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续集】狗尾续貂之《情深两心知》(结局改写)

(四)
何敬堂环顾四周一眼,低声道:“那日把你从河中救起,三天两夜昏迷不醒,听你偶尔睡梦中胡言乱语,说什么不想待在这个吃人的世界了,你要回去你的世界。呢喃的全是雍正的名讳,还哭着要‘妈妈’……这样的话语听在别人耳里,或许就当是梦话了,可我清楚!”

我强定住心神,还是像在梦境一般不可思议。多年来我只能死死埋藏在心底的秘密,即便最亲近的人也不敢告诉,因为那是一个天方夜谭,连我自己都无法接受的意外。

“你是如何断定我与你是一样的经历?”
“如今的年代,女子无才便是德,本来能认字的就不多,而你居然能看懂英文医书,这是其一;其二,古时候的女子大多屈服于现实,即便有些思想激进一点的,最终也会向命运低头,而你不只努力抗争,而且还厌恶一夫多妻;其三,你昏迷的时候说过一句话:一个人在深圳好累,想回家,回北京的家。”

我依稀记得,昏迷时朦胧中似乎回到了二十一世纪,周围环境一片惨白,我的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耳中声声都是妈妈充满悲伤的呼唤。

“那你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何敬堂苦笑一声,说道:“我本来好好的在医学院的实验室里做着实验,不曾想因为意外发生了爆炸,醒来之后便莫名其妙地来了这里……这十年来我可是想尽了办法,结果证明都是徒劳。能怎么样呢?我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当成真正的何敬堂,做这个世界里的人要做的事情,包括娶妻生子。好在这幅皮囊倒也不赖,好歹还能悬壶行医,家境也不错,倒也有存在的价值,明娴对我极好,性情倒是相投,想来比原来呆的地方好多了。”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3-31 00:41:00 +0800 CST  
他的目光深远而忧伤,抬头望向天边,夕阳正好挂在屋顶上,火红红的犹如巨大的圆盘,映照得眼前一片辉煌。
“开始时,我一个大男人尚且觉得这里的生活生不如死,何况你一个弱女子?我本就孑然一身,已经无亲无故,回不回得去已经无所谓了。你与我不同,至少那里还有等着你回去的人。如夕,历史是怎样的,雍正是个怎样的君皇,你我都很清楚,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有怎样的过往,但那是没结局的,别再让自己郁郁寡欢了。现在能夺去你性命的不是疾病,而是你有没有活下去的心,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人活着总归还是有希望的。”
“为何和我说这些?你就不怕我告诉别人?”
“你会吗?”他冷笑一声,接着道:“你不会的,除非你想一起死。‘浮萍漂泊本无根,落魄江湖君莫问’,哈,如果真能快意江湖,倒也有趣!”
笑声中大步离去,何等洒脱,可偏偏背影带了些孤寂和凄凉。

我站在原地,想了很多,有些事情渐渐清晰了些,心境澄明了些,放下了一些,有些东西却更深沉了些。
夕阳早已西下,贪恋着人间的最后一缕霞彩在院墙上消失不见了,黑暗随之悄悄来临。我抬头仰望着依稀可见的星空,说道:“我不是马尔泰.若曦了,我是张晓,我是张如夕!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3-31 00:43:00 +0800 CST  
侧躺在床上,手里捏着木兰玉坠,透过纱帐望着窗外明月,轻云飘过,遮去了半片光华。
他送的信物,仅剩下这个玉坠子了,其他的在我跳到河里时,随包袱丢失了,后来曾找机会偷偷回去寻过,却一无所获。
有些东西可以放下,但有些,我用尽办法最终却依然对自个无能为力。

屋顶上传来一阵簌簌异响,我立即惊觉起来。屋外随即“哇啦”一声,似是瓦片落地跌碎的声音。
“什么人?”
我披衣而起,屋外却异常寂静。下地点了蜡烛,拿在手里推开窗户,未及看清,忽然眼前一花,手中烛火猛然熄灭,一条人影在窗前一闪而过。
我扔掉烛台,开门追出去。只见黑暗中一名黑衣人立在庭院当中,见我出来,忽地转过身来,看了我一眼,身子腾空跃起,瞬间消失在院墙外。
到底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脑子里想了各种可能,一个念头闪过,不禁惊出一身冷汗,赶紧跑回房里,关上门,却再无睡意。

第二天一早,我站在院门前,看着何敬堂从前院走来,这是到医馆的必经之路。
“等我吗?”
“我有话和你说。”
二人在花园凉亭里坐下,我道:“我要走了。”
何敬堂一怔,道:“好端端的为何要走?”
“我毕竟是外人,何况还是一个单身女子,总有许多不便的地方。”
“是她们对你说了什么了吗?”
他指的是他的两名侧室。何家虽然世代行医,但却几代单传,何敬堂尽管百般不情愿,还是被父辈逼着娶了两房小妾。
“不是,是我自个想走。”
“你在京城无亲无故,身无长物,能去哪里?”
我笑道:“所以才找你帮忙啊。”
何敬堂站起身来,抖了抖长袍,道:“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道:“你必须答应,为了明娴和孩子们,你不得不答应。”
于是把昨夜有黑衣人夜探府上的事与他说了,道:“我身上涉及的人和事情,远非你所知道的单纯,我已经亏欠了许多,不能再连累你和明娴。”
何敬堂沉吟不语,良久才看着我道:“那黑衣人极有可能是之前追杀你的人,离开这里,与送羊入虎口有何区别?”
我道:“他们昨夜不杀我,想是还不确定是我,或者不见得非取我性命不可,倘若如此,定然是因为我还有别的用处,反而更无性命之忧。”
何敬堂见说不过我,干脆转过身去,冷声道:“反正我是不会同意的!我是你的主治医师,你的性命该由我来负责。”
说完,不容我再争辩,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去。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3-31 00:47:00 +0800 CST  
我最终还是去找了巧慧。
每逢夏天,承欢最喜欢吃巧慧给她做的冰镇桂花糕,每月初一和十五巧慧都会亲自到街上购买材料。
我换了一身男装,躲在街角看着巧慧走出怡亲王府,跟着她走了一段路,眼见街上没什么行人,赶紧追上去拦在她面前。
巧慧吓了一跳,待要喊出声来。我赶紧用手掩住她的嘴,拉扯着把她带到角落里。
巧慧拼命挣扎,慢慢看清了抓住她的人是我,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泪水一串串地落下。
我赶紧放开她。巧慧一把抓住我双臂,反复地确认着我,哭着说道:“二小姐……真的是二小姐!巧慧就知道你没死,你怎么会狠心丢下奴才不管呢!”
我心中又酸楚又感动,被她惹得泪水连连,用手替她拭去脸上的泪痕,说道:“是我,我没死。”
巧慧一把擦去泪水,道:“奴才应该高兴才对,可为什么还是掉眼泪啊……王爷当日从宫里带来消息,说官兵们在河里打捞到二小姐……奴才,奴才不相信,可王爷说,随着遗体一同被打捞上来的,还有小姐随身的包袱,里面全都是皇上送你的信物。奴才知道,那些信物好比你的性命般重要,绝没有丢弃的道理,可奴才还是不相信。”
我心中痛极,凄声道:“可他相信了。”
“王爷说,皇上起初是不信的,可命人找了几个月,却什么也没找到,最终还是支撑不住病了一场。”
我拉着她的手,道:“不说这些了。巧慧,我姐姐留下来的东西,可还在?”
巧慧道:“在呢。奴才都好好收着,还有二小姐出宫前给奴才的那些,都好好放着呢,只等那一天需要了,奴才好交回给你。”
“巧慧……”

我把姐姐留给我的小半箱珠宝和一封信放在桌子上,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在我生死尤关时给予我第二次生命的地方,转身掩上房门。
后门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中年男人见我出来,向我招了招手,从马车里伸出一名妇人与一名六七岁小童的脑袋,对着我憨憨地笑着。
我把包袱交给妇人,跳上马车,低声说道:“走吧!”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3-31 00:48:00 +0800 CST  
(五)
“夫人,这是茶馆这个月的账目。与上月相比,进账白银二百两,夫人教与内子的点心,客人常常赞不绝口,回头的客人也不少,如今店里只有一名打杂的小厮和厨房里帮忙的小丫头,照日前情形来看,需得再增加一名跑堂的小厮才能应付得过来。”
我一边翻看着账目,一边道:“才不过半年,许大哥就把茶馆经营得如此兴旺,真是辛苦你和嫂子了。对于店里增加人手的事儿,你尽管放手去办便可。”
许大兴躬身一礼道:“谢夫人信任,我这就去办。”
我微笑点头,对他一直以来的恭敬无可奈何。

那日拿着姐姐的遗物与巧慧分手之后,回何府的路上经过一家客栈,正见掌柜拿着扫帚驱赶一对中年夫妇与一名小童。细听之下,原来是进京投奔亲戚无果的,穷困无助下老父又病故,盘川用尽了,还欠着客栈好几个月的房钱。客栈老板想着晦气,便把他们一家驱赶出来。本想着给了银子也就算了,哪知这许大兴却是个极其仗义之人,拿了银子一路跟到何府,无意中帮了我的忙。姐姐留给我的、和她一直替我攒着的珠宝首饰有满满两大箱子,养活自己和许大兴一家三口并不难。

原以为可以走得很远,然而还没到外城门,已经无法再迈开脚步了,最终只能妥协。我就悄悄地活在一个角落里吧,不去打扰任何人,不惊扰红尘中那怕一颗尘埃,这样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也不会再被任何人所伤。
然而,世间事常常事与愿违。

我自私地关起了与外界相通的大门,却无法阻止外面的风声透过门缝。偶尔坐在茶馆的厢房里,食客们的小道消息时不时地钻入耳中。
有人说,十四王爷得圣祖皇帝遗旨赐婚宫女,却被雍正霸占了,于是威风凛凛的前大将军王带剑入京,被雍正派了几百号禁卫军押解回遵化圈禁,罚俸禄三年,终使两人誓不两立。有人说,年羹尧功高盖主,骄横跋扈,俨然是大西北山大王,雍正却对其加官进爵,对年氏一族极尽宠爱。有人说,十阿哥允礻我不喜雍正,公开表示八王爷才是拥有帝皇之才之人,却屡遭雍正打压,因而被削郡王爵,永远拘禁。有人说,九阿哥无视雍正“八旗官员子弟均遵行简朴之道”,大肆晏客,生活奢靡,因此激怒雍正,被削除宗籍……
彼时,正是胤禛下令禁止朝廷上下希图侵蚀钱粮、推行简朴及力改奢靡之风等一系列重大改革之时。

一边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一边是死心不息垂死挣扎,都是各有各的私心。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06 17:14:00 +0800 CST  
蜚短流长中,雍正二年在飘摇中过去,即将迎来逐渐趋向稳定的三年,也是八爷党们最艰难的一年。
清早,推开窗户,寒气扑面而来。白雪铺了厚厚一层,雪花如飞絮般飘落下来。我站在檐下,伸出手接住,看着雪花在手中慢慢化去。
素净的披风披在肩上,我不禁心中一暖,回头笑道:“阿多,你看这雪都下了好几天了,瑞雪兆丰年,来年应该是个丰收年呢。”
阿多拿起铲子铲着廊下的积雪,她虽然不会说话,听觉却无影响,闻言回头一笑,点了点头。

“娘,姑姑,你们看——”
许大兴与阿多的儿子雨儿从院门外冲进来,手里拿着一只耍皮影戏的孙悟空人偶,高兴地展示给我们看。
阿多对他摇了摇头,又指了指人偶。雨儿说:“是刚刚在店里吃饭的客人送的。那客人不比雨儿大多少,是两位小公子,穿得却极好。方才雨儿在门口拿着弹弓射路边的拴马石碑,那位小一点的公子看着喜欢,便拿他的人偶换了雨儿的弹弓。”
我蹲下身子,摆弄着人偶道:“倒也不是个亏本的买卖,可你只有孙悟空,可怎么耍影戏呢?”
雨儿憨憨地咧嘴笑道:“雨儿可没想到这个。”
正说笑着,许大兴急匆匆走来,见了我道:“夫人,此事须由您来定夺。”
“何事?”
许大兴摊开手掌,道:“店里来了两位小客人,点了一桌子菜和点心,结账时却没有银两,我本想着银子不收也就是了,可那两位却怎么也不肯,拿出此玉佩作为抵押,说是回头再着人把银子送来。夫人,您看看此宝物。”
我接过玉佩一看,心头掠过一丝疼痛,原来竟是当年苏完瓜尔佳王爷送我的玉佩,出宫前托十三又送予承欢的。
“许大哥,那两个孩子可还在店里?”
“本想着要还与他们的,谁知一转身,两位小公子留下玉佩便走了。”
我把玉佩放回许大兴手中,道:“若有人来问,你只管把玉佩交给来问的人,其他的,如实回答便可。”
许大兴应了声“是”,便回到店里打点。

我再无心欣赏雪景,回到房中,呆呆地坐着。
承欢为何偷跑出来?与她一起的是谁?她向来与自己的兄长们不亲近,应该不是宏历便是宏昼了。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和十二三岁的小男孩,遇到坏人怎么办?后果连想都不敢想,不禁暗暗责怪起十三来,可转念一想,十三此刻不知该多着急呢,说不定正在四处寻找。想到十三,不由得又想到他,心里痛得缩成一团,连忙定了定神,强迫自己不去想。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06 17:15:00 +0800 CST  
院子里忽然一阵吵杂,许大兴的声音说道:“官爷,院子里住的都是小人家眷,并无生人,望官爷明鉴!”
我连忙抽出纱帕,遮住面容,未及起身,房门已被推开,几名士兵闯了进来,看穿着打扮,竟是禁卫军。
一名士兵把我推到院子里,院里早已围了一队禁卫军,许大兴忙对一名军官模样的人行礼道:“官爷……”
我对着他摇了摇头,表示并无大碍。那军官看了我一眼,伸手欲扯去我脸上帕子。我连忙后退一步,双膝微曲行了一礼,巧妙地躲开了。
“为何蒙了脸?”
“只因早些时候脸上被火灼伤,留下疤痕,极是难看,怕吓着他人,故而蒙面。”
“哦?”
那军官又上下打量了一眼,我微微抬了抬眼皮,只觉此人有些眼熟,却怎么也想不起来在哪见过。
“既然都搜过了,那就回去复命吧。”

待官兵全部撤走,我对许大兴道:“玉佩可交与他了?”
“已经归还。”
“如此便好。今日之事,许大哥切不可与他人提起,否则难免会招来杀身之祸。”
“是,知道。”

我扯下面上纱帕,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了些,皇城禁卫军都是胤禛的亲信,既然已经知道了两个孩子出走的方向,应该不久就能找到了。

第二天天未亮,我坐在临街的厢房里,透过氤氲的茶香,望着前面街角,那是从西边城门进来之后回紫禁城的必经道路,也是到圆明园的必经陆路。
面前的茶汤换了三遍,天边渐渐透出一丝白,街上的景物慢慢清晰一些,早起的店家已经点了灯开始做开店准备,看家的狗儿一开门便像离弦的箭般窜出门,撒了腿儿在街上乱跑。
我把壶里的茶叶倒掉,换上新的茶叶,窗外忽然传来杂乱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从窗口望去,一队人马正好拐到街角。我连忙吹灭台上烛火,站在窗边往外望。
为首一人戴着毡帽,肩上披着黑色狐裘大氅,目光锐利,手里握着马鞭,虽身形瘦削,却无损他坚毅和洒脱的气质。
我双手紧握成拳,没能忍住猛然涌上眼眶的热浪。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06 17:16:00 +0800 CST  
十三猛地一拉缰绳,身下的坐骑前蹄扬起,嘶嘶地鸣叫。马上的十三目光忽地投向我所在方向,我连忙缩了缩身子,大气也不敢出,待马蹄声渐远,才敢探出半个身子,穷尽目光望向消失在街角的人马。
在厢房里呆呆地坐到日上三竿,才磨磨蹭蹭地回到后院。难得的大晴天,雨儿和家里养的小狗在院子里的雪地上玩耍,我坐在石凳上看着他,心里空落落地好像少了一块儿。

“若曦?”
一声低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我全身一震,愣愣地坐着,脑子刹那间木了一般——多久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我转过头,木木地看着来人一步一步地走近,仿如梦境。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06 17:16:00 +0800 CST  
(六)
我暗自咬着牙齿,拼命抑住心底的波动,呆呆地看着十三慢慢走到跟前,缓缓站起身,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腰侧,施施行了一礼,风平浪静地道:“这位爷,不知您找谁?”
十三凝视着我,目光百转千回,有喜悦,有探究,良久,似在问我,又似在自言自语地说:“你不是若曦?”
我淡淡一笑,道:“小女子姓张,双名如夕,‘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的夕,并不叫若曦。”
十三“哦”了一声,目光竟又多了几分怅然。我被他看得有点心虚,久别重逢虽然喜悦,但要从内到外都要装得若无其事却有点辛苦,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让他快快离开,说道:“这位爷……”
十三道:“叫我十三爷。”
我轻咳一声,道:“十三爷,请问您是来光顾小店呢还是有别的事儿?若是来品茶的,前面楼上有极雅致的厢房;若是别的事儿,如夕与十三爷素昧平生,何况这里是私宅,您这样进来,大有私闯民宅的嫌疑。这院子里只有我和一名稚童,并无仆从,被人看见了怎么说都是多有不便。”
十三一怔,随即哈哈大笑几声,指着我道:“若不是你口口声声说自个不是若曦,我还真以为你就是!”
我道:“想必让十三爷失望了,如夕只是‘如夕’。”
他笑了笑,转头望向雪地上玩得高兴的雨儿,道:“可是你的孩儿?”
我随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一痛,道:“不是。”
他看着我,想从我脸上看出什么来,接着问:“敢问夫家贵姓?”
我抬头迎着他的目光,心中坦然,道:“并无夫家。”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09 22:06:00 +0800 CST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明月夜,短——松——冈!哈哈,绿芜,你好狠的心……”
门内传来十三的哭声,声声似断肠,撕得我心痛万分,仿佛一下一下地扯开心上的伤疤,滴滴淋漓着伤心的过往。推开门,只见十三趴在桌上,一只手上握着玉箫,双肩微微颤抖,听到声音抬起头来,笑道:“你来了?”
我静静地走到他对面,坐下来,拿起桌上的酒瓶子,往杯子里倒满,洒在地上,又满上一杯,一昂脖子喝尽,放下酒杯,把他面前的杯子满上,然后静静地、满目疼痛地望着他。千言万语,尽在酒中。
十三也只静静地看着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喝完把杯子一摔,拿起酒壶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用袖子擦去嘴角残酒,大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痛快!哈哈哈……”

我拿起带来的酒壶,揭去盖子,与他一碰,也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大口,酒入愁肠,顿觉畅快了不少。
很快一壶酒已尽,十三又卟的一声把酒壶扔在地上,手拍着桌子轻吟浅唱:“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谁人说?这一年多来,我纵使心中郁闷,也寻不到半个人来说,你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吗?”
“知道!”
十三苦笑:“其实我早就知道承欢每年的今天都要进宫祭奠,我只要仔细想想,便能想到为什么,当年的今日是个什么日子,我之所以不说破,不过是顺着给自个安慰罢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既然已经知道,过去的就让她过去吧。”
十三凝视着我,道:“那你呢?皇兄呢?你不知道那天皇兄看着你的遗物是怎样的表情,欲哭无泪,故作镇定,这些都不足以表达他的伤痛。”
我低头不语,十三微微叹了口气,道:“不逼你了!”
我把壶里剩下的酒全灌进肚子里,泪水伴着酒在脸颊上飞扬,赶紧用手大力擦去,站起身来,走了两步又停住,涩涩地道:“十三爷,马尔泰·若曦已经死了。”
“可你从未说过你不是她!”
我踏着微醉的脚步逃离,被刺骨的冷风一吹,更添了几分惆怅。许大兴迎面而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找架马车把十三爷送回怡亲王府吧。”
回到房中,倒头便睡,梦中依稀还只是紫禁城里的那位,抽抽嗒嗒地全都是泪。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09 22:07:00 +0800 CST  
我向来睡得少,常常五更未到便醒来,再难入睡,以往早醒是因为心中忧虑惧怕过甚所致,后来是因为他要起来早朝,到了如今,反倒成为习惯了。起来后简单洗漱,便来到茶馆二楼厢房,泡好茶,望着窗外远处的官道出神,有时会想起过往种种,有时却又什么都不想,直至天已大亮,才回到后院。

胤禛还没有以圆明园为常居,但酷暑或天气极寒时,都会到圆明园短住。他向来讨厌不必要的排场,每次都是四更天便回到宫中,或者抵达圆明园,从不惊扰百姓。他这样做,自然也有安保的原因。
半年来,我只在八月末的时候见过一次皇辇经过。所谓惊鸿一瞥,也不过如此,禁卫军把他的轿辇围在中间,等我回过神来,四周早已一片死寂,仿佛从未有人来过,也不曾离去过。如同那份感情,若不是偶尔想起会觉得疼痛心碎,连自己也怀疑是否真的存在过。如此倒也甚好,起码不必每天一睁眼便担心会发生什么?谁又会因为谁而受到责罚。

昨夜是除夕,按照宫中规矩,会有庭宴和家宴,初一还要大早接受嫔妃、皇子和文武百官的朝拜祝福,比上朝还累。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09 22:08:00 +0800 CST  
(七)
我的意识在恢复,可就是不愿意睁开眼睛,脑子里在细细地回忆着失去意识前的一切,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醒了吗?”
我打开眼睑,何敬堂站在床前看着我。
“我怎么会在这里?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何敬堂不忙着回答,却回头说道:“还好没傻。”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十三正背着双手,似笑非笑地望着我。我赶紧坐起来,却是一阵眩晕,复又躺下,看着他问:“十三爷又为何在此?”
十三与何敬堂对看一眼,说道:“你真的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只记得从后门出门后,踏着雪走了一段路,然后……”
冷峻的面容在脑中一掠而过,心中疼痛,又不愿意提及,只得住了口。

十三道:“你中了蒙汗药的毒,神智不清,幸亏我与敬堂及时赶到,否则你早已被人掳走了。”
何敬堂道:“蒙汗药是一种麻醉药,用的剂量不同,产生的效果也不同,轻则让人神智模糊,产生幻觉,重则完全失去知觉,动弹不得。那日你留书出走,我多月来想方设法寻你不着,又怕你出意外,最后只得请求王爷帮忙。哪知我才提及你,王爷便说不用找了,他知道在那里,于是寻你去的。方才远远地见你在雪地上行走,喊你也不理,只管往山上走。山上早已埋伏了人,若不是我们跟着你,恐怕他们已经得手了。”
我又惊又气,说道:“到底是谁?要如此这般算计我。”
十三道:“不管是谁,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便是非要把你掳走不可,却又不会伤你性命。”
何敬堂道:“如此想来,应是与夜探我家的那伙人是一路的,对方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呢。”
我默了一会,说道:“我倒真愿意他们把我抓了去,好看看他们有何目的。我孑然一身,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如此费尽心思?”
十三看了我一眼,不说话,一脸沉静地坐在凳子上。
何敬堂向十三行了一礼道:“我去去就来。”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16 01:11:00 +0800 CST  
我倚在榻上,看着十三,自重逢以来,我竟从没如此仔细地看过他。这一年多来,他是越发的瘦削了,脸上因为长期劳累略显得憔悴,眼窝凹陷,更显得轮廓分明而坚毅,因为十年困苦交迫,才不到四十,脊梁居然就有些驼了。
这还是十多年前那个风流潇洒、器宇不凡的十三阿哥吗?
我心中酸涩愧疚,鼻子一酸,赶紧低下眼帘,不敢再看。
只听他长长地吐了口气,说道:“我想你也心中明白,匪徒为何非得你不可,无非想拿你要挟皇兄,以达到某种目的。”
我心中也猜了个大概,能如此处心积虑地非达目的不可的人,只有一个人!八爷虽然早已没了夺位之心,但这个宏达的计划八爷党图谋多年,所涉及的利益过于庞大,绝不是他说放弃就能放弃的。胤禛虽然一直在大力打压,但这些人岂会就此甘心?如今新帝根基未稳,而胤禛最大的弱点除了弘历,便是我了。清楚内情的人并不多,八爷与十四爷虽心中不甘,但绝不会如此待我,十爷更不会,便只剩下九爷了。
我道:“别说之前发生的,单就八爷一事,已经无此必要,他也是白费了心机。”
十三站起身来,走到我面前,冷声道:“你未免把皇兄想得过于寡情了,即便发生那么多的事,皇兄听到你的‘死讯’时,以及后来的一段日子,他都在隐忍,食不知味,也不安寝,只知用朝事强迫自个忘记一切痛苦,偏又不能让他们发现半分。各宫妃嫔一概不见,就连承欢也不能让他开怀,他的样子,我只想到四个字——心如死灰!若曦,那种感觉我清楚。”
我别过脸,眼泪如珠般颗颗落下,强忍住咬着下唇,说道:“我倒愿意当初告诉他真相,或许就不会发生后来的种种,而我也不必去撩拨他的真心,如此大家或许都能安好。不至于像现在这样弄得两败俱伤,即便情意尚在,但他一个大男人,还是堂堂皇上,如何就会轻易释怀?别说他,我自个也无法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面对他。”
十三叹了口气,说道:“这个暂且不说,你在茶馆的住所是不能再住了。虽然之前在河中找到的遗体和物件,让大家都以为你已不在人世,但如今你已经被九哥发现,他是绝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我一找到你,他的人就出现了,这背后所隐藏的事情可想而知。当日你出事之后皇兄一直派人暗中查探,这件事的背后亦绝不简单,而且也不只是九哥一股势力在作怪。若曦,不管是为了你,还是皇兄,你都得离开。”
我看着他,淡淡道:“我已是无根之人,去哪还不是一样,但那个地方我是绝不会回去的。”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16 01:12:00 +0800 CST  
十三欲要再说什么,明娴的声音自远而近地传来:“如夕姐姐可醒了?”
我坐起来,说道:“娴妹妹,已经醒了,进来吧。”
明娴带着一名丫头进来,对着十三行礼。十三看了看我道:“你且好好想想,越快越好。”说完对着明娴挥了挥手,大步离去。
明娴走到我旁边坐下,说道:“我料想着姐姐醒来肯定会饿,便命人熬了燕窝粥。”
我拉着她的手,笑道:“正合我意,正饿得慌呢,你就来了。”
明娴一边看着我吃,一边把玩着十三放在榻上留给我防身之用的匕首,上面挂着极好看的穗子,只是或许时间有点久,色彩已有些暗淡。
“怡亲王对姐姐可是极好,把他随身的物件都舍得给你。”
我嗯了一声,淡淡道:“只是相识许久的朋友。”
明娴放下匕首,掀了掀嘴角,笑道:“我也只是好奇,姐姐别见怪。”
我笑了笑,心中隐隐闪过一丝内疚,为了明慧。

十三留了两名侍卫,扮成家丁的模样,负责保护我。我虽觉他大可不必如此,但也不想再增加他的担心,只得答应了。
何敬堂命人备了马车,亲自来书斋与我话别。今日一别,恐怕要再见已非易事。
“你的药都放在马车里了,可要记得按时服用。你的肺疾虽已痊愈,但也不能马虎。这一年来的调理,寒毒虽已去了不少,可还得服药。至于膝盖的风湿之症则最为麻烦,另有一包药膏是给你痛时外敷的,多少可以延缓恶化。”
我笑道:“知道了,何大医生!”
何敬堂却正式道:“你可别应付应付便算了,虽都不是重症,但也极麻烦。”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16 01:13:00 +0800 CST  
走出书斋,虽然还是极寒,小花园里却开着艳丽的红梅,有几朵落在雪地上,更显得殷红如血。
我走过去捡起一朵,拿在手里,轻轻说道:“无意苦争春,一任群芳妒。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开春之后,即便如何艳丽,都逃不过化成泥土的命运。”
何敬堂拿过我手中的落英,蹲下身掩埋在雪里,说道:“埋在土里,可以作为根茎肥料,还可以让树长得更好。换个角度想想,别总是伤春悲秋,别忘了你可是个现代人。”
我不禁失笑,骂道:“牛嚼牡丹!”
何敬堂不甘示弱:“对牛弹琴!”
我道:“牛头不对马嘴!”
忽然想起曾几何时,我与胤禛好像也曾说过这样的话,笑容随即一僵。
何敬堂道:“看看,又来了。如夕,不管将来如何,你都要好好照顾自己,保存了性命,才能保存希望。你若不想待了,随时可以来找我,我会想尽一切办法让你回去。”
我看着他,心中暖流涌动,真心道:“敬堂,谢谢你,所有一切!”
何敬堂看着我,目光柔和,忽地伸手拂去我肩上一片落叶。我一惊,赶紧后退一步,转身避开,远远地看见明娴站在廊下,见我望向她,勉强扯出一丝笑意。
“我走了,你们好好保重!”
对着何敬堂敛身行了一礼,又向明娴点了点头,快步走向院门。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16 01:13:00 +0800 CST  
十三给我安排的住所,实际上是胤禛赐给他的一处私宅,位于圆明园附近,原是胤禛在圆明园居住时,一切政事均与在宫中无二,该早朝早朝,该议事还得议事,常常还与重臣们议事到深夜,于是圆明园附近便有了一些大臣们御赐的宅子。
十三除了这处宅子,还有一处位于圆明园中,即是交辉园,而胤禛亲赐御笔为“怡情轩”的宅子,他却很少住。
自住进怡情轩,我的心既害怕又有一丝期待。但来了已有月余,十三也只在我刚来的时候匆匆来看了一眼,交代侍候的宫女太监几句便走了。一方面,罗卜藏丹津叛乱未完全根除,局势未定,另一方面,“允禩、允禟、允礻我、允禵等,私结党援,牢不可破,若令伊等不能为害,必尽拔根诛!”虽“圣心不忍”,但又一面令文武百官弹劾,借故为难。十三虽忠心不二毋庸置疑,却又多少心中不忍,左右为难。
我又惊又痛又怕,该来的还是要来了。若还在茶馆,尚且可以把心锁起来、耳朵关起来,也许就不会如此坐卧不安,然而,世间并无“如果”。

许大兴每隔一段时间便派人偷偷把账本送来,其他时间,我是终日无事可做,又开始担惊受怕。在房里研墨作画,画了一半便撕掉;想着做些手帕图样,又总是不满意,只得扔了笔,坐在窗前发呆,直至月悬当空。
已经是二月了,白天又下了一场雪,心里烦闷未散,于是拿了披风出房门,踏着雪走在园子里。十三不愧是当今皇上最宠信的人,园子里奇花异草不少,四周虽然白雪皑皑,却依然繁花不断,空气中暗香流动。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胸中烦闷总算舒缓了不少,抬头望向夜空,只见一轮圆月挂在当空,一旁几颗明亮的星星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异常明亮。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16 01:14:00 +0800 CST  
这回没骗大家哈,真的,真的重逢了……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16 01:20:00 +0800 CST  
为什么吞了我的楼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16 01:23:00 +0800 CST  
“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想起一月前中毒时的情境,不禁惘然若失,明知他心中定然仍存芥蒂,为何还心存幻想?即便让他此刻站在我面前,自个就能自在地面对他吗?
我摇了摇头——我做不到的!
月光与雪光交相辉映,我抬起脚,一步一步地在雪地上留下脚印,没走一步,便想起来到清朝之后的每个人,所经历过的所有事,以及被困在紫禁城里无可奈何又并无悔恨的大半生,而我无悔、无恨、无怨尤的感情里,永远无法放下的——那个人。
不知在雪地上走了多久,双脚已经有些麻木,回头只见一圈又一圈的脚印,孤独地留在那里。

“皇……皇上吉祥……”
身后一声小心翼翼地低呼,惊了我一颗快要麻木的心,只呆呆地站在雪里,忘了动,忘了思考,甚至……忘了呼吸。
鼻观中熟悉的木兰花熏香越来越清晰,靴子踩在雪地上发出的声音,像巨锤一样一下下敲打着我,近了,更近了。
“你……转过身来!”
我的双手紧握着衣角,握得掌心生疼,上下牙齿相互敲击着,双唇颤抖,下意识地用牙齿紧咬着嘴唇,直至口中腥甜,却并不能减轻心中半分震动。
不见终须见。我慢慢转过身来,头低得不能再低,目光只是盯视着沾满雪屑的靴子。修长的手指伸到我颌下,轻轻地挑起我的下巴。
我终是拗不过自己的心,轻轻地打开眼帘,那个人,那张朝思暮想夺去我魂魄的脸,就这样撞入眼里,撞在心尖上,痛得四分五裂。一滴泪,毫无预警地滑出了眼眶,滴在了雪地上。

一团黑影恰在此时挡住了挂在夜空的圆盘,四周瞬间陷入黑暗。
月食了!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16 01:25:00 +0800 CST  
谢谢各位的支持,LL有空就会更新的啦

楼主 丁香浮萍  发布于 2017-04-17 17:47:00 +0800 CST  

楼主:丁香浮萍

字数:220974

发表时间:2017-03-16 00:1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2-04-04 23:46:11 +0800 CST

评论数:139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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