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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暮白字暗处中走出，看向通往门口的方向。
林臻抚着折扇，亦看着青衣走的方向勾唇：“黄金万两，洛祁的承诺，难道还不够吗？”
“我以为你所图的不止是这些。”暮白看向林臻，皱了皱眉。
林臻虽早就与他暗中联络，却从不曾透露自己的目的，一开始暮白也以为林臻是为了复仇，可等自己把洛祁骗到了这里，暮白才发现林臻完全没有杀死洛祁、剿灭唐门的想法。
难道他所求的，只是林家留下来的人能不受唐门的威胁，安稳度日？
暮白觉得似乎没有那么简单。
林臻收回目光，倒是阴沉了几分，在暮白的身上流连：“我听夜夙阁的消息，说洛祁专宠于你，对你一往情深，甚至让青衣做了你的血蛊，如今看来全是假消息了。”
暮白咬了咬唇，偏过了头：“消息倒是不假，只是‘一往情深’四个字用得过分了。”
“这两年，洛祁究竟对你有没有感情？”林臻嘴角挑起讽刺的问道，眼神却透着算计，“若传闻不假，洛祁对你如此，你却说背叛就背叛，可算是......”
“他对我根本算不上爱，”暮白打断了林臻的话，仿佛一提起洛祁的感情就能让他范恶心，“与其说他爱我，倒不如说他依赖我。他是对我处处迁就，看似宠爱，但两年了，他没有碰过我一次。”
暮白皱紧了眉，眼里燃起怒火，语调不自然的降低：“他自己都没发现，无论心情如何，每次他都是在青衣身上发泄，从未想过要碰别人。”
林臻的眼神也在一瞬间变得阴郁。
他似是想再问些什么，又似乎早已掌握全局，于是不想再听那些让人厌恶的话语，瞬间又恢复了带笑的神色：“等明日洛门主的人把钱送来，林家就撤出洛城，所有人分散隐居。”
“至于洛祁，”林臻走到暮白身边，折扇挑起他的下巴，温和道，“你忘了吗，他离不开你。”
暮白打开林臻的折扇，眼底泛起忧思。
......
卫期带着洛祁和青衣匆忙赶出城，一刻也不敢放松戒备，好在一路无事，顺利遇到了接应的暗卫，被护送着回了唐门。
洛祁满身狼狈，在路上早已昏迷，青衣也不过硬撑着，一路上勉强跟上卫期的步伐已是难得。
短短几日，唐门门主与武功最高深的信堂堂主竟都元气大伤，唐门迅速内外严戒，门人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大夫接过洛祁，看着他触目惊心的右手，摇着头暗叹了一句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青衣堪堪昏迷，却用力用还完好的左手按住了大夫的手。
大夫不明的看向青衣，几经风波，他又发热了，按着自己的左手发烫。
“治好他。”青衣轻声说道。
看到大夫点了点头，青衣才松开了手，无力走向一边，昏倒在角落的凳子上。
来来往往的门人急着为洛祁端水送药，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角落的青衣。

50.
“青衣，青衣......”洛祁在梦中惊悸着，混乱、慌张，莫名的恐惧将他包裹，他的身体却在昏沉之中四处奔跑。
“青衣，你在哪儿？”他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混着四周嘈杂的声音，一声一声，像是要跳出胸腔。
“少主，青衣公子去门主寝殿帮忙了。少主，你去看看门主吧。”一个声音拦住他，这样对他说道。
洛祁急急调转了脚步，慌忙地往父亲的寝殿跑去。
盅虫与鲜血，铺天盖地，洛祁停在寝殿大门前，那扇大门缓缓打开。
露出一只，握着长剑的手。
......
“不！”洛祁猛然惊醒，同梦中一样探出的右手刹然间被扯开伤口，渗出鲜血。
强烈的剧痛感瞬间让他回归了现实。
青衣靠在床边，许是这几日过于疲惫，竟就在陪着洛祁的时候睡过去了，洛祁突然叫发出的声音也没有让他醒过来。
洛祁深深的喘息，额间的冷汗顺着鬓角流了下来。
他记起来了，自己应该是被青衣救回来了。
还未能完全从梦中抽离，洛祁转过头看向靠在床边昏睡的青衣，眼前惨白的脸与梦中冷静得无一丝表情的脸渐渐重合起来。
洛祁痛苦的摇头，摆开了心中刚升起的一点点怨念。
误会已经解开了，背叛他的不是青衣，他无论如何，都不该再把青衣当仇人。
洛祁清醒不过几秒的空隙，门外一直侍候的丫鬟就听到了门内的动静，小心翼翼的敲了两下门，端着汤药走进了房间。
青衣自房门开启时就醒了，睁开眼看到眼中恨意还未完全消散的洛祁，站起身来缓和了疲倦，又垂首跪在了洛祁的床前。
丫鬟小心翼翼走到床边，不敢直视满身缚着纱布的洛祁，将药碗递给了青衣。
服侍洛祁的事情，只要有青衣在侧，一直都是青衣做的。
青衣的右手粗粗被大夫接过，现在也是绑上了板子缚上了纱布，能得力的只有左手，但他任双手捧着碗，举到洛祁的面前：“门主，该喝药了。”
洛祁看着低眉顺目的青衣，像是受了无比大的刺激，他急急想接过青衣手中的碗，却忘了自己的手也还在伤中，一不小心就把碗撞了下去。
药水半碗撒在了地上，半碗泼在了青衣腿上。
“青衣，我，不是......”洛祁手忙脚乱，甚至从床上坐起想要想要解释，却在青衣似木然的表情下哑口无言。
青衣任是那般温和的神态，嘴角微微勾起，却仿若是画上去的笑容，内里一点情绪也无。
那是洛祁以前再三的恶劣要求，无论接受什么样的刑罚青衣都要保持的微笑，可现在看到，洛祁只觉得惶然。
“青衣，我是不小心的，我不是故意的，你快起来。”洛祁拖着病躯想去扶那具看起来冰冷无比的身体，却一不小心从床上跌下。
丫鬟惊呼一声连忙把想去扶，青衣却比他动得更快，双手稳稳的扶住了洛祁。
不堪负累的右手发出骨头摩擦的声响，青衣却只是盯着洛祁，稍稍松了一口气。
洛祁看着青衣的手，提着一口气却吐不出任何话语。
他仿佛被无数之手铺天盖地的掩住口鼻，连胸腔都不会起伏，只能看着面前的青衣，维持一口生气。
他无力的靠回床上。
“青衣，你去让大夫给你处理伤口，再去休息。”洛祁看着屋顶，轻轻的说道，“今日你不用再来了，回去休息吧。”
青衣看着洛祁渗出血迹的右手，轻轻皱了皱眉。
可他还是在这濒死般的寂静中没再说什么，转身走出了房门。

51.
青衣在洛祁目光所触及之处尽力镇定，直远远走出长廊，才舒了一口气。
他松开方才紧握着的左手，掌心已经被指甲刺出深深浅浅的血色。 今日，正是初一。
他只记得要守在洛祁身边，竟然忘了这每月初的刻骨之痛，昨日直接痛晕在洛祁的身边。而在今日醒来之后，那痛意并未因延续一整夜而减轻，而是愈演愈烈，让他维持平静的表情都困难。
好在他没有发现。
青衣走出很远才没压着呼吸，放松之下的气息像濒死的鱼奋力的吸气，他在这样的痛感下几乎不能视物，只能一手扶上了一边的墙面。
“堂主，你怎么了？”卫期一直守在洛祁寝殿外，见青衣异常的样子，忍不住现身问道。
青衣皱了皱眉，摇头道：“没事。”
卫期却自上次就有些怀疑，见青衣的样子，更是肯定了猜想：“暮白身上的盅虫，对你也有影响？”
“没有，”青衣斥道，左右看看确定无人听到之后，才在卫期明显不信的眼神下叹了口气，低声道，“此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尤其是门主。”
“为何不让门主知道，他为了暮白让你月月放血，可他凭什么不能知道你也是会痛的？”在青衣承认之下，卫期更加愤怒，甚至大声质问道，“为什么不让门主知道？”
青衣正想阻止，就见到了卫期身后的身影。
洛祁急急从床上起身赶出来，正听到了卫期的最后一句。
他还穿着寝衣，长发凌乱，靴子一只套在脚上，一只不知去了哪里。 方才他一叫青衣走就后悔了，他明知青衣对他永远是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却因为自己知道了真相，就期待青衣也有所改变，对着仍然平静恭顺的青衣失望。
可他哪有失望的权利，对青衣非打即骂的是他，日日夜夜折磨青衣的是他，把青衣认作仇人的是他。青衣早该习惯了他那副令人厌恶的德性，又怎么敢期待他在知道真相后就会变好。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让整夜守着他的青衣从自己身边离开，青衣是会有多么的难受，所以不顾伤势也想要追出来，把自己的自责与忏悔好好的告诉青衣。
可他没有想到，青衣会有只愿告诉卫期，却要瞒着自己的事情。
“青衣，有什么是我不能知道的？”洛祁轻声问道，停在卫期的身后突然不敢再上前一步。
卫期见青衣还是以前那副不言不语的样子，皱着眉转身踏出一步说道：“门主，你不知道，堂主他......”
青衣平静的面色一点点撕裂开，他在剧痛之下声音带着颤抖：“卫期，不要说。”
卫期在他那明显脆弱与难过的声音中，真的说不出一句话了。
洛祁只以为青衣在瞒着自己什么，丝毫没有看出来几步之遥外的人面色是真正的痛苦。
“青衣，其实你不肯原谅我对不对？”洛祁只能把青衣的隐瞒归咎为不肯原谅，他痛苦的皱眉，感觉到心被揪紧的滋味，“青衣，我不求你现在就能原谅我，可是你能不能接受我......”
接受我保护你，怜惜你，对你好，把以前我的过错补偿回来。 可洛祁终究没有把这些话说完。
早就支撑不住的青衣，根本听不到她自责的话语，顺着墙滑倒下去。

52.
房内，洛祁狼狈的站在床边，小心翼翼将青衣放在床上，已有暗卫带着大夫等候在了门口。
“你看看，他怎么了？”洛祁焦急把大夫叫到床边，视线一刻也离不开床上的人。
大夫探着青衣的脉搏，不解的皱了皱眉，沉心又探了几息，才看向洛祁道：“门主，信堂主血脉之势偾张不断，应是中了蛊虫。这蛊蛰伏在人身体里，日子一到就吸人血脉，搅动五脏六腑，无法引出不可剔除。”
“蛊虫，”洛祁只觉得这描述熟悉，看着青衣苍白的睡颜，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暮白中的那蛊虫吗？”
大夫一愣，思索一番点头道：“以老夫之见，这蛊虫应该与暮公子体内的蛊虫同出一脉。”
“同出一脉？”洛祁忽得不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一字一字道。
大夫却又摸着青衣的手腕，探了一番之后肯定道：“这蛊与暮公子体内的蛊原来是双生盅，暮公子每月初所受之苦，应当是与信堂主相同的。”
洛祁一瞬觉得青衣的面色刺目了，刺得他竟不敢看过去，直愣愣的盯着大夫：“青衣......他每月初，也会盅虫发作？”
“是的，此盅只有对方血液可解一时之痛，信堂主，应是在每月初硬生生瞒了下来。”大夫看着昏睡的青衣，面色带了些敬佩。
暮白两年前盅虫发作的时候，洛祁担忧无比，为暮白请了无数名医，大夫也是其中一个。可惜所有人的答案都是一致的，这蛊虫无处探究，无法可解。而洛祁无论如何逼迫青衣，青衣也不告诉洛祁那盅的来历，只告诉洛祁，那盅只有青衣一个人的血液可解。
洛祁不知道，原来青衣能解暮白的盅虫发作之痛，竟是因为青衣体内也有同样的盅。
他喉头梗动，闭了眼低声道：“你出去罢。”
大夫小心的踏出门外，卫期被洛祁叫的暗卫强势抵制在了门外，房中一时安静下来，青衣连昏迷中都急促的呼吸就更明显了。
洛祁走近了几步，小心翼翼伸出手抚着青衣的面颊，才惊觉自己的手已经颤抖了。
“青衣，为何你不告诉我？”洛祁声音哽咽的发问。
可一问完，他就自嘲的笑开了。
历经两年，他对青衣的态度，对暮白的宠溺，怎么可能让青衣对他说出真相。
洛祁一点都不怀疑，若是几天前的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只会防备青衣在中蛊虫之时会对暮白不利。
“青衣，青衣。”他低声喃喃道，除了看着青衣苍白的睡颜一遍一遍喊着他的名字之外，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总是小看自己，小看了自己能带给青衣的伤害。
而青衣只愿永远瞒着他，不愿让他发现他的丝毫痛楚。
“青衣，你是不是已经对我失望了？”洛祁轻声问道，又急促的摇头否认，“不，青衣，你不能对我失望。”
“我知道真相了，我想补偿你，我......青衣，我不是故意那么对你的，我只是误会了，我只是生气，我没想到你会背叛我，那个时候我真的不愿相信你会亲口承认背叛。”洛祁语无伦次，只有对着沉睡的青衣，他才敢将自己的脆弱全然暴露。
青衣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苍白的唇角发裂，洛祁抚着那处裂痕，突然就有些难以承受。
“青衣，你是不是不会相信了，两年前，我明明是爱你的。”他用双手捧着青衣的脸，视线渐渐模糊。
“青衣，”他叫着这个名字，从心底发出极痛的悲鸣，“我们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53.
痛。
全身上下，从脑袋到指缝，每一个关节没一寸皮肉，都在叫嚣着疼痛。他仿佛要被一寸寸的痛意撕裂开来，又细细缝补，等待着下一次的撕裂。
青衣迷迷糊糊之中抓紧了手中的东西，在疼痛及了的时候紧紧用力。
不能出声，要忍着，不能被人察觉。
他明明是昏沉得厉害，感知不到外界的一切，却还是固执的忍耐，不敢发出大一点的动静。
“洛祁，”他紧紧闭着双目，呼吸的时候透出一点点声响，“阿祁，我痛……”
洛祁站在他的身边，青衣的声音几乎要将他原本就血淋淋的心脏击溃。
“青衣……”他放松着自己的双手，任由青衣抓得紧紧的，渗出血迹。
青衣感知不到手下的温暖，强烈的痛意把他的意识抓着带回来那一天，那个让他第一次感受到刻骨疼痛的一天……
那天，天应是暖的。
他在院内看书，却意外听到了纷杂的声响。有门人冲进他的院中，看到四处无人，松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放下手中的书，看着侍卫如临大敌的神色，疑惑问道。
“公子，林家家主带着大批人马偷偷潜进了门内，四处都是林家的人和盅，许多兄弟不设防都中了招，您千万小心。”门人匆匆交待了一句，就要出去继续找林家人。
“林家家主现在在何处？”青衣拉住他，急忙问道。
“在门主寝殿，门主正与他交战。”门人答道，语气焦急，“他们最先出现在门主寝殿，许多弟兄还不知道情况，也不知林家人潜在何处，夫人差我们四处告知翻查。”
青衣放开手，门人匆匆打过招呼，就急着跑出去了。
青衣怔怔看着院外，摇头低声喃道：“我并没有告诉他们进来的路线，他们怎么会潜进来？”
他来不及思考就立即往门主的寝殿而去，他知道林家为了这次突袭策划了许久，家主……绝对会找个一击致命的法子。
然而他去的还是晚了。
蛊虫爬满了门主寝殿，守卫的暗卫和侍卫都死于毒下，林家人已经尽数撤走了，青衣到的时候，寝殿已经只剩一个活人了。
然而，和死也没什么区别了。
门主夫人，洛祁的娘跪坐在门主身边，浑身上下被蛊虫所缚，表情狰狞。
青衣一步步踏入寝殿，门主夫人已经痛得模糊了视线。
那杀死门主和正在折磨门主夫人的蛊虫，是林家立家之本，传家之宝，一旦宿身人体便不死不休的毒蛊。
无可解。
门主夫人往日温柔的表情早被痛苦取代，丧夫之痛和毒蛊之疼，让她再无一点求生的欲望。
然而其实，这时多活一时，也只是延续一刻被蛊虫折磨的痛苦而已。
“杀了我。”那个往日温柔似水的女人目光空洞的看着前方模糊的身影，用尽全力嘶声哀求，“杀了我！”
青衣闭上眼，捡起了身旁的长剑。

54.
“洛祁，阿祁……”青衣蜷缩在床边一角，连不能用力的右手也不自觉紧紧用力，露出可怖的疤痕。
两年前，他也是这般失措的，小声的叫着这个名字。
“阿祁，不是这样，”他那时一看向寝殿门口的人影，就惊慌的把剑砸在了地上，小声的解释，“不是我杀的……”
说到一半，他就愣住了。
虽洛祁的母亲已经与死无异，活着也是徒增痛苦，但若是他没有刺下这一剑，或许，她能撑到洛祁回来的这一刻。至少，能再见洛祁一眼。
可洛祁已经听不到青衣说话了。
唐门内功心法霸道，他又一直在第六层上下起伏，迟迟不得突破，强烈的情绪冲击下，他竟然突破了瓶颈，突破了第六层心法。然而那澎湃的内力在他体内根本不得停息，又拥挤往上突破。
走火入魔。
洛祁在全身内力汹涌，急需冲泄愤而出的那一刻，生生调转了走向青衣的身形，往林家的方向疾行而去。
林家正值晚宴，毫无防备下被走火入魔的洛祁几乎灭了门。
然而洛祁并不是无坚不摧，当功力泄去的那一刻，有一个人拥他入怀，还有一人，站在他身前，为他受了致命一剑。
暮白抱着无知无觉的洛祁，看着被刺穿左肩的青衣，惊叫出声。
而青衣只是抬剑，长剑直指暮白的颈侧：“带他回去。”
事情走到这一刻，一切都明了了。
洛祁被青衣小心安置在床上时，暮白咬着牙站在一边，一只手腕却被洛祁死死拉住。
自从刚刚接住快要昏迷的洛祁之后，这只手就再也不曾松开。
洛祁中途无意识醒来过几秒，只模糊看了暮白一眼，似是确认终于抓到了可以信赖之人，又昏昏沉沉睡去，只是抓着他手腕的手更加紧了。
青衣安置好了洛祁，却不顾自己还流着血的左肩，只是冷冷看着暮白：“松开。”
暮白小心翼翼扯出了自己的手，随着青衣走出房外。
“是你泄露了门内的消息。”青衣右手持着剑，一刻也不放松警惕。
暮白没想到有一天青衣也会对自己满眼防备，轻声道：“我是林家死士，从小被安插到唐门，青衣，你不知道我的身份，我却一直是知道你的。”
“是你害了洛祁父母。”青衣抬剑，架上暮白的颈侧。
“唐门被灭有什么不好，青衣，你是林家人，难道不想回林家吗？”暮白看也不看颈上的剑，只痴痴看着青衣，
他或许今日就要死了，这个朝思暮想的身影，怎么能不多看几眼。
可门内的声音，却让青衣迅速收起了手中的剑。
走火入魔，内功不稳，真气冲撞是十分难受的，洛祁躺在床上，发出的叫声如同困兽。
青衣瞬间顾不得什么，冲进门去想要安慰洛祁，被只到了床边，就被洛祁一掌打出了门外。
那一掌正在在他左肩的剑伤之上，青衣毫无防备被灌了十成功力的一掌打伤吐出血来，半晌站不起身。
而无知无觉，只是下意识厌恶那道气息的洛祁没有看一眼被他打出去的人，只是如幼兽一般发出哀叫，撞入了暮白怀中，才稍稍得以平息。
父母被害，爱人反目，在走火入魔中的洛祁，竟然只有靠暮白的气息才能平息痛苦。
暮白僵硬的被洛祁抱住，转头看向青衣。
他似乎拥有了活下去最大的底牌。
一切，都不一样了。

55.
青衣完全清醒的时候，右手已经被处理妥善了。
洛祁坐在床边，一手虚虚握在他腕上，正凝视着那只手出神。
一波一波的痛意还未平息，青衣下意识的皱眉，右手想要抬起，又在睁开眼的下一瞬舒缓了表情。
“青衣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洛祁立即回过神来，握上青衣完好的左手。
青衣恍惚觉得这表情十分熟悉。
这两年，很多个日日夜夜，洛祁就是这幅表情，这样握着暮白的手，小心翼翼的问道：“暮白，你有哪里不舒服？”
那个时候，青衣在一旁服侍，在跪候责罚，在一边痛着一边细致的观察洛祁的表情，似乎这样就能减轻疼痛。
而今，洛祁竟将这样的表情用在了面对他的时候，青衣还有几丝不真实感。
“门主。”青衣轻声道，稍稍用力抽出了自己的左手。
洛祁目光一暗，以为青衣还不愿接受自己，正准备温语相劝，就见青衣撑着坐起了身。
“你现在身体虚弱，是不是还在痛，就在床上休息，不要逞强起来了。”洛祁连忙把青衣按了回去，目光担忧，隐隐带上责备的意味。
青衣一愣，垂眸目光追随着洛祁的右手：“门主，我没事，你的手……。”
“你还要瞒着我吗？”洛祁没注意到青衣还未出口的话语，只皱着眉站起来身，一腔怒气无处发泄，也不敢发泄，只能生生将所有的怒气、愧疚都吞了回去，又缓过语气轻声道，“青衣，我知道你不愿原谅我，但我希望你至少愿意对自己好一些，不要再隐瞒你的痛苦。”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些真相，不知道一直以来我都在误会你。”洛祁握紧双拳，他克制的后退了几步，不敢让自己碰到身体虚弱的青衣，他紧紧咬牙，渐渐放低声音，“如果知道，我一定不会那么对你。青衣，你给我一次机会，让我争取你原谅的机会，让我……赎罪。”
在被关在地窖的时候，在从暮白口里得知了真相之后，洛祁无时无刻不在回忆青衣受到的侮辱与痛苦，无时无刻不在忏悔自己的过错。可等到了青衣面前，他发现他的那些悔意和愧疚都无处宣泄，他永远都看不透青衣的情绪，他所有的情绪像打在了一团棉花上，得不到平静以外的回应。
往日最令他厌恶的青衣云淡风轻的表情，如今令他自责甚至惶恐。
青衣听着洛祁的话，慢慢皱紧了眉。
他终于迟钝的意识到自从地窖里见到洛祁之后的异样感从何而来，许是从前从未料想到洛祁听到真相后的反应，也或许是以为洛祁就算知道真相后也不会改变态度，所以突然面对洛祁骤变的态度，除了茫然，他竟不知该有什么反应。
可看着洛祁痛苦的表情，他还是挪到了洛祁的身边，左手小心的搭在了那已经溢出血色的右手之上。
“洛祁，”他抬头轻声道，苍白的唇勾起一个安抚的笑，“我从未怪过你，又何谈原谅？”

56.
洛祁快被青衣平静的、带着安抚意味的、无论何时都一成不变的表情逼疯。
以前不是这样的，两年前的青衣虽也是习惯性带一副温和的表情，可在面对洛祁的时候，那表情里总带着淡淡的欢喜，偶尔也能出现几分无奈或者愠怒。
可现在的青衣只会摆出一副这样温和到近似冷漠的神情，无论洛祁对他是怎样的态度，他都牢牢记着为奴者的“本分”。
“青衣，”洛祁反握住青衣的左手，似乎看不见自己染在青衣手上的血迹，只执着的看着青衣的双眼，轻声问道，“你对我，是不是没有期待了？”
青衣疑惑的看着洛祁，半晌给不出任何反应。
期待是什么东西，或许在两年前，在刚刚被暮白嫁祸的时候，他的确有所指望。可是当他看着洛祁被走火入魔折磨得生不如死，连神智都不能控制的时候，自己的出现只会加重洛祁的暴虐情绪，而暮白却能近他的身让他慢慢平息之时，他就不指望洛祁能够知道真相了。
当暮白趁机以此为要挟，告诉青衣若洛祁身边没有他，或许能被肆虐的真气折磨得爆体而亡时，青衣一点都不怀疑。走火入魔后的洛祁虽然强悍，但神智尽失，伤人更伤己，若没有暮白，他或许都活不过三天。所以青衣毫不犹豫给暮白喂了盅虫，只要求暮白不能有伤害洛祁的心思，而自己则担下了一切罪责。
隐瞒真相，承担结果，这本是青衣自己的选择。若青衣自己设身处地而想，也不会对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多么仁慈。至于加诸在他身上的一切责罚，只要不至他死地，能让他活着监管暮白一辈子不敢伤害洛祁，他也不觉得有多么严重。
若说期待，大抵是刚开始因着对洛祁的感情，而难免希望洛祁在神智清楚之后能够猜到他不是所谓的叛徒，可他是林家人的身份如此清晰，洛祁不能猜到也是情理之中。
可若说恨意，青衣的确不曾有过。
“我当年的确是抱着目的接近你，虽然后来是暮白走漏的路线，可最终致老门主夫人死亡的，也的确是我。”青衣只能安慰的道，“你也不算怪错了人，而且是我自愿替暮白隐瞒真相，所以......”
所以你不用自责。
洛祁却激烈的甩开青衣的手，怒吼道：“就是我怪错了人，是我分不清真相，这两年对你那么......残忍。青衣，你为什么不怪我，为什么不恨我？”
“你不怪我，也不恨我，如此平静的接受这一切你不该承受的东西，甚至帮我那么过分的对你，你知道我有多自责吗？”洛祁低吼道，到最后渐渐的无声。
他被看不见的刀子绞着心脏，他不怕痛，他恨不得让青衣自己拿着刀子将他千刀万剐，却怕青衣根本 就不屑面对如此卑劣的他。
青衣不怪他，那些罪孽也没有了挽回的余地。
他一辈子，都得不到青衣的原谅了。

咳咳，这里针对追妻火葬场说一下，因为大家都期待追妻火葬场，楼楼一开始也的确想在后面的情节这么设置，可是越写越觉得以青衣的性格，大概是不会对洛祁有任何意义上的无情的，所以后面的情节也的确写不出来追妻火葬场。所以这一章也自然而然的提到了青衣的内心，很奇怪，楼楼虽然喜欢的是软萌的乖受，但自己笔下的时候好像都是强受，他可以以自己的强大去包容攻的一切，也觉得自己可以承担一切的后果，不把期待寄托在攻的身上，只是自然而然的去因为爱而付出一切，所以不谈期待也不谈恨意，这种受的性格可能不太讨喜，但楼楼也尽力地以内心独白把它表现了出来。其实虽然没有追妻火葬场，但这对洛祁来说也是另一种折磨，所以虽然大家看不到期待的追妻火葬场了，但还是可以看看侧面的虐攻呦~

57.
“是我自愿的，”青衣皱眉望着洛祁的右手，又看着洛祁道，“洛祁，你不必自责，这一切本就是我的选择。是我选择动手结束了你母亲的性命，也是我选择和暮白做了这场交易。就算这些事其中有误会，也是我一手制造，你只是做了你应该做的事，又为什么要自责？”
等价交换，青衣自小便懂得的道理，也觉得这世间的一切本就如此。
“可你不痛吗，”洛祁哑声道，“为了救我，被暮白利用，被我折磨，看着我亲近暮白却误会你，你不痛吗？”
青衣垂在身侧的右手稍稍颤抖，那里就算被妥善包扎过，上过最好的伤药，也疼得入骨。
青衣低声道：“我习惯了。”
洛祁疾步走到青衣面前，逼得他不得不看向自己的眼睛：“哪有人会习惯疼痛，那在一开始，在你根本还不习惯的时候，难道你不恨我吗？”
你是不是已经对我失望透顶了，才连恨都不愿意了？
洛祁死死盯着青衣的双眼，迫切的想在那平静之下，找到一点其他的情绪。
青衣的眸子暗了一瞬。
一开始，是不习惯的。
那时他被关在地牢里，往日对他笑脸相迎的门人只短短半天就把他当作洪水猛兽，处处防备。他是有些希翼洛祁能够清醒过来，能够不计代价相信他。
可他只在洛祁神智半昏半醒之中被拉到大殿见了他一面，彼时他满身不堪的跪伏在大殿之下，洛祁却依赖的靠在暮白怀中，仿佛看他一眼都觉得碍眼。
之后他又在地牢里关了三个月，直到洛祁能够控制神智，不至于一离开暮白便情绪暴虐时，才被放出来，那时候，洛祁对他便只有恨意了。
那时候，自己对洛祁有没有恨？
青衣微微勾唇，看着洛祁盛着疼惜的双眼，摇了摇头。
“我不舍。”
两年前，他答应洛祁与他浪迹天涯，那时候，就早在心里私定了终身。
哪里舍得恨他。
洛祁的心骤然被揪成一团，被狠狠拧出血水，痉挛得无法呼吸。
他只能下意识死死抱住青衣，想要把他融进血肉，一刻不离。
他拥抱的，是只属于他的天地。

58.
单方面与青衣“议和”了几日后，洛祁自作主张的想把青衣的东西都搬到自己的寝殿。
柜子里左右只几件衣物，根本废不了多大的功夫归置，只是洛祁触着衣柜内层的时候，发现了些异样。柜子的内里显然还有些看不见的空间，洛祁找到了暗柜开关后，犹豫了一瞬没有打开。
虽然知道以青衣的性子藏在暗柜里的应该是兵器，但既然被藏在里面，就该不容他人去探查。
青衣走进屋内，正见洛祁站在暗柜前皱眉，他心中一紧，直觉洛祁已经发现了内里的东西，双膝直直的砸在了地上。
洛祁被身旁的响动一惊，待看到是青衣跪在了地上，慌忙几步走到了青衣身前将他扶起：“青衣，你是怎么了，都说了无需再跪我。”
青衣眼神晃了晃，低声道：“属下不该暗藏蛊虫，求门主责罚。”
他的房内极尽简陋，方寸之地中唯有一样需要避人耳目的东西，就是这暗柜中的蛊虫。
两年前老门主与无数门人都死在蛊虫折磨之下，暮白更是被青衣用蛊虫控制痛不欲生，那时是洛祁将青衣绑在刑架上用各类刑器狠狠折磨了三日，待把青衣放下刑架后，就在刑室的地上贯穿了青衣。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青衣浑身斥果（大家应该看得懂）躺在满地血水与浊液中时，洛祁捏着青衣的喉咙，告诉他此后门内不得再有一只蛊虫。
洛祁看着青衣眼中掩不住的惊惧，突然就想起了那一天。
那时青衣从未经历过情事，在经历了三天的虐打后根本就没有反抗洛祁的余力，洛祁在暴虐之中下手不知轻重，足足去了青衣半条命。
“无事，青衣，无事，”洛祁扶着青衣的肩，想到那日青衣在自己手下的颤栗，却觉得自己在不住颤抖，“你想养什么就养什么，我以前说的话都不作数的。”
青衣眼中惊惧任在，只下意识的想去把蛊虫当着洛祁的面毁了，却见洛祁抢先几步走到了暗柜前，把养蛊的器具都拿了出来。
“青衣，你搬来与我同住可好？这些蛊虫，也一起带去，不用养在暗柜中，你想摆在哪里就摆在哪里，若你喜欢，我再遣门人出去找。”洛祁慌张说道，生怕青衣觉得他有丝毫芥蒂，“以前的事是我的错，你千万不要记在心里。”
青衣皱着眉按住了洛祁双手：“门主，你不必为了我强变了喜好，这些东西毁了也罢。”
他知道蛊虫给了洛祁多大的打击，却因防备暮白不得不用，才要放在暗柜中掩人耳目，如今暮白不在，这些东西虽还有用，却比不得洛祁重要。
洛祁坚定的摇头：“青衣，你的喜好就是我的喜好，还有，你该叫我阿祁。”
青衣无奈，只得点头道：“那便把它们都留在这里吧，不需搬去寝殿。”
“这么说你是同意与我住在一处了？”洛祁放下手中的器具，回身惊喜问道。
青衣看向一旁被整理好的衣物，勾唇笑道：“是。”
与这两年里的每一次被洛祁召着侍寝一样。
洛祁哪里需要顾虑青衣会不愿，每一次，每一次，就算结局痛苦，只要能得那短暂的接近，他也期待欢欣。

59.
青衣的手终是不能恢复如前了。
大夫最后一次在那隐隐结痂的伤口上涂了一层药，转身向洛祁行礼：“门主，堂主的伤口快要长好了。只是这只手毕竟被断掉了经脉，后来接的不及时，就算伤口恢复，也难免落下病根。以后小心点顾着日常起居是没问题，可这手再不能拿重物舞刀弄枪了。”
青衣被洛祁按着倚靠在了床头，听了大夫的话也不失望，只是温和点了点头：“有劳了。”
洛祁站在一边，看着青衣的右手深深皱眉：“谁都治不好么？”
那洁白的腕上被一道刺目的红痕贯穿，方才涂药的时候又渗出了一点血迹。洛祁看着那纤长的五指，不敢想象若是往后它们不能行动如常，会叫青衣受多重的打击。
青衣素来惯用长剑，两年前便是用这只手把剑舞得密不透风，与洛祁打成平手，若是不能用这只手......
大夫收好了药箱摇头道：“堂主的伤势极重，若是在刚受伤时寻得良医为他接好经脉，或许无碍。只是这伤拖的时间久了，不管是谁，都没有逆转的能力。”
洛祁一拳捶在了墙上，已然结痂的右手又渗出了血迹。
青衣立即站起身，抓过洛祁的右手不慎赞同的轻声道：“阿祁，别冲动。”
洛祁用了几天时间，不厌其烦的纠正，总算是磨得青衣变了称呼。
“门主的手也该上药了吧。”他一圈一圈解开缠在洛祁手上的纱布，带着洛祁的手递向大夫。
大夫在洛祁带着怒意的时候不敢主动替他换药，见青衣给了台阶下，才忙道：“是的，是的。”
洛祁的手伤得比青衣晚，恢复得却比青衣好得多，虽是被暮白用匕首扎穿，却没有伤及经脉，若不是洛祁三番五次撕裂了伤口，现在许是不用上药了。
洛祁被青衣略冰冷的手捏着，一声不吭看着大夫给自己上好了药。
大夫上好了药，又嘱咐了几句行动饮食需得注意的事，见青衣温和的点头，才退出了门外。
洛祁小心翼翼捧着青衣的右手，恨不得将那伤势转移到自己手上：“青衣，我请名医来为你治，一个不行就请十个，总有办法的，一定会把你的手伤治好。”
青衣淡淡看着自己的右手，试着活动。
被接起筋脉之后，无力的五指终于能活动一点，虽在伤口长好之前每行动一分都带着痛意，但总算能让他感觉到这只手还与他有些关联。青衣从未奢求过右手能全好，听到大夫说不影响日常起居，就觉得已经算幸运了。
“无事，不影响起居就好。”青衣收回自己的手，看着洛祁微微皱眉，“只是门主往后不能这么冲动了。”
“阿祁，”洛祁又一次纠正道，小心翼翼将青衣拥入怀里，将下巴放在他的肩上，“暮白那么恨我，说要给你报仇，却只是扎了我的右手。而我却挑断了你的经脉，你那时该有多痛。”
“青衣，干脆我也废了自己的手陪你可好？”他低声喃道，眼中划过一丝冷意。
青衣知道洛祁说这话就是心里早就如此盘算，一时紧张抓紧了洛祁的右手斥道：“你敢！”
洛祁讶异得一时说不出话来，青衣却挣开他转过了身。
“洛祁，就算我这手废了，你也不能因此自伤分毫。”青衣肃然说道，抓起了洛祁的右手，“我存在在你身边的意义，就是不许任何人伤害你。”
“阿祁，我不想再看你受伤，”青衣在洛祁黯然的神色中，又刻意放缓了语气，“答应我可好？”
洛祁本该感受到甜意，却觉得那甜意像掺着刀片，一刻不停绞着他的心。
“好，”他无奈的叹息，又拥着青衣，想把他揉进怀里，“我答应你。”

60.
虽青衣不计较，但洛祁还是将两年前的真相公之于众，又撤了信堂副堂主的职务，让青衣做了名副其实的信堂主。
知道青衣当惯了甩手掌柜，洛祁又让卫期当了副堂主，让青衣将事情交给了真真正正尊重他的手下。卫期将信堂上下重新整顿，往日对青衣心存鄙夷的门人，都被一个个刨去。
虽信堂的事物还是有一部分到了自己手上，但青衣仍然习惯守在洛祁身边，只是以前是他服侍洛祁，如今倒是倒置了过来。
洛祁在地下酒窖里被伤筋动骨，终究只是皮外伤，调理过一段时间就渐渐恢复过来。青衣却是新伤叠着旧伤，伤及内里，被大夫嘱咐近半个月不能下床。
青衣逞强惯了，忽得被当成了伤患照顾，倒有些不习惯了。
“这些事情让卫期处理就罢了，大夫说你不能思虑过多，不必事事都顾着。”洛祁端着药走进寝殿，正见到信堂门人在汇报事情，青衣坐在软塌上听着，洛祁便耐心在一旁等着，直到青衣见到他挥退了门人，才走到软塌旁。
“卫期刚任副堂主，总有些事不清楚。”青衣笑着起身，接过了洛祁手中的药一饮而尽后递给了身旁的丫鬟，“再说我天天在房中什么都不做也无趣。”
“等你好了，我们把门中的事交给长老，出去转转。”洛祁轻声道，看着青衣，眼中满是期待。
两年前，他们就该离开唐门，出去转转的。 青衣怔了怔，垂目点了点头：“好。”
丫鬟悄悄出了门，把门关上了，洛祁才把青衣按在了软塌上，一手捏着青衣的青丝缓缓道：“不是答应了我听大夫的话在床上修养吗，怎么又趁我不注意跑下来了。”
“阿祁，我没那么脆弱。”青衣抬头看着洛祁，无奈的道。
许是洛祁照顾惯了身体娇弱的暮白，所以事事小心，恨不得将人供在床上。只是青衣毕竟不是暮白，这样的体贴，反而是种拘束。
洛祁撵着发丝的手指一顿，怏怏道：“我知道，我只是希望你快点好起来。”
青衣勾了勾唇，用左手抚上了洛祁的手：“嗯，如今我已经好得多了。”
“可不用怕我再缠着你了，近日我内功有突破的趋势，这两日便要闭关了。”洛祁抓紧了青衣的手，低声道，“我闭关之时，你就好好休息，等我内功突破，我们就走。”
青衣看着洛祁的目光暗了暗。
洛祁所练的内功霸道，越到后几层就越难精进，前次突破只是个意外，却可能造成这次突破根基不稳。只是回想洛祁走火入魔的样子，青衣就有些心惊。
只是到了该突破的时候，也不能刻意压制。
“好，”青衣低声道，定定看着洛祁的眼睛，反手握住了洛祁的手，“闭关的时候要小心，若未到时候万不可执意突破。”
洛祁自觉这次内功雄厚沉稳，没什么可担心的，毫无压力的笑道，“放心，照顾好自己，不用担心我。”
青衣点了点头，不愿给洛祁压力，掩去了眼中的忧思。

61.
洛祁只在青衣身边守了两日，果然就压抑不住内力波动，去密室闭关了。
洛祁内功的第六层是在两年前走火入魔才意外突破的，而唐门所传内功历来霸道，越到后几层就越难以精进，历任门主从未在短短两年时间，就能从第六层突破到第七层。
长老猜测，洛祁内功如此压抑不住突飞猛进，还是源于前次走火入魔导致内息不稳。是以这次闭关，唐门上下都极力警戒，密室外守候的门人里三层外三层，各个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
既要防止叶夙阁和林家人趁乱攻入门中，也要防止洛祁......再次走火入魔的可能。
青衣走近密室百米之外，就被黑衣的暗卫拦住了去路。
暗卫向青衣一礼之后，恭谨的说道：“信堂主，门主有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密室百米之距。”
洛祁自然以为青衣会在寝殿好好养伤，没预料到他会来到密室外。
“门主不会拦我。”青衣抬手止住卫期将要上前的举动，淡淡说道。
暗卫迟疑间，青衣就被另一只手挡住脚步。
长老似早料到青衣要来，扬声道：“门主嘱咐信堂主好生休息，信堂主请回罢。”
青衣皱眉，抬起的脚步一顿。
他倒是忘了，即使误会解清，洛祁对他已无芥蒂，但这唐门中的老一辈，也不可能不对他心怀防备。
毕竟他姓“林”。
青衣自不惧所谓长老，但也无意在洛祁闭关的时候在门外起冲突，闻言只看了长老一眼，转身走了。
“堂主，你想为门主护法，谁有权利拦着，他们太过分了！”卫期愤愤不平跟着青衣说道。
“无事，离得远近都不耽误护法。”青衣脚步一转，走向一旁的房屋。
密室外不远就是书房，这地方洛祁不爱进，青衣却是常客，且离密室最近，在这里护法也算妥当。
那长老看着青衣进了书房，皱了皱眉也未阻止，只是隐隐又增多了书房外守卫的门人。
青衣淡然坐在书房门口，望向洛祁身处的房间。
愿你无事才好。
他在心间低喃着，目光渐渐变得幽深。
...... 入夜。
书房外一片静谧，树影婆娑间清冷月色淡淡洒下，青衣仍坐在书房门口，不远外的房间已被笼罩在月色之中。
“堂主，今夜应该无事，不若你还是回去休息吧。”卫期轻声道，看向青衣单薄的身影隐隐担忧。
青衣摇了摇头，压下快要溢出喉间的咳嗽声，低声道：“你退下吧。”
卫期正要再劝，却听到不远处突然响起重物砸地的声音。那声音在如此幽静的夜晚，一瞬间就砸进了所有人的心底。
卫期心间一颤。
青衣应声而起，看着对面的房屋面带惊惧：“洛祁！”

62.
洛祁从密室破门而出，双目一片猩红。
长老暗道一声不好，下一瞬，藏在各处的暗卫都围在了洛祁一米开外。洛祁一旦走火入魔，就容易敌我不分，现在显然是控制不住内力，已经陷入了神志不清的状态。
“门主。”长老快步走上前去试探叫道，围在洛祁周身的暗卫都暗暗蓄足了力。 洛祁仿似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得挡在面前的人无比令人生厌，一挥袖便放倒了一片。
“注意不要伤到门主！”长老扬声道，率先强攻了上去。
有了长老带头，围在洛祁蛇年的暗卫一个个冲上前去，却因不敢让洛祁见血，始终束手束脚，一个个被洛祁打到一边。
长老急火攻心，一边试图束缚住洛祁，一边高喊道：“门主，快清醒过来！”
洛祁只觉聒噪，一手劈向长老。 带着肆虐内息的手无人能拦，长老眼睁睁看着这只手劈到自己眼前，一时忘却了呼吸。
那手却悬在他身前三寸，被另一只手拦了下来。
青衣左手拦住洛祁的手，右手却无法用劲，只能皱眉低声道：“洛祁，凝神！”
洛祁转身，腥红的双目定在青衣身上，仍旧没有半分清醒。他一手被青衣所持，另一手却毫不犹豫带着劲风打向了青衣的右肩。
青衣双目一暗，放开手躲下了洛祁的掌风，趁着洛祁把目标转向别处时，一手砍向了他的后颈处。
长老迅速冲向前，洛祁却已经落到了青衣怀中。
“洛祁。”青衣轻声叫道，左手轻抚着洛祁紧皱的眉心。
即使昏迷，洛祁的体内肆虐的内力也没有停止，冷汗如珠子似的从他额头滑落，青衣甚至能感觉到洛祁身体一阵一阵的颤动。
“长老，不好了。”突然有门人跑入院子，见院中的一片狼藉，愣着禁了声。
青衣皱眉看着来人，冷声道：“说。”
“叶夙阁的人似乎知道门主闭关了，突然冲进了门内。”门人立即跪下禀报道，“还有......暮白和一个林姓男子和他们在一起，说要见堂主。”
长老闻言防备的看着青衣，却见青衣望着似陷入魔障的洛祁，若有所思。
“带暮白二人进来，”青衣低声道，抬眼看向禀报的人，“调所有暗卫，除他们二人，一个不留。”
“是。”除了长老，所有人跪下听令后，退出了院子。
洛祁说过，在这门内，除了需遵守他的命令，门内所有人都不得违抗青衣的命令。
长老看着倒在青衣怀中的洛祁，扬声道：“信堂主，老夫就信你这一次，我把暮白捉来，可你最好不要试图背叛门主。”
青衣低头试图安抚着洛祁，没有回应。
长老咬了咬牙，跟着暗卫一起退出了落院。

63.
暮白和林臻很快被带到了青衣面前。
青衣将洛祁妥帖安置在床上，坐在床边漠然看着两人。
洛祁还在昏迷之中，神情却半点不见轻松，一双眉紧紧皱着，被青衣握住的手颤动不已。
林臻看了一眼昏睡的洛祁，不出所料似的挑了挑唇。暮白却只把目光定在青衣身上，见他见到自己没有丝毫除了冷漠之外的情绪，眼神暗了暗。
“堂主，叶夙阁的人已被尽数控制。”暗卫反缚着林臻与暮白的双臂，低声禀报道。
“全杀了，人头送过去，给叶阁主当礼物。”青衣说道，看着林臻肆无忌惮打量洛祁的眼神，皱了皱眉，“他们留下，你们先出去。”
“是。”暗卫恭敬的退下，长老疑惑的看了两眼暮白，也转身出了门，只是不愿离得太远，就守在了门边。
“青衣果然厉害，这才不过一个月的时间，竟能让唐门上下对你如此服帖了。”林臻带笑说道，径自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饶有兴致似的将目光转到青衣身上。
暮白站在原地，怏怏的仍看着青衣。
青衣没理会林臻，转头看向暮白：“是你搞得鬼？”
洛祁闭关的消息在门内都是秘密，除了守卫的暗卫外，一般门人根本不知道这个消息。林臻和暮白竟能这么巧的领着叶夙阁的人出现在门内，不外乎是暮白在洛祁身上搞了鬼，洛祁一闭关时就知道这个消息。
暮白往青衣的方向走了一步，刚要说话，就被林臻牵着走到了青衣的身前。
“青衣不要误会，我们这次来，可不是打得什么坏主意。”林臻不紧不慢带着暮白向前走，见青衣戒备的站起身来也不停下，直到走到青衣身边，“我们这次来，是给你送礼来了。”
“你与叶夙阁合作那么久，现在却来送叶夙阁的人头吗？”青衣讽刺道。
“叶阁主自己疑神疑鬼，不愿多派些人来暗杀洛祁，却只派了几个虾兵蟹将来送死，这自然是遗憾，但又怎么能怪我呢？”林臻把暮白推到床上，看着青衣轻声道，“但我这次送来的，可不是那几条人命，而是洛门主的命。”
暮白骤然被推到洛祁身上，咬着唇坐了起来，青衣正要挡住，却见洛祁的内功突得动荡了起来。
洛祁还在昏睡，却下意识的挣脱了青衣的手，一把抓住了正要站起身的暮白。暮白被抓得双手勒得泛红，一时挣脱不开。 激荡的内力竟在抓住暮白后，慢慢平息。
青衣的面色慢慢变冷，被甩开的左手还凝在半空中，他看着暮白被洛祁紧紧扣住的手，一时说不出话来。
“青衣，”暮白被抓着手腕，离青衣只有不到几寸的距离，他小心翼翼看了眼青衣，低头涩声道，“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