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雪剑》风流狠毒攻x隐忍侍卫受,破镜重圆兄弟年下











他要萧令忘却过往,摆脱晦暗;要他的阿弟从此前路坦荡,平步青霄。
为此他愿踏遍刀山火海,闯入萧令心魔深处提灯,也愿将一身残躯躺成平路,护对方踏过泥泞而衣不染尘。
他爱得如此卑微绝望,微小如黑暗中的一粒浮尘,乃至一旦袒露在光亮之下,便会化为虚无。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06 11:07:00 +0800 CST  
二楼声明:
是主仆,也是兄弟,年下什么的最好吃了。
虐虐更健康,但结局HE锁定,苦尽甘来,渣攻回头的任务必定要达成√
新人拜吧,字多字少不定,不过会稳定每日晚10点前更新。
楼主抖M,踩雷也可直接喷,但ky逆的还请右上红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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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06 11:18:00 +0800 CST  
黑云掩住月色,瓢泼的夜雨携着疾风拍打地面。随着震耳欲聋的滚雷落下,房间灯火俱灭,一声痛苦的嘶吼传出房门。

身体里像是有团业火在燃烧,连血液都变成了沸腾的熔浆,萧令只觉耳边嗡嗡作响,丹田中内息大乱。额上的汗珠滚落在眼睑上,将他的视线沾得模糊。他在呻吟中抬起头,隔着雾气看到房门霍然敞开,一个瘦削的身影随之闯入。

来人卷着冷风和雨丝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似乎是因为感受到了掌心的炙热,双臂微微发抖。

“主人,属下来迟了。”

咸涩的汗水让眼睛酸涩无比,萧令在几近昏聩中眨眼数次才看清眼前人的脸。随即神情微变,从牙缝里挤出一道呵斥。

“谁准你来我住处?”

不等对方开口辩解,萧令伸手掐住对方的脖颈,随着紊乱的真气在体内游走,嗜血的冲动也呼之欲出。

感受到掌中细微的挣扎,他五指使力,铁箍般将脆弱的喉骨捏得咯咯作响。

“主人……”

顺从的侍卫不能求饶,更不敢有丝毫忤逆挣扎,那张低眉顺眼的脸在窒息中变得愈发苍白,额前乌黑的碎发被冷汗打湿,汗津津贴在眼角。两片薄薄的唇紧紧抿着,唇边又沾了一点从喉中溢出的血色,艳红得似雪地里的一点寒梅,惹眼极了。

萧令眼神一暗,猛地将对方按倒在地俯身吻了上去。沾染了雨水的肌肤略带冷气,正是他此刻最好的解药,仿佛久旱甘霖,终得畅快。然而肆无忌惮的索取绝不仅限于一隅,噬咬从柔软的唇开始,到紧绷的脖颈、颤抖的肩窝,手也伸入底衣在柔韧细腻的脊背上游移。

“不!”

身下人浑身一颤,仿佛受了极大的羞辱猛地推开萧令。萧令没有防备撞在榻边,抬起头时,眼中仿佛有一团席卷而来的暴风。

“你敢反抗?”

一道掌风甩在侍卫脸上,萧令这一巴掌使了些力,对方额头在地上撞出好大一声闷响,登时半张脸都是血。

对方晕了片刻,开始尚不能反应,直到一声声裂帛传入耳中,裸露的皮肤接触到萧令浑身散发出的炙热,才像是活鱼滚入油锅,猛地惊醒过来。

惊恐的侍卫一面拼了命地挣扎,一面右手在自己腰间摸索,坚硬的木质手柄落入掌中。下一刻,两人之间一截银亮的刀光一闪,带出一串鲜红的血珠。

匕首划破的衣袍层层坠落,露出萧令因极怒而起伏的胸膛。窗外轰隆隆一声巨响,闪电照亮了整个房间,也照亮了萧令心口上被血痕划破的那朵莲花胎记。

侍卫手中的匕首徒然直落,他怔怔看着那朵红莲,忽然间一动也不能动,片刻又哆嗦着发起抖来,眼中露出的不知是震惊还是恐惧。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06 11:34:00 +0800 CST  

【第一章】

月色将尽,沈雪剑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萧令房间的。

他一路蹒跚逃回自己的院子,关上房门时再也撑不住,身体顺着陈旧的门板滑落。又佝偻着身子连咳数声,勉力吐出口淤血。

身下隐秘的部位传来一阵刺痛,沈雪剑霎时脸色煞白,红着眼圈狠狠咬自己的手背,可泪珠还是不争气地从眼眶滚落。

他落泪的时候悄声无息,大颗大颗的泪滴划过脸颊,又轻轻砸在他的手臂上,一点声响也没有。

就这样呆坐着直到天光渐亮,他才倒在冰冷的地上沉沉昏睡过去。

梦中光怪陆离,唯有自己和阿弟仍是少年模样。

那年娘已病故,他带着身患重病的阿弟北上避难,一路颠沛流离,日日食难果腹。忘记是哪一日,只记得是隆冬时节,阿弟的宿疾又犯了,整整三日昏睡不醒。他伸手去摸阿弟的心口,只摸到一片冰冷。

找不到安顿的地方,他只好将阿弟用布带紧紧绑在自己身上,背着人在大雪中四处求医。

走了半日,阿弟在寒风中转醒,蜷在他背上直打哆嗦。

“阿弟?”沈雪剑又惊又喜,却不敢停下脚步,躬身将对方背紧了些,“再忍忍,不远有座山庙,等到了,哥烤火给你暖身。”

瘦小的少年已经病入膏肓,此时连呼吸都艰难,听到他的话吃力问道,“哥,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胡说什么!”

沈雪剑一声呵斥,阿弟就抿着嘴不做声了,只把小小的头颅抵在沈雪剑的肩上。两人无声走了半晌,沈雪剑觉得自己刚刚的语气实在太坏,又放软了声音开口安慰。

“别怕,只要哥在,不会让你有事的。”

阿弟嗯了一声,半晌又吸了吸鼻子。

“哥,我饿。”

“包袱里还有块干粮。”

“哥,我想吃城西那家馄饨摊煮的荠菜馄饨……”

城西那家馄饨摊上煮的荠菜馄饨皮薄馅大,精肉掺上脆爽的荠菜,被透明的面皮裹成一只小鱼儿,丢入沸水片刻就能滚熟。捞出后带出一碗澄亮底汤,撒上一撮虾皮海菜,再滴上两三滴喷香的芝麻油,单单回想就让人唇齿留香。

阿弟在昏睡前也有数日食不下咽,如今好不容易有了食欲,沈雪剑精神振奋了些。他在怀里摸索了好一会儿,心里却一沉,手上仅剩的两只铜板还不够买上一碗馄饨汤。

沈雪剑口中又干又涩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到底不忍让阿弟失望,想起前日在城门下看到的那张告示,狠了狠心,疾步向城外走去。

雪越下越大,狂风怒号着从沈雪剑两颊刮过,他顶着风走得愈发吃力,脚下打滑一下子摔倒在雪地里。雪下有嶙峋的碎石,他被摔得头昏眼花,睁开眼时漫天的风雪却都不见了,自己跪坐在一个布满月色的房间,身后的阿弟突然不知所踪。

“阿弟?!”

沈雪剑惶惶然抬起头,见一个高挑的男人站在自己面前。

“谁是你的阿弟?”

男人的容貌在月光下显露出来,玄黄两色的绫罗衣袍披在肩头,长发被绣着金线的锦带高高束起,一身金银玉石却衬得面目清俊,盈盈目光流转间薄唇含笑,无端惹人心神悸动。

天下除了南武盟盟主首徒萧令,谁人还能生得出这样一副风流缱绻的好皮相?

沈雪剑一怔,待看清萧令眸底染上的血红和笑眼中嗜血的狂意,顿时如临大敌,起身要跑,反被萧令一脚踩在腿骨上。男人的手锁住他的肩膀要他动弹不得,俯下身,灼热的气息喷上脖颈。

“沈家暗楼养出来的狗,也配为人兄长么?”


沈雪剑被压得底伏在地上,遮掩私处的布料被萧令一把撕碎,他慌忙用手去拦。萧令冷笑一声,似乎是在嘲笑他无谓的挣扎,翻过他的身体,不耐烦地一掌按上他后心。他蓦地吐出一口血,眼前黑成一片,还没喘过气来,一个滚烫的坚硬又从身后猛地刺入。

“——啊!”

撕裂的剧痛瞬间从身体深处绽开,他痛声惨叫,全身如筛糠般发抖,身上人不待喘息,握着他的腰肢狠狠鞭挞。

下身如同被一柄利刃劈开,又被一只烧热的铁杵反复捣弄,沈雪剑痛不欲生,只恨自己不能就此昏死过去。他像一块破旧的布被萧令肆无忌惮地揉捏摆弄,恍惚之间被一片红闯入眼中——一朵红莲绽放在萧令的胸口上,娇艳欲滴,宛如心血浇灌而成。

沈雪剑看见这朵莲,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猛然从梦里惊醒。

“雪剑?雪剑,你在吗?”

院外远远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脚步渐进,沈雪剑慌忙起身翻出件短袍,将一身青紫和血污遮在衣下,这才应声开了门。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07 15:33:00 +0800 CST  
门外是个青衣银剑的少年,生得一张小小的鹅蛋脸、一双水灵灵的杏眼,眯眼一笑两颊就漾出两个浅浅的酒窝,正是萧令手下青冥卫中的小幺唐小敏。

青冥卫是萧令培养的贴身侍从,一行共有七人,这七人不仅仅是萧令的仆从,更是跟随萧令游历江湖的左右手,暗杀、情报、伪装、药剂……各有所长。

小七唐小敏虽不会什么奇门遁甲之术,但天资聪颖,一柄断云剑如银龙腾舞,出鞘时风雷骤降,可百步之外取人首级,江湖上鲜有人能敌。

此七人与萧令亦仆亦友,关系亲密,私下也偶尔姓名相称。

沈雪剑虽然也是萧令的侍卫,但却与他们不同。他住在萧令府中最逼仄的住处,穿最简陋的灰衣,被喝令在主人门墙之外,多少侍从婢女从他身边匆匆走过,也记不得他到底姓甚名谁。

皆因他出身暗楼,是沈家的人。

世人都知南武盟主赵之庸门下亲传弟子四人,除了大弟子萧令外,另有二弟子沈临、三弟子洛云和小女赵若柔。

赵之庸是随性之人,座下三个外姓弟子却素来不睦,皆因赵之庸已近耄耋之年,南武盟下一任盟主的位子还未有定论。

萧令虽生得一副风流玉骨,但武功深不可测,笑面为人滴水不漏,在江湖中声望极佳,行事关头也可一呼百应。

而师弟沈临是剑宗沈氏一脉单传,到底是出身显赫,在中原亦有不少势力追随。

沈氏对南武盟的位置垂涎多年,这些年倾一族之力寄希望在沈临身上。面对萧令这座阻碍,自然视其为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碾而平之。

三年前赵之庸远赴点苍山闭关,沈临行事也愈发得寸进尺,萧令绝非什么逆来顺受的善人,沈氏气盛,他也寸步不让,凡事做绝更比沈临还要狠上三分。

江湖名门要的是体面,只要表面上做足了兄友弟恭的样子,背地里哪怕你死我活,流血漂橹也无人去顾。

沈雪剑便是在这场无声的火并中沈临送给萧令的一件“贺礼”。

沈家暗楼培养出来的百里挑一的杀手,是绝顶锋利的一把刀,多少权贵争相抢夺而不得,却在生辰当日被当做恭顺的侍从送到萧令身边。

面对如此堂而皇之的挑衅,萧令在众人面前抚掌将沈雪剑收下,眼底的笑意却透着寒光。

那日宴上灯火通明,宾客络绎不绝,沈雪剑一级级踏上高台跪在萧令面前,抬头见到那抹几不可查的冷光,心底一空,自知死期将至。

唐小敏进门时看到沈雪剑的样子吓了好大一跳,沈雪剑面色煞白、神情恍惚,额上嘴角有磕破的伤痕和血迹。他好似虚弱极了,整只手臂扶在门框上,细瘦的指骨微微发颤。

“你这是怎么了?”

沈雪剑躲开唐小敏探究的手,闭口不作声。唐小敏也不恼,收回手蹙着眉瞧他。

“谁欺负你?你说。我和二哥帮你出气。”

唐小敏少年心性,正是心高气傲的年岁,见朋友受了委屈一腔热血涌了上来,沈雪剑怕他多问,勉强向他笑了一笑。

“昨夜在王叔那儿贪杯,喝醉回来跌了一跤。求你帮我瞒着,别同陆堂主说。”

“你又偷溜去王叔家?还不叫上我?”唐小敏听了把嘴一撅,又故意板着脸对沈雪剑道,“这几天你躲着大哥些,让他瞧见了问出来,知道了少不了你一顿毒鞭。”

沈雪剑见唐小敏当真,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哄了他一会儿,又问他来找自己所为何事。唐小敏眯起眼嘻嘻一笑,高兴道。

“险些忘了正事。猜怎么着?主人今天也不知开了什么窍,突然说要见你,叫我过来传信儿。你快去洗漱换身干净衣裳,我就在这儿等你。”

……萧令要见他。

沈雪剑本怀着一丝侥幸,盼着昨夜萧令会在狂乱之中忽视他的存在,亦或是忘记那个在身下哭泣求饶的人究竟是谁。

可答案显而易见,他到底是躲不过这一遭。

沈雪剑表情一僵,扶着门的手攥成拳,指尖深深刺进掌心。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08 16:56:00 +0800 CST  
【第二章】

唐小敏将人带到门前就离开了。

沈雪剑进了房间,见萧令正在处理几张信笺,不敢打扰,静静跪在桌案前。

这是沈雪剑跟从萧令以来第一次被萧令召见,也是沈雪剑第一次有机会这样仔细地看着萧令。

自他认萧令为主的那一日,就被设下了不得踏入内院的禁令,萧令更将他打发至最偏僻的一隅,几乎断绝了两人之间任何接触的可能。

他受命沈临打探萧令的一年来,因这道禁令吃了不少苦头。

偶尔趁着几个青冥卫赴职在外、夜里内院守卫属于防备,沈雪剑轻功跃上青瓦,也能透过狭小的缝隙向榻前的萧令望上一眼。

但也不过是一眼的时间,萧令就会冷眼向梁上扫过。他慌忙闪身避开,也不知究竟有没有被萧令发现,深夜冷风吹过,才觉背心惊出一层冷汗。

他还从未有现在这样的机会注视萧令。

日光铺满书房,男人着一件玄色的轻软便衣支颐在雕满石榴飞燕的楠木桌前,一手翻看手中的信纸,一手撑着下颚。

被窗棂揉碎的白光落在眼角,如一片轻薄的蝶,在男人笑着的眉眼边展翅欲飞。

这样一个如桃花般风流的男人,刹那间可夺人心魂,怎么可能是他那瘦小病弱的阿弟……

沈雪剑看着萧令半晌挪不开眼,直到萧令被他灼热的视线盯得烦了,皱眉抬头,又用居高临下的目光睨着他。

沈雪剑不敢和萧令的目光对视,连忙垂头静静跪好。

“昨夜休息得如何?”

沈雪剑面上一白,不知如何作答,萧令将他神情看在眼里,唇边划过一丝冰冷笑意,又道。

“你到底是沈家的人,我留下你不是因为沈临,而是给剑宗沈家一份颜面。这一年来你在我这儿做过什么、看过什么,又给沈临回禀了些什么,我心中有数。我昨日宿疾发作又兼毒发,也是沈临已经料到了,才会让你来的吧?”

萧令这一番话仿佛一场骤雨,敲打得沈雪剑身心骤冷。他仿佛被萧令剥得不着寸缕曝在阳光下,愧得半晌挤出一句低不可闻的回答。

“属下会守口如瓶。”

“守口如瓶?如果要一个人守口如瓶,最好的办法是杀了了事。”

沈雪剑茫然地看向萧令,萧令也回看向他。

“我不仅要你和沈临一五一十地汇报,更有一件事也要你代为转告。”

萧令说着撩开长袖,露出墨色锦帛下一截雪白的手腕,腕心一道隐隐约约的红痕显现在沈雪剑眼前。

是红衣药宗的毒术,姻缘线。

沈雪剑有一瞬间的诧异,因为沈临给他的信令中没有提及萧令中毒这件事。

姻缘线是这天下最缠绵的情毒。中此毒者需每三日与人交合,若不能遇到两相情悦之人便永不得解。

一旦与有缘人结合,则一根红线系在两人腕上。从此血脉相融,性命相担,缠绵此生不可断绝。

这根姻缘线此刻就落在萧令手腕,而另一端不知未来又会系在谁的手上?

偌大江湖,命中的姻缘投入茫茫人海,何时才能找到愿意共担此毒的人呢?

中了这样几近无解的毒,萧令却似乎毫不在意,淡淡对沈雪剑又道。

“我不想碰什么不干不净的人,既然你昨日撞上我这一遭,在我解毒前就跟在我身边罢。如何?”

沈雪剑哪有置评的资格,他听到自己用干哑的声音说了遵命。

话说此处一个仆人前来传讯,道车轿已在府外备好,只等萧令带人启程。

萧令将人挥退,起身走到沈雪剑身旁,偏过头瞧他。

“做我身边人,更要守我的规律。昨日你擅闯内院坏违反禁令,你可知错?”

“……属下知错。”

“你们暗楼的人见过大世面,用我府中这点儿手段怕是长不了教训。一会儿见了沈临,我会让他代为训诫。”

沈雪剑将头垂得极低,“是。”

萧令满意地伸手拍了拍他苍白的脸,“还跪着做什么?跟我来。”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09 21:42:00 +0800 CST  
萧令带着沈雪剑和唐小敏来到金陵最大的酒楼春风得意楼,掌柜恭敬将一行人请至楼上宽敞明亮的雅间,一个白衣剑袖的青年早已等在那里。

“师哥!”

青年在窗边回头,露出一张略显稚嫩的娃娃脸,正是赵之庸的三弟子、江湖人称妙手小扇的洛云。

只不过这江湖处处勾心斗角,谁人不是心机暗藏才得生存,若是以貌取人,不知要有多少狂妄之徒葬送在洛云扇下。

洛云一边招呼萧令落座,一边向萧令身后打量一眼,看到唐小敏时微微一笑,再看到沈雪剑时目光稍有停顿。

“师哥,这就是沈临送你的那人?你一直带在身边?”洛云不称沈临为师兄,而是直呼其名,想来和萧令一样与沈临并不亲厚。

萧令在主位落座,道,“并非一直带在身边,但今日见你二师哥,总不好拂了他的意。”

洛云面带不屑,“不过一个下人,虽说是暗楼出身,在我看来也无甚特别。师哥嫌得累赘,随便找个理由处置了便是。免得留着碍眼。”

洛云铁扇妙手,十四岁斩青云坞十二恶首,一战成名。如今未至及冠就已掌管南武盟盟下四大镖楼,自然心高气傲,随意置评口无遮拦,说这种残忍的话也丝毫不避讳当事人就站在萧令身边。

萧令闻言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这时楼梯传来两人脚步声,人还未进门,洪亮的声音已传入座中。

“让师哥师弟久等,沈临来迟了。”

沈临生得高大英俊,剑眉星目,着靛蓝长衫墨色外褂,背负一柄黄金剑,一副正气凛然的大家子弟风范。

一个红衣女子紧随其后,女子肤如凝滞,身姿娉婷,鬓边却有两片霜雪,看不出究竟是何年纪。她媚眼如丝地向在座盈盈一礼,这一礼却并不怎么让人心情舒畅,只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梅容见过诸位少侠。”

“不知梅楼主远道而来,萧某有礼了。”

萧令微微颔首算是回礼,金陵是萧令的地界,自然要行主人之礼,便招呼唐小敏为梅容看座摆茶。沈雪剑在一旁垂手站着,抿着唇,不敢直视梅容。

“我此行金陵奉家父之名处理暗楼事物,多亏梅楼主从旁协助……”

沈临一边解释自己为什么会带上暗楼楼主梅容来此,一边坐在左首,与萧令、洛云一一寒暄。席间内顿时热闹起来,师兄弟间交谈半晌,洛云忽然道。

“怎不见小师妹?”

沈临回道,“若柔贪玩,路上留恋扬州风景多耽搁了几日,想来明日也快到了。”

“师父这次出关正值他老人家八十大寿,该当悉心准备一番。小师妹闲情逸致四处游玩,反倒把这事儿丢给咱们几个了。”

萧令笑着插话,“师父老来得女,把师妹自小宠惯了的。何况师妹是女儿家,不必让俗事缠身。我们作为师兄也是师父的半个亲子,有所分担也是应当。”

洛云素来心直口快,也只有萧令能制得服他,萧令这样一番话落下,洛云也不敢再抱怨。

沈临应和道,“师父还有不到一个月便会出关,师哥有何打算?”

萧令略一思考,反问沈临,“再过一月就是剑宗的试剑大会。你作为沈家少主需前去主持,期间还要劳心师父寿庆之事,恐怕分身乏术吧。

“说来惭愧,师弟有一提议。师父出关次日正是试剑阁出剑之日,师父最爱热闹,不如将师父请来观剑,届时江湖侠客齐聚一堂,共同庆贺,也算好事成双。”

沈临的建议其实正是萧令心中所想,现在沈临主动承揽这件事,萧令自然乐意

他不介意能否在师父寿宴上立下什么功劳、得到各种佳赏,他更在意的是能够借力进入沈家试剑阁的机会。为此他已谋划数月,没想到沈临贪功心切,正好应了他的计划。

假意沉吟片刻,萧令才点头道。

“就依沈师弟说的去办吧。借沈家的宝地为师父庆寿,未免让沈师弟劳心了,合当为师弟祝酒一杯。只是我昨夜身体不适,不便饮酒……

萧令抬手招来身后沉默的侍卫。

“雪剑,你代我敬沈少主一杯。”

沈雪剑这才回过神

在酒楼的这一会儿功夫,他一身里衫早已湿透,这时手脚虚软,连斟杯酒的动作都吃力。

从昨夜至今日晌午,他除了晨间昏睡的那半个时辰几乎没有休息。之前挨了萧令一掌受了不轻的内伤,股间的伤口也没有处理过,这会儿头昏目眩开始发热,硬是紧咬牙关才没倒下。

听萧令的命强撑着端了两盏酒,一杯敬沈临,一杯自己饮尽。辛辣的酒水滚入食道,刺得滴水未进的胃如遭刀割。

倒是沈临从沈雪剑手中接过酒杯,只是沾了沾唇,向萧令问道。

“这侍从师哥用得可还称手?”

萧令看了看沈雪剑,笑眯眯地回道,“沈家暗楼出来的人自然无可挑剔,只是太过尽责了些,夜里也不忘来我房中查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从暗楼带来的规矩。”

萧令话毕,众人皆倒吸一口气。

萧令和沈临关系紧张,平时也不过是维持表面,萧令这两句话说出来,无异于把沈临的心思提到明面上说。

厅内一时悄然无声,沈临干笑两声

“师哥说笑了,暗楼教导严格,楼中弟子未经主人允许绝不会私自行事。

“哦?

萧令不接话,端起手边的茶盏慢慢饮,似乎是在等沈临给一个交代。

萧令的态度让沈临脸色颇为难看,众目睽睽下面子挂不住,又放不低自己高高在上的架子,转头呵斥梅容

“梅楼主,这可是你带的好徒弟。

梅容得了沈临一睨,面上的表情也冷了,起身甩了沈雪剑一巴掌。

“楼里的规矩都学忘了?竟敢探听主人私事,谁给你的胆子?

沈雪剑被梅容打得趔趄,还没站稳又被一袖挥倒,半晌爬也爬不起

红袖翻飞,一只细针射入沈雪剑心口。沈雪剑随之伏倒在地,冷汗唰地布满脸颊,疼地右手扭曲地抓在心口,手背青筋毕露

梅容的散针专用来教训楼内不听话的弟子,沈雪剑在暗楼的那些年向来安分,又勤能补拙,很少受散针之苦。但他怎不知道梅容手中散针的厉害,梅容出身蜀中,暗器毒术信手拈来,一出手就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自她执掌暗楼后在她手下或死或疯的弟子不计其数。

散针入体化为千百只细毫游入心脉,如被虫蚁疯狂噬咬血肉,疼痛更比洪水猛兽,令人恨不能速死。

沈雪剑蜷在梅容脚边,不一会儿下唇咬得鲜血淋漓,昏过去又片刻痛醒。反复几次后任他心性如何坚韧也承受不住这样的酷刑。向前爬了两寸,手紧紧捉住梅容织了缠枝纹的赤色衣摆,他匍匐在地,冷汗氤湿了衣襟,发丝一缕缕粘在脖颈,喉结痛苦地滚动着。

好一会儿才吐出破碎的求饶。

“……弟子知错了,求师父……高抬贵手……”

梅容一脚踢开他,“混账东西,还来求我,不知道谁才是你的主子么!”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0 23:58:00 +0800 CST  
沈雪剑疼地喘不过气,眼前一阵黑一阵白,撑在地上缓了一阵儿才聚出一点点力气。

拜倒在萧令面前,沈雪剑吃力道,“属下妄自行事……还请主人,饶……”

说话间手撑不住身体,伏地猛咳起来。

萧令只是淡淡看着,无动于衷。

他是个心极冷极狠的人,属下在自己的脚边挣扎苦痛,眼中还是覆着一层万年不化的冰雪。更何况对沈家的人他不想有半点怜悯之情。

散针会重创经脉,未免留下隐疾,中针后超过盏茶的时间就该服用解药了。

沈雪剑被散针折磨许久,萧令不宽恕,梅容便不停手。体内刺痛层层累积,激得他唇角淅淅沥沥落下血色。

血在萧令脚下积了浅浅一滩,萧令这才有所微动,将手中茶盏放下。

“罢了,万一死在这里,扫了大家的兴。”

“这侍从冲撞主人,死不足惜。还是萧少侠宽宏大量。”

梅容向萧令谄媚一笑,取出只巴掌大的白玉小瓶,揭开塞子丢药丸在沈雪剑手边。

“还不谢过你主人。”

沈雪剑将解药捧在手心,合着血一点点咽下去。

“谢主人恕罪,谢师父……”

梅容又从袖中抽出一支细长的乌木匣,打开匣子,里面银光粼粼,整整齐齐摆着一排二十只银针。她将木匣和瓷瓶一并奉给萧令道。

“还请萧少侠笑纳,日后再有逾矩,可用这些散针管教。”

“萧某恭敬不如从命了。”

萧令将东西收下,此事就算揭过了,挥手命唐小敏带沈雪剑离开。

沈雪剑衣衫凌乱一身血气,自不敢在人前碍眼,跪正再拜过萧令和梅容才起身。

他摇摇晃晃几欲跌倒,唐小敏连忙上前扶着他,暗暗捏他的手臂传声入密。

“先出去,别倒在这里。”

沈雪剑汗如雨下,强撑着和唐小敏走出酒楼。此时正值正午,室外烈日正盛,炫光刺得沈雪剑霎时视线黑成一片。唐小敏但心地探他的腕脉。

“你什么时候受了这么重的内伤?”

再一细摸,唐小敏吃惊不小。

“是主人?他为何打伤你?”

“我……”

沈雪剑刚开口,一股激痛闯入心口,顿时陷入黑暗。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1 13:52:00 +0800 CST  
师兄弟三人在春风得意楼相谈甚久,直至为赵之庸举办寿宴的细节和需向哪几大宗门分发请柬都一一敲定才各自回府。


洛云这几日暂住在萧令的府中别院,萧令安顿好洛云时已是深夜。回到内院房间,坐在桌案前疲惫地揉着眉心。


晌午他借着那个侍从敲打沈临,沈临心中有鬼,果真不敢再轻举妄动,他身边的梅容更是谨小慎微。


赵之庸寿宴这件事虽然已经交给沈临操办了,但今日席间萧令提了不少由自己主持的要求,沈临不愿再使萧令不快,也都一一答应下来。


似乎所有的计划都在顺利进行,但萧令还是放不下心。南武盟盟主之位他势在必得,沈临无能,但想要搬到沈家这座大山绝非易事。


心中的执念遥遥无期,萧令只觉满心疲惫。


独坐良久,他从案上夹层中抽出一只银盒,小巧的盒子摊在手心,打开来看,里面静静躺着一只断了的剑穗。


明黄色的穗上沾了陈旧的血迹,经过时间的流逝已经变成了褐色,顶上的绳头断了,但还是能看出来曾经装饰过玉珠的痕迹。


剑穗上打了个两指宽的无事平安结,绳结看着简单,但仔细看绳路编织成回字,穿插循环,极难拆解,只有永州流传过这种结绳的手艺,因此这种无事平安结也称永州结。


可惜自十四年前莲教血屠永州,熙熙攘攘的繁华城镇沦为一座鬼城,结绳的方法也就此失传了。


这只永州结还保留着最古朴的手艺,绳中掺着几缕银线,结节处藏在绳扣里,又在末端散在穗子中,使得整一个剑穗在月光下荧荧闪亮。可见当年制作之人的用心。

萧令一寸寸抚过这只残破的剑穗,心情却愈发沉痛。他将它握在手心,紧紧按在心口,仿佛胸口也为之烙得疼痛。


闭上双眼,往事一点点拼凑成对故人的思念。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2 11:37:00 +0800 CST  
七岁那年,大雪下了整一个朔月,记忆中的永州城只剩下茫茫一片白雪。

他那时沉疴染身,已经病得分不清晨昏,每每在兄长的背上转醒,仿佛自己又死过一回。

寒风刺骨,腹中空无一物,他实在又冷又饿。兄长便带他来到一座道观前,将他在鸦黑的铁门边放下。他坐在石阶上看着兄长独自一人敲开了道观的大门。

静静等了半日也不见有人出来,又过了好一阵儿,他额头滚烫,心里又急,磕磕绊绊跑到门边,扒着门缝向里瞧。

里面有个鹤发长须的老道和另一个影影绰绰的黑影,两人正低声私语,隐约在说什么“炼血”、“丹炉”之类的话。他好奇贴着耳朵去听,门就吱嘎一声打开,兄长匆匆走了出来。

从道观里出来的兄长显得有些憔悴,面色很苍白,神情却十分高兴,一出门便拉住了他的手。

粗糙的手指意外冰冷,他被冻得瑟缩了一下,兄长便搓了搓手,又向手心连连呵气,待把手捂得暖了才去牵他的。

“来,跟哥走。”

兄长带他去了城北的成衣铺。

灾祸年月里,货架上悬挂的成衣无非几套固定款式,但兄长还是带着他左看右试,一件件地挑选。最后买下了一套极暖和的小袄,墨绿的布料印了精致的暗色底纹,并非什么名贵料子,但裁剪和针脚都十足细心。

袖边领口还滚了一圈儿雪白的绒毛,衬得他久病的脸色也精神许多。

他许久未见这样好的衣裳了,穿在镜前来来回回地瞧。

“阿弟,喜欢吗?”

“嗯!”

一回头,兄长像是比他还要高兴,笑着瞧他,又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领。

“阿弟穿什么都好看。将来长大了,也必是个丰神俊逸的少侠。”

买好衣服,兄长又带他去城西的馄饨摊,一大碗刚刚煮好的馄饨端上桌来,热气腾腾冒着白气。

他凑到碗边儿深深吸了一口热气,用瓷勺小心翼翼舀出亮晶晶的馄饨汤,嘬上一口,清爽鲜香充斥口腔,再咬开一只圆滚滚的馄饨,调足了味的肉馅儿汁水四溢,许久不沾荤腥的胃食欲大开。

狼吞虎咽吃到一半儿,抬起头见兄长坐在桌对面瞧他。

“哥,你不吃么?”

兄长对他摇头,“哥不饿。”

兄长这时还穿着那身破旧的单衣,满是冻疮的双手捧在一处,左手的腕藏在衣袖里,露出一小截沾了血的纱布。他盯着兄长的手愣了一下。

“……哥。”

兄长以为他只是在看自己的穿着,低头看了眼身上单薄的衣裳,牵强地笑笑。

“哥身子好,不冷。”

他不做声,忽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去抓兄长的手臂,兄长疼地脸一白,被他强拉着揭开袖子。入眼是一道刀伤横贯手腕,皮肉被割得太深,乃至厚厚一层绷带都被鲜血浸润。

“是那个道观里的人弄的?”

兄长慌乱地抽回手,把手腕掩在衣袖里,“不是。”

“他们割了你的手,他们……你卖血给那老道炼药去了,是不是?”

“阿弟……”

看到兄长哑然无措的表情,他心像是被一只铁手狠狠攥了一把,疼得胸口撕痛带出一阵咳嗽。

兄长被他吓得慌了神,连忙抱着他帮他拍背顺气。一面又心疼地哄他,“你睡了三日才醒,哥实在担心你……”

“你只知道担心我,却不知道珍惜自己!”

他挣开兄长,别过脸不肯再说话。也不知道是在生兄长的气还是在生自己的气,只是一想到兄长走出道观时苍白却洋溢笑容的脸,心里就又酸又疼。

他闷头坐着,兄长劝他不动,忽然叹了口气。

“阿弟,你别生哥的气。哥给你看个东西。”

兄长在他面前摊开手心,是一只漂亮的剑穗,明黄的绒线在顶端打了个无事平安结,再缀上颗紫金彩珠,珠子圆润小巧,是被人细细打磨过的。

见他瞧着剑穗沉默,兄长又解释道。

“不是买来的,是我自己做的。之前你总说要去学剑,我就打了这只剑穗。想着等你身体好些了再配柄剑送你。”

顿了顿他又道,“阿弟是在担心我,我心里很高兴……我以后再不会见龚道长了,阿弟只管放心。”

“我会珍重自己,也会好好护着你。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我只盼着你好起来、盼着你长大,以后海阔天高,自由自在做你想做的事。等你日后真做了大侠,哥就在你身后为你捧剑……”

兄长说着半跪在他身前,为他将穗子系在腰间,又用手一点点捋好抚平,抬头看向他。

茫茫天地之间,风霜雨雪彻骨无情,唯有对方的目光温柔而专注,如一汩热泉浇灌得他胸口滚烫。

那场大雪以后兄弟两相分别。自此萧令在这江湖中摸爬滚打,吃尽了常人不敢想象的苦。

这么多年来他手染鲜血步步为营,为争盟主宝座机关算尽,都只是为了找回大雪中的那个目光。

他要找回他的兄长。

他要他的兄长不再割血奉他以衣食,不再蹒跚负他于雪地,更不要他的兄长为自己以身捧剑……

他只要他的兄长来到他身畔,由他遮风挡雨,从此长乐无忧。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2 14:38:00 +0800 CST  
【第四章】


“主人。”

房门扣响,是唐小敏。

萧令收回思绪,把手中的东西收入怀中。

“什么事?”

“西面派人传话说,昨日花护法已经从天山出发,不日将抵达苍山。”

萧令点头道,“试剑阁已有二十年没有召开试剑大会了,这次宝剑出世,盛况空前,中原各门派齐聚一堂,沈家必然不敢掉以轻心。你回复他们,叫花冥飞到了苍山后先不要轻举妄动,等你和陆秋将情况摸清再做计议。”

“是。”

主仆口中所说“西面的人”正是在当今武林被指为“魔教”的莲教。

十余年前莲教大肆入侵中原,不仅重创八大宗门,更掳走了大批江湖名门的子嗣取血炼药。江湖上人心惶惶,最后南北武盟合力才将其击败,莲教教主连采身亡往云峰,数万莲教弟子撤出中原,退至天山以西。

相比于莲教,中州大地也损失惨重,北武盟主陈天舒殁于往云峰一役,北武盟就此一蹶不振;南武盟主赵之庸重伤之下身体江河日下,这些年闭关修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萧令因莲教血屠永州城才和兄长走散,本将莲教恨之入骨。但这些年来他暗中查勘,却发现当年屠城之事另有隐情,甚至那场屠杀后在自己胸口出现的红莲也与莲教有千丝万缕的关联。

困惑中莲教左护法花冥飞带着半只卷轴找上了他,而花冥飞口中的真相却与世人所知大相径庭。


十四年前一个武功神鬼莫测的黑袍人潜入莲教禁地,盗走了教门宝卷洗血录上半卷,随后以洗血录上记载的炼血之法在中原大肆作恶。

数百年来,莲教上至教主下至弟子无人能破解洗血录的秘密,然而这个盗宝之人虽然只有半部洗血录在手,显然已经窥得天机。莲教教主大惊之下欲下天山夺回宝卷,却被八大宗门伏击在往云峰。


洗血录被盗,教主身陨,甚至整个莲教都被栽赃恶名。数万教众为报此仇在天山蛰伏数年,顺着一条条细枝末节苦心挖掘,这才找到了萧令。

花冥飞手中的那只卷轴上分明写满了陌生的符文,但入眼的那一刻,萧令心口的红莲却开始灼灼发烫。

赤血红莲是修炼过洗血录的痕迹,更是教门至圣之物。那日面对身负血莲的萧令,花冥飞连呼吾教复兴有望,俯身长拜。


“花护法办事一向细致有条理,主人尽可放心。”萧令半晌没有再言语,唐小敏一番话打断了他的思绪,“只是沈家不是个省油的灯,前些天命那些暗楼里的死士行刺主人,昨日又派人在您食水中下毒……”

“沈家里也只有沈临才能想得出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不过既然他想用姻缘线这种邪门外道牵制我,我不如顺他的意,也免得以后日日受其扰。”

萧令抬腕给唐小敏看了眼腕上的红线,唐小敏大吃一惊。

“主人这是——”

“不溶水的胭脂罢了。”

昨夜萧令宿疾突发被那个姓沈的侍从撞见,萧令索性将计就计情毒发作,再放过那人一命让他将自己中毒的消息回报沈临。不管沈临要用姻缘线搞出什么名堂,他只等沈临作茧自缚。

想起狂风暴雨的夜晚中,那个侍从在他身下哭求时眼中闪过的泪光,萧令忽然有些头疼。一个沈家暗楼养出来的杀手、在他府中最卑微低末的侍从,他不过是见他容貌身姿尚可,给对方的不安分一点教训罢了。

怎么每每看到这个人,总是有一种不安徘徊在心头……

“那个侍卫叫什么?”

唐小敏愣了下,“主人是说沈雪剑?”

“沈雪剑……”萧令默默念了两遍这个名字,“你派人盯紧他了?”

今天是唐小敏把沈雪剑送回住处的。唐小敏只是粗懂医术,给沈雪剑把过脉后只知道沈雪剑应该是挨了萧令一掌,又被梅容在酒楼里好一番折磨,这才昏迷不醒。到了夜里沈雪剑高烧不退,眼看气息渐弱,唐小敏刚要请大夫就接到西面传给萧令的消息。

他本来想问萧令昨夜和沈雪剑发生了什么事,但话到了嘴边又觉唐突,转了一圈吞了回去。

“我派人看着他了,他今日回去后一直昏睡不醒,烧得厉害。”

萧令听后不置一词,只是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唐小敏也不知道萧令是什么意思,挠了挠头又道,“他受了不轻的内伤,身边也没个照看的人。我看……是不是请大夫帮他瞧瞧?”

“府里没有亏待下人的道理,就按你说的办吧。”萧令想了一下,“等病好了,让他来我身边服侍。”

“啊?您不会是想把他带在身边吧?”

唐小敏面带犹豫。沈雪剑毕竟是沈家暗楼出来的杀手,一双手用来提剑杀人尚可,用来捧茶更衣就显得有些荒唐了。沈雪剑不像那些调教好的侍从乖巧可人,更不懂得如何伺候人,主人留他在身边也不知道是图一时兴趣还是又有了什么让人猜不透的打算了。

“他再不懂事,在我手里待两日也可调教好了。”萧令看透了唐小敏的心思,道,“不必担心,我带他在身边自有我的打算。”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3 19:54:00 +0800 CST  

沈雪剑高烧了一整夜,睡梦中光怪陆离、险象迭生,等晨间清醒时汗水已经将被褥打得湿透。

晌午有大夫过来为他把脉,他猜到是唐小敏的关照,心中感激,把这份恩情记下了。

那大夫一把年纪,医术资深老道,把脉后问他除了内伤,外伤伤在何处,他红着脸不肯答,只摇头说不打紧。大夫便开了一张方子,再留了些愈合去肿的药膏给他。

第二日有人叫他去萧令身边侍奉,在房间里跪下时萧令捏起他的下巴,左右来回瞧了一圈他略显消瘦的脸,皱着眉问他。

“这么快就好了?”

沈雪剑没想到萧令会问自己的事,一时不知如何回答。萧令半晌没听见回应,索性也不追问,挥挥手让他在一旁跪侍。

萧令所谓的跟在他身边伺候,无非是要他添添茶,研研墨,倒没为难他什么。他静静待在萧令身边,不做事时也极安静,如一盏烛台般沉稳恭顺。

偶尔趁萧令处理盟中公务无暇顾及他的时候,沈雪剑会悄悄看萧令的脸。每当萧令那张风流俊逸的面庞和记忆中阿弟的容貌相合,心就像是被一根铁鞭狠狠抽过,鲜血淋漓的疼。

如果当年自己没有和阿弟走散,他的阿弟又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那时落魄潦倒,阿弟跟着他终日奔波,怀着一身病痛也不曾吃饱穿暖,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活过那个冬日。而如今萧令锦衣华贵,武功绝世,是高高在上的盟主首徒,受多少人敬重仰慕……

沈雪剑这样想着,又恍惚起来,面前的这个人真的是他的阿弟吗……仅仅是看了胸口的那朵血莲,他就可以做出这样的断定吗?

“在想什么?”

头顶突然响起萧令的声音,沈雪剑慌忙回神。

“主人恕罪。”

“你一直在看我?”

沈雪剑不敢如实回答,心底紧张地砰砰直跳。这时门外梆子声响起,夜深了,有服侍洗漱的婢子端了热水和巾子来敲门,萧令叫人将东西放在门边,又招呼沈雪剑。

“你来服侍。”

沈雪剑小时候经常替阿弟擦身,伺候人洗漱这件事自然是做惯了的,也没有觉得有何不妥。他为萧令擦洗手脚时也分外熟练,一手扶着萧令的足跟,一手拿着帕子细细擦过脚面,动作既柔且轻。等沈雪剑跪下身为萧令擦好足尖的水滴,萧令满意地眯着眼瞧他,抬脚踩上他的肩膀。

沈雪剑被踩得向左一晃,支着胳膊才勉强撑在地上。

“你们暗楼的人学过怎么伺候人?”

沈雪剑沉默着摇头,暗楼是沈家最锋利的杀器。暗楼弟子不必学习如何谄媚侍人,只要学会如何将手中的刀磨得足够锋利,而后在瞬息杀人取命。

当年他能学会做这些,仅仅是为了照看他病弱的阿弟。


萧令的足离开沈雪剑的肩膀,帖着他脖颈的曲线落在领口,又将衣襟散乱,足尖贴着紧实的胸膛一路向下,碾在瑟缩的茱萸上,拇趾将那颗突起随意拨弄,像在把玩脆弱柔软的果实。不一会儿,乳首就被逗弄得坚硬如豆,沈雪剑羞红了脸,一丝低不可闻的呻吟被萧令捕捉耳中。

“在我之前有人用过你的身子吗?”

连萧令也觉得自己真是多此一问,但看到沈雪剑面红羞赧的样子,萧令便觉有趣,因此哪怕是沈家暗楼里出来的杀手似乎也没那么令人厌恶了。

沈雪剑闻言果然垂下头,耳后细碎的发丝落在染红的脖颈上,嗫嚅着说没有。

萧令歪着头故意问,“再说一遍,我没听清。”

“……之前,没有人。”

沈雪剑说完这句话好像用了极大的力气,手指骨都攥得泛白,头埋得更深了些。萧令看着他的那些小动作,心里有一瞬间的舒畅,放下脚俯身将萧令捞坐在自己腿上。谁知沈雪剑一僵,一把就要推开他。

沈雪剑以为萧令刚刚做的那些只是想要羞辱自己罢了,他虽羞愧,但也并非不能忍受。等萧令让他跨坐在身上,他感受到萧令胯间的炙热,一瞬间就全明白过来了。再想起萧令告诉他姻缘线的那天,算算已经过了三日。

原来解毒的日子到了。

如果上一次是因为萧令情毒发作而自己迫不得已,但这一次他们两人都是清醒着的,而他心知肚明,自己不该让那种事再发生了……


“主人需要,属下这就唤府中的侍女过来。”

萧令面色一冷,抓着他推拒的两只手腕拧在他背后,一掌牢牢箍住。沈雪剑疼得抿紧了唇,被迫直面萧令眸中的寒意。

“你不会以为做我身边的人,就只有端茶倒水这种小事吧?”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4 21:44:00 +0800 CST  
【第五章】

说话间男人干燥的手掌剥开下衫,在他腰臀上游弋。沈雪剑逃不开萧令的桎梏,急得胸口起伏满面通红道,对萧令连道不行。

“不行?那晚是谁自己送上门来的?”

萧令话音未落,一颗圆润的凝脂随着手指一同探入对方身后,沈雪剑挣躲不开,被异物撑得两股战战。

萧令又借势将沈雪剑揽在怀里,侧过头轻咬他的耳垂。沈雪剑腰眼一软,感到那处羞耻的地方又被加了一指,还未适应,骨骼分明的手指撤出体外,滚烫火热的硬物刺进身体里。

……好疼。

旧伤还未养好,这一次虽然没有再添新伤,但刚开始愈合的谷道又被撕裂。他紧紧咬着齿根不肯吭声,硬是在额角逼出一排冷汗。

膏脂被顶入深处又被高温融化,粘稠地占满了肠道的缝隙。疼痛之余一种难以名状的酥麻顺着缓慢流动的粘液在体内滋生。不知不觉他已经伏在萧令胸膛上,臀肉无意识地颤动,使得两人结合处磨蹭出一片湿热。甚至身下那个被开拓的地方在燥热中开合,不知羞耻地索取着。

沈雪剑一阵恍惚,不敢置信自己的身体居然被稍一撩拨就变得如此放浪,更何况还是在萧令面前……

渐渐的,目光变得迷茫又畏惧,萧令将沈雪剑放倒在案上,俯身吻住他,柔软的唇瓣在雨露中缓缓绽放,又在苦痛的侵犯中微微发抖。

这样羞赧又顺服的沈雪剑让萧令受用极了,他摆动下身将炙热顶得更深,沈雪剑轻轻呜咽一声又紧紧咬住唇,无声地蜷缩在萧令身下。萧令便强行展开他的身体,让他的手脚皆在自己掌控之中。

“不想难受就乖乖叫出来。”

欲海巨浪兜头而下,将沈雪剑无情地淹没。

心底脆弱的坝垒片片破碎,直到连最后一丝清明也消失殆尽,破碎的呻吟一点点从唇中吐出。

……

月上中宵,云雨方歇。

萧令披衣从榻上起身,走到窗边,回头看沈雪剑仍是坐在床榻一角,拥着床被默不作声。

今晚沈雪剑的表现还算差强人意,不枉他用了上好的春融脂,只是事后对方沉默执拗的样子令人烦闷。

房间有些闷热,萧令推开窗让室外微凉的夜风吹进来,动作间一个轻飘飘的什物掉在地上。萧令眼波微动,小心将它拾起,借着月色将散乱的穗子一缕缕收好。

沈雪剑循声看到萧令手中的半截明黄剑穗,从沉默中忽然惊醒,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又苦又咸。

他抖了抖唇,喉结痛苦地滚动,望着萧令半晌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才听自己涩然开口道。

“剑穗……可不可以给我看看。”

萧令本不愿将兄长给他的纪念轻易示人,可偏偏沈雪剑来问他,他没由来得不想拒绝,在窗边对沈雪剑摊开手动。

沈雪剑只是那么远远地望上了一眼。

他不敢去接那只剑穗,更不敢碰上一碰,仿佛一旦触摸就会将一场幻梦破碎。

熟悉的绳结、掺了银丝的穗子、染了经年的血痕,曾经晶亮夺目的紫金不知丢在何处。顶端的绳头破损了……那是他当年拼死拦住阿弟时扯断的。

这么多年过去,关于这只剑穗的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清清楚楚。过往抹不去、擦不除,深深烙在他心里。

“……您一直带着它么?”

萧令闻言将手从沈雪剑面前收回,看着剑穗的目光极温柔,“很久了,那个给我剑穗的人也已经离开许多年了。”

那你有没有找过他?有没有想过他现在会在何处?

可知道他曾经为了寻你独自踏遍十万大山,日后哪怕沦落至在炼狱般的暗楼中苟活,也不曾放弃过寻找你……

沈雪剑忽然眼眶发热,心跳得厉害,一腔肺腑在腹中翻腾,有什么呼之欲出。

如果他此时问出这样的话,萧令又会如何回答他?

可是当他反应过来又惊得一身冷汗。

他看着萧令,想着自己刚刚在萧令的身下喘息辗转的样子——那个媚态百出,高声哀求着萧令进入的自己,怎么有颜面问出这些话?

他不禁羞愧的无地自容,只想此刻离萧令越远越好。萧令的内院不留人过夜,他便胡乱穿上衣裳匆匆离开。

走的时候失魂落魄,深夜府中灯火幽暗,他不小心撞上一个人。那人看清沈雪剑的脸,眉梢一挑,手中银色铁扇唰地展开,在身前摇了摇。

“我当是哪个不长眼的,原来是沈临养的狗。”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5 18:45:00 +0800 CST  
洛云素来对暗楼的人颇有成见,沈雪剑早有耳闻,他此时身心俱疲,实在不愿和洛云冲突,便行礼道。

“惊扰了洛公子,还望见谅。”

谁知洛云不以为意,“没人教你规矩?冲撞了府里的客人不知道跪下请罪么?

说着一脚踢在沈雪剑左膝上,沈雪剑闷哼单膝跪地,只听头顶风声骤响,洛云手中的扇子斜斜向他打来。铁扇虽然小巧精致,却是用东海玄铁打造而成,重有六十两五钱,这一扇砸在肩头怕是能废去半条臂膀。

他此时跪着闪躲不开,只好将内力化柔后用右手去接,才堪堪拿住扇身。

“请洛公子高抬贵手。”

“少废话!”

洛云自小恃才傲物,又得萧令和师父赵之庸的宠爱,南武盟里无论品职高低都得让他三分,江湖中人也多给他几分薄面。在出手教训下人的时候被拿住扇子,洛云还是第一次。

青年人的心气儿高得很,是万万吃不下这种亏的,登时眼光一闪,合扇为刃刺向沈雪剑面门。

洛云的这一刺锋利逼人,裹挟着缠绵内力,似有源源不断的后势。

此招是洛家六合扇中极精妙的一招,原为两式,因招式连贯合为一体。一式名为疏影横斜,合扇起手,纵身前刺,收势的瞬间转身斜打,可正面克敌百发百中;另一式唤作暗香浮动,在对手身侧翻转手腕,展扇飞出,一把铁扇便如秋月行天,能万军之中取人首级。

这本是避无可避的绝境,谁知沈雪剑见了丝毫不闪躲,反而迎面出掌。洛云一怔后旋臂避开,反被沈雪剑化掌为指点在手肘小海穴上。整只手臂随即麻软,折扇堪堪展开脱手,飞出半路就急速下坠。

洛云再要动手,沈雪剑飞身一跃接住铁扇反握在掌中,以扇骨在他肋下轻轻一敲。这一手如清风拂柳,看似淡然无痕,却逼得洛云连退数步,登时脸色大变。

转眼间沈雪剑已捧着洛云的铁扇,俯身举至身前,恭敬奉还。

“洛公子,得罪了。”

“你——!”

洛云又羞又气,脸色一阵红一阵青,堪比开了染坊。他天资聪慧,自幼被人称赞妙手小扇,虽非足以问鼎江湖,却也难逢敌手,怎么可能败在一个下人手里。

此时假山后不知是谁噗地笑出声,洛云扭头瞪过去。

“谁!”

唐小敏笑盈盈地走出来,向洛云和沈雪剑抱拳一礼。

“方才见洛公子和雪剑比武有来有往,实在是精妙至极,不觉忘形,还望二位见谅。”

刚刚两人的事都被唐小敏看了去,洛云愈发羞恼,一把夺了沈雪剑手中的扇子。

“你别得意,日后定要师哥好好修理你。”

言罢再不看两人一眼,转身便走。

送走洛云,唐小敏吐了吐舌头,又转身瞧月色下的沈雪剑,风露吹打着单薄衣袖,显得他整个人分外消瘦。唐小敏向他走过去,他就下意识退了一步,刻意与人避开距离。

唐小敏不禁苦笑,道,“他都走远了,你何必强撑着。”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6 21:40:00 +0800 CST  
【第六章】

唐小敏心思灵活,沈雪剑知道瞒不过他,掩着口低低咳嗽,将唇角的血抹去。

“刚刚洛云未尽全力,没什么大碍。”

“他那只铁扇连我大哥都不敢空手去夺,就算你能打得过,洛小公子那个混世魔王是咱们惹得起的吗?你胆子也太大了。”唐小嘴埋怨道,“我本来打算今晚去你房里瞧瞧你,谁知你不在,还又惹出一身伤,你当我请的大夫是不要钱的?”


看来唐小敏来的时候两人已经动起手,并不知道事情原委。唐小敏牙尖嘴利,又小沈雪剑几岁,沈雪剑只把唐小敏当个孩子,他性格温和不擅辩解,只好道。

“一点小伤,修养几日便好了。大夫的银钱我日后一定偿给你。”

“谁要你偿了。”

无奈沈雪剑和自己半天也说不到一个点儿上,唐小敏索性不提这事儿了,“不过你也算是帮我出了口恶气。洛云每次来咱这儿都搅得府里鸡犬不宁的。上次他要画扇,非把二哥在西院儿种的几株牡丹给折了,那可是二哥栽了三年才活的白雪塔苗子,金贵得很。我早就看他不顺眼了,要不是主人宠着他……”

唐小敏说个不停,沈雪剑却望着远处一只灰扑扑的雀儿出神,也不知有没有在听,他以为沈雪剑还在想洛云走时说的那句狠话。

“别担心,主人也不是是非不分的人。洛云要是恶人先告状,有我给你撑腰呢。”

沈雪剑摇头,“小敏,夜深露重,快些回去休息吧。”

说完转身离开了庭院。

“啊?”

唐小敏摸不到头脑,愣愣站在原地,也不知沈雪剑今日这般魂不守舍是怎么回事儿。

沈雪剑回到自己的房间后关好门,在桌旁坐了会儿才鼓起勇气起身将窗扇打开。

刚刚那只灰褐色的麻雀正落在他的窗边。

若是仔细瞧就能发现这只麻雀并非是真的鸟儿,两翼和两足关节处有孔洞和螺母,鸟喙紧闭,一双豆大的眼珠是曜石点缀的,发出更比活物还精亮的光。

沈雪剑将它抓在手中,娴熟地用指节敲在鸟喙上,机关麻雀就张嘴吐出一只幺指宽的纸卷。

信纸上一行小字显露在空气中瞬间消失。

丑时三刻,灵谷寺宝松亭。

是师父梅容的字迹。

这几日他的院子时时刻刻有人监视,消息传不出去,沈临应该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想到之前萧令嘱咐自己的话,沈雪剑抬头看了看窗外摇晃的树影。那些守在他房间外的影子知道他今日去了萧令房里,因而暂时撤去监视,正好给了他一个出府的机会。

……

夜晚的灵谷寺内寂静无声,溪边蛙鸣蝉噪,后山竹林深处的宝松亭里却传来呵斥声。

“**!这些年花家里大把银子养你们有什么用?还不够让你们给我丢脸的。 ”

沈临人前装得君子翩翩,一副世家风范,背地却是个秉性暴躁的公子哥儿,说话间怒气冲顶就要对沈雪剑拔剑,一旁的梅容连忙拦住。

“少主,现在只有他能近萧令的身,若是打坏了可就没人替咱们做事了。”

梅容虽然手段毒辣,却比沈临更能明辨形势。

沈雪剑当年是她楼里最优秀的弟子,有些事若连沈雪剑也做不到,便只能怪萧令的城府太深。更何况那日沈临命沈雪剑去萧令的房中探查实属强人所难,沈雪剑能留下一条命回来禀报也已尽力了。

沈临收剑冷哼一声,梅容知道沈临正在气头上,连忙道。

“少主莫动气,且让我来问。”

说话间红裙旖旎,缓缓走到半跪在地的沈雪剑身前。


“沈雪剑,你好大的本事啊。听说你短短几日就爬上了萧令的床?”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7 20:42:00 +0800 CST  
沈雪剑呼吸一窒,暗自攥紧掌心。和萧令的事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起过,如果不是萧令主动走漏消息梅容根本不可能知道。可是萧令为什么要这样做?

亦或是另外一种可能……沈临还放了其他的暗桩在萧令身边?

沈雪剑越想越心冷,梅容欠下身,用细长的指甲挑起沈雪剑的脸,对着他的面容细细端详。

“萧令中了姻缘线这件事若是被金陵城里的姑娘们知道了,怕是萧府的门槛都要被自荐枕席之人连夜踏破。他萧令要什么样儿的美人没有,怎么偏偏就逮住你一个不放?还是说你有什么让人流连忘返的本事?”

梅容盯着沈雪剑,伸手摸在沈雪剑的脸颊上,她的手冰冷滑腻,触在人身上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蛇。随之一股寒冷的气息从她的周身散入沈雪剑的一呼一吸之间,沈雪剑如风雪加身,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也好。赵之庸出关之日将近,萧令不日会出发去点苍山迎接。途径玉溪的时候他大概会去拜见白衣药宗宗主季平君,一来是为取走为赵之庸贺寿的七宝万寿丹,二来是为解姻缘线一毒……”

梅容说着起身放开沈雪剑道,“如果萧令带上你,你就替我好好看着他,随时禀报行踪。我会在他入滇之前派银铃儿给他一点儿麻烦,让他错开季平君的行程,你到时静观其变,不必从中插手。”

沈雪剑听到梅容提及到的人名时错愕地睁大了眼,震惊道,“银铃还活着?”

“怎么,你这个表情是以为他死了?还是不想他活?”

“弟子只是……”

沈雪剑解释未半缄口不语,梅容挑眉,细长的凤眼流转微光,缓缓道,“说起来你们已许久未见了吧?他在泥犁司这三年可是一直对你念念不忘。虽然你应该不认得他现在的样子了,不过三年来他的血铃丝使得愈发精进,你一见便知,到时候可和他切磋切磋,叙叙旧情。”

沈雪剑闻言黯然失色,应声称是。

梅容说完向沈临请示,沈临正坐在亭凳上心不在焉,扭头朝沈雪剑抬了抬下巴。

“之前让你打探萧令的身世父母,你拿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了?”

沈雪剑这晚经历诸多事,一时间五味杂陈,心思纷乱,此时来不及整理思绪,只好对沈临回道,“属下尚未有线索。”

“没用的东西,一问三不知,滚滚滚。”

沈临一连在萧令身上碰壁,只觉沈雪剑碍眼得很,烦躁地打发他赶紧走。梅容也不强求,挥手准他退下。

待沈雪剑走后,梅容看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忽而唇角划过一丝笑意。

“我的好徒儿,为师真是期待你的表现。”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8 22:23:00 +0800 CST  
隔日,萧令果然命青冥卫清点车马准备西北之行。

一清早府门外仆从来往,有的搬运细软,有的整理马匹,熙熙攘攘好不热闹。唐小敏在一群人中朝沈雪剑招手,叫沈雪剑来见过他几位哥哥。

萧令的七个青冥卫大多在府外行事,平日里只有负责护卫的唐小敏经常露面。另外协助打理南武盟事务的老大陆遇倒是也常在府中,但他行踪不定,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沈雪剑来萧府一年之久,和他也不过几面之缘。

这次青冥卫七人除了常驻北武盟的老四,都在金陵聚齐了,唐小敏高兴之余一一给沈雪剑介绍认识。

“喏,大哥我就不介绍啦。这是二哥,人美心善,江南一枝花乔静舟是也;三哥姬东飞,他暗器用得顶好,有机会你可以找他切磋;还有五哥齐文、六哥齐武,他们是一母双胞,你若是分不出他俩谁是谁,就大喊一声开饭啦,先回头的那个就是小齐。”

“臭小子,小齐是你能叫的吗?”

二哥乔静舟在唐小敏额头弹了一指,惹得唐小敏捂着头哎呦呦地直叫。

青冥卫皆着青衫,乔静舟也不例外,他身材颀长,半张雪银覆面,合欢花银丝缠枝勾勒出一双善睐的眸子,目光中有楚楚风情流转。面具未遮盖的下颚也柔美俏丽,如被巧手的匠师精心勾勒过,几近无暇。

这样的身姿容貌在人群中煞为明艳,不过乔静舟擅易容乔装,因而常常以面具示人。真正见过他面具下那张脸的除了七兄弟外恐怕只有萧令了。

沈雪剑逐一拜见过这几人,大哥陆遇还有事要交代,先带着齐文齐武离开了。三哥姬东飞沉默寡言,一直默不作声。

乔静舟对沈雪剑道,“总听小敏提起你,今日总算见得面了。”

七人中,唐小敏与二哥的关系最是亲近,乔静舟常听唐小敏说起沈雪剑的名字,沈雪剑也总能听到唐小敏提起二哥两字。唐小敏口中的二哥惊才绝艳,是个骑马倚斜桥,满口红袖招的翩翩公子,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雪剑见过乔公子。”

“我虚长你几岁,你和小敏一样唤我二哥就好。”

乔静舟说着又上上下下地打量沈雪剑,沈雪剑温顺地垂手站着,被他这样审视,不恼也不躲闪。

乔静舟点点头,掩唇一笑道,“生得这样清俊,藏在一身灰衣里却是可惜了。小敏,去把我新做的那套远山银月拿来给雪剑试试,就当是我初次见面的一点心意。”

唐小敏立即拍手道,“和二哥想到一块儿去了。我刚看到那套衣服就想到雪剑穿了一定好看,正准备向你讨来呢。”

乔静舟埋他一眼,“我看是你自己想要穿吧?别嘴贫,快去。”

唐小敏朝乔静舟一吐舌头,拉着沈雪剑试衣裳去了。

唐小敏在乔静舟带来的衣箱里挑出件云雾锦的袍子,拿着在沈雪剑身前来回比量,配好了腰带配饰,整一套塞到沈雪剑怀里。

“正合你的身,换上试试。”

柔软的布料像轻羽一样躺在双臂间,锦缎在织染时掺了冰绡丝,在深暗的底色中若隐若现,仿佛月下湖中的一道道水波。

沈雪剑摇头将它递还给唐小敏,“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收。”

“你现在跟在主人身边,不穿些好的怎么成。不知道的还以为主人天天带着个扫院子的粗使呢。”

让沈雪剑穿着下仆的衣服服侍本就是萧令的命令,唐小敏说着又想起了这档子事儿,不好意思道,“就算主人不许,大不了留着以后出门再穿。你先换上让我瞧瞧嘛,之前这套远山银月二哥可是碰都不许我碰的。”

沈雪剑面带犹豫,唐小敏就动手去扯沈雪剑襟下的衣带,唬他道,“你再犹豫我就亲自给你脱了。”

沈雪剑红着脸连忙捉住他的手。

“好了好了,我穿就是了。”

沈雪剑在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才推开门。这套衣裳对他来说有些过于繁冗了,他研究了半天才将所有配件穿戴齐全,不过衣服虽然样式繁复,穿在身上却显得人十分干练。

唐小敏看见换了新衣的沈雪剑喜出望外,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拽住他。

“走,去给二哥三哥看看。”

沈雪剑被唐小敏推回到乔静舟面前,乔静舟目光一亮,似乎满意极了,连连赞赏道。

“好,好。这套衣裳用来衬你最适合不过了。”说着又看他身后的男人,“老三,你看如何?”

三哥抱臂倚在树下乘凉,将目光远远投过来,在沈雪剑身上扫了一圈。

“尚可。”

唐小敏噗地笑道,“雪剑能被三哥夸一句尚可,怕是要比冠绝天下的钧天君还要好看三分了。”

像是兄弟间的小秘密,唐小敏说完这话乔静舟也笑起来,三哥面色一黑,冷冷别过脸。沈雪剑不明因果询问,唐小敏笑弯了腰也摆手不肯说。

萧令已将金陵诸事打点妥当,只等车马备齐就可出发了。他带着洛云来到府门前,远远就听到嬉笑打闹的声音,前脚刚跨出门槛,下一刻一个身影就撞进他的眼中。

男人穿着一袭漂亮的云雾锦,靛蓝衣襟以鸦色压边,再用一道若隐若现的银色缂丝锁住,外层的青灰色罩衣轻软如烟,像是在青山远黛之上笼罩了层蟾光。

一条皮质银扣带将腰身紧束其中,利落的衣摆自腰下散开,回首之间衣袂萦动,如翠柏旁围绕着飞雾流烟。男人长身玉立,此刻正微微颔首,从衣领中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那张总是憔悴的脸此刻染上了一抹羞赧的笑意,眼眸低垂,又带着一缕缠绵难言的惆怅。

一切被衬在这远山银月之中,让寂静的心湖泛起涟漪。

“沈雪剑?你怎么穿成这样!”洛云在萧令身后探出头有些讶异。

众人循声看到洛云和萧令,笑声戛然而止,低头逐一向两人行礼。萧令走到沈雪剑面前将他端详一番。

“谁给你的衣服?”

没人看得清萧令此时的表情,大家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沈雪剑怕连累乔静舟和唐小敏,沉默不答。洛云幸灾乐祸地在旁插话。

“我记得师哥给了你禁令吧?你一个下人穿这种东西,知道什么叫自知之明吗?”

像是被人在脸上甩了一巴掌,沈雪剑羞愧地将头垂得更低。萧令抓住他的手腕,仔细看了看衣袖上的料子和做工。

“是静舟做的?”

乔静舟刚要开口,唐小敏连忙上前请罪。

“是我拿了衣服非要让雪剑穿的,与二哥和雪臣没关系。主人要罚就罚我一个吧。”

萧令不看唐小敏,放下沈雪剑的手对乔静舟道,“再挑几套这样的给他,料子要轻便些,方便出行。”

说着又将沈雪剑打量一番,赏心悦目地笑着道。

“不错,以后就照这样穿。”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19 22:02:00 +0800 CST  
一行人吃过早点后从萧府出发,大哥带着齐文、齐武留守金陵,随行的青冥卫就只有乔静舟、三哥和唐小敏三人。洛云跟着萧令乘坐车轿,三个护卫骑马随行。

萧令只带了沈雪剑一个侍从,沈雪剑就和车夫一同坐在轿外随时听候差遣。

洛云指使人倒是半点儿不客气,一会儿要喝热茶,一会儿要吃鲜果,沈雪剑只好鞍前马后地折腾,一路没得片刻休息。

临近暮色,车马行至巢湖,凉风带着潮湿的水汽迎面吹来。洛云坐轿坐闷了,掀开轿门帘探出头嚷着要骑马,大家轻装简行没多余的坐骑给他,他就闹脾气要夺唐小敏的。

唐小敏的马被洛云惹得受惊,撒开蹄子乱撞,吓得唐小敏紧紧勒住缰绳惊呼。车队一阵骚乱,乔静舟打马上前,弯腰一臂将洛云从车上捞在自己身前。

洛云眼前一黑,天旋地转地栽进个香软的怀抱里,抬头看是乔静舟,刚要叫骂就听对方道。

“洛小公子,我这匹马儿可是烈得很,您小心别惹恼了它。到时候被它摔坏了手脚,你的铁扇可就要换成铁拐了。”

“你放我下来!”

洛云气得用手肘顶开乔静舟,反被乔静舟紧紧勒住腰身。

“刚刚不是嫌轿子里闷吗?不如多骑一会儿透透气?”

说着踢动马镫又猛地拽紧辔头,胯下的马儿嘶鸣着高高扬起前蹄。乔静舟的坐骑威猛高大,直立时几乎将座上人带得悬空,洛云吓得面色如土,牢牢抓着乔静舟的胳膊一动也不敢动。

唐小敏在一旁看着偷笑,沈雪剑也忍俊不禁,车队总算是清净了一阵子。

此时余晖落尽,大地被笼罩在青灰色的幕布之中,天的尽头升起一弯淡白的月牙儿,隔着穿梭而过的树影时隐时现。

沈雪剑听着车轮滚滚,闭目在渐暗的天色中。夜风微凉,轻轻地吹拂着面颊,像一只细腻温柔的手掌在抚摸,舒服得令人昏昏欲睡。

一个低不可闻的轻响出现在寂静的晚风中,沈雪剑骤然睁开眼。

“树顶有人!”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20 23:06:00 +0800 CST  

鞭声如惊雷破空而来。

持鞭人身着紫衣,面覆黑巾,手中的长鞭直冲车轿甩去。

沈雪剑一跃而上,对方抖动手腕避开沈雪剑,运鞭横扫使出一招铁索拦江。沈雪剑劈手去夺鞭稍,那人又一个鹞子翻身,鞭子抖得笔直,朝沈雪剑面门点来。

使鞭人的内力稍有不足,但身法却灵活得很,如一只燕儿来回穿梭,鞭子或守或攻、或挑或缠、如灵蛇狂舞,使人眼花缭乱不堪其扰,沈雪剑与那人过了十来招仍不能近身。

直到沈雪剑卖了个破绽,对方果然误入沈雪剑掌风之内。沈雪剑左手出掌,右手去揭那人面上薄纱。

入眼是个俏丽的容颜,少女的目光中带着错愕。

“快住手!”

是洛云的声音。沈雪剑一愣,此时收招却已来不及了。他刚要催动丹田强行打偏这一掌的力道,下一刻一阵风声裹挟内力撞向他。 萧令的内息沈雪剑再熟悉不过,他不敢躲,也躲不掉,情急之下只能生受。

后背如遭千钧重击,五脏六腑像是被颠倒了一般,一股热血涌上喉咙,沈雪剑落地踉跄数步才堪堪站稳。

洛云冲到少女身边,紧张地在她身上看了一遍,“师妹!你没事吧?”

赵若柔收好鞭子,冲洛云扮了个鬼脸,“瞧你紧张兮兮的,我能有什么事儿呀?”说着又冲沈雪剑道,“这位小哥儿,我和师哥开个玩笑,刚刚对不住啦。你还好吧?”

沈雪剑满口腥甜说不出话来,只能勉强躬身一礼当做回答。

“这侍卫不知轻重的,伤了你怎么办?方才要不是师哥及时出手,我真是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谁让你们和我切磋时都放水,还不许我找别人练手呀。” 赵若柔娇嗔道。

正说着萧令从轿中走出,赵若柔跑上前,扬起头对萧令讨夸奖。

“萧师哥,你看我的鞭法可有精进。”

萧令向来是最宠他这个小师妹的,两人久别相见,萧令脸上也染上了久违的会心笑意。他摸了摸赵若柔的头顶,将她额角在打斗时凌乱的发丝理平,笑道。

“信上不是说在舒城汇合?”

“想给你们个惊喜嘛。正好也想在巢湖请师哥帮个忙。”说着左顾右看也没找见另一个熟悉的人影,“咦?沈师哥呢?”

“今年试剑阁有宝剑出世,试剑大会召开在即,你二师哥要去几大宗门拜送请柬,不能和咱们同行了。”

“那爹爹的寿辰他也不能参加了吗?”

“此事另有安排,回去我再慢慢和你讲。咱们先去点苍山接上师父。”

赵若柔略显失望道,“可是我都已经半年没见到沈师兄了……”

洛云哼了一声,“你和我也半年没见了,怎么也不见你想我。”

赵若柔耳根染上一层薄红,“呸,谁要想你了,不知羞。”

有了赵若柔同行,车队又热闹起来。


很快夜幕落下,大家赶至巢湖镇的客栈过夜,师兄妹三人住在三楼上房,沈雪剑跑上跑下地打点住宿。唐小敏想要帮忙,沈雪剑怕他再看出自己身体有异,不肯让他搭手,只叫他赶快去休息。

待一切杂事稳妥,也服侍好了萧令洗漱,沈雪剑起身时眼前昏黑,几乎要摔倒在房间里。他慌忙转过身,背着萧令闷声咳嗽,热流涌入喉咙又被他硬咽下去。刚走出一步,就听萧令将他叫住。

“回来,手给我看。”

沈雪剑闻声停下脚步,站在原地不动也不敢转身。萧令不耐烦地上前,一把扯过他的手臂,攥着他的手腕逼他摊开手掌。

手心一片鲜血淋漓,伤口交错在掌纹中,是男人允自忍痛时指尖狠狠刺进手掌中的痕迹。

萧令皱眉抬起头,看到沈雪剑被他发现伤痕时慌乱又狼狈的样子,忽然有一种熟悉的错觉。仿佛漫天大雪之中也有这样一个人被他抓住了手,在面对斑驳的伤痕时温柔地看向他……


这错觉一闪而过,细微到若非用心琢磨,转瞬就在昏黄的烛光中融化殆尽了。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21 21:05:00 +0800 CST  
“如果我不问,你就打算这么忍着么?”

萧令代掌南武盟三年已久,早习惯了高高在上的身份,他做事为达目的从来不计得失、说一不二。今日为护赵若柔,就算出手重伤沈雪剑也没理由说一句道歉的话。

他本是心安理得,可此刻面对着这个面色苍白的男人,却莫名心有不忍。

“坐下,我帮你疗伤。”

沈雪剑以为自己听错了,呆呆地看向萧令,萧令索性直接将他带到榻边坐下,握着他的手传去一股暖流。

熟悉的内息带着少见的温暖涌向心田,沈雪剑一时间五味杂陈,心底又是紧张又是酸涩。他开始担心萧令浪费太多内力在他身上,刚要开口,萧令又命他噤声。

“闭目休息,不要讲话。”

他不敢违抗,依言闭上双眼,感受到内力正一点点修补着受损的五脏六腑。渐渐闷疼消散,从萧令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像云一样轻柔地包裹着他,他昏昏欲睡,感觉到自己的思绪在黑暗中渐行渐远。

记忆缓缓走过崇山峻岭,穿过湖泊河川,又回到了那年的冬日。

那些天阿弟的病似乎有所好转,脸上虽然还是带着病气,但精神了不少,不再只是每日昏睡不醒。

看着阿弟渐好,他像是抓住了绝望中最后的那一点希望,心里高兴起来,脸上也染上了笑意。

那天阿弟想下来走走,他就矮下身把阿弟放下,牵着阿弟的手慢慢走。一条血脉相连,两个人十指相握互相温暖着彼此,仿佛一望无际的雪林都变得不再寒冷了。

这样走了一个晌午,两人都又累又渴,他摘了树上几只干瘪的冬果子擦干净了递给阿弟。阿弟啃了一口,立刻被酸倒了牙,却闭眼骗他是甜的,硬要递给他尝。

他不讲破,接过果子在阿弟的牙印儿边儿咬了一口,果子结得晚了,还被冻得失了水分,但似乎并没有难吃到不能下咽的地步。甚至有些青涩的酸,还有一点好吃。

忍不住吃了几口,阿弟惊讶地瞪着他,又捂着嘴笑。

“差点儿忘了,哥哥本来就️爱吃酸的。”

他低头瞧了眼手里的果子,不经意间一颗果子已经被他咬了大半。

口中还残余着冬果子的酸甜回味,有些像是小时候娘亲带他们去一家老铺时吃过的酸杏干。

自娘离世后,他们兄弟二人颠沛流离,再没有尝过那些味道。但那些零零散散的滋味总能让两个孩子回忆起娘在世时的样子,让他们在深冬里相依为命时可以在记忆的温暖中汲取一点力量。

阿弟似乎也想起这件事,紧紧地握着他的手。

“哥,等以后咱们再去一次如心斋吧。”

他低头看到阿弟认真的样子,忍不住笑道,“如心斋卖的蜜饯那么贵,怕是要花很多很多银子。”

“那我就去赚很多很多银子。”稚气的孩子信誓旦旦,“除了酸杏干,还有陈皮梅子,甘草金桔,一样一样,都买来给哥吃。”

他听着阿弟的话,仿佛无尽的冬日回了暖,深雪消融化为细细流淌的春水,心里暖融融的。

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他隔着重重雪松去看,见到十几个身披虎皮手拿狼牙锤的大汉在林间搜寻。

那些人身材健硕,面目狰狞,像是这几日在城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独鹰山山匪。

他连忙带阿弟远离,却被那些人先一步发现踪迹,将他们兄弟二人围了起来。

“哟,老子当是两头鹿崽子,没想到是两个小娃娃。”为首的壮汉提着铁锤上前,一锤将阿弟推倒在地上,“识相的话自己把银子掏出来,爷爷饶你们哥俩的小命。”



楼主 廉幕  发布于 2020-01-22 22:38:00 +0800 CST  

楼主:廉幕

字数:131480

发表时间:2020-01-06 19:0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9 16:14:25 +0800 CST

评论数:300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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