【原创】《雪剑》风流狠毒攻x隐忍侍卫受,破镜重圆兄弟年下

【第八章】


阿弟身体本就虚弱,哪里经得住这样一推。倒在地上面色铁青,恨恨地抹掉嘴上摔出的血,瞪着那些人。

“我们没有银子!”


“没有银子?没有银子哪里买的貂绒袄子?想骗你爷爷?”


那匪首说着就抡锤来打。

他早听说过这些山匪穷凶极恶,杀戮妇孺从不眨眼,如今眼看壮汉手中的狼牙锤兜头落下,兄弟二人若是坐以待毙只有死路一条。


情急之下他一把拽住阿弟,抓住包围的一个缝隙低头就跑。


“他娘的,给老子追!”


匪首勃然大怒,兄弟二人在雪林间飞也似的逃,脚步不停,连回头也不敢。


跑出不到半里地,山匪越追越近,阿弟体力不支,捂着胸口咳嗽不停。


身后脚步声渐进,他更不敢停,连忙背起阿弟继续跑。却听阿弟的呼吸声越来越急促,接着一声撕心裂肺地猛咳,滚烫的液体顺着后领淌过脖颈。


“阿弟!”


他惊得脚下踏空,一头栽进个雪坑里,右腿被摔破了,整条腿又麻又痛。他却顾不得满身的伤,慌手慌脚去看他的阿弟。


阿弟双目紧闭,气息渐熄,一张脸被血水染花。他连叫了数声,对方却半点回应也没有。转眼那些山匪一个个儿围了上来,手中的铁器泛着带血的冷光。


他怕得发抖,战栗地拥着阿弟,心中无数个念头闪过,最后想起的却是如果就此死在这里,到了九泉之下还能不能再见到阿弟?若是兄弟二人在奈何桥上走散,他又要如何去寻?

这样想着,他更不肯就此放弃,暗暗抓了一把坑底的碎石。正待出手,身后传来一声清叱,一袭玄白从天而降。

来人鹤发长须,道袍缀满郁罗箫台、日月星河,如雪的拂尘当空一甩,金光便如漫天飞雨向那些恶人飞去。

“哪里来的臭道士——”

山匪头子话未说完就被一道金光刺穿脖颈,壮硕的身体轰然倒下,只留喉间一点殷红。其余喽啰见之大惊失色,纷纷不敢再战作鸟兽散。

众人离去,那道长拂尘轻摆,将他和阿弟从雪坑中拽出。目光在兄弟二人身上停留片刻,也不言语,转身便走。

待看清那道长的脸,他怛然失色,急忙放下阿弟俯身拜倒。

“龚道长方才救命之恩,我愿当牛做马来报。只求您再发慈悲救救我阿弟。”

老道闻言叹息一声,拂着面上长髯,“那孩子气息浮虚,印堂青黑,已有命竭之兆。救不活了。”

“求求您了!我知道您观中有活死人肉白骨的灵丹。”他不甘心,跪在地上叩首,磕得额头上满是血痕,却像是不知痛般不肯停下。

“只要可以救他,要我拿什么换都行。”

老道停下脚步,回身看向他,目光带着比鄙夷更伤人的怜悯。

“你身无长物,能拿什么来换?”


他此刻确实两手空空,衣衫褴褛,若说身无长物都已是轻的了。


可他带着阿弟一路走来几经风雨,多少次死里逃生、性命垂垂,唯一靠一颗心诚。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肯轻言放弃。

他停下动作,僵硬地支起身体,风将他单薄的衣领吹得破落,又将他从额上淌出的血吹干在脸颊。看向对方的眼中充斥着灰败的茫然,又像是抱着洪水中的最后一根枯木般紧紧不放。


“我什么都没有……只剩这条性命。”


回忆锥心刺骨,沈雪剑心痛得喘不过气来。他忽地从睡梦中惊醒,脸上一片潮湿,伸手摸了一把,才发觉自己竟然在梦中哭过了。

心房隐隐作痛,他吃力撑坐起来。那些往事就像昨日刚刚发生过一样鲜活,让人一时不能回过神。

“醒了?”

耳边突然传来男人的声音,沈雪剑猝然一悚,转过头萧令就坐在床边看着他。

男人的目光如一双薄刃,寒冷又锋利。

“刚刚梦见什么了?”


不等他开口,萧令的逼问接踵而至。


“阿弟是你什么人?”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23 23:59:00 +0800 CST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跳动着,沈雪剑被房间内的烛光晃得头昏目眩。萧令一瞬不瞬地看向他更使他紧张地额头起了一层薄汗。

他不能确定刚刚在梦中说了什么,萧令又听到了什么,亦或是萧令已经早早地将他的身份摸清,现在只要他亲口招认。

他不敢直视萧令的目光。

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一遍一遍地要他说出事实,可他一旦开口,那些深夜里自己哭喊着辗转在萧令身下的画面就出现在他的眼前,反反复复地提醒着他。

他于萧令来说不过是一个受人鄙夷的玩物,可肆意把玩,亦可随手丢弃。

他要怎么告诉萧令那个在梦中和自己双手紧握的阿弟此刻就在面前?而那个被萧令压在身下的的身体正属于他的兄长。

“他是我的兄弟……”

沈雪剑说了一半就说不下去,心痛得宛如刀割。萧令显然对他的答案并不满意。

“我记得暗楼只收没有父母兄弟的孤童。”

“他已经不在了……很小的时候。”

沈雪剑干涩地说出这句话,口中泛着一股血的腥甜气。此刻他恨不得是自己死在了那个冬日。

如果他死在当年那一剑下,就不会受尽十余年的辛苦,也不会和萧令有这样无奈的问答。

他会用二魂六魄和孟婆换他长留在奈何桥上,站在桥头等,等上十年、二十年、一百年……直到等到阿弟来寻他,再送他走上最后一程。

那是他的阿弟,是他放在心尖上的亲人,他愿为之披荆斩棘跋山涉水的柔软。却没想到自己蹉跎了十余年的时光用来寻找,最后兜兜转转,相见的一刻却如此狼狈不堪。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25 22:03:00 +0800 CST  
萧令将信将疑,“什么时候?”

沈雪剑含混道,“十多年前。”

萧令的眼光微微闪动,起身道,“罢了,你先去休息,夜里不必来伺候了。”

体内的闷疼减轻不少,想来刚刚的睡梦中萧令一直在自己身边,一定费了不少体力。沈雪剑停顿片刻回道,“多谢主人照拂。”

萧令不以为意,“本是我打伤你,不必言谢。你好好休养,明日一早随我去趟金屏山。”

沈雪剑应声告退后离开了萧令的房间,回到自己的住处在床上辗转反侧,想着萧令最后看他的眼神,心中忐忑,久久不能入睡。

次日一早,萧令一行绕路向南面的金屏山进发。

原来赵若柔向萧令所求之事就是陪她去一趟金屏山。金屏山地处巢湖以南,是重延群山中的一座,山体气势雄伟,山中长林丰草,因山顶有一座陡立的巨石,巨石在每日夕阳照耀时金光粼粼,如一块金石屏风,因而得名金屏山。

相传金屏山后有一片菊花圃,其中盛开一种菊,名唤金凰振羽。此花四周花瓣伸展,如凤凰展翅;花心向内抱卷,似凤凰郎朗起舞。中外花瓣红黄相映,光彩夺目,整朵菊花优美动人。使人闻其名、赏其花,便会想象到凤凰振翅的美妙姿态。

赵之庸爱赏菊,后院中种了上百种名贵菊品,从佛菊古刹金刚到菊中显贵雪中青,不一而足。每每寿辰之时秋菊盛开,赵之庸便临亭欣赏,心情大悦。今年赵之庸大寿,赵若柔自江湖上听说了金凰振羽的盛名就想来金屏山一探究竟,采上几株菊苗为赵之庸贺寿。

但赵若柔来到金屏山脚下却听说近两年来山中雾气深重,更有猛虎出没,常常有人入得此山就去之不返。山下的村民本来依靠采摘山崖上的石斛为生,现在大多也因此改了生计,不再上山去了。赵若柔担心自己武力地位不足应付,这才叫上萧令陪同。


一行人顺着杂草丛生的小路进入金屏山的地界,约走了一个时辰,抬头就能见到山顶的那座金屏。如今虽未到日落时分,但阳光洒在巨石之上如为它蒙上了一层薄光,看起来庄重且肃穆。

赵若柔远远一见,欣喜道,“师哥!转过那里就是了。”

洛云从来娇气,走了几步路已经被日头晒得气喘吁吁,手中的扇子扇个不停。

“怎么这么远,还没到吗?”

赵若柔不理他,装作没听见,拉着萧令朝前走,倒是乔静舟在他身后轻拍他的肩膀。

洛云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没好气回头道,“你又作甚!”

乔静舟笑了笑,温声问,“累了?”

洛云冷哼,“这怪山里又热又燥,走这么远的路,烦也烦死了。”

“那要不要我来背你?”

乔静舟说话时一副认真模样,不似玩笑,却字字含笑。洛云脸色一黑,僵硬地扭过头。

“走开!”

接着闷头跟上前面众人的脚步。乔静舟见他别扭,笑意更浓。

又向上攀了半个时辰,转到巨石后有一条窄小的石径,大家侧身穿过,眼前景致变得大不相同。山路被一层浓重的白色雾气所掩盖,浓雾迷眼,甚至伸手不见五指。

沈雪剑打气精神挨近萧令,盯着他绣着金线的衣摆不敢放松。

忽然身后传来赵若柔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却没见到赵若柔的身影,只见到在重重迷雾尽头一片金色的花圃。灿烂的金菊穿透雾气,无数或曲或卷的菊瓣簇拥出一片花海,在雾中熠熠生辉。

“师哥快看,是金凰振羽!”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26 22:39:00 +0800 CST  

【第九章】


众人走到花海前,这才见赵若柔停在其中,一脸痴醉地望着金色的海洋。她蹲下身用指尖触摸着柔嫩的花瓣,脸上笑容洋溢。

“太好了,爹爹一定喜欢。”赵若柔说着就要伸手去摘。

只听嗖地一声,一只利箭随之射向赵若柔。那箭来势甚快,但力道不足,萧令立即发现,轻轻一挥便将之斩断在数丈之外。

射箭之人藏在暗处树林中,一击不中反倒不躲,握着长弓来到花圃拦在赵若柔面前。

“你们是谁?”

来人是个看起来十分娴静的女子,身形婀娜,面目清秀,着一袭绯色长裙。她手中的长弓像是由冰玉打造,弓身剔透,弓弦晶莹,散发着淡淡的水光,比女子本人更加引人注目。

洛云素来喜爱奇兵利器,见之心中赞叹,片刻又蹙眉道。

“暗箭伤人乃小人行径,我倒想知道你姓甚名谁?”

萧令一行人皆形容俊逸,气质浩然不似恶人,女子意识到自己略有失礼,欠身道,“小女子莲香,方才护花心切冒犯了各位少侠,实在惭愧。只是这些菊花是我心爱之物,不忍遭人采摘,还望各位侠士莫再出尊手。”

没想到这些金凰振羽是有主之物,赵若柔面上一红,可实在不甘心白来金屏山一趟,起身对女子一揖道,“莲香姐姐,方才没有征得您的同意就来采花,是我不对。听闻金凰振羽是菊中绝品,除这金屏山外世间再难见得一朵。家父向来爱菊,我只想求来给父亲祝寿,博他老人家开心。还请姐姐宽宥几枝吧。”

赵若柔才说完,洛云又对女子道。

“几朵菊花罢了,你若不情愿白白送了,报个价就是。多少银子只管开口。”

女子闻罢摇头,语气坚定,“这些花是我思念夫君之物,哪怕是千金也不换的。”

萧令站在一旁观察女子,这女子虽然生得秀丽,但面色憔悴,双眉间布满愁云,似乎心藏苦闷,也许就与她口中所说的夫君有关。不禁道。

“姑娘可有烦忧之事?不知我们能否为姑娘排解一二。”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28 23:56:00 +0800 CST  

女子犹豫半晌,目光在众人面上扫过,回道,“恕我冒昧,诸位少侠器宇不凡,又手持神兵,可是师从八大宗门?”

八大宗门乃是江湖上的八大势力,因修习武学的方式各有不同,分别自立宗门,一宗之下又分数派,遍布中州四面八方。八大宗门虽不隶属于南北武盟,但也有不少宗主在武盟身居高位,与赵之庸在江湖事务上和衷共济。

如今江湖闻名的第一剑派微雨阁就隶属剑宗,而剑宗宗主便是沈临的祖父——长空飞剑沈千秋。沈千秋作为南武盟客卿,与赵之庸是莫逆之交,在南武盟中也颇有声望。

不过就算如此,八大宗门还是不能与南武盟相提并论。

洛云对自己的身份自视甚高,因而不屑道,“我们何止江湖上那些小门小派,你可听说过南——”

萧令倒是不愿声张,打断洛云对莲香道,“姑娘是在担心我们几人武艺不精?”

莲香连忙道,“少侠误会了,我并非此意,我只是……”顿了顿,又伤感道,“我确有一件心结。只是此事太过险恶,诸位少侠若是因此涉险,莲香心愧难安。”

萧令听她这样一说,也起了一些好奇的心思,问道,“可否请姑娘详细道来?”

原来金屏山曾是片水丰土沃之地,过去有不少山民在此居住,后来不知从何处来了数十名红衣女子,自称婧衣教。这些婧衣教众皆面容妩媚,身姿婀娜,穿着坦胸露背怪异非常,随后在山顶一片竹林中安营扎寨落下脚来。山民虽然满腹狐疑,但内心质朴,只道远来是客,带了不少山货前去拜访,谁知却被她们避之门外。

她们久居不走。忽一时山中发生接连数起新人在新婚之夜被人掳走,山民们寻踪觅迹发现居然是婧衣教那些女子所为。不少人爬上山顶竹林寻人反而一去不返,此事闹得金屏山人心惶惶,流言四起,都说那些新人被邪教抓去采阳补阴去了。

“我与夫君略懂武艺,便想着为大家讨个说法,进入山顶竹林探个究竟,谁知绕了三日未曾寻到那些人。后来夫君想出一计,我二人假扮新婚,引那些女子现身……”

莲香说着神情愈发悲伤,“她们确实闻讯而来,六七个女子穿着红衣,手持红绸,专在新人洞房之时破窗而入。但我和夫君功夫粗陋,根本不是她们的对手,没过几个回合就被她们用迷香蒙昏带去了山顶竹林。那些人抓了我的夫君用红绸困在竹林中,便要当着我的面行……行那种龌龊之事。夫君拼死逃脱,将我送出竹林,自己却被她们抓了回去。”

赵若柔听得入迷,待莲香讲到此处,惊道,“光天化日之下怎么会有这种事!那你后来再没有你相公的消息了吗?”

莲香摇头道,“……这些年我只盼着再上山顶竹林去寻夫君,可是每次都是空无所获。后来我在院子后面种了他最爱的菊花,年年守着这些花,祈求着他还活着。已经过去三年了,金屏山的山民都已经举家搬离,听闻那些婧衣教的女人寻不到新婚之人,便拿上山采药的壮丁充数,因此连上山的人都寥寥无几。可我还是不愿离开,我守在这里只望他哪天回来,一下山就能见到我……”

莲香声音哽咽,不再说下去,捧住脸默默垂泪。女子落泪时梨花带雨,惹人分外心疼,沈雪剑心软,递给她一张干净的素帕,莲香道谢接过拭泪,又道。

“这些年来我只想寻回夫君。诸位少侠若肯相帮,小女子感激不尽,除这些金凰振羽外亦愿为奴为婢报还。”

萧令听完莲香的讲述,略略沉吟,问道,“若我们上山顶寻人,要如何认得你夫君?”

莲香从怀中拿出一只血玉玉璜。玉璜双面刻着蟠螭纹,顶端打了孔用细线穿过,用料虽好,样式倒是普通。

“他有一块红玉髓玉珏,与我这片玉璜是一对,他从来随身携带寸步不离的。这红玉髓实是少见,是家父早年传给我们的,少侠若是见到了一眼便知。”

莲香说要寻找夫君,但众人皆知当年之事过去已有三年之久,她想要找的人多半九死一生,甚至恐怕连骸骨也无处找寻了。萧令正待考虑是否答应下来,赵若柔就在一旁摩拳擦掌道。

“姑娘你放心,我们此去定帮你探出消息!”说着又抱住萧令的手臂求道,“师哥,那些恶女欺人太甚,咱们端了那什么衣教的老巢,叫她们再不敢害人。”

萧令开始还不松口,半晌被她缠得无奈,只得答应道,“也罢。只是听莲香姑娘所说,婧衣教徒的武功深不可测,你还是不要犯险,这些事交给我和你洛师兄。”

赵若柔不高兴道,“我武功又不弱,再说我想莲香姐姐不是说那些人藏在竹林中行迹不定,这些年又缺少新婚男女吗?不如我也学莲香姐姐当年的法子,假扮结婚引她们出来,可比咱们上山去寻她们安全许多了。”

“这怎么成!”洛云连忙打住她的话,“你还未出阁,怎么能和人婚礼?这成何体统。”

“又不是真的和谁拜堂,你干嘛这么紧张。”

赵若柔嗔得洛云哑口无言,萧令从旁劝道,“你洛师兄考虑得是。此事对咱们来说是为助人,行得堂堂正正,但对师父来说却有违常理。师父年事已高,若让他知道了势必又要动气,你还是莫让他担心了。”

萧令说得有理有据,赵若柔不得不从,不情愿道,“那师兄要怎么办?”

今日三个青冥卫一路负责护卫上山,倒是很少讲话。这时见大家为难,乔静舟上前对萧令道,“赵小姐尚未婚配,做新娘确实不妥。不如我们其中一人扮作女子,盖上盖头还可蒙骗一时。”

乔静舟说话间目光扫过洛云,洛云立即如临大敌,紧张道,“看我作甚?要我穿女人的衣裳?我才不丢这个人。”

乔静舟摇头,似乎颇为遗憾地道,“可惜了,洛公子虽然身材窈窕,但一举一动太过粗鲁,扮作女子还是差了些。”

“粗鲁?我好端端的怎么就粗鲁了。”洛云气得跳脚,吵到一半又反应过来吵错了关键,“你——!刚刚你说谁身材窈窕?”

洛云又羞又气,众人心中偷笑,萧令也乐得有人能治一治他这任性的师弟,索性任由乔静舟去逗他。沈雪剑此时淡淡微笑,萧令余光扫见他,叫了他一声。

“沈雪剑。”

沈雪剑脸上笑容一僵,回身应声,“主人,属下在。”

萧令打量他道,“你在暗楼可曾学过易容伪装之术。”

沈雪剑回想片刻,回答道,“属下略知一二。”

萧令点点头,“静舟精通此道,但终究体型难改。婧衣教行事狡诈,未免她们认出,你今日就扮作新娘随我一同引她们出手。”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29 00:30:00 +0800 CST  



【第十章】


大家商议一番定下了当夜的计划。莲香带众人来到自己的住处,穿过这片笼罩着迷雾的花田后豁然开朗,入眼是一个立在瀑布边的恬静田舍,四间小房围成院子,房屋修建已久显得有些陈旧,但打扫得还算干净。

一行人用过便饭,午后开始按照计划在田舍内布置。莲香还留着些旧时装扮喜堂用的什物,这次全都从搬了出来,又从满是灰尘的箱子里翻出两套喜服,分别交到萧令和沈雪剑手上。

沈雪剑抖开繁冗的嫁衣,上面缀着玲珑彩线和华丽的流苏,实在让人一头雾水。乔静舟抱过他怀中的衣裳,笑着将他推进房间里。

“穿戴这些我最在行,我来帮你就是了。”

从里衫到披挂,如火的嫁衣层层叠叠,用宽大的绸带将腰围得盈盈一握,再在肩上披上一件绣了金色凰鸟的霞帔。金臂钏、红绸鞋,但凡沈雪剑能配得上的,乔静舟都要他穿好。待整整齐齐的一套完成,乔静舟让沈雪剑转过身再慢慢转回来,颇有成就感地赞叹。

“本来还担心让你穿姑娘家的衣裳有些为难,没想到不仅穿得上,还穿得这样漂亮。”

嫁衣做得很宽绰,沈雪剑穿上从后面看背影绰约多姿,转过身时大红衣襟下露出一点锁骨,脖颈纤长,颜如舜华,明艳得叫人忘记分辨性别。若说眼前站的是个略显高挑的妙龄女子也不为过。

乔静舟接着拉沈雪剑坐下,为他梳了个简单的发髻,用红色丝带绾好。看了看他素净的脸,又拿出胭脂盒。

沈雪剑忙道,“不必涂这个了,盖上喜帕看不出的。”

“这可不是为了装扮。”乔静舟指尖沾了些胭脂,躲过沈雪剑拦他的手点在沈雪剑唇上,细细涂开,满意地看着被胭脂晕红的唇道,“你脸色总是这么苍白,这样才好看些。”

胭脂滑滑腻腻的,沈雪剑略感到唇上有些奇怪,下意识抿了一下。

乔静舟一笑,“知道你不习惯,今日先忍忍罢。待会儿你这身打扮入洞房时可要小心些,主人年少风流还未娶亲,见了怕是要心神荡漾,不能自已了。”

沈雪剑面上一红,打住乔静舟,“二哥你就别再取笑我了。”

山中天暗得快,转眼就到了掌灯时候。乔静舟出门去问外面的进展如何了,叫沈雪剑在房间里等他。

沈雪剑盯着自己身上的嫁衣,不知萧令此时是否也和自己一样一身红装。之前听莲香说婧衣教的人会在夫妻行周公之礼时现身,算一算今日又到了解毒的日子,不知道萧令会不会假戏真做。若真是这样,自己又当如何自处……

他坐在桌前揽镜发了一阵子呆,门外传来细细的敲门声。

“沈公子,是我,莲香。”

“姑娘请进。”

沈雪剑起身将莲香迎进门,莲香向他一福,“莲香见过公子。”

说着掏出一块簇新的帕子呈给沈雪剑,“之前公子的帕子被我弄脏了,这一块是我早先秀好的,还未用过,还请公子莫要嫌弃。”

莲香的心意沈雪剑可以理解,但男女互赠香帕实在有些不妥,他温言婉拒,莲香也不强求,只把帕子轻轻搁在桌上。那手帕上绣着一朵绯色小莲,散发着淡淡的芙蕖熏香的香气。

莲香放下帕子,抬头看沈雪剑穿着自己曾经穿过的嫁衣,眼中流露些许哀伤。

“这两套喜服是我亲手缝制的。当年我和夫君相约,若是哪个先去了另一个就为对方穿上,两个人穿着礼服合葬,来世便能再做夫妻……可现在他凶多吉少,我连他的下落也不知道。”

沈雪剑闻言安慰道,“过了今晚我们一定会给姑娘一个答复,莲香姑娘莫要忧心了。”

“公子说得是。”


莲香点头道谢,但沈雪剑还是能够感受得到她身上笼罩着遣不散的伤感。他心知靠自己三言两语也解不开她的心结,忽而想起刚刚进入田舍时看到瀑布旁生长的一些草药,便转移话题道。

“瀑布边的那些石斛可是莲香姑娘照料的?”

“那些金线石斛自我和夫君来时就有了。只是大多生在险崖边,那里湿滑陡峭,这些年我从没走近过。”莲香说着,想了想道,“石斛虽然珍贵,但尚不值得冒险,公子可是为了什么人?”

石斛能疏清内热,是化燥气的灵药,常被人称作还魂草。崖边生长的那些石斛茎干呈淡金色,根部有不少褪下的花梗,应是年头已久的上品。沈雪剑念着之前唐小敏和他提过萧令有每月一犯的热症,此行上山才多留了一些心思。


沈雪剑不答,莲香看出端倪开口问道,“公子可是为了那位萧少侠?”

沈雪剑一愣,心虚道,“……我不过是作为属下,尽人事罢了。”

莲香摇摇头,对上沈雪剑的目光道,“公子心悦于萧少侠吧?人看着心上人时的眼神是瞒不住的。只是你对他有意,他又是否对你有情呢?”

“姑娘!”沈雪剑闻言脸色微变,神色慌张,矢口否认道,“我与他并非是姑娘所想的那样。我和他——”

他紧张地喉结滑动,只觉口干舌燥,干巴巴说不出解释的话来。半晌深吸一口气,又像是一声淡淡的叹息,轻声道,“我和他是不可能的。我……我只要守着他就好。”

“公子当真是这么想的吗?”

面对莲香的提问沈雪剑断然点头,莲香默不作声,似乎若有所思。

此时田舍灯火通明,另一个张灯结彩的房间里萧令也穿上了红色的喜服。他人生得本就潇洒,身材又颀长,将一身柔软的布料撑得挺括,明黄涤带迤逦衣摆,整个人在喜烛的照耀下目若朗星,意气风发。

唐小敏坐在案边撑着下巴瞧他,美滋滋地笑出了两个酒窝。

“我主人真是丰神俊朗,将来不知道是哪个姑娘有福气能嫁给您呢。”

“就你嘴贫。”萧令丢下一句,一边系手腕上的腕带,一边吩咐道,“此事后你飞鸽传书给陆遇,让他派人查一查沈雪剑的身世。”

唐小敏马上坐直腰背,奇道,“雪剑他怎么了?”

“我很好奇,他十二岁入暗楼,按道理已经过了规定的年纪,是谁破格收了他?另外他自称还有个幼时过世的兄弟,但依我看并非这么简单。”

“兄弟?从来没听他提起过呀?”

唐小敏想不明白为什么萧令突然对沈雪剑的身世有疑问,不过既然萧令要问,他索性也不去想了。

“那下山后我就联系大哥。”提起陆遇,唐小敏从腰囊里取出一只牛皮纸包,小小的纸包只有一个指节大小,里面鼓鼓地包着粉状的药。

“主人,今晨大哥派人把这个送来了。”

萧令系好腕带,目光落在纸包上,问道,“确认过么?”

“是季宗主亲自给的配方,已经找药人试过了。”唐小敏说着似有不忍,向萧令求情道,“雪剑一直以来也无甚过错,我们这么对他,是不是有些过虑了。”

萧令却不答他,淡淡命令道,“掐好时间下在他食水里,不要让他发觉。”

唐小敏不得不从,沉声应道,“属下遵命。”

这时门外有人来敲门,是乔静舟的声音,“小敏,主人么?大家都已准备好,只等新人入喜堂了。”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29 17:25:00 +0800 CST  
房间外灯火通明,屋檐房梁上挂满了装饰的囍字与大红灯笼,众人齐聚在喜堂内,热闹的气氛倒和真正的婚典别无二致。萧令和沈雪剑拜过天地,被好事的唐小敏和赵若柔推进刚刚布置好的新房,递上一只金秤杆、一把桃木梳。

“金秤挑喜帕,这叫称心如意;新婚之夜新郎为新娘梳发,往后日日舒心。”

赵若柔言之凿凿,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这一套说辞。萧令虽然不信这些,也并不厌烦,只当做戏做足全套,接了秤杆去挑沈雪剑头上的喜帕。

一挑揭开一双殷红丰腴的唇,二挑挑出一只秀气挺拔的鼻,三挑整张面目露了出来,入眼螓首蛾眉,低垂的眼睑掩不住对方眼中的朦胧的辰光。

萧令又拿起梳子梳过沈雪剑披在肩头的发,柔软的顺发从指间滑过,手感极佳。此时此景红烛滴泪烛火摆动,房中明暗相映,明明灭灭恍若身在梦中。

不知何时大家退出房间,只剩萧令和沈雪剑两人,他和沈雪剑久久相望,心中忽生出一种莫名的悸动。这股冲动令他感到烦乱,看向沈雪剑的目光也愈发炙热。

房间中的空气变得有些闷了,沈雪剑捏着盖在膝上的长袖一角道,“不知道婧衣教的人会不会来……”

沈雪剑话说未半,萧令就伸手去解他衣襟下的系带,沈雪剑神色一慌,手覆上萧令的。

“主人!”

“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她们专挑什么时候现身,这个时候说不行已经晚了。况且之前那几次你到现在还没习惯么?”

怎么可能习惯?这种事哪怕是千次万次,横亘在心里的伤痛都不会褪去。萧令说的话实在太过刺耳,沈雪剑羞愧与痛苦交加,可终究无法与萧令抗争。

“我、我自己来。”

他放开萧令的手,自己去解身上的系带,细长的带子绑得有些紧,他好不容易解开一个,手已经慌得抖个不停。第二个刚解开一半,萧令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手掌强硬地掰过他的下巴,俯身深深地吻住了他。

午夜时分。

沈雪剑难耐地在萧令身下喘息,他已被迫泄了三次,浑身上下的力气都用尽了,仿佛骨头散了架,一张脸汗津津地泛着潮红。他勉力右手握住萧令撑在他身上的小臂,不求他温柔以待,只求他慢一些、轻一些,萧令却只低头吻了吻他汗湿的肩窝当做安慰。

半昏半醒时窗外传来一声异动,他抓住萧令的手一紧,吃力道,“主人,她们来了……听气息共有一十二人……”

话音未落一根红绸破窗而入,一众女子的低吟声随之响起。

“……赐良缘,纱帐卺,今生结发成佳偶,誓不笃,罔炎凉,来日决绝与谁同!”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31 00:04:00 +0800 CST  
【第十一章】


红绸向萧令后心冲来,萧令翻身躲过,揽住绸缎一头在手掌中,轻而易举地将其震碎。门外传来莲香的惊叫声,萧令穿衣夺门而出,丢下一句催促。

“快跟上。”

沈雪剑披衣起身,踉跄跟了出去。

宅院后,莲香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剩下的人皆在混战之中。十二个女子皆穿红衣劲装,裹身的短裙不及膝,上身也袒露双肩,展示出婀娜妖娆的身姿。她们武功十分诡谲,红绸当空而舞,时而如剑、时而如鞭,诡异难测源源不尽,竟不似任何一个中原门派的路数。

忽而一截红绸铺开,细白的粉末随之飞散,乔静舟大喊一声,“快闭气!”

沈雪剑离得尚远,但唐小敏等人却来不及躲避,瞬间软到在地,三哥被粉末迷了眼,扶着唐小敏撑在地上,脸上冷汗涔涔。

“小敏!老三!”

乔静舟关心则乱露了破绽,被对方击倒连吐数口鲜血。接着如网的红练兜头而来,乔静舟拾起唐小敏掉在地上的断云剑,劈手将之斩断。

田舍外一片混乱,沈雪剑好不容易破开重重阻拦,又见萧令被六个红衣女子以绸缎围住。以萧令的武功对付几个宗门弟子也无需费吹灰之力,但这些婧衣教众不仅以众敌寡,更手段频出,暗器毒粉信手拈来,再辅以如鬼魅般飘荡的红绸,着实难以应付。

沈雪剑刚要跳进阵中相助,萧令一掌将一个女子击出三丈之外,回头对沈雪剑厉声道。

“去保护师妹和洛云,他们出事唯你是问!”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1 09:10:00 +0800 CST  
瀑布旁水声隆隆,洛云和赵若柔那边以二敌三,也分外紧张。赵若柔虽然有洛云护着,但洛云似乎也已经中了毒烟,手中折扇不断飞舞,脚步却显得虚浮。沈雪剑飞至洛云身前为他助阵。

“滚开,这里用不着你。”洛云将沈雪剑一把推开,反手去挑一个敌人的手腕。沈雪剑被他推开几步,才站稳,抬头大惊。

“小心!”

迎面的女子似乎是这十二个教众的首领,除一身奇异的红衣外,云髻两侧各戴三只银钗,眉心一抹细长的殷红,显得面目狷狂邪魅。她出手就裹着一股极狠辣的内力,将红绸甩得锋利如剑,直逼洛云面门。

沈雪剑立即迎上,挥剑前刺,那女子便侧身去避,手中红绸方向未变。沈雪剑便在收势时旋身斜打,剑身贴住绸缎一面,运劲儿将内力送出,在女子身侧手腕反转。长剑旋转着飞出,只听叮地一声,剑刃卷着红绸插入石中。

这一招十分眼熟,洛云惊道,“你竟然偷学我家扇法?”

沈雪剑刚刚与女子过手使的正是洛云用过的暗香疏影,但他绝非有意偷学六合扇,可现在向洛云细细解释却已来不及了。正在洛云惊怒之时为首女子勒断了绸缎,又向洛云出手。

洛云疏忽间被她锁住腰身,红绸绷直将人向空中带去,沈雪剑兵器不在,抢身抓住洛云的手臂,谁知那女子反其道行之,使力一挥反推开洛云,洛云被这股强大的惯力推倒,瀑布旁碎石又湿又滑,一脚踏空栽下瀑布。

“洛公子!”

沈雪剑也被洛云带到崖下,他眼疾手快抓住瀑布上一块凸起的岩石悬在瀑布上。向下一看,崖下水声如雷,水流如洪飞流直下,遥遥不见湖面。湍急的水瀑重重砸在他的身上,他任由冷水灌进衣襟,紧紧抓着洛云片刻也不敢放松

手上攀住的石块开始有了松动的迹象,沈雪剑咬紧牙关喊洛云,洛云却头颅低垂没有声息。再一细看洛云早已昏了过去,额角不知何时被磕破了,鲜血顺着水流汩汩流淌。

一只手臂吃了两具身体的力,很快就不堪重负,抠着岩石的指甲也开始碎裂,深深刺进指尖里。沈雪剑又向下深深看了一眼,下面十有八九是个湖泊,但这样的高度落下就算有内力护体也有重伤之虞,更何况洛云此时毫无知觉……

想起萧令的命令,沈雪剑狠下心,将所有的内力聚集在拉住洛云的手臂上,以另一手做支点。下一刻气出丹田,大喝一声将洛云甩上崖顶。手中的岩石骤然崩裂,他抓了个空,身体临崖坠落。

雪白的水流簌簌而下,将单薄的身影瞬间吞噬其中。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1 09:10:00 +0800 CST  

风声中传来女子缥缈的歌声,如泣如诉。

“……赐良缘,纱帐卺,今生结发成佳偶,誓不笃,罔炎凉,来日决绝与谁同……”

低吟声越飘越远,沈雪剑从昏迷中苏醒。醒来时发现身处一片幽暗的竹林之中,远处有几束微弱的光穿过重重竹影射进来。

他跪在地上,被红绸高高吊起双手,浑身又湿又冷,微微挪动就被勒得双腕剧痛。

一只滑腻的手摸在他脸上,手骨意外冰凉,沈雪剑打了个寒颤睁开眼,看到面前站得正是那个头戴银钗眉点殷红的女人。

“你们本事倒是不小,借着假办大婚折了我七位教众。你知道欺骗婧衣教的代价吗?”

沈雪剑头脑昏昏沉沉,勉强记起自己在坠落时被一袭红绸在空中截下。女子说话间有人在身后踩他的背,他身子被压得极低,脖颈却被掐在女人的手里,被迫屈从出一个痛苦的姿势,唯有勉力克制才不会痛呼出声。

几个婧衣教众围上来,瞧见沈雪剑面如金纸,对银钗女子嬉笑道。

“姐姐,可别把他弄死了。”

“就是就是,看他这个样子,真是我见犹怜呢。”

银簪女子道,“急什么?一会儿有得你们玩儿的。”

这些婧衣教众身上有一股浓郁的香粉味,惹得沈雪剑喉咙恶腻。女子的话中没有提到萧令等人的下落,但想起在田舍时的情况不容乐观,他心急如焚,沙哑道。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死到临头还有心情关心别人?”女子冷笑道,“不如我给你一条活路。你若过关我就放你离开,若是不过,就陪我这些姐妹在此逍遥快活,如何?”

说着不待沈雪剑回答,捏住他的下颚灌入一瓶辛辣的液体。

药水入喉,沈雪剑瞬间头昏目眩,感觉天地似是在眼前颠了个个儿,忽而一片红绸掠过,红色铺满了整片视线。待红色褪去,双手的束缚被解开,刚刚还站在他身前的那些人竟然消失不见,只剩不远处一个卧在地上满身是血的男人。

——是萧令!

沈雪剑惊得连走带爬地抱起萧令,血渍染满了萧令明黄的衣摆,沈雪剑一时看不出他究竟伤在何处,但萧令内力深厚,不应该只因外伤就昏迷不醒。这时女子刺耳的笑声遥遥响起,沈雪剑环顾四周却不见人影。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你和他既然拜过天地入过洞房,不如假戏真做,当一对儿苦命鸳鸯……他被我喂了红鸢散,再过半个时辰必死无疑。解药就在你身后的龙潭虎穴,只看你敢不敢去闯了!”

女子的声音回响在竹林中,沈雪剑回头去看,一只吊睛白额的白虎正从山洞里走出。

白虎似乎已经许久没有进食了,看着沈雪剑和萧令两人的眼神精光发亮,不及走近就朝满是血腥气的萧令扑去。沈雪剑一把抱住萧令向旁翻滚。他用周身护着萧令,这一滚虽然躲开了虎口,但却被虎爪在右肩抓下好大一块皮肉。

鲜血的血肉令白虎大为兴奋,转身向沈雪剑扑来。沈雪剑忙推开萧令,幸而他反应极快,才堪堪扳住咬向他咽喉的虎口。尖锐的虎牙将他的掌心刺穿,鲜血直流,他半点不敢放松。看见身旁一手臂粗的老竹,沈雪剑计上心头,双臂运劲儿将虎头向竹上掼,而后猛然松开手。

白虎果然一口咬上竹干,抽身的一瞬沈雪剑翻身骑上虎背,用胳膊搭成锁扣勒住虎颈,双腿盘夹在恶兽腹部。白虎勃然大怒,张口嘶鸣,啸声震得沈雪剑双耳嗡鸣不断。他越勒越紧,白虎也愈发挣扎,发狂地带着他横冲直撞,沈雪剑几次撞在巨石上鲜血直流,但就是凭着一股韧劲儿不松手。

不知过了多久,白虎轰然倒地没了气息,从血盆大口中吐出一只拳头的大发亮白珠,沈雪剑才脱力地从虎身上坠下。

沈雪剑吃力地拾起白珠,又去查看萧令的腕脉,脉象邪郁于里,气血阻滞阳气不畅,果然有中毒的迹象。

山洞中还不知道有什么危险,但若竹林中还有别的猛兽,将昏迷的萧令留在此处更不安全。沈雪剑这样想着,把白珠揣进怀中,一步步将萧令背至洞口,用一些藤蔓掩在萧令身侧。

做完这些他已头昏眼花,正准备起身去山洞深处搜寻,就听到头顶萧令的声音。


“哥,你去哪儿?”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2 00:23:00 +0800 CST  
男人的声音回响在空旷的山洞中,沈雪剑惊得摔坐在地上,爬起身抬头看,却是萧令静静坐在藤蔓阴影里。那双一向多情的眼此时轻阖着,脸颊失去血色,双唇紧闭。似乎刚刚的声音不过是一个幻觉。

他不禁心跳咚咚作响,试探着唤萧令几声,萧令昏迷着没有半点回应。这样苍白憔悴的萧令和曾经沉疴中脆弱的阿弟重叠在一起,如同往日重现……

沈雪剑心里一疼,不及分辨刚刚的声音到底是萧令的梦呓还是自己心中所想,伸出手想要像儿时一样去摸一摸阿弟的脸,却因满手血污不敢触碰,颤颤收回手。用兄长的语气对昏迷中的萧令道。

“阿弟别怕,哥去去就回……”

白珠在昏暗的洞穴中散发着温和的光芒,光亮照亮了沈雪剑周身数尺,沈雪剑借着这光顺幽径行了数十步,霍然见到一片洞中暗湖。湖宽有百丈,湖面漆黑深不见底,只在珠光的照耀下显出一小块粼粼的波光。

沈雪剑将怀中的珠子投进湖中,明珠沉入的瞬间照亮了整个湖底,影影绰绰可以见得到冰湖深处有一只红木盒子。他想也不想,深吸一口气纵身跃如湖水中。

周身的水如冰般寒冷,沈雪剑冰得身体僵硬,手脚像是被针扎似地疼。游了一会儿,离木匣的距离尚远,可他胸中的气快要用尽了。忽然腹部传来一阵剧痛,他不住呛咳连吞了几口湖水,一腔肺腑瞬间被冰水冻透,冰渣在胃里翻滚,搜刮着胃壁,疼得他几欲昏死。

再近些……再坚持一会儿。

他心里对自己鼓气,目光紧紧盯着盒子不放,直到指尖终于碰到了盒子的棱角。抓住盒子后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地游上岸朝萧令奔去。

终于挨到洞口,腹部的疼痛愈发猛烈,他呕吐一口血,力气全无猝然倒在萧令身边,手中的盒子跌出洞外。

盒子翻滚了几下跌在泥土中,被一只纤长的手拾起,那只手打开盒盖,从中取出一只药瓶捏在指间把玩。

沈雪剑怔怔望着银簪女子去而复返,虚弱道,“……还给我。”

他被疼痛和寒冷折磨得伏在地上气息奄奄,女子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讥笑,“看来这药发作得正是时候。可惜解药只有一份。”

说着将一只银亮的匕首丢在沈雪剑面前。

“做个选择吧。他死,你活;你死,他活。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2 20:01: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沈雪剑迟迟不动,女子催促道。

“进了紫竹林没人能救你们。你再不选就两人一起死!”

沈雪剑看着身前的那把刀,又望向昏睡的萧令,他能感觉到萧令的气息在逐渐衰弱,渐渐变得如死人般寂静。

就算他不愿相信女子的话又如何,他已没有时间了。

这一刻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寒冬,他只要一刀下去割开自己的血肉,就能救阿弟的性命了……他恍惚着,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拾起那把刀,将刀尖压在心口上。

刀身有一些冷,他紧紧攥着,听到女人又冷漠地开口。

“你若为他死了,他不会知道,更不会再记得你。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沈雪剑心中苦笑。

哪怕萧令以后不会再记得他,就像世人永远不会想起曾经有一对落魄的兄弟一样,他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若是自己死了,萧令的过往就再也没人知道,那些惨痛的经历随他淹没在尘埃里,萧令便是清清白白,孑然一身。从此康庄大道任尔逍遥,世间只有贵不可言的盟主首徒,再无永州城中病弱的少年……

他闭上眼,将利刃一寸寸刺进心口,痛不可言。

顷刻间天旋地转,仿佛经历了一场梦一样,沈雪剑在心疼中骤然惊醒。

眼前的场景复原到最初,他仍被吊在竹林中,那些婧衣教众围在他身边窃窃私语,为首的女子见他醒来面色微变。

“能在红鸢中醒来的,你是第一个。”

沈雪剑以为自己死过一次,愣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孰真孰幻,难怪刚刚发生的诸多事都透露着怪异……只是刚刚的幻觉实在太过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伤口的余痛。

“红鸢……”他念着这两个字,头疼欲裂。

女子冷着脸恨恨道,“我竟没想到你对那人真的有情。咫尺天涯、望尘莫及,最是痴苦。你在红鸢幻境中肯为他而死,现世之中却偏偏得不到他,又有什么用?”

沈雪剑吃力地抬起头,回道,“……我并非想要得到他。”

“男女之情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非赢得对方的身心,如何称得上情深?”

女子的话直插软肋,但这番话根本无法动摇他,那颗如磐石般坚定的心若是能被轻易转移,便不是他沈雪剑了。

他坚定道,“你错了。若满心占有不肯成全,才算不得情深。”

所谓情深,不是动情时的山盟海誓,更非得意时相拥相伴,而是在生死之时哪怕拼尽全力,跨过刀山,越过火海,牺牲这条性命,也要为对方求得一线生机。

无论当年呵护他的阿弟,还是如今侍奉主人萧令,他都抱着这一颗炙热之心,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沈雪剑的话让女子一时哑口无言,继而心头火起,怒道,“你们男人说得信誓旦旦,最后还不是背信弃义。天下男人皆是无情无义之徒,之前那些男人没有一个甘愿牺牲,谁知你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才逃脱!”

婧衣教众也纷纷附和,又对女子道,“姐姐何必与他多言,咱们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趁他尚有体力,何不先尝尝他的身子再说?”

说着红衣软玉一拥而上,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身体缠上沈雪剑,一双双手撕开他身上潮湿的嫁衣,在他的胸腹上肆意抚摸。女人的手滑腻柔软,熟练地撩拨着男人的敏感之处,沈雪剑在萧令之前一向洁身自好,清心禁欲,这些暧昧撩拨和萧令曾经给他的完全不一样,只让他反胃作呕。

他实在无法忍受,奈何身体被红绸束缚挣脱不开,两拳攥得手骨咯咯作响。一张艳红的唇朝他吻来,他皱眉别过头不肯接纳,对方恼得一巴掌甩在他脸色,又拔开一只装着药粉的小瓶放在他口鼻间,抓着他的头发向下按。

沈雪剑知道是迷香一类的龌龊之物,不肯去闻,便有一个教众用脚碾他小腹逼他吸气,他痛得咬紧齿根一声不吭。若非内力被压制,他又怎堪被一众邪门外道欺辱,这些婧衣教手段毒辣,不到片刻就将人折磨得欲生欲死。

正在沉沦之际,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一个婧衣教弟子的双手被齐刷刷地斩断,鲜血飞溅三尺有余,所有人哄然而散!

众人一眼望去,只见头顶乌云密布,树影摇动,一袭玄衣立在竹稍。烈风萧萧,吹得他金色袖摆迎风狂舞,如暴风般强势的压迫感自男人周身散发,压得人注目屏息。

男人素来带笑的桃花眼中寒光毕露,充斥着凛人杀意。

“我萧令的人,岂是你们可以染指的。”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2 20:05:00 +0800 CST  
【第十二章】

沈雪剑迟迟不动,女子催促道。

“进了紫竹林没人能救你们。你再不选就两人一起死!”

沈雪剑看着身前的那把刀,又望向昏睡的萧令,他能感觉到萧令的气息在逐渐衰弱,渐渐变得如死人般寂静。

就算他不愿相信女子的话又如何,他已没有时间了。

这一刻像是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寒冬,他只要一刀下去割开自己的血肉,就能救阿弟的性命了……他恍惚着,像是被催眠了一样拾起那把刀,将刀尖压在心口上。

刀身有一些冷,他紧紧攥着,听到女人又冷漠地开口。

“你若为他死了,他不会知道,更不会再记得你。值得吗?”

没什么值不值得,沈雪剑心中苦笑。

哪怕萧令以后不会再记得他,就像世人永远不会想起曾经有一对落魄的兄弟一样,他也不会有什么遗憾。

若是自己死了,萧令的过往就再也没人知道,那些惨痛的经历随他淹没在尘埃里,萧令便是清清白白,孑然一身。从此康庄大道任尔逍遥,世间只有贵不可言的盟主首徒,再无永州城中病弱的少年……

他闭上眼,将利刃一寸寸刺进心口,痛不可言。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2 21:14:00 +0800 CST  
顷刻间天旋地转,仿佛经历了一场梦一样,沈雪剑在心疼中骤然惊醒。

眼前的场景复原到最初,他仍被吊在竹林中,那些婧衣教众围在他身边窃窃私语,为首的女子见他醒来面色微变。

“能在红鸢中醒来的,你是第一个。”

沈雪剑以为自己死过一次,愣了好一会儿才分辨出孰真孰幻,难怪刚刚发生的诸多事都透露着怪异……只是刚刚的幻觉实在太过真实,他甚至能感受到伤口的余痛。

“红鸢……”他念着这两个字,头疼欲裂。

女子冷着脸恨恨道,“我竟没想到你对那人真的有情。咫尺天涯、望尘莫及,最是痴苦。你在红鸢幻境中肯为他而死,现世之中却偏偏得不到他,又有什么用?”

沈雪剑吃力地抬起头,否认道,“……我并非想要得到他。”

“男女之情本就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若非赢得对方的身心,如何称得上情深?”

女子的话直插软肋,但这番话根本无法动摇他,那颗如磐石般坚定的心若是能被轻易转移,便不是他沈雪剑了。

他坚定道,“不。若满心占有不肯成全,才算不得情深。”

所谓情深,不是动情时的山盟海誓,更非得意时相拥相伴,而是在生死之时哪怕拼尽全力,跨过刀山,越过火海,牺牲这条性命,也要为对方求得一线生机。

无论当年呵护他的阿弟,还是如今侍奉主人萧令,他都抱着这一颗炙热之心,从未有过一丝动摇。

沈雪剑的话让女子一时哑口无言,继而心头火起,怒道,“你们男人说得信誓旦旦,最后还不是背信弃义。天下男人皆是无情无义之徒,之前那些人没有一个甘愿牺牲,谁知你又是用了什么法子才逃脱!”

婧衣教众也纷纷附和,又对女子道,“姐姐何必与他多言,咱们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趁他尚有体力,何不先尝尝他的身子再说?”

说着红衣软玉一拥而上,散发着香甜气息的身体缠上沈雪剑,一双双手撕开他身上潮湿的嫁衣,在他的胸腹上肆意抚摸。女人的手滑腻柔软,熟练地撩拨着男人的敏感之处,沈雪剑在萧令之前一向洁身自好,清心寡欲,这些暧昧动作和萧令曾经给他的完全不一样,只让他反胃作呕。

他实在无法忍受,奈何身体被红绸束缚挣脱不开,两拳攥得手骨咯咯作响。一张艳红的唇朝他吻来,他皱眉别过头不肯接纳,对方恼得一巴掌甩在他脸色,又拔开一只装着药粉的小瓶放在他口鼻间,抓着他的头发向下按。

沈雪剑知道是坊间的龌龊之物,不肯去闻,便有一个教众用脚碾他小腹逼他吸气,他痛得咬紧齿根一声不吭。若非内力被压制,他又怎堪被一众邪门外道欺辱,这些婧衣教手段毒辣,不到片刻就将人折磨得欲生欲死。

正在沉沦之际,一声惨叫划破夜空。一个婧衣教弟子的双手被齐刷刷地斩断,鲜血飞溅三尺有余,所有人哄然而散!

众人一眼望去,只见头顶乌云密布,树影摇动,一袭玄衣立在竹稍。烈风萧萧,吹得他金色袖摆迎风狂舞,如暴风般强势的压迫感自男人周身散发,压得人注目屏息。

男人素来带笑的桃花眼中寒光毕露,充斥着凛人杀意。

“我萧令的人,岂是你们可以染指的。”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2 21:18:00 +0800 CST  

“大胆狂徒,敢闯紫竹林,我要你有来无回!”

婧衣教众群起而攻之。萧令反手挥开股无形的气劲,将之纷纷重伤倒地。女子随即大怒,双臂送出两道红绸,带着千钧的力道快如飞虹直逼萧令。

萧令冷冷一哂,足下轻点向后飞去,张手在身前划出一道旋涡。林中骤然狂风大作,无数只竹叶被卷入其中,每一叶都灌足了内力,锋利如刃,红绸乍一入内就被割得寸然碎裂。

眼见看家本领被轻易化解,女子索性丢下红绸纵身与萧令斗在一处。空中竹影纷乱,衣袂飞舞,不过几个回合女子就被萧令拿住右肩,她借力缠上萧令,眼中毒光一闪,张口吐出根毒针。萧令反应极快,躲开毒针化抓为推,刹那间身畔叶刀铮铮作响,出掌将她击落。

女子痛叫着从半空跌落,她周身几处大穴被竹叶钉穿,右肩已碎,鲜血濡湿了一身红衣。

“——你!”女子由不甘心,爬起身一把卡住沈雪剑的咽喉,细长的指甲深深嵌进脖颈里。“你若不束手就擒,我便要他——”

话音未落,一根竹枝猛然刺穿了她的咽喉,大口的鲜血涌出红唇,不过片刻就咽了气。女子一死婧衣教众作鸟兽散,四散而逃。

萧令飞身落在沈雪剑面前,挥断束缚的红绸,沈雪剑失了支撑软到下去,萧令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扶住。

“伤势如何?”

沈雪剑摇头,“属下无碍。”

沈雪剑的衣服已经破得不成样子,萧令便脱下自己的外衫递给沈雪剑,沈雪剑披衣站起,手捏着略显宽大的衣袖,闻着熟悉的气息莫名安心。他从未想过萧令会为他涉险,因而方才已然满心绝望,直到萧令出现这颗心才像是活了过来,扑通扑通地在胸中跳动。


只是刚刚他和女子的那些话不知道有没有被萧令听了去……

萧令看起来面色无恙,没有对他多问,沈雪剑便略微安心,询问起洛云和大家的情况。萧令只道洛云看似无甚大碍,但一直昏迷,小敏和三哥中了毒,现在由乔静舟照看。萧令混战时留了一个婧衣教活口,问出了进入竹林的法子和解药所在,因此才找来这里。

“师妹告诉我你被婧衣教的人带走了,我本想拿了解药再来寻你,没想到你就在此处。”萧令说着递给沈雪剑一张地图,上面画着山洞的位置被圈上了红圈。

“此处应有一个洞中湖泊,你可听婧衣教的人提起过?”

红圈画上的位置与幻觉中沈雪剑取药的山洞如出一辙,沈雪剑凭记忆找到一处枯藤丛生的岩壁,和萧令拨开重重藤蔓,果然发现了山洞入口。他不敢和萧令提红鸢幻境之中发生的事,只道是自己偶然听到的。

原来那场幻觉并非全然虚构,想起曾在这洞口时萧令重伤不醒,自己决然自绝的画面,沈雪剑顿感惆怅,千思万绪涌上心头。

萧令见他发愣,问道,“怎么了?”

沈雪剑从心乱如麻中回过神,连忙岔开话题道,“山野洞穴恐有猛兽藏身,属下先行探路。”

刚要进洞,萧令将他拦住。

“你身上有伤,走后面。”

两人刚进入山洞就听见兽类粗重的喘息声,黑暗中隐约可见一个庞然大物卧在地上,沈雪剑同萧令悄声走近,便见那物正是幻觉中与他搏斗的白虎。

只是现在的白虎看起来要比之前狼狈许多,枯燥的毛敷在瘦骨嶙峋的皮肉上,利爪收在虎掌中,察觉到有人闯入,白虎缓缓睁开双眼,眼中的贪婪消失殆尽,只剩下一双浑浊发黄的瞳。

见到来人,白虎警惕地支起前爪,萧令从怀中拿出火折子点燃,老虎畏火,向后挪动呜呜叫起来。

“它好像病的不轻,已经不能动了。”本该意气风发的猛兽居然在人类面前发出悲鸣,这只白虎毕竟与他有缘,沈雪剑心有不忍,上前查看。白虎被他触碰竟然没有咆哮,反而垂低头颅用湿漉漉的舌在沈雪剑手心舔舐。

萧令手举火光道,“它这样活着也是徒增痛苦,不如在此给它一个了断。”

白虎似乎能够听得懂人言,冲萧令叫了声,萧令皱起眉,却见它转头叼来一颗白珠放在沈雪剑脚边。

沈雪剑将白珠捧起,这颗珠子比幻觉中白虎吐出的要大上一圈,躺在沈雪剑掌心带着略高的温度。原来白虎给他的并非是什么白珠,而是一只才出生不久的小虎。白虎用头拱了拱沈雪剑的手,浑浊的目中泪光闪闪,沈雪剑知它心意,不禁心中悲痛,对白虎道。

“你放心去吧,我会帮你照顾它。”

白虎听到沈雪剑这句话,哀鸣一声,缓缓闭上双目。

片刻,小虎在沈雪剑手中苏醒过来,细声细气地叫,叫声像小猫一样软糯得让人心疼。沈雪剑连忙将小虎抱在怀中,用手指抚慰它,它便抱住沈雪剑的手指张口咬住。小小的虎崽还未长牙,含着人的手指也并不让人感到疼痛,反倒有些痒痒的。

小虎抱着手指吮吸了一会儿,拧起小脸吐出手指,像是生气了一样挥舞四只小爪张牙舞爪地抗议。

沈雪剑被小虎逗得忍俊不禁,忽而也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笑着回头对萧令道,“它应该是饿了。你看它这幅样子,倒像个小孩子一样。”

昏暗的洞穴之中只有寸方光亮,火光映照在两人脸上,彼此的视线一触,便像是隔着一层细纱两两相望。

安静的空气忽然凝滞,萧令一瞬不瞬地看着怀中抱着小虎笑容洋溢的沈雪剑,心底恍然一动。这样的沈雪剑令人陌生,但又像是他原本该有的样子,有什么东西在萧令内心深处悄然滋长着,开始悄无声息地侵占柔软的领地,却又让人难以分辨。

萧令久久不说话,沈雪剑以为萧令心有不悦,笑容凝固下来,“……主人恕罪,是属下擅作主张了。”

萧令不甚在意,心不在焉地摸了一摸虎的头顶,小虎身上还只是绒毛,但触手倒十分柔软光滑。

“喜欢就养着吧,等出了山洞再给它寻些吃的。”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3 20:43:00 +0800 CST  
【第十三章】

两人带着小虎在山洞深处找到了那泊暗湖,湖水寒气逼人,甚至水面飘着大片薄冰。火折子不经水,湖底又一片漆黑,此时下水寻物无疑是九死一生。

萧令在湖边查看一番,将手中的火折子交给沈雪剑道,“你现在下去身体吃不消,拿着这个在岸上等我。”说罢纵身跃入湖中。

沈雪剑不及阻拦,急忙追到湖边,举着火折子往下看。萧令的身影浸在水中,顷刻消失在火光照映的寸方之外,他担心得厉害,只觉萧令下水后的每一刻都度之如年。

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萧令上来,沈雪剑有些慌了。他怕萧令在水中出事,湖水不能传音,隔水喊人也是无益,索性将火折子丢在岸边,跳水寻人。

湖水果然如幻觉中一样刺骨,好在他此时已经有了准备。屏住呼吸一口气游到湖底,在湖底触到些光滑细长的硬物,仔细摸索才知是人的枯骨,他在心里打了个寒颤,愈发担心萧令有什么意外。


在黑暗中寻了半晌也无果,沈雪剑心急如焚,屏息过久的胸口一阵闷疼,耳边开始嗡嗡作响。

气息用尽了,要尽快上岸。他凭着记忆向上游,但湖底找不准方向,越游越是吃力、越游越是寒冷,直到身体在刺骨的冰水中逐渐僵硬,四肢不再受控制,身体如挂上了一只重石般坠入湖底。

寒冷的湖水灌进口鼻,头痛到无法思考,他昏沉之间合上双眼,眼前尽是纷乱的色彩。


往事一一在脑海中闪过: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摆在桌上,一只整齐精致的剑穗攥在手心,阿弟递给他一只果子,歪着头冲他笑。下一刻,哭喊声刺破天际,永州城中横尸遍野,血流漂橹,他茫然四顾,无论如何也寻不见阿弟的身影……

‘……阿弟,阿弟!’

他在记忆深处喊着,意识却在黑暗中逐渐消散……

忽然头顶白光大亮。

一个坚实有力的臂膀搂起他的腰,他随之睁开眼,只见水面升起一束光,如阳光般照亮了整个湖底,光晕之中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眸注视着他,粲然如星。

萧令低头吻了过来,柔软的唇贴上他的,温暖的气息在唇齿间传递。

男人身上轻柔的衣袂在水中飘荡,如轻纱旋舞在两身之间,借着光的映射熠熠生辉。水底波光流转,似梦似幻,沈雪剑瞪大双眼,一瞬间心念似电,柔肠百转,沉积多年的盼望顷刻化为一腔滚烫。怦然心动间,他回抱住对方炙热的身体,与之紧紧相拥。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4 23:38:00 +0800 CST  
破开重重冰凌,两人方得呼吸。

萧令将沈雪剑放坐在岸边,轻手一挥就将两人身上的衣服用内力蒸干。沈雪剑将半个下巴埋在曲起的手臂间,露出一点红红的耳根,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羞。萧令抬起他的脸问道。

“你倒是胆子大得很,这么跳下去不怕溺死在里面么?”


沈雪剑不回答,面上闪过一丝慌张,萧令眯起眼又问道,“你很担心我?”

“我……”沈雪剑躲开萧令的目光,唇上柔软的触感还记忆犹存。他脑袋里一团浆糊,想否认刚刚在水下抱着萧令深情拥吻的人不是自己,但完全理不顺思路,借口道,“属下一时情急,还请恕罪。”


“是么?”

萧令笑了一笑,也不逼他,转而另提它事,“解药找到了,还有,你看这个。”说着摊开手,一只红髓玉玉珏静静躺着,上面的光芒夺目到照得整个石洞亮如白昼。

原来刚刚在水上发光的正是此物,沈雪剑惊道,“这玉珏和莲香姑娘的那个像是一对?”

萧令点头道,“下面枯骨丛生,应该是婧衣教将那些枉死之人都丢在湖中了。我来时查看过,这片竹林没有别的藏身之地,莲香姑娘的夫君此物从不离身,如此看来怕是凶多吉少。”

沈雪剑只叹天不遂人愿,惋惜道,“相信莲香姑娘心里早有准备,若能将这个带回给她,也算是了了她的一个心愿吧。”

萧令点点头,“也罢。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萧沈两人回到山腰田舍已是次日午后,赵若柔在门前等候多时,远远就迎了上去。

“师哥!沈大哥!你们终于回来了!”

赵若柔瞧见沈雪剑有些憔悴,又穿着萧令的衣裳,担忧道,“解药拿到了没有?沈大哥这是……受伤了吗?”

沈雪剑面上一红道,“解药已经到手。主人及时相救,我没什么大碍,多谢赵姑娘关心。”

赵若柔没有多疑,放下心来,又见沈雪剑肩上攀着雪白的小虎,惊喜道,“哪里来的小家伙儿,可以给我抱一抱吗?”说着伸手去逗小虎。

小虎像是认生,躲在沈雪剑肩头冲赵若柔嗷嗷地叫,龇牙咧嘴地,倒真有几份林中猛兽的架势。沈雪剑怕小虎抓伤赵若柔,连忙将它抱下来。

赵若柔有些气馁地收回手,噘嘴道,“什么嘛,我又不是和它抢食吃,干嘛这么凶。”

萧令从中解围,打发沈雪剑道,“去给它弄些吃食,你也去换身衣裳。”

沈雪剑应声离去,萧令转头问赵若柔,“大家都怎么样?”

“乔大哥照看着呢,都还在东屋里。”

赵若柔带萧令去见洛云、唐小敏等人,才到房门前,莲香循声找了过来,急急忙忙赶到萧令身前,紧张道。

“萧公子,有我夫君的下落了吗?”

萧令摇头,将玉珏给莲香看。莲香目光落在那片玉珏上,顿时目中泪光氤氲,浑身发抖,颤颤道,“……萧公子是在何处发现此物?”

“婧衣教暗湖湖底。”

萧令话音未落,莲香一把夺过红髓玉玉珏,一言不发,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莲香姑娘?”赵若柔追着叫了几声,看着莲香激动地离开,目瞪口呆道,“这——她不会是伤心过度了吧?”

萧令拦住赵若柔,“随她去吧。”转身进了东屋。

东屋外间的两张床上躺着唐小敏和三哥,婧衣教的毒奇阴无比,不过半日就毒气攻心,在两人心口呈现掌大的黑紫毒块。萧令将药交给乔静舟为两人喂下,不到片刻黑紫淡去,唐小敏和三哥虽然还在昏迷之中,但脸色已有好转。

萧令见之略微安心,向乔静舟问及洛云的伤势如何。

“洛公子虽未中毒,但被瀑流里的碎石击中额头,伤了经脉。方才我已为他用了止血散和千参丸,应该很快就会转醒,只是……”

乔静舟说到一半,里间有什么东西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乔静舟冲进去房间,萧令和赵若柔跟上,只见洛云跌坐在床榻边,手被打破的药碗割破,血淌了一地。

“洛公子,你醒了?”乔静舟连忙拾走碎瓷,上前查看洛云,“可感到有什么不适?”

洛云目光茫然,挣开乔静舟想要站起来,奈何身上无力,栽倒在萧令怀中。

“师弟,你怎么了?”

洛云听到萧令的声音,瞪大眼摸索着萧令的手臂,慌张道。“师哥?师哥,这是哪儿,这是什么地方?”

“这是莲香姑娘的田舍。”

“……那现在是什么时辰?”

“……”萧令皱眉,忽有种不好的预感,轻轻在洛云眼前挥手,洛云双目眨也不眨。他顿时心底一沉。

沉默之中,洛云也似乎也明白了。他放开萧令,脸色煞白。

“师哥,我……我是不是瞎了。”

狭小的斗室之内四人相对无言,安静得只能听见屋外的风声。

洛云少年成名,身为赵之庸亲传弟子,武艺卓绝,在同辈中难逢敌手。自从协理南武盟四大镖局之后更加心高气傲,一心要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虽然口无遮拦是个不羁之人,但萧令一直知道他是个可塑之才。

如今突逢此变,不但洛云不能接受,就连萧令也难以置信。赵若柔甚至双手捂面,低低啜泣起来。

正在众人缄默之中,从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喊叫,紧接着是女子发狂般的大笑。

乔静舟侧耳细听,对萧令道,“是莲香姑娘的房间,难道是婧衣教的人?”

此时方才安顿好小虎、换过衣裳的沈雪剑也听到了莲香房中的声响,心中暗道不好,提剑冲进莲香房中。

推开门,房间内莲香衣衫凌乱,长发覆面,垂头跪坐在地上,那只他和萧令找到的红髓玉玉珏已经和她的玉璜拼成一只完整的玉环,在地上发着血一般鲜红的光。

此时红光大盛,莲香突然抬起头,露出通红的双目,脖颈上青筋暴露,青紫的血管一直蔓延到脸侧。沈雪剑惊退一步,莲香眼中凶光毕露,五指成爪向他飞来。


沈雪剑横剑去挡,谁知这时的莲香今非昔比,力道汹涌如浪,指尖还未触上剑身长剑就应声而断。

下一刻手掌刺入沈雪剑心口,指尖插入血肉,内力被源源无止地从身体里抽走。

鲜血喷涌而出,沈雪剑堪堪握住莲香手腕,痛苦道,“……莲香姑娘,你……为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莲香放声狂笑,狰狞的脸上满是得意之色,“多谢你们还回此玉,助我血功大成!”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5 13:44:00 +0800 CST  
【第十四章】


丹田内所有的内息都向心脏聚集,接着被一缕缕地抽走,如抽丝剥茧,身体越来越冷。沈雪剑即将失去意识时萧令正带着乔静舟、赵若柔赶到。

萧令见此情景,立即使出一招双星分野,一手出掌推开莲香,一手将沈雪剑拽回身后。莲香的五根指骤然从胸膛拔出,沈雪剑痛楚难当,捂着伤口倒在上前扶他的乔静舟身上。

房间内混乱不堪,赵若柔不明就里,向莲香问道,“莲香姐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看到地上掉落的红髓玉环,又断然道,“这玉难道被婧衣教的人施了邪术?”

莲香接下萧令一掌神色未变,反而愈发精神焕发,眼中红光闪动,浑然笑道,“小妹妹,你还真是天真!若不是你执意打抱不平,我也不会得到玉珏,重新聚齐莲心血玉环。我真该好好感谢你。”

“——你!”赵若柔又惊又怒,咬牙道,“难道你和婧衣教的人合起伙来骗我们?”

“婧衣教?那些下九流的功夫如何能与我相提并论。曾经我与宋郎以这只莲心血玉环修炼洗血录,洗血化功,所行之处不留活物!当年我们进入紫竹林,就是要那些妖女的精血为我二人所用。”

“谁知她们以妖术布下迷阵,我为逃命,强以半块玉环动用血功,以致走火入魔!我后来拼死去救宋郎,却见他沉溺于那些妖女身下,当真是逍遥快活……”莲香说到此处,脸上狂意更甚,似恨是痴,“如今他已死,也是死得其所。若不是他死了,我又怎么能独占莲心血玉环,练成洗血录神功!”

“你这个疯子!小敏哥他们受伤都是因为你!”

赵若柔气得抽出腰后长鞭便要出手,萧令皱眉对莲香道。

“你刚刚说洗血录?”

莲香看向萧令,“你既然好奇,何不先来尝尝它的滋味?”

声音落下,莲香两手成爪向萧令抓来,一股强大的吸力扑向众人。萧令借力上前,飞身跃至她身后,她侧身以背上的弓身挡住萧令一击,又将弓展开,一张竟然从中弓分成两半,以弓心为轴旋转开,化作一只十字戟,刺向萧令。

“小心!是剑宗墨梅山庄的琉璃斩,此器千变万化,可杀人无形。”

乔静舟提醒之下,萧令出掌更疾,掌风从四面八方而来,莲香应接不暇,手中琉璃盏化长枪护身。萧令等的就是这一刻,枪身虽长可以护四面周全,但不便挥舞,若非精通之人最易露出马脚。萧令寻出莲香头顶一处破绽,一跃而上,掌从顶落。

轰隆一声,强劲的内力两相碰撞,将其余三人撞飞出去。草屋倒塌,茅草带着烟尘飞落,满地狼藉之中唯有莲香和萧令脚下震出一圈空地。

两人合掌相持,周身真气如暴风盘旋,沈雪剑与乔静舟皆不能近身。赵若柔要冲上去助阵,被乔静舟抓住手臂。

“赵姑娘,此时万不可上前。”

鼓动的内力在两只掌中碰撞、流转,冒出噼噼啪啪的电光,半晌莲香已经脸色发青,脸侧的青筋暴胀至眼窝,口中发出嗬嗬的喘息声。萧令也神情严肃,唇口苍白。

忽然莲香抬起左手,将埋在乱草中的莲心血玉环吸在掌中,快速念出一句口诀,玉环中心便开出一朵血莲。血莲盛开,半透明的红色花瓣片片舒展,炽热妖冶,如真似幻。一见之下,竟与萧令胸前的那朵如出一辙!

血莲散发的红光透露着诡异,沈雪剑被笼罩在这红光之中,像是想起了什么,眼中尽是恐惧。

“不要……”


眨眼间血莲飞向萧令,与萧令相碰的那刹血雾随之炸开。砰然天地巨响,天台崩裂,地动山摇,萧令被迫退开数十步,莲香更是飞身而落。

莲心血玉环化为碎玉,纷飞四散。莲香瞪着掉落脚边的碎片,撕心裂肺地大喊,“——不,不!”


她胸前被炸开一个血窟窿,露森然的肋骨,口中鲜血喷出,俨然已经不能活了。那张清秀的脸扭曲地宛如恶鬼,一边喊叫,一边像是眼前出了幻觉,冲萧令的方向道。

“原来是你害我,是你害了我和宋郎!我就算下了阿鼻地狱,也要你永世难安!”


忽又面色期期,目光茫然,仰起头唱道,“……赐良缘,纱帐卺,今生结发……宋郎,宋郎……”

曲未唱完,莲香一头栽倒断了气。

赵若柔被莲香死前狰狞的模样吓得面色如蜡,等回过神来,上前一把抱住萧令,将头埋在萧令后背。

“师哥,她是不是死了?我、我好怕……”

萧令却不说话,周身滚烫立着一动不动。沈雪剑顿感不妙,连忙对赵若柔道。

“赵姑娘,快离开!”

“什么?”


赵若柔还没能反应过来,萧令突然回身一掌将她挥开,将她击飞数尺昏在地上。

此刻萧令长发被风吹起,发丝间面如苍雪,双瞳如鲜血浇灌,比莲香更为恐怖,仿佛从地狱而来的修罗。他的衣襟被气劲撕开,露出溅了血的胸膛,心口上一朵血莲灿然绽放,夺目惊心。

乔静舟倒吸一口冷气,“糟了!”


萧令长啸一声,震得田舍后的水瀑与之共振,水声震耳欲聋,沈雪剑与乔静舟皆承受不住如此深厚的内力,内伤倒地。萧令接着点足几个飞纵,转身向山下而去。

沈雪剑爬起身追上,乔静舟连忙将他拦下。

“主人狂症发作,没有意识,我们这个时候不能接近他。”

“他不是狂症……”沈雪剑欲言又止,脸色苍白道,“山下那些村民手无缚鸡之力,主人一旦撞上他们后果不堪设想。我得去拦住他。”

“你身受重伤,拦不住他的。我和你一起去。”

沈雪剑摇头,“你留下照看大家和赵姑娘,我去去就回。”说罢转身而去。

山下村镇内传来惊心动魄的哭喊声,沈雪剑一口气追至此处,胸口疼得喘不过气来,他气运三焦,逼迫真气强行催动心肺,才勉强又有了一些继续行走的力气。

村落内一片混乱,村民们四散逃窜,慌不择路,见沈雪剑一身武林人打扮,更是远远避之。沈雪剑朝村民离开的反方向寻找,远远见一座矮房大门敞开,鲜血从门内淌出。

他三步并作两步进入矮房,只见满地残肢断骸,一个穿着红袄的女孩儿缩在墙角满脸是泪,高大的男人站在她面前,举起雪亮的长剑。

“剑下留人!”

沈雪剑拦在女孩儿身前,抬头望向萧令,昏暗的房间内阴影遮住了萧令的眉目,只剩下一双毛骨悚然的红眸。萧令面无表情,浑身的戾气难以自持地散发着,带着刺骨的寒意。

萧令手中的剑毫不动摇地挥砍下去,沈雪剑此时没有力气闪躲,肩头生生吃了这一剑,身子打晃。萧令又出一剑,剑尖划破胸膛,鲜血如注,女孩儿吓得惊叫大哭,沈雪剑捂着胸口,仍是护着身后的孩子。

萧令眼中闪过暴戾,再次出手,这一次长剑裹足了内力刺在肋间,肺气震荡,沈雪剑猛咳出一口血,虚弱地半跪在地。

连接三剑,沈雪剑还是一步不退。

萧令勃然大怒,出剑斩他脖颈,沈雪剑拼尽全力抬起手,紧紧握住剑尖。

“阿弟。”


这声呼唤一出,萧令手中的剑微微一颤。


“……你从小正直心善,胸怀大义,绝不是滥杀无辜之人。你还记不记得,哥对你说过的话……”

血从沈雪剑唇边落下,渐渐带走他的体温,使他说话的声音里染上颤抖,可他还是坚定道。

“哥会永远护着你,帮你守着你的愿望……上一次哥没能拦下你,这一次……哥不会让你再铸成大错了。”

沈雪剑的话音落下,满身是血的男人忽然松开手,染血的长剑当啷一声落下。


如同回到了十四年前,浓烟滚滚、断壁残垣,他的兄长在他身后一遍遍叫他的名字,他猛然回过头,却只见到尸山血海……往事浮现,萧令痛苦地捂着头跪倒,紧咬牙根发出悲鸣。

看着萧令痛不欲生的模样,沈雪剑一把将萧令拥住,双臂紧紧抱着萧令的身体。口中涌出鲜血,滚烫的血淋在萧令肩头,他用最后的力气将唇贴在萧令的耳边,轻声道。

“阿弟别怕……万水千山,哥一直陪着你……”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6 19:37: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房间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少年安静地倚在榻上,不过半月他就变得憔悴又枯萎。如一根零落的鹤羽卧尘埃里,呼吸也极轻,垂眸也极缓,长睫在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

自他和阿弟来到真元观后他就一直没有走出这间厢房,他的身体迅速衰弱,以至于再也撑不住室外的风雪。

鹤发白衣的老道来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臂用一柄银鞘匕首割开,让鲜血落进一只雪白的素碗里。血异常黏稠,流得很慢,泪珠般一滴滴的滚落在碗底,好半天才蓄满一碗。

他看着老道将盛满血的碗仔细收在一只红木提盒内,轻声问道,“……龚道长,阿弟他怎么样了?”

老道沉吟道,“昨日晌午烧退了些,这药至多再服半个月便可好转了。”

这几日都是龚道长在亲自照顾他和阿弟,对他百般照料,悉心如亲子,他心中感激,又听道长说阿弟治愈有望,顿时整个人都精神了许多,支起身子便要去拜。

“龚道长再造之恩,我愿犬马为报。”

龚道长连忙他扶下躺好,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又耐心将被角替他掖好。

“你这孩子。”龚道长叹一口气,“若非你这些药血,老朽也束手无策。非要去谢,也该让你兄弟好好谢你才是。”

说着将一只食盒放在床头矮几上,对他道,“药和饭菜都在这里,记得饭在药前,免伤脾胃。明日老朽闭关炼丹,这半月会让小徒代为取药,到时你有何和需要便同他讲。”

“多谢龚道长。”少年谢过老道,又犹豫道,“我……我可不可以去看一看阿弟?”

“现在还为时尚早,等他痊愈之日再见罢。”

龚道长摆摆手并不允他,说罢起身离去。

龚道长走后少年伸手打开小几上食盒盖子,食盒上层摆着一碗饭菜,揭开隔层,下面放着一只小盅,里面盛着浓黑粘腻的药水,腥苦味儿冲得他面上血色全无。他连忙屏息拿起碗筷,低头捧着碗将饭菜囫囵咽下。


之前他失了太多的血,整日昏昏欲睡,食不下咽,手脚冰冷流不出一丝血。是龚道长费了不少真气替他梳理经脉,才将他的身子重新暖起来采够药血。他得吃饱饭、攒足力气,才能救他的阿弟。

待饭菜见底,他又拿来药盅一饮而尽。

窗扇开了一道缝隙,窗外白雪皑皑,雪花簌簌飘落,似永无尽头。

转眼又是十余天过去,这几日来他感到身体越来越冷,心跳越来越孱弱,独自一人卧在房中时,几乎能在静谧之中听到血在体内缓缓流动的声音。他已虚弱地坐不起来,终日蜷在床褥间,只有被取药时才会被扶起坐上一会儿。

门吱呀一声从外打开,有人匆匆抬了个暖炉进来,又将漏风的窗掩好,转身来到他榻边。他半昏半醒,浑身麻木,只感到那人在他额头摸了摸,冷漠地问。

“今日的药喝了吗?”

声音稚嫩,是龚长老的药童。他吃力地摇头,那药童便从怀中取出只药瓶,抵在他唇边迫他喝下。

冰冷的药水突然灌入口腔,顺着喉咙淌进食道里,仿佛利刃凌迟腹腔一般。这药他已经服了近一个月,可药效一次比一次地猛烈,让他愈发难以承受。他甚至分不清喝下的到底是药是毒。

眼前金星乱冒,冷汗唰地顺着脊背淌下,药童从被子里抓出他的手割开,按着伤口的边缘一点点向外挤。他痛极了,另一只手紧紧扳在床沿上,细细地抽气。

“……好疼……求求你轻些……”

“不过取点血就大呼小叫,聒噪死了。”

药童嫌厌地瞥他一眼,手下更加用力,他疼地浑身发抖,闭眼将头抵在榻上,不敢再吭半声。


只要再坚持几日……

等到龚道长出关,阿弟的病就能医好了吧?他迷迷糊糊地想着。

到了那个时候,他便可以亲眼看着阿弟宿疾痊愈,活蹦乱跳地站在他的面前。他抬手拂过阿弟的头顶,阿弟就会仰起头看他,眉眼弯弯,明媚的脸烂漫璀璨。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7 22:21:00 +0800 CST  
阿弟忽然开口问他道,“过了这么久了,哥为什么还不来看我?”

他轻声回答,“等你好起来,龚道长就会让咱们兄弟见面了。”

谁知阿弟听到他的回答忽然收回脸上的笑意,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失落道,“哥,我的病治不好了。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他一愣,不明白阿弟的意思,“为什么?”

“……过了今日,我就要走了。”

“阿弟?!”

他瞬间从冰冷的被褥中惊醒,胸口起伏喘得厉害。药童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门口摆着的火盆里飞出火星,他呆呆看着光亮一明一灭,心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他得见阿弟一面,立刻、马上,一刻也迟不得。现在就算是龚道长亲自阻拦,也拦不住他。

想到此处他爬下床榻,扶着桌椅向门外走,甫一打开门就被门外的狂风吹了个趔趄。道观中见不到一个人,他无处打听,只有漫无目的地找寻。


寒风拍打着他单薄的身体,他顶着风雪四处寻找阿弟的住处,兜兜转转眼前的殿院都像是一个样子。这道观像是以八卦方位建造,又布以奇门遁甲之术,若非知晓天、门、地三盘所在,是决计走不脱的。

正在他迷茫时,东面的三官殿内传来有人说话的声音,其中一个似乎就是龚道长。

为何龚道长会提前出关?他心中疑问,轻手轻脚走至门边向里瞧,只见龚道长身旁站着一个黑衣人,那人整张脸藏在阴影之中,影影绰绰看不清面目。

“有何进展?”是一个气息浑厚的男人。

龚道长面露喜色,恭敬道,“主上慧眼识珠,那孩子果然是万里挑一的体质,能承受三阴之毒而不死,采出的药血至精至纯,是上好的药引。再过一日,九转还莲丹便可练成!”

男人冷笑道,“好,好,龚道长岐黄妙手,果然神通。”又问道,“西面斋院中为何还有一个男孩儿?”

“是那孩子的兄弟。老朽骗他需服毒采血才可医他兄弟身上的宿疾,他虽不疑,为防万一还是留了那男孩儿的性命。”

似乎生杀予夺,尽在其手,男人冷声裁决道,“事关重大,多余之人徒增烦乱。即刻处理掉。”

“是。”

龚道长又躬身一揖,“老朽提前恭祝主上血功大成,从此独尊六合,一统天下指日可待。”

伏在门外的少年听到这一番话,浑身颤抖,心又冷又疼,刻骨的寒意从心底蔓延到整个胸腔。他难以自抑地拼命呼吸,只觉世事险恶,满心绝望。

呼吸声被殿中人察觉,男人朝门外大喝一声,“谁在那里!”


他吓得掉头便朝西面跑,甩开来追的龚道长误打误撞找到间斋堂。晦暗的房间里一个男孩儿安安静静的躺在榻上,他上前去看,正是他的阿弟。

阿弟仍在昏迷之中,面色灰白,双唇发紫,不过一月病得更加严重了。他不禁眼眶一酸,却来不及抹掉眼泪,连忙抱起阿弟背在背上,紧咬牙关,带着阿弟从斋堂后窗向观外逃。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2-08 22:12:00 +0800 CST  

楼主:廉幕

字数:131480

发表时间:2020-01-06 19: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9 16:14:25 +0800 CST

评论数:300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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