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来临》BY 未夕(温柔攻X纯真受)


祈承远送子雅回去的时候,子雅突然说,“远远,你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你的小表弟是不是,脑子有些不对劲?” 

祈承远吓了一跳,“不不不不……不,没有,他只是……雅雅,其……其实……恰恰,他……他是……” 

子雅笑笑,转过头,“其实这也没什么,也不是什么绝症,何必瞒着呢。” 

祈承远说,“不,雅雅,你……你听……听我说。” 

黄子雅说,“哎,我得进去了,不早了,太晚回去,我爸要不高兴的。” 

 

祈承远回到家的时候,看见恰恰坐在门边等他。 

看见他回来,想要上前却又向后缩一缩。 

祈承远问,“怎么了恰恰?” 

恰恰突然伸手拉住祈承远的衣袖,“哥哥,对不起,我今天是不是……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我其实,我不知道在人间该怎么说话才能讨别人的喜欢。哥哥不要生气,请子雅姐姐也不要生气。” 

祈承远揉揉他的头顶,“不要紧恰恰。哥哥,也要说对不起,哥哥今天说谎了。” 

恰恰问,“为什么不能让子雅姐姐知道我是什么人?” 

祈承远说,“我是想告诉她的。开始,是怕她不相信,怕她笑我童话写多了昏了头。后来我想告她,但是……恰恰,你知道吗,人间的人,有的时候,并不是故意想要说谎,没有人愿意自己的心灵蒙尘,只是,有时,当我们想说真话的时候,却得不到信任,得不到理解,渐渐地,我们会习惯撒谎,这种习惯,象刻在骨头里的痕迹,很难磨灭,其实也是一种伤痛。恰恰,你还小,身份又这么特殊,也许你现在不太能明白。” 

恰恰慢慢地偎到祈承远怀里,“我明白的哥哥。” 

祈承远轻轻拥着怀里小小的身体,这个来自天宫的小仙子,这一刻,离他这样的近。 

恰恰歇一下又说,“哥哥,帮我找茉莉花种和玫瑰花种好不好?我想把药制好,送给子雅姐姐,请她原谅我。” 

祈承远笑起来,“好的恰恰。” 

忽然想起一件事,祈承远又问,“恰恰,你在天宫,真的认识神瑛侍者与绛珠仙子?” 

恰恰点点头,“是真的。他们俩总是绊嘴,但是却很要好。公公说他们是欢喜冤家,他们曾去过人间修行。” 

祈承远说,“恰恰,你知道吗,象他们那样,就叫有情人。” 

恰恰若有所思,“哦”,他叹一声。

18 

人间 

祈承远睡到半的时候,翻个身,手下意识地摸摸身边。 

是空的。 

过了挺长的时间,祈承远觉得有些不对,起身走到客厅,听到有低低的呻吟之声。 

祈承远吓得睡意全消,拉亮灯,看见恰恰睡在卫生间门口,整个人团得紧紧。 

祈承远冲过去把他抱起来。 

恰恰面色死灰,嘴唇却是奇异的青紫色,半睁着眼,满额的冷汗。 

祈承远手足无措,只知道拉起衣袖给他擦汗,很快湿了半边袖子。 

祈承远把恰恰抱紧一点,叫他,恰恰恰恰,恰恰,听见我说话吗? 

恰恰幻散的眼神慢慢聚拢来,看向祈承远,然后把面颊贴到他的胳膊上,很低地声音叫哥哥哥哥,恐惧里交织着软弱无助,听得祈承远心酸无比。 

祈承远说,“恰恰,是不是那碗汤的缘故?恰恰,恰恰,对不起,对不起。” 

恰恰抓住祈承远摇头,扯一扯嘴角,想挤出一个笑容,牙齿打着颤,发出的的的声音。 

祈承远急急地一迭声地问,“恰恰,恰恰,告诉我,怎么帮你,我怎么才能帮你?” 

恰恰声音断续,用力地说,“蜂蜜……紫云英……兑上……清水……” 

祈承远把恰恰抱起来,送到卧室的床上,用毯子裹紧他不断颤抖的身体,“恰恰,等着我,等着。” 

恰恰的手紧紧地抓住祈承远的衣角,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呻吟与破碎的听不清的低语。 

祈承远狠狠心拉开他的手,“恰恰,不怕不怕。哥哥去买你说的药,很快的。来听话,不怕的。” 

祈承远只在睡衣外套了件风衣,便冲出了门。 

他们住的这个小区,不是成熟社区,在过两个街区,才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超市,往常二十分钟的路,祈承远飞奔之下,只用了几分钟,可是翻遍了货架,却没有找到紫云英花蜜,抓住一个售货员结结巴巴地问,“有没有……紫……紫……紫云……云英蜂蜜,售货员说,“这不都是蜂蜜,干嘛认死理,三更半夜的,现为您进货也来不及呀。” 

祈承远又冲出来,半道上看见一家小杂货铺子,里面已是灭了灯,一片黑暗。 

祈承远稍一犹豫,过去敲门。 

好一会儿,才有细碎的声音,然后灯亮了,门开了。 

店主是一个老人,蹒跚地走出来,半睡半醒,眼睛还未完全睁开。 

祈承远说,“对不起大爷,打扰您。您这里有紫云英蜂蜜吗?” 

老人含糊地说,“没有。” 

祈承远说,“对不起,您再找找看,对不起对不起了。” 

老人说,“我还不糊涂呢。这么晚,要那个干什么啊。” 

祈承远说,“治病。” 

老人看见眼前的年青人,满面的汗水,急切的神情,“店里是没有这个货,可是,我家里还有半瓶剩下的,要不嫌弃就拿去用吧。” 

等祈承远回到家把蜂蜜兑好了清水端进卧室的时候,才发现恰恰的牙关已经咬紧了。 

祈承远的手抖得几乎打翻了装着蜂蜜水的碗。 

祈承远把手指伸进恰恰的嘴里,一点一点慢慢地撬开他的牙关,一边说,“恰恰,张嘴,恰恰,恰恰。”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08:00 +0800 CST  
一碗水只灌进去一点,其余的,顺着恰恰的嘴边直流到脖子里。 

祈承远说“恰恰,恰恰,张嘴呀,来,张嘴呀。” 

终于,恰恰的喉间传来咕咚一声,随后,恰恰咳了出来。 

恰恰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祈承远再兑了一碗蜂蜜水喂给他。然后把恰恰抱进怀里。 

恰恰微微动了动。祈承远问,“恰恰,你想要什么?” 

恰恰没有说话,抬起手,抹掉祈承远脸上的汗,还有,眼泪。 

祈承远这才发现,原来眼泪早已纷披了自己满脸。 

祈承远开始傻傻地笑起来,“恰恰,恰恰,你可把我给吓死了。” 

恰恰才要说什么,突然开始大口呕吐起来,祈承远扶着他左右摇晃的细瘦身体,由着他一口一口把晚饭时喝的汤全数吐出来。 

终于恰恰吐干净了腹中之物,软软地仰倒下去。 

等祈承远收拾干净了坐过来看时,恰恰已经睡过去了。 

细发被汗水粘在额角,让人看了替他痒。 

祈承远伸手替他拨开,低低地说,“恰恰,对不起。” 

恰恰气息微弱却平稳。一只手无意识地摸索着。 

祈承远伸过一只胳膊去,恰恰抱住了,满足地用鼻子蹭蹭,继续睡去。 

祈承远趴在床边睡了一夜。 

早晨,祈承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着毯子,恰恰的头顶着他的,软软的头发扫在他额头上。 

恰恰已经醒了,脸色好了许多,看见祈承远醒了,他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含糊柔软的笑,把祈承远衣袖上的一颗扣子含进嘴里咬得咯蹦咯蹦地响。 

 

 

19 

人间 

恰恰一夜折腾,终于醒来了。 

祈承远摸摸他的头发问,“恰恰,你好了吗?” 

恰恰咬着扣子笑着点头。他的嘴唇退去了可怖的青紫,却淡成一抹水色。 

原本祈承远想请一天假陪陪恰恰,可是拿起电话的时候才想起,今天正好是月底,他们公司每逢月底要结一次账,祈承远手上还有两张发票没有和会计结,今天不去可就糟糕了。 

祈承远不知如何开口对恰恰说。 

恰恰看着他犹豫为难的样子,说“哥哥是要去上班吗?” 

祈承远点点头。 

恰恰说,“那为什么还不快点呢哥哥?不是说不能迟到的吗?” 

祈承远说,“对不起恰恰,今天……哥哥有重要的事,不能在家陪你。” 

恰恰望着祈承远笑,雪白的脸色衬得一双眼睛格外地幽深水灵。 

“我明白哥哥。” 

祈承远起身去洗漱。 

恰恰披了厚厚的毛毯跟在他身边,小乌龟棒棒从他怀里伸出小小的脑袋。这已经成了每天早晨的习惯。 

往常恰恰会一直送祈承远到门口,今天他却说,“哥哥,走时锁好门,我要去再睡一会儿。” 

祈承远出门的时候,恰恰从卧室里伸出头来,“哥哥,早点回来。” 

祈承远说,“好的恰恰,好的。” 

这是恰恰第一次说,“早点回来。” 

这也是祈承远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对他说。 

祈承远想,人们那么想回家,是因为家里有等着的人,原来自己的家里,那个租来的,陌生感始终萦绕不去的小屋里,也有了等着的人了。 

这才把这小屋变成了家了。 

 

祈承远下午回来的时候,老远就看见窗口趴着的恰恰。 

祈承远走到窗边,揉揉他的头发,“恰恰,窗口风大,不冷么?” 

恰恰身上依旧裹着毯子,半个身子探出来,额头顶着祈承远的额头一迭声地叫“哥哥,哥哥。” 

祈承远稍一使劲儿,把他从窗子里拉出来。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09:00 +0800 CST  

恰恰趴在他肩头,不肯抬头,长长的睫毛扫在祈承远的颈项,有点痒,然后,有热热的泪落进祈承远的脖子里,顺着脖子一直滚落到背上,划出一线湿润。 

祈承远说,“来来来,恰恰,我们一起回家。” 

 

自这一场病过后,恰恰似乎一下子没有缓过来,每天都有些昏沉,睡的时候也多起来,常常说着话的当儿就睡过去了,而且很畏寒,总是蜷缩在毛毯里。 

N城到了十月底,开始有了浓重的凉意,尤其是晚上。恰恰总是缩在祈承远的怀里,抱着他的胳膊,却天天在睡到半夜里流了满额的冷汗。 

祈承远想起以前恰恰跟他说过的话。 

花侍,由花中修成人形,是离不开露水的滋润的。 

周六那天,祈承远三点多钟便起了床,给恰恰留了条儿,出门去了。 

 

祈承远去了紫金山。 

祈承远记得自己最后一次去紫金山,是上初三的春天学校组织郊游。 

一晃快十年了。他没有想到变化有这么大。差一点儿就迷了路,折腾了一个早上,总算有收获。 

回到家里,恰恰还迷迷糊糊的睡在床上。 

祈承远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凉凉的手扶上恰恰的额。 

“恰恰,恰恰,看我给你找什么好东西来了?” 

恰恰慢慢睁开眼睛。看见祈承远递过来的东西。 

一个矿泉水瓶子里,盛着大半瓶水。 

祈承远说,“恰恰,是露水,乖,好好喝了它。” 

恰恰伸手接过瓶子,视线却落在祈承远湿了的裤腿与袜子上。 

恰恰起身,把瓶子放在床头柜上。下床在祈承远面前蹲下来,握住他的脚。 

片刻之后,祈承远湿了的裤腿与脚重又变干了。 

祈承远把恰恰拉起来,“傻孩子,废那个劲儿干什么?湿了换下不就得了。” 

恰恰靠进祈承远的怀里,用两只手包住祈承远冻得冰凉的手掌。 

“哥哥,”他叫。 

祈承远问,“什么?” 

恰恰说,“哥哥,我以后,我是说我回去以后,……会想你的。”过一会儿又补充道,“会很想你。” 

 

 

20 

地府 

练离的性子灵动跳达,但也只不过是个少年人,他还不惯看在地府里上演的一幕幕悲欢离合。 

练离说,我很想我娘,我有三百年没有见到她了。 

他的神情楚楚,笑里带泪。那一刻,薛允诚真的很想把他抱在怀里安抚一下。 

可是,他在那阎王的壳子里呆得太久太久了。 

那壳子,把那本来的他,罩住了,出不来。 

那一句不相干的话便说出来:“我的厨子,也很会做凉糕。” 

 

过了两天薛允诚的七哥,第七殿阎王董允诺邀薛允诚去他的宫殿一聚。 

薛允诚想起自己的这个哥哥,小时候与自己最是要好,长大了,性格却相差巨大,那个人,最是风流会享乐,算起来,也有几十年没有见到他了。便答应了去一趟。 

 

薛允诚到的时候,七殿阎王董允诺早已迎了出来。 

薛允诚兄弟十个,分司十层地府,分别是第一殿秦广王蒋,第二殿楚江王历,第三殿宋帝王余,第四殿五官王吕,第五殿阎罗王包,第六殿卞城王毕,第七殿泰山王董,第八殿都市王黄,第九殿平等王陆,第十殿转轮王薛,董、薛等不过是他们的封号,允,才是他们家族的姓氏。 

董允诺远远地站在殿前望着薛允诚微笑,走得近了,他一把抱住薛允诚,用清朗明快的声音说:“好久没有看到你了,我的小弟。” 

薛允诚稍稍挣挫了一下。他已经不习惯这样的亲昵,但是从哥哥的身上传来的那遥遥的,却熟悉的气息,却让他有片刻的楞神,慢慢地放软了身体,与哥哥贴近了一会儿。 

董允诺放开薛允诚,又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真是长大了。” 

薛允诚道:“七哥,你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来坐坐?咱们兄弟有多少年没有见过了。你真的是长大了啊,以前,小时候,在家那会儿,是谁天天小尾巴似地粘在我身后的?咱们兄弟俩,人见人爱,佛见佛也赞的,干了多少好玩的事儿?” 

薛允诚咳了一声。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09:00 +0800 CST  
董允诺笑,“好了好了,进来坐吧。哥哥今天高兴,忍不住要把乐子跟小弟分享呢。” 

薛允诚瞪他一眼,“你又纳了几个妾?” 

董允诺原本那一又灼灼的桃花眼眯起来,一边的眉轻轻挑起来,竟是无限的风韵:“倒底是我的好弟弟,一猜就准。” 

薛允诚没有说话,心理颇不以为然。面上不禁带出两分严厉来。 

董允诺一路携着他手走着道:“看看看看,又是那个招牌表情。你呀!我们弟兄几个,就只有你,最得父亲的真髓,越大就越象,难怪老爷子最喜欢你,年纪轻轻的,不懂得及时行乐,难道真的想成佛?” 

薛允诚又咳一声,不说话。 

两人进了董允诺平常起居的偏殿。 

薛允诚又微微愣了一下。 

殿堂里,雅致的轻纱无风而曼舞,早已暖暖地升了暖炉,去了那潮气,隐隐地有一股淡而优雅的香。陈设也比薛允诚几十年前来时更为精美,却没有一丝伧俗。这哪里是地府偏殿,竟比天宫的许多殿堂都更为舒适,更为精美。 

薛允诚皱起了眉头。 

董允诺拉他坐下,早有侍女端上精致的酒菜,董允诺那美丽的王妃也过来相见。 

一时间,大家坐定,居然上来四位面目娇好,身段颇动人的女孩子,各持了乐器,在殿前演奏起来。另有一群衣着雅丽的女孩子轻哥曼舞起来。 

薛允诚大吃一惊,“七哥?” 

董允诺拍拍他的手背,“不用担心的,这里四周都被我下了结界,哪里就会被父亲知道了?” 

又看见薛允诚腰背挺直,正襟危坐的样子,扑一声笑出来,那一对桃花眼更是流光逸彩,“好弟弟,放松点。咱们生来就注定要在这阴暗潮湿的地府呆一辈子,走出去一个个的都是脸色惨白,若不自寻些快乐,真真要委屈死了。” 

薛允诚也不答他。无意地朝那一群女孩子看去,一看之下,微微吃惊。 

见那一个执空篌的女孩,面容清丽,嘴角微微上翘的样子,真的有几分象那个小孩子,不禁多看了几眼。却一下子被董允诺看在了眼里。 

董允诺已有了几分酒意,红晕飞上脸颊,凑过头来,俯在薛允诚耳边轻轻道:“这个,很不错吧?我这次纳的小妾,就是她的姐妹呢。若是你喜欢,送你如何?说起来,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正经连个王妃也没有立。” 

薛允诚面不改色,端坐不语。 

十个兄弟中,只有薛允诚尚未娶妻,老阎王深以为他洁身自好,勤于修炼,倒是极为赞赏他。 

一旁的七王妃开了口,“十弟就不要拂了你七哥的好意吧,干脆把四个都带走,也免得你哥哥时常惦记着。” 

七王妃是西海龙王的侄女儿,很有些脾气的,却因为深爱董允诺,这许多年,倒也过得和睦。 

薛允诚呛呛地说,“不要。” 

董允诺笑眯眯地道:“为什么不要?” 

薛允诚道:“女人,呱躁。” 

忽然一念想到,那个小孩子,也是一样的呱躁啊,每次见到,都是得得得地说个不住,笑个不住,怎么就看在自己眼里那么地可爱呢。一时就想住了。 

董允诺道:“说起来,这四个女孩子,真是不错。精于音律,名字就叫做宫、商、角、郅,”七王妃插道:“那个最小的羽,便是你的新小嫂。”言语间,无限酸意不平。 

董允诺伸手抚抚她委了一地的长发,温柔地笑笑,王妃竟然红了脸,再不做声。 

董允诺接着说,“她们四个,是由我最好的教习教导的,这个教习啊,还是我从玉帝第十八皇子那里好不容易借来的呢,叫惜时,是天宫最好的歌舞教习。” 

薛允诚又是一惊,他听过练离说,他的母亲就叫做惜时。 

“惜时?她的真身是欧鹭吗?” 

董允诺道:“是,你也知道她吗?” 

薛允诚道:“她是我殿前白无常的母亲。” 

董允诺道:“白练离吗?原来是她的儿子。难怪这孩子要被称做是地府第一美男子了。” 

薛允诚真正是又吃一大惊,不由得张开了口,“你……你……你居然知道?” 

董允诺用指尖轻轻抹去嘴角的酒痕,“这事他来之后就传开了,再说,这地府上下十殿,哪一个美女俊哥儿能不让我知道?” 

薛允诚重重哼一声。 

董允诺伸过头来,“生气了?” 

薛允诚不语,过一会儿想起了正事儿,“七哥?能不能让惜时跟我走一趟?” 

董允诺道:“为什么?难道小弟你突然开了窍,也打算养一些女孩子在殿里,跳舞唱歌?那样的话,我倒真的可以把惜时借给你去训练她们。” 

薛允诚强按下火气,道:“当然不是。只是,练离,已有三百年没有见到母亲了。” 

董允诺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对这个小阿离,倒仿佛是关心得很。” 

薛允诚霍地站起来,“七哥!” 

董允诺也不起身,坐在那里笑着拉他的衣袖,把他拉坐下来,“小弟小弟,说笑一下嘛。好好好,我让惜时跟你走一趟。” 

 

白练离出了公差回地府时,有小童来说,阎王找他,要他立刻去偏殿。 

练离急急地走进偏殿,却没见阎王的身影。殿中,却立着一位女子,背对着门,看不见容貌,那身形却是极为婀娜,那种熟悉的美丽,藏在练离心中深处的美丽。 

练离屏住呼吸走过去,那女子慢慢轻过身来。 

与练离极为相似的面容,温暖慈和的笑挂在脸上。 

练离跌跌撞撞地扑过去,眼泪已是流了满脸,一路叫着:“娘,娘,娘。”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09:00 +0800 CST  
21 

地府 

练离委在母亲怀里,把母亲肩头那轻纱蒙在脸上,薄纱之下,眼泪汹涌而出。 

练离唔唔咽咽地喊:娘,娘,娘。 

惜时抚着他长长的直拖到腰际的柔滑的头发,“练离,你不想抬头让娘好好看看你吗?” 

练离在母亲的腿上揉啊揉啊,揉干净了泪痕才抬起头来。 

惜时细细地在他的脸上抚过,“长大了呢。在这里,还好吗?” 

练离点头。 

惜时道:“这里的王,是个极好的人。” 

练离说:“是很好啊。就是,他的脸,总是这样。” 

练离用双手拍拍脸颊,仿佛把那脸上浅浅的笑意抹去了似的,换上一付板着的模样。说:“娘,你看你看,就是这个样子。象木板一样。” 

惜时拉下他的手握在自己的双手间道:“阿离,不许这样说王。你的王,少年老成,将来必有大的做为,是要成佛的。” 

练离道:“成佛有什么好。住在九霄云外,那么冷清,说话的人都没有。王本来就不喜欢说话,要真的成了佛,我怕他都要忘记怎么说话了。” 

惜时道:“阿离,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乱说话哦。” 

练离道:“真的娘,我想看他笑,他从来都没有笑过。” 

惜时笑道:“你们的王,是个很好的人呢。这次,是他特特地安排我来看你的。” 

练离道:“真的?” 

惜时道:“真的。所以练离,要好好地跟着王,不许跟他淘气。” 

练离道:“哦。” 

惜时说:“阿离,看过你,我就安心了,等会儿,我就回七王那里,很快,我也要回天宫了。” 

练离吃一惊,紧紧拉住惜时的衣袖“娘,你别就走。娘……” 

惜时摸摸他的头发,“阿离,对于别人的恩典与好意,我们要懂得感激。不能当做理所应当,更不能滥用与挥霍。” 

练离不说话了,趴在母亲腿上,眼泪从闭着的眼不间断地流出来,很快沾湿了母亲莹白细致的手掌。 

 

晚上,练离来到薛允诚的书房,把一个洁白的布包放在桌上打开。 

包里,是几块晶莹细嫩的凉糕。 

练离说:“我娘给我带来的。给你吃。” 

说着,拣出一块,喂进薛允诚嘴里。薛允诚一下子蒙住了,下意识地张嘴含住,渐有红晕在脸上透出来,薛允诚长年生活在地府,面色倒是白暂得很,那红一路上下,一路蕴染,染得眼皮与脖颈间都是,只得把点心全部塞嘴里,鼓起老大一个包,低落了眼,用力嚼着,以期掩示。 

练离倒没觉出异常,只把那手指放进嘴里去吮着,还问,“很好吃对不对?” 

薛允诚唔唔糊乱答应着。 

练离从架上拿了书,跳到软蹋上,半躺下来看。 

薛允诚轻轻呼出一口气。等那红热慢慢地从身上消散。 

两人静了只一会儿,薛允诚忽然觉出有一个微凉的柔韧的身体贴上了自己的脊背,瞬间,自己的身体变得僵硬如玩石。 

练离的胳膊圈在薛允诚的脖子上,轻声地道:“谢谢你。谢谢。” 

薛允诚没听过这小孩如此轻言细语,微微的哀伤,隐隐的依恋,他的心,忽如擂鼓一般,身子却越发地僵直起来。 

练离的头发缠落在他颈间,有点痒。然后,有滚烫的液体落下来。 

练离埋在他颈间,声音闷而含糊,嘟嘟囔囔的。 

练离说:“你,实在是个好人,是我遇到的,最好最好的人。” 

春水在水底玩石身边流过的时候,玩石会没有感觉吗? 

玩石会不会想挽留那一捧春水? 

但是玩石他不会动,他动不了。 

有没有一个咒语,有没有一个魔法,叫玩石点了头,叫玩石也化成水?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0:00 +0800 CST  

 

被白练离叫做好人的薛允诚,这些天可有了烦心的事。 

那天,从七哥那里回来后,赫然发现,那四个女孩子不知何时跟了来,袅袅婷婷齐齐在他跟前跪倒,薛允诚惊骇之下,几乎失语,过半晌才说:“谁让你们来的?回去!” 

领头儿的女孩子gong说:“十王爷,请收下我们吧。” 

薛允诚又厉声道:“荒唐!回去!” 

那个眉间有些象练离的女孩子,是角,她含着眼泪说:“十王爷,你一定要收下我们,若是我们这样回去了,七王爷一定会认为我们得罪了您老人家,会责罚我们的。” 

说着,那眼泪已是扑簌簌地滚落了下来,其他三个女孩子见了,也一同掩面哭起来,一时间肃穆的地府十殿正殿里,一片殷殷哀婉的哭声。 

薛允诚不是没听过女人哭,无数凄楚的女鬼的哭声这千百年来简直就一直地萦绕在他的生活里。 

可是,这不是女鬼,这是四个活生生的,美丽的,水灵灵的小仙女,薛允诚只觉头嗡地大了数圈。明知道那个素来怜香惜玉的七哥是不可能责罚女孩子的,却还是不知如何开口说话。他的殿中,一向是没有女侍的,算起来,他有千年没有与女性这种特别而奇异的生物打过交道了。 

薛允诚只得干咳一声,希望她们能静下来。没有效果,他又重重地咳一声道:“你们……” 

四个女孩子齐刷刷地抬走头看他,四双明媚的眼睛温和多情的目光柔柔地停留在他脸上。 

薛允诚的头痛起来,象有一个小锤子一下一下持续不断地玩劣地敲着,心里重重暗叹一声道:“你们,先起来。下去呆着吧。” 

四个女孩子站起来,一个跟着一个地退了出来。 

出了殿门,四个女孩子的眼泪马上随风而逝。角活泼地说:“果然是七王爷的好主意。这位阎王大人有趣得紧,一哭他就没辙了。” 

商道:“就是就是。我们七王爷,真是聪明。有好相貌不说,还有好头脑,真是完美的男子。” 

郅道:“你不要再晕头晕脑地想着七王爷了,现在,侍候好这位新主子是正经。” 

宫拍手笑道:“是这话。这位新主子,虽说脸木了一点儿,倒也是不输七王爷的好相貌呢,而且,我怎么觉得,他比七王爷更有趣呢?” 

宫答道:“说到好相貌,这里有地府第一美男子白练离。” 

四个女孩子自说自话地给自己安排了住处,铺排起来,一五一十地在地府十殿过起日子来。 

很快她们便见到了白练离。 

 

 

22 

地府 

四个女孩子团团围住了练离,慢慢环绕,上上下下打量了个够。 

练离的耳朵越来越红越来越热,不由得用手捂住,脑子里翁翁做响,平日的伶牙利齿全没了施展。看得黑无常一张粗黑的脸笑开了花。 

女孩子们欣赏够了,退到一边去切切私语。 

角说:“果然好相貌!真是,唉。” 

宫说:“真是真是,跟观音座前的金童有的一比呢。” 

商说:“看看那眉间的一粒胭脂痣,真是锦上添花啊。” 

郅是比较明智的女孩子,她说:“我劝你们哪,不要发痴了。七王爷送我们来,是侍候十王爷的,白无常长得再好也不关我们的事。” 

女孩子一路嘻笑着走远,还时时回头看看练离,看得练离一头的雾水,只顾着捂着赤红火热的耳朵。黑无常调笑道:“可以放下手了阿离,她们又不会吃掉你的耳朵。” 

练离放下手,呼出一口气,道:“君黎哥哥,你怕不怕女孩子?我从前在天宫里,就很怕她们。” 

黑君黎沉吟半晌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前生,亏欠女子太多,若说怕,也是从愧而来。 

黑君黎说,“这个……我也说不好。你,不妨去问问王。” 

练离想一想说:“哦。” 

 

练离尚未来得及与薛允诚探讨这一问题,便有了新的烦恼。 

晚上的偏殿书房,照例有两颗夜明珠照得雪亮,人却多了四个。 

女孩子衣带飘然,身姿翩翩,来来去去,笑语晏晏。一忽儿给薛允诚端上一杯热茶,一忽儿又送上一块温热的毛巾,一忽儿又呈上一碟子精致的小点心。满屋里只听见她们轻快的脚步声,甜甜蜜蜜的说话声。开始几天还好,渐渐地,练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泛上来。不是苦不是涩不是委屈不是怨,但又有一点苦有一点涩有一点委屈有一点怨,真正地是五味杂陈,那软榻上竟然坐不住。偷眼看看薛允诚,开始还有些不自在,几天下来,却也从容起来,练离没来由地生起气来,那气在胸中越聚越旺盛,自己也不知气的是什么。 

练离拿了纸笔,写了“禁声”两个大字,径直地贴到了书房的墙上。 

薛允诚看看字,又回头看看气鼓鼓的小孩,没有说什么,心里是清楚的,却突然地起了戏谑的心,对女孩子的态度越发地从容起来。 

这一晚,女孩子又端来了新做的点心,争着叫薛允诚品尝自己做的那一份儿,角的声音最是清脆。 

练离道:“脚丫儿,禁声!” 

角回头道:“叫我?你……居然……叫我什么?” 

练离道:“你不是叫做角吗?你不是个小丫头吗?那你不是脚丫儿吗?” 

女孩子嘻嘻笑做一团,角气呼呼地摔门而去,练离对着她的背影儿做一个鬼脸儿。薛允诚依然不动声色。 

隔天,角还在生气,其他的女孩子道:“不要生气了,别说,你们俩个,长得还真的有些相像,冲这个也别气了。”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0:00 +0800 CST  
角说:“我哪里会象那个小气鬼。” 

练离不知道自己居然被人叫做小气鬼,但是知道角从此爱对他丢白眼。练离有些惭愧起来,但是又压不下心里那一种怪怪的感觉。只知道那些静谧安宁的夜晚被这四个婀娜多姿的身影割得支离了,自己是很有理由生气的,倒底是什么理由,他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 

过了两天,宫匆匆跑进来对薛允诚说:“王,咱们这里象是有老鼠。” 

薛允诚道:“哦。知道了。” 

薛允诚暗暗打量那个小孩,见他好好地依在塌上,两眼盯着一卷书,从未有过的乖巧。嘴边带一个微薄的笑意,那么轻,那么薄,那么浅,那么淡,就象是蝴蝶从眼前飞过,落下的一个清浅的暗影。 

不一会儿,却见几个女孩子唧唧喳喳涌了进来,商的手上捏着一只火钳,上面串着一只硕大的老鼠,尤在微微挣动,就听见角清脆爽快的声音道:“王,你看你看,我们厉害吧,一下子就逮住了它呢。” 

薛允诚依然是那一百零一种表情,“哦,好得狠。” 

眼角却不期然地瞥见那小孩儿吓得青白的脸和微微张开的口。 

练离决定向女孩子们示好。 

垂着眼,略有些羞惭地对角说:“对不起,角姐姐,我以后再也不胡乱叫你啦。” 

那副神情与腔调,换了谁也拒绝不了。 

角说:“姑娘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了。” 

练离笑道:“角姐姐,听说你空篌弹得出色。” 

角道:“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徒弟。” 

练离道:“敢问角姐姐,你是谁的徒弟?” 

角道:“是天宫第一教习惜时的徒弟。” 

练离睁大了眼,“真的?惜时,惜时是我的娘啊。” 

女孩子们统统围拢过来,“真的吗?你真的是惜时教习的儿子?” 

女孩子看见自己尊敬的老师的孩子,有说不出的亲热,几个孩子从此竟真的交起朋友来。 

这一天薛允诚一进书房,便看见练离与女孩子们亲亲热热地说着什么,练离的嘴角挂着点心的残渣,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角居然站在他身后,替他拢起有些零乱的长发。 

薛允诚的眼中只看见那个小孩明媚得让人忍不住伸手掬起来捧在手心的笑容,突然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这个小孩子,其实是,非常非常,非常容易招女孩子的。 

 

过不了两天,薛允诚便把四个女孩子指派到判官江树人的殿中侍候。 

江树人为人看上去古板教条,夫子气实足,实际上却常有意想不到的智慧与作为。薛允诚还是遥遥地对着江树人住的殿堂在心里说了一声抱歉。 

练离虽不知薛允诚为什么突然地遣走了女孩子们,但是不战而胜却让他高兴得狠。 

 

那一晚,又重是两人的世界。 

薛允诚端坐半天听见身后有西西梭梭的声音,回头一望,那小孩用一卷书挡了脸,在塌上滚来滚去。 

薛允诚挑开他面上的书本,见他望着房梁吃吃傻笑。 

薛允诚道:“喂。” 

练离道:“喂,你觉不觉得清静了好多?” 

薛允诚道:“嗯。” 

练离又说:“女孩子,有时候,真是呱噪啊。” 

薛允诚道:“哦?哼。” 

练离道:“不过,做的点心真是好吃。” 

薛允诚又哼一声。 

练离道:“但是,她们太香了是不是?惹得我老想打喷嚏。你想不想打喷嚏?” 

薛允诚在他额头上弹了一指道:“想。” 

 

 

23 

人间 

祁承远觉得,恰恰生了一场病之后好象长大了一点。 

个子窜高了半个头,脸形渐渐退去孩童的圆润和混沌,变为少年人特有的清晰,眉羽间更为秀美细致,眼光明彻如水。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1:00 +0800 CST  

祁承远想,难怪老年人常说,小孩子,病一次就长大一次。 

祁承远又想,恰恰是下凡来找有情人的,可是天天这么藏在家里,怎么可能找到?于是,祁承远给恰恰配了一把大门的钥匙,又配了一条细细的18K金的水波纹链子,给他挂在脖子上。 

恰恰拿着钥匙翻来复去地细看,又放进嘴里伸出舌头尝一尝。 

祁承远的心事又来了,就这么把恰恰放到外面去,他还真的不放心。于是跟恰恰很正式地谈了一回。 

祁承远说:“恰恰,从明天起,你可以自己到外面去看看走走了。” 

恰恰说:“好啊哥哥。” 

祁承远说:“恰恰,有些事哥哥要好好地交待给你。你要仔仔细细地听好了。” 

恰恰从未见过祁承远这么严峻的表情,第一次见面时,祁承远虽是很严厉的样子,可是恰恰本能的却觉得这个人其实是个好人,一点也不可怕。 

祁承远说:“恰恰,最要紧的一件事就是,你要记得,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说话。” 

恰恰答:“不跟他们说话,我怎么能知道他们中有没有人是我的有情人呢?” 

祁承远惊道:“你打算到街上一个人一个人去问?” 

恰恰答是呀。 

祁承远抓住恰恰的肩膀,“小傻子,有情人要用心去找。不要用嘴巴。” 

恰恰道:“可是嘴巴会说话,心不会说话。” 

祁承远道:“不对。如果有一天你碰见你的有情人,你心里会钻出个小人儿,悄悄地告诉你说:‘就是她啦’,你一定会听到的。你明白吗?” 

恰恰若有所思:“哦。这样啊。” 

祁承远又道:“特别要记得的是,不能随便跟人走。那越是标谤自己是好人的人,就越可能是坏人。” 

恰恰答:“哦”。 

祁承远说:“光哦不行,一定要记在心里。这些人会把你带得远远地,你再也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 

恰恰问:“他们带走我干什么?” 

祁承远望着他轻风般柔和的眉眼,不知该怎么说清楚,想一想,做一个可怖的表情,“他们会把放进一个炉子里,烘成人干儿,一块一块切来下酒吃。”伸出手来在恰恰的胳膊腿上比划着。 

恰恰吓得磕磕巴巴地说,“我……我不会跟他们走的,不会的。” 

祁承远原以为他不会相信这样的话,没想到他是真的吓着了,拍拍他的脸安慰道:“你不是真信这样的话吧?” 

恰恰答:“我真信。哥哥说的,我都会信。” 

祁承远问:“咦,你这孩子,为什么这么信我呢?” 

一点点的红晕在恰恰脸上弥漫开来,慢慢地直漫到脖颈里。 

“我喜欢哥哥。我相信我喜欢的所有人。” 

祁承远笑起来,蹲下摸摸恰恰的头,“哥哥也喜欢你。” 

 

这一天,在公司,祁承远心神不宁,坐立不安,象有只小猫在心里抓紧挠。那边下班的乐声刚刚响起,这边他已经收拾了冲了出去。 

同办公室的女孩子在背后说:“今天祁哥哥一定是佳人有约。” 

 

祁承远到家门口时,见自家的门是虚掩的,心下很是奇怪。突然听到有人小声地叫:“哥哥,哥哥。” 

祁承远寻声望去,发现自家门前一棵老槐树的枝丫间,恰恰晃着脚坐在上面,双手拢在嘴边轻声叫他。 

祁承远看见他,一颗心咚地重落到腔子里,抬头说,“快下来,看摔着你。” 

恰恰嗤地一声笑出来,看看四周无人,轻轻巧巧飘落下来,落在祁承远面前,看着他目瞪口呆的样子,伸出手来在他眼前摇一摇问:“哥哥,吓着你了么?” 

祁承远把他抓过来,往他腋下挠去,“叫你淘。” 

恰恰的身体敏感无比,祁承远的手尚未碰到他,他已经笑得缩成一团。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1:00 +0800 CST  

祁承远道:“哦,恰恰,将来你一定怕老婆。” 

恰恰的脸噗地红了一片,眼睛水润晶莹地,羞涩的笑容,是长了小手的,直钻到人心里去挠个不住。 

祁承远叹一口气,搬着恰恰的脸说:“恰恰,恰恰,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配得起你?” 

 

这一个周末,子雅外出学习了,说是要去上一个月。 

祁承远想起恰恰在家里时,还是惯于赤着脚,天是越发地冷了。便去装饰城买了灰色的粗地毯,才几十元一平方,大卷地扛了回来,把家里从卧室到客厅的地板都好刷了一下,然后用胶水把地毯一寸寸地粘好。 

恰恰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然后拉起祁承远说,“让我来吧。” 

恰恰把地毯放好,轻轻挥动双手,那毯子有了生命似的自己一路滚过去,妥妥贴贴地吸在地板上。不过片刻的功夫。 

祁承远看呆了。半晌才说:“为什么你早不拿出这一手恰恰?” 

恰恰咬着牙笑,过一会儿说:“因为……哥哥爬在地上的样子实在好玩,象是……狗熊。” 

祁承远把手拢在嘴边轻轻哈气,做出去挠他的样子,恰恰跳到沙发上用毛毯裹紧了自己,只露了半个脑袋在外面,亮晶晶的眼睛从毯子边上望过来,满满的全是笑意,要泼出来似的。 

午后的阳光,格外的好。 

祁承远拉着恰恰,睡在客厅的地板上。 

这屋子,原本西晒得厉害,房东也明白这点,才肯便宜了一百块钱租给祁承远。 

但是,在深秋的午后,这样的阳光便弥足珍贵。柔和温暖,如情人的怀抱。 

祁承远和恰恰并排躺在新铺好的粗地毯上,身上盖着旧毛毯。眯着眼睛看着那浅浅金色的阳光,头抵着头,象两只相亲相爱的猫。 

祁承远想,自己原本不是一个胸怀大志的人,这辈子最高的理想,不过是吃饱穿暖,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一间小小的屋子,偶尔在午后,偷得浮生半日闲,和爱人孩子,在秋天的阳光里睡一个午觉。 

祁承远转过头看着恰恰,看他半闭着眼,面上笼着一层光晕,长而细密的睫毛在脸上投下粉粉的一层阴影,清浅的呼吸里,有淡淡的遥远的香。 

祁承远忽然觉得有些燥热,伸手在背上去挠,却够不着。 

恰恰看见了,伸手到他的衣服里,轻轻地给他抓挠着。 

祁承远舒服得轻轻地哼哼,说:“恰恰,恰恰,要是找不到你的有情人,这辈子,你就跟着哥哥过吧。” 

恰恰的手顿了顿,百般的滋味涌上心头,只是说不出来,低声地应一声:“哦。”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1:00 +0800 CST  
24 

人间 

祁承远懒懒地翻一个身,睡意朦胧的眼看着恰恰,少年若有所思,心事万千的样子使他一愣。他摸摸他柔滑的头发,那头发,稍稍长长了一点点,窝在他的细颈间,发尾有些上翘。 

祁承远想开口,却突然觉得不知从何说起。 

这个小仙子,他始终是要走的吧。他的一辈子,如何能与自己的一辈子相连?即便他是个人间的男孩子,也不可能一辈子跟着自己。到时候,怕是再怎么舍不得,还是要放他离去的。 

让我在还能留你在身边的时候,好好地待你一场。 

祁承远轻轻地把恰恰搂住,“恰恰,以后的日子,若是想,就会觉得很难,可是,要是一步一步走过去,总会有办法。” 

恰恰微微笑一下,把脸煨到祁承远的肩膀上,闭上眼一下一下地蹭着。再睁开眼时,眼里那一泓的水气,已经滤干了。 

“扑落。”祁承远转身之间,有东西从他的衣袋里掉了出来。 

恰恰捡起来看。 

是一个扁平的塑料小盒子,恰恰认出是他配好的治雀斑的药,托祁承远带给子雅的。 

恰恰轻声问道:“子雅姐姐,她,还是不肯原谅我吗?” 

祁承远说:“不,不是的恰恰。有些事……不是每个人都可以理解的。” 

恰恰面色黯然,把小盒子捏在手心里,攥紧又松开。 

祁承远撑起身子,俯看着恰恰,说:“恰恰,哥哥的脸上也长了斑了,哟,你看,还有小痘痘,这药,干脆你给我用吧。” 

恰恰的神情复又明朗起来,“好啊好啊。” 

祁承远仰躺好,任由恰恰沁凉细长的手指在脸上游走,带着一股花草药的清香还有一点点粘腻的感觉。 

迷糊地陷入睡眠之际,祁承远隐约听见恰恰在说着什么,却没有听清楚。 

恰恰说:哥哥,我这么这么地喜欢你。 

 

日子还是这样一天一天地过着。 

祁承远每天上班回来,恰恰会藏在门前的树上等着他,若是四周无人,他会轻盈飞降到他的身边。 

直到有一天,祁承远回来的时候,树上,没有恰恰。 

家里也不见恰恰。 

祁承远忽然觉得天空飞升到无限远,周围的景物倏地后退,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自己,抱着一个近乎绝望的念头,恰恰去了哪里? 

 

那天白天,恰恰与往常一样,锁了门,在小区里转来转去,怀里的棒棒不时探出小小的脑袋听着恰恰与他低声的咕哝。 

那一天,似乎是学校的秋游日,一群男孩,早早地放了学,在小区里玩滚柚溜冰鞋。 

恰恰在天宫时,透过寒冰镜,曾看过这样的场景,如今一见之下,便看住了。 

一个男孩,戴着防护帽冲过来,围着恰恰滑了一圈。大声道:“嘿,来看这个小孩儿,没见过嘛。” 

男孩们聚拢来。 

“喂,你哪家的?” 

“嘿,怎么不说话?” 

“你男的女的?” 

恰恰微笑地看着他们,不知该如何做答。 

孩子们渐渐起了戏弄的心。 

“不会说话?哑巴?” 

恰恰摇摇头。 

“哦——”领头的男孩拉长了声音,“害羞啊。你女的吧?” 

“这么着,还真看不大出来,嘿,要不咱们验验他?” 

“呕,”一旁的孩子们开始起哄,“耍流氓呕。” 

那领头男孩愈加兴奋起来:“耍就耍呗,我就耍了怎么啦?” 

说着便伸手过来,哧地一声,恰恰的衣领应声而裂。 

恰恰再天真,也意识到了不对劲儿,也不敢使用仙力,只转头快速地想躲开。 

那几个小子跟了上来,围住恰恰,推搡之下,恰恰的衣袖也从肩膀处被撕开,小乌龟棒棒骨碌碌从怀里滚出来。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1:00 +0800 CST  

 

祁承远是在小区里转了若干个圈子之后回到家门口,才发现躲在自家门后那一丛茂密的杂草间的恰恰。 

祁承远拨开枯了的花枝,半跪在地上喊,“恰恰,恰恰,来,跟哥哥回家。” 

恰恰的神情有些木,呆了半天才认清面前的人,脸上缓缓浮起一个微薄的笑意,说:“哥哥,你可回来啦。”伸手碰碰祁承远的脸,“哥哥,你脸上的斑和痘痘都没啦。” 

祁承远此时早已从小区那些退休的老人们口中得知了事情的经过,却见恰恰的身上依旧洁净,衣裳完好,眼中浅浅的伤痛映着面上的笑影,格外地让人心痛。 

祁承远把他拉出来说:“恰恰,我们回家。” 

 

第二天,适逢周六,祁承远把那些孩子约到小区尽头的一道木栅栏边。 

昨天那带头的男孩儿问:“什么事?这位大哥?” 

祁承远微笑着道:“你不知道什么事?” 

男孩儿翻翻眼睛,也笑起来:“我真不知道啊。” 

祁承远道:“哦,没关系,那我来告诉你吧。” 

挥起手一掌下去,木栅栏上的一根横梁断成两截,又是一个转身飞腿,木栅栏哄然倒蹋。 

话说祁承远,在高考过后,身心放松,一下子胖出二十多斤去,腰上如同绑了一个游泳圈。为了减肥,祁承远报名参加了校内台拳道训练,这一练就是四年。姿势是极其潇洒漂亮的,可是由于心慈手软,一直只有被打翻在地的份儿,今天虽依然有些虚张声势,可是对于几个毛孩子,还是颇有些震憾力的。 

祁承远拍拍手上的木屑,面上依然笑如春风。 

男孩子的嘴边依旧挂着一抹冷笑,眼里却已浮上了惧意。 

“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说,以后不准再欺负我弟弟,不然的话,嘿嘿嘿嘿。” 

祁承远把大手关节捏得咯叭咯叭响。然后,转身,走了。 

走到无人处,扑扑地对着拳头吹气,雪雪呼痛。 

下午,祁承远领着恰恰,带上工具,又把那栅栏一点点给钉上。 

恰恰问:“哥哥,这栅栏昨天还是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就散了架子?” 

祁承远脸上一红,“谁知道,小狗拱的吧。” 

祁承远想,恰恰毕竟是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这个误落凡间的精灵,该怎么找到他的有情人? 

祁承远决定想想办法。 

 

 

25 

地府 

练离蹲在地府后花园的湖边,忽一眼看见小鬼去尘,笑着招呼他:“去尘,去尘!” 

去尘抱了大扫把颠颠地跑过来,快乐得眉眼全皱在了一处。 

练离说:“我有好多天都没见着你啦。” 

去尘答:“我……我……也好多天没……没见着你啦。” 

练离拉过他,“我教你的那埋树叶的法儿,你用了么?” 

去尘笑得更开心,“用了用了,那天王看见了,还打赏我了呢。我告诉他,是你教我的。” 

练离叹一声,“哦。他说什么了吗?” 

去尘道:“他没什么,就只哼了一声。” 

练离叹气:“那一定是不满意我了,会不会觉得我妖点子多。会不会不喜欢我啦?” 

去尘问:“你说的是王吗?怎么会,那天我路过怨情司,那里面尽是些美貌女子,可是她们都没有阿离你好看,什么人会不喜欢你。” 

练离扑地吹一口气,“那管什么用?”伸手撩一撩水面,练离诧异道:“咦,这水,是温的。” 

练离把脚也落进那水里,舒服得轻轻打一个颤,伸手便解衣服,“我要下去洗个澡。” 

去尘大吃一惊:“阿……阿离……离,这……这不行吧。这湖,不许人下去的。” 

练离道:“好去尘,你帮我把着风呗,等会儿我也帮你看着。” 

说着话,人已是扑通一声下了水。 

长长的黑发,浮在水面上,象一匹上好的丝缎。 

练离惬意地在水中起伏游弋,一尾鱼似的。湖水温暖沉郁,隐隐有咸湿的气息,轻烟一样沁入心脾。 

练离太舒服了,半眯起眼睛,没有看到去尘张慌地向他打着手势,轻声叫着:“阿离阿离,快上来。” 

练离正自得意间,忽觉身子一轻,被人临空拎起。惊慌之间,只朦胧看见那人深紫的官服,仿佛是踩着水面飞掠而过。没等看清,已经重重落在湖边的草地上,摔得浑身骨节酸痛非常。 

只听得一声威严冰冷的声音喝道:“穿上衣服,跟我走!” 

练离这会看清了薛允诚那格外严厉的脸,神色阴沉得仿佛可以拧出水来。前些日子和睦相对的情景仿佛一下子退去,这回是真的有些怕,赶紧穿好衣服,一路跌跌撞撞地跟在他身后,临走还没忘了对依旧跪着瑟瑟发抖的去尘无声地喊:快——走! 

薛允诚回过头,一把揪住练离,一路无语,一路如风,回到自己居住的偏殿中,一使力把练离摔在床上,对小童道:“找御医来!” 

练离看着他大睁如铜铃的眼睛,吓得缩在床角,悄悄地用脚勾过一床纱被,剩着薛允诚回头地当儿,密密匝匝地把自己裹在当中。 

不一会儿,地府御医来了,给把了脉,写了方儿,早有小童过来拿了去配。不过片刻功夫,一碗浓黑的味道怪异的汤药已端了上来。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1:00 +0800 CST  
薛允诚扯下练离头脸上的被子,练离往床的深处又缩一缩。 

薛允诚道“过来!” 

练离摇摇头,又缩一缩。 

薛允诚再叫:“过——来!” 

薛允诚把药碗重重地顿在矮几上,“我说,过——来——喝——药!” 

练离一寸一寸挪近前来,拿过碗,那冲鼻的怪味扑面而来,练离抬起眼,明净如水,祈求的眼神,象软毛的小刷子,希希索索,让人的心酥酥的。 

薛允诚目不邪视,不为所动。拉过那个缩成一团的人,捏着鼻子一碗药就灌了下去,呛得练离伏在枕上咳个不住。 

薛允诚伸过手去,练离赶紧往后缩去。却只见薛允诚拉过被子,连头带脚地盖住了他。 

“睡觉!” 

果然到了半夜,练离开始烧起来。 

人如同在火里水里几番来去,昏沉中只觉身边有一微凉的物体,下意识里只想靠过去,那物体有着凉的身体,气息却是温暖的,扑在脸上,象是一个轻轻的抚摸。 

练离唔唔地更深地钻过去。那物体,长了手,拉他的头发,又拧他的鼻子,最终把他圈起来,包裹起来。练离委屈之下,安了心,紧紧地贴着他,发出不明的咕哝声。 

一觉醒来,那团火热已经退去。身边那凉凉的物体也不见了。 

练离翻个身,平躺好望向床顶。突然就一个激灵,原来自己居然在他的床上睡了一夜。想要爬起来,却咚一声又倒下去。 

一边有人笑起来。 

是黑无常。 

黑无常黝黑的笑脸在练离眼前放大。粗旷的眉眼间却含着温情关怀。 

“醒了?我说你,淘得太过了。那湖,是随便能下的吗?别看它的水温温的,象是无害。可它是千年来人的眼泪汇成,最是阴寒,极易伤人心脉,这回是王救得及时,再拖延个半个时辰,你还有小命在?” 

练离拉了被子,直盖到鼻下子,翁声翁气地说:“下回不敢了。” 

 

接下来几天,薛允诚留练离在身边,两人同吃同住,说是让练离养病,可是薛允诚也没半分好面色,弄得练离看见他就要躲。晚上也只敢挂在床边,睡也睡不踏实,几天下来,小饺子下巴就尖起来。终于有一晚,薛允诚说一把拉过那个快要掉下去的家伙,说:“安生点。” 

练离小蛇似地蠕动着蹭过来,“你不要再生气了,好不好?别气了吧,啊?” 

那边答:“睡觉!” 

 

薛允诚有个极好的厨子,烧得好菜。其中有一味茄汁果子狸,极美味。第一次就吃得练离赞不绝口。于是第二天薛允诚又吩咐厨子做了。 

练离看见桌上的菜,先扑上来搂住薛允诚的腰,“你不气了吧?我知道你不气了。” 

薛允诚拨开他,“吃饭!” 

那肉,格外的香,吃得练离连碗都舔了个干净,还意犹未尽,转眼看见薛允诚嘴边沾着一线肉汁,伸出一个指头沾来往嘴里送。 

薛允诚叭地呆住了,象被施了定身术,那一根手指轻若微风的抚触感留在唇边,久久不散,一颗心别别地跳起来,跳得越来越急乱,跳得薛允诚对自己恼了火。一句话冲口而出: 

“坐好!” 

练离吓一跳,手上的小银勺子丁落了地。 

 

 

26 

地府 

练离吓一跳,望向薛允诚。弯腰捡起那勺子来,轻轻放进碗里,低头看那映在银色勺子上的自己的面容,有一点扭曲,有一点滑稽。 

薛允诚的心中有许多的无力,有更多的不忍,他快管不住自己的手,想要摸摸他头发的手。 

薛允诚把自己碗中最后一块肉放到练离碗中,“好好吃饭!” 

练离用手拣了那肉送入口中,低垂了眼,吃吃笑。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1:00 +0800 CST  
第二天的晚上,薛允诚在饭桌边等了半天,不见那个小孩过来吃饭。正在诧异间,想着那个馋嘴的小猫怎么会舍得不来吃好东西。却看见他在殿门口探头探脑地。 

薛允诚道:“还不进来。” 

练离一步一蹭地走来,不声不响地在桌边坐定,拿了筷子,期期哀哀地吃两口,也不说话,只不时地从那眼角偷偷地看过来,碰到薛允诚的目光时,又象惊慌的小兔子似的躲开去。 

薛允诚放在筷子,咳两声,看着练离,“又怎么淘了?” 

练离笑得有些羞羞的,嗯嗯唔唔地,少见地别扭起来。 

薛允诚道:“说。” 

练离说:“好啦好啦,那我就说了?你可以骂我,但是不要生气。你先答应不要生气。” 

薛允诚道:“又干了什么坏事?” 

练离说:“你不要生气吧。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嗯,那个……我偷偷去了人间一趟。” 

薛允诚虎了脸,地府也好,天宫也好,私自去人间的仙家,都是要受罚的。只看直接掌管的上司的态度了。 

练离看薛允诚的脸色,吓得捂了耳朵。 

“你说了你不生气的。” 

薛允诚道:“我没说。” 

练离道:“我只去了半个时辰。就是人间的半天功夫。我没干什么坏事。就只买了样东西。” 

薛允诚问:“买了什么?拿来我看。” 

练离在座位上腻了两下,终于下位跑了出去。 

不一会儿捧来一样东西,是个大大的圆盒子,被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路都不敢走快。 

近得前来,薛允诚看见那粉色的大盒子上银色的彩条,系成一个繁复的蝴蝶式样。 

薛允诚以用轻轻扣着盒面,“是什么?” 

练离说:“你不认识吧?这个呀,叫做蛋糕。” 

练离与黑无常每日的工作,就是在阴阳交界处捉拿恶鬼,练离少年心性,对人间非常非常地好奇,很多次透过那交界地带的悬垂的透明帷幕贪看人间的景象,甚至有时无事时,也会特特地跑过去看。原本,玉帝准老阎王设这样的一个帷幕是方便观察人间,以免让那些亡灵特别是恶鬼,误入或是故意地逃进阴阳界,却再也料不到几千年后有一个小小的地府白无常拿这帷幕当有趣的景致来看。 

练离见薛允诚有些迷茫地看着蛋糕,也忘了害怕,得意起来,“这个啊,你不知道吧,现在人间的人,过生日的时候,都要吃蛋糕呢。你说,咱们地府这些人,好歹也算神仙了,还有天宫那些个大大的神仙们,怎么就想不到过生日的时候吃这种好东西呢?几千年了,还抱着那老旧的寿桃寿面不放,真是!说起来,还是人间好啊。嘿嘿,这个东西,我只看过,真还没吃过呢,不知道是什么味道,看人间的人,倒是吃得香甜得狠呢。” 

薛允诚愣愣地听着小孩儿叽叽呱呱地说着,声音清冽如山泉一般。 

薛允诚问:“谁过生日?” 

练离拍手笑道:“咦,有人连自己的生日也记不得啦!” 

薛允诚低头想着,是了,原来今天真的是自己的生日,记忆里过热闹过生日,还是小时候在天宫那会儿,家里孩子多,可是不管谁的生日,母亲都记得清清楚楚,会做了许多的菜,一定还会有一盘寿桃,给寿星的那个最是特别,会有满满的清甜的糖浆,咬一口,顺着嘴角热乎乎地流下来。自来了这地府,千年了,再也不曾好好地过过一个生日,想起来时,便叫厨子做一碗面,静悄悄地吃了,想不起来,就算了。料不到今天,会是这个小孩子,热心热意地想着给自己过生日。 

薛允诚的心里,那一缕暖意升上来,心是柔软了,但在那地府阎王的套中套了太久的身子,却依然没有流露出柔软的姿态。 

练离看他不做声,却以为他还在生气,拉拉他的衣角轻声地喊:“喂,喂。你别生气吧。我下次不敢了。” 

薛允诚问:“你就这么去了?” 

练离这下笑得欢起来,“那哪能呢。我变化做人间男子的样子去的。”眼珠转转,“喂,你要不要看看?” 

说着,就变化起来。 

薛允诚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短发的男孩子,穿着古怪的宽裤子,墨绿色,有帽子的桔色的上衣,短短的,行动间露出半截腰身。清丽绝伦的面容,混合了男孩子利落的英气,叫人移不看眼的可爱。 

练离摸摸那短短的头发,“真是清爽啊,若能真的煎这么短的头发就好了。” 

薛允诚凝神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拍拍他的后脑勺,“看过了,变回来!” 

练离拉长了声音答:“哦——”。 

薛允诚知道他那付样子很漂亮,但是,他更喜欢他那一头墨云似的长头发,他几番想触摸,又几番退却的长头发。 

薛允诚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哪里来的人间的钱?” 

练离道:“我没有那个,我是用一颗珠子换来的。” 

薛允诚说:“珠子?哪里来的?” 

练离答:“就是我来这里之前,第一次在近前侍候王母,她老人家高兴了,赏了我些东西。都说王母人厉害,可是我看来啊,真是有些误会,我觉得她挺慈爱的一个老人家呢,我心里是把她当奶奶来看的,所以才得她老人家喜欢吧。哎,你知道吧?刚开始,那人间店里的伙计,还不肯收呢,多亏老板来了,那老板可真是个好人,二话不说就收下了,给了我一个特别大的蛋糕,还饶上了这么些漂亮的蜡烛。这个啊,是用来插在蛋糕上的,点亮了,很好看的。” 

薛允诚知道这个小孩子一向是问一答十的,他想,你可知道,那珠子的价值,那老板也算识货,就是太黑心了,这个傻孩子,一个生日,居然看得比王母的珠子更值钱吗? 

薛允诚终于伸出手去,摸上了练离柔滑的长发,说:“下次再敢去,重重罚你!” 

练离吐吐舌头。 

薛允诚忽然想起件事,问道:“怎么知道我生日的?”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1:00 +0800 CST  
27 

人间 

祁承远这两天犯了愁。 

该怎么帮恰恰找他的有情人呢? 

恰恰这年纪,若是在人间,正是上学读书的时候,若是涉情涉爱,那叫做早恋,是要挨老师学校家长的责骂的。 

不过也不一定,祁承远想,每天上下班会经过一所中学,常看见男孩子女孩子牵着手一同走出来,自己单位里一位老同学的表妹,才十六岁,说是已经与同学恋爱两年了。吓,祁承远想起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那时候,男生女生好象是不讲话的,心里再向往,面上也仇人似的。可见时代真的是不同了。可是若说是真的给恰恰找有情人,还真不知从何入手,自己混到如今,也才结结巴巴,勉勉强强找了个女朋友,还一直七上八下的。唉。这次是真的真的真的难住了。 

天渐渐地冷起来。 

恰恰十分畏冷。 

祁承远租的这房子,电线线路尚未增容,空调常常带不动,恰恰的手脚总是冰凉,成天裹了毛毯在屋里来来去去,不小心就会绊一个跟头,倒是挺高兴的样子。祁承远给他买了棉的睡衣,又把自己的一件旧棉外衣给他套在外面。长的长短的短,怪模怪样的,在屋子里摇晃着来去,却有说不出的可爱。 

晚上,祁承远写故事的时候,他会窝在他脚边,祁承远总忍不住把他拎起来,搂在怀里。又在两腿间放了一个小方凳子,让他坐在身前,下巴拄在恰恰的头发上,闻那淡而幽远的清香。 

恰恰的头发长长了,前两天祁承远带他出去,两人一同剪了头。 

恰恰坐在理发椅子上,半是兴奋半是紧张地,紧紧地抓着椅子扶手,那呜呜叫的电剪子靠近他的脑袋时,还吓得闭上了眼睛,却又忍不住半掀开眼帘偷看。 

新剪的头发,比前先要短上许多,额前有清爽细碎的流海,深粟色的光滑的头发,叫人止不住地想抚摸一下。 

那发型师悄悄地对同伴努努嘴说:多么漂亮的孩子。大家都有意无意地晃过来看恰恰。 

恰恰一开始并没在意,后来好象意识到了,垂了眼,一下一下摸着那新剪的短发,慢慢地红了脸。 

祁承远剪的时候,他坐在他跟前的地上,抱着膝,专注地看着,那眼里一波一波的光亮掠过。 

回家后,祁承远看他低头摆弄着什么,问道:“恰恰,你在弄什么?” 

恰恰摊开手掌,“头发。这是哥哥的,这是我的。” 

那两束剪下来的碎头发,祁承远拿过来看,那粗硬的,是自己的,那细软的,是恰恰的。 

两束头发,被恰恰用黑色细线各自裹了,又用红线束在一起。 

祁承远想起听过的民间传说。 

两个人结成夫妻的时候,男的要剪了一自己的一束头发,系在女子盘起的发髻里,所以叫做结发夫妻。 

祁承远捏着这两缕头发,突然地心酸起来。 

恰恰啊,如果你是邻家的女孩子,如果你可以以另一种形态在生命里与我相遇,有多好。 

祁承远把恰恰搂过来抱在怀里,那厚厚的,长的短的棉衣下,是恰恰轻轻地颤动的骨骼。 

恰恰在他怀里说:“我要把它带回天宫去,在我想你的时候,就好象看见了哥哥一样。” 

祁承远说:“恰恰,你不是有那镜子吗?以后,你可以在镜子里看看哥哥。可惜我看不见你。” 

恰恰说:“是哦。” 

却有一滴眼泪滚出来,被祁承远睡衣那柔软的布料吸了去,留下小小的一个深色的斑点。 

 

祁承远想着,若是恰恰是邻家的女孩子有多好。 

恰恰不可能是邻家的女孩子,但是却有真的邻家的女孩子找上门来了。 

找的,是恰恰。 

 

那一户人家,新近搬了来。 

夫妻俩,带着一个与恰恰差不多大的女儿。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2:00 +0800 CST  

那女孩子,很是有趣,头发与恰恰的差不多长短,却不柔滑,长长短短差次地支楞在头上,穿得如同一个男孩子一样,第一次来找恰恰的时候,祁承远看了半天,也不知她是男是女,及至她说话,才听出来是个女孩子。 

她与恰恰,不过在小区里见过两次,便上门来约他玩儿。 

有时,她会站在门外喊:祁恰恰! 

恰恰会高兴地从房里蹦出来答:哎。 

恰恰在天宫时也有许多同龄半大的伙伴,所以跟这个叫做悦悦的女孩子相处起来,倒也不难。悦悦也有一双滚轴鞋,两人常常在小区的水泥地上,哗啦哗啦地滑过来滑过去。 

祁承远看着两人的身影,心里微微叹一口气。 

又一个周末,悦悦一大早就来找恰恰,说是约他一起去钓鱼。 

祁承远看着悦悦,这丫头居然穿了粉红色的短棉衣,红色苏格兰格呢的短裙,一双红色的短靴。露着腿,也不怕冷。 

祁承远看看她,再看看正在穿衣的恰恰,说:“干脆,我跟你们一块去吧。” 

恰恰道:“好啊好啊!” 

悦悦不作声,对他翻一个白眼。 

背过身剩恰恰不在意,对祁承远说:“你恋弟啊大叔。” 

祁承远被噎得好半天气喘不匀。 

 

这一场三人约会,一点也不愉快。 

那个小丫头,气呼呼地甩起来的钓杆,没有钓到鱼,甩到了恰恰身上,勾在恰恰的耳畔,钉进了肉里。祁承远手忙脚乱地拿出小剪子,钎住了小勾子往外拔,一次一次地滑开,眼见得恰恰痛得额上浸出了细汗,祁承远的火腾地就上来了。心里想,恰恰在我身边这许多天,我一个手指头也舍不得碰。 

全然忘记了害恰恰肚子疼了半夜的事儿。 

最后一次,那小勾子终于被拔了出来。 

伤口不长,却很深。先是发白,然后有一点血珠浸出来,接着血哗地就下来了。顺着恰恰的细脖子流进衣服里去。半个领子都染红了。 

小丫头也吓坏了,看祁承远用一块干净手绢给恰恰捂住伤口,拎着水桶钓杆一路丁丁光光地跟在后面。 

恰恰回过头,对小丫头笑笑,“没事没事,也不是很痛。” 

祁承远把他的头扭过来,“别动,还流着血哪。” 

到家关上门后,恰恰轻轻地用手在耳边抚过。 

恰恰对祁承远说:“哥哥,你别担心啊,看,已经好了。” 

祁承远看看他的耳后,果然又是一片光滑。 

恰恰粘在祁承远的身后问:“哥哥,你生气了吗?” 

祁承远哼一声。 

恰恰靠过来,“哥哥,你不要生气。” 

祁承远把他拉过来,吊在手臂上晃。 

 

又过了些天,小丫头悦悦又在门口喊:祁恰恰,出来。 

在门里的恰恰听到喊声,嗖地一声,小兔子一样地冲进卫生间。 

祁承远有些纳闷,推开门看,恰恰躲在卫生间的大浴盆里,抱成一团。 

祁承远说,“恰恰,你干嘛?出来,悦悦叫你。” 

恰恰红晕铺了满脸,一路红到脖子里,拨郎鼓一样的摇头。 

祁承远看了好笑,伸手去拉他,“恰恰,出来。” 

恰恰往里缩一缩,再缩一缩。半个脸全埋进膝盖里,只留一双眼睛,睫毛扑扑地闪得象慌张的蝴蝶的翅膀。 

祁承远没办法,出门去告诉悦悦:“祁恰恰不在家。” 

然后回去蹲在浴盆边,“走了。”伸手把这个小蘑菇从里面挖出来。 

祁承远把恰恰放在沙发上,自己坐在旁边。 

“说吧,干什么怕她怕成这样?” 

恰恰下巴磕在膝盖上,含糊地说,“我再不要和她玩啦。” 

祁承远问:“为什么?她怎么你了?”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2:00 +0800 CST  
28 

人间 

恰恰听祁承远说她怎么你了,更深地往膝盖里钻进去。唔唔地说: 

“没有怎么啊。” 

祁承远搬恰恰的脑袋,“恰恰恰恰。” 

恰恰转而把自己的头埋进祁承远的膝盖里,粘糊糊地应:“啊?” 

祁承远说:“你不肯说也没关系,我去问悦悦。看她是怎么欺负得我们恰恰这么怕她。” 

恰恰弹簧似地弹起来,“不要。” 

祁承远把他搬正了身子,“那还是你说。” 

恰恰含糊地应道:“我只能小小声说。” 

祁承远道:“好,没问题,你说多小声哥哥都能听得见。” 

恰恰刁了胸前的一颗扣子,咬得卜卜响,一边说:“她……啵我。”说到后两个字,已经象是蚊子哼。 

祁承远把耳朵凑过去,“啊?她什么你?” 

不是没听见,恰恰的样子,实在让人忍不住想看了再看。 

红晕已经铺满了整张面孔,小小的耳朵红得透明,象块美玉,日暖生烟。 

恰恰吱吱唔唔又道:“她……每次……啵我一下。” 

祁承远心里突然有说不出来的滋味,不是喜,不是酸,不是甜,也不是涩,那一番千丝万缕,七零八落的情绪,象水一样地慢慢淹上来。 

“啵?你从哪里学来的词。” 

“是……是……悦悦说的。” 

祁承远清清嗓子道:“那……也没什么不好。恰恰,你不是,到人间来找有情人亲你一下的吗?那样你才能回到天宫去对不对?” 

那一粒扣子,终于被恰恰给咬了下来,他把扣子放在手心,拨过来拨过去。 

“可是,我还是没有回去。“ 

祁承远道:“啊,可能是因为……你们相处的时间还不长的缘故,兴许……” 

恰恰趴在祁承远膝上摇着头,“不是,哥哥,是因为不是她。” 

“什么?” 

“不是她,不是悦悦。” 

“这个……”祁承远结巴起来,“这……这个……你怎么知……知道的?” 

“是我的心告诉我的,哥哥也说过,真的遇到有情人的时候,心会告诉你是不是那一个人。” 

祁承远象是突然松了一口气,话也流畅起来,“对哦,恰恰,我说的嘛,恰恰有时象个小迷糊,有时又比谁都聪明。” 

停一下又问:“可是恰恰,你可不能这样,悦悦一来找你你就躲起来。” 

恰恰一下一下揪着鬓边的短发,“那怎么办?” 

祁承远说,“你还是可以跟她做朋友的。” 

恰恰认真地想了想,认真地说:“好。做不要啵来啵去的朋友。” 

 

第二天,祁承远回到家后,开始洗澡换衣,当他把新买的外套穿上时,恰恰问: 

“哥哥晚上还要出去吗?” 

祁承远道:“咳……恰恰,那个,子雅姐姐回来了。哥哥……晚上要去陪她。” 

恰恰低头道:“哦。” 

原来,这日子,竟这样就过去了呢。 

祁承远道:“电脑里有新写的故事,恰恰可以看。厨房里有新买的蜂蜜。恰恰晚上别乱跑,知不知道?” 

恰恰点头。 

祁承远拉开门要走,忽听恰恰叫:“哥哥?” 

祁承远又退回客厅,“什么,恰恰?” 

恰恰倒坐在窗前的一张椅子上,趴在椅背上,他的眼睛看着窗外,那渐升上来的暮色染进眼睛。“哥哥,你说,一个人,可以有几个有情人?” 

祁承远愣了一下,想了片刻,慢慢地说,“这个,对于有些人,可能可以有好多。可是哥哥,只能有一个。” 

恰恰问:“只能有一个吗?为什么呢?” 

祁承远道:“因为心就只那么大。”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3:00 +0800 CST  

恰恰没有回过头来,依然看着窗外,半晌说一声:“哦。” 

那一声,叹息似的,悄悄飘过来,祁承远忽然觉得心被一只无形的手揪住一般,逃出似地出了门。 

 

那一天晚上,祁承远回来得挺晚,是恰恰给开的门。 

恰恰跳上床去,好象很快又睡沉了。 

祁承远洗了上床去,捏他的鼻子,他让一让,没有睁眼。 

祁承远躺下来,把一支胳膊送到他怀里,他摸到了,捉住了,埋了半个脑袋进去,继续睡。呼吸吹在祁承远的胳膊上,一阵暖一阵凉。 

祁承远很快睡着了。 

黑暗里,恰恰却睁开了眼睛。 

清明透澈的目光,在黑暗里穿行,最终落到那张睡熟了的脸上。 

恰恰伸出手去,慢慢地落到那端正的轮廓上,抚过来又抚过去。 

祁承远感到有点痒痒,扭了扭头。 

恰恰吓得抽回手,缩进被子里,过一会儿又伸出半个头来偷偷地看向祁承远。 

祁承远摸索着在脸上挠了两下,继续睡着。 

恰恰探出头来,轻轻地叹一口气。抱紧了祁承远的胳膊,咬着衣袖上面的一粒小扣子,久久地醒着。 

 

敏感的恰恰,很快就查觉,这两天祁承远的心情似乎很不好。 

故事已是多天不写了,晚上虽不出去,却也不多话,常常是下一碗面就对付过晚饭去,恰恰也听不到他唏溜唏溜吃面的声音。晚上一早便上床睡觉,怎么也睡不够似的。居然连周末也呆在家里,老台旧的洗衣机也突然地罢了工,他自己吭吃吭吃地洗了一盆的衣服,带着恰恰一件一件地晾在院子里。把冻得通红的手抄进衣袖里,发着呆。 

恰恰学着他的样子抄了手,蹲在他面前喊,“哥哥,哥哥。” 

祁承远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伸出手,拍拍恰恰的头,又用大掌捂了他冻红的鼻子,说:“走了,进去了,恰恰。” 

有一个晚上,祁承远居然喝醉了回来了。 

恰恰开门,祁承远便跌了进来,恰恰一个没扶住,跟着他一同跌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祁承远闭着眼躺在那里,恰恰推他,“哥哥,哥哥,地上很凉啊。” 

祁承远扑地吐出一口气,混了浓重酒气,口中发出呵呵的声音,翻过身子,继续睡。 

恰恰想抬起他的身子,实在是太重了,一个扑跌自己倒在他身上。 

祁承远闷闷地哼一声,还是不动。 

恰恰用力地拖动那沉重的身躯,一点一点往卧室里去。 

半途中,祁承远稍稍有了点知觉,百般想挣挫起来,却一下子跌扑在恰恰身上,把恰恰压在了身下。 

29 

人间 

喝醉了的祁承远,重得象一座山,把恰恰压在身下。 

恰恰用力去推他,那肩背厚实强硬,无法憾动分毫。 

祁承远突然下力抱住恰恰,仿佛想把他挤进身体里去。恰恰几乎窒息,象一尾离水的小鱼般挣动起来,却在听到祁承远叫出声的时候象被施了定身术似地停住了。 

祁承远含含糊糊地叫,“雅雅,雅……雅。” 

他口中浓重的酒气扑在恰恰的脸上,热的却陌生的气息。 

祁承远结结巴巴语无伦次的呓语:“雅雅,你……为什么……一定要买……买……大……大房子?咱……咱们先买一个小点儿的……小点儿的不……不好吗?你……你是知道的……我……我现在……没有……那么多的钱……雅雅,屋……屋宽抵不过心……心宽。我会待你好……会……会待你好的。” 

恰恰听住了。 

祁承远手下的劲又加了几分,“雅……雅雅,还……还有……我……我不能……叫恰恰走。恰恰……恰恰……他跟我……一样……无父……无母……” 

祁承远突然笑起来,醉意十足的脸上突然现出孩童般的表情,伸出一只手指放在嘴唇上,嘘了一声:“我……我告诉你哦,恰恰,他……他不是……人间的孩子……他是……他是天上的小仙子……你看他……多么漂亮……多么乖巧……多么听话……他的眼睛……象天空那么纯净……对不对?” 

恰恰的眼睛慢慢地涌上了水气,象湖面上的水泡,他把双手贴上祁承远的脸,那张英俊的脸,沉浸在醉意里,那么近地看起来,显得有些滑稽可笑,恰恰看着,却只觉无限心酸,从心底一路扩散上来,直到四肢百骸,那是一种他从未感知过的感受,苦痛中混和着不舍,凄凄中淹着甜蜜,象一群惊慌的鸟儿,扑愣着翅膀飞过他心中的天空。 

终于那水泡一个又一个在眼中破了。 

祁承远的身子往下又压了几分,恰恰被压得闷闷哼一声。 

那种声音听在祁承远醉意朦胧的耳中,变成了一种诱惑,象一朵火苗,落在炉膛里,祁承远听见自己心里一根弦叭地一声断裂的声音。 

祁承远的大手,带着火一样热烈的温度,从恰恰厚厚的棉睡衣下摆伸了进去。 

一触到那光滑温腻的肌肤,祁承远禁不住打了个哆嗦。那手更是失控地如一条恶劣的蛇往上钻去。睡衣的两粒扣子在手下挣得飞了出去,恰恰半个肩膀裸在冬夜寒冷的空气里。 

从最初的惊吓失神中终于清醒的恰恰,开始用力挣扎起来。他其实并不明白祁承远想干什么,但是本能上,他知道,有什么事情脱离了它本该依存的轨道。 

恰恰越是挣扎,祁承远心中的那把火就烧得越烈,他开始用力按住恰恰挣动的手腕,向着那一片露着的肩上吻下去,但那不是个真正的吻,而象是噬咬,恰恰用力地甩头挣动,脑袋咚地一声撞到桌腿上,恰恰痛叫一声,他喊:“哥哥,哥哥。” 

叫声如一捧清冷的水,哗地泼上祁承远的头,他停下了动作,用力睁大眼去辨认眼前的人。及到看清,象是有个焦雷打在他的天灵盖上,他刷地一声站起来,一路跌跌撞撞冲到卧室,扑跌到床上,胡乱地把被子罩在头上,只想让那一片深浓的黑暗扑头盖脸地把自己淹没。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3:00 +0800 CST  
夜晚,过去了。 

祁承远早上醒来的时候,只觉头大如斗,有一线巨痛从脑袋深处一点点咝咝地爬上来,他哼一声,动动僵硬了的手脚。却发现,自己的一只胳膊被恰恰象以往一样地抱在怀里。 

恰恰没有上床睡,他坐在床边,脑袋枕着床边儿,睡得正熟。 

晚间的事,一点一点浮上来,清晰得让祁承远发着抖。越想得清楚,越是抖得厉害。心里有一个声音不断地追问着:“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我干了什么?”问得祁承远羞愧欲死。 

他小心地脱开被恰恰抱着的手臂,把恰恰抱上床,替他盖好被子。快速地出了卧室,糊乱地洗漱一下,几乎是逃一样地出了家门。 

时间还早得狠,卖早点的人刚刚推了小车出来,橡胶的轮子在落了露水而湿润的地面上磨擦而过,声音格外的刺耳。 

祁承远抱着头呻吟,把那一头短发揉得如同鸡窝一般。 

他记起抱恰恰上床去睡时,见他棉睡衣的扣子完好地扣着。特地撩开恰恰的睡衣看看恰恰的肩,那里已是一片光洁,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懂事的恰恰,让人心痛的恰恰,把一切的痕迹都悄悄抹去了,可是,这越发地使祁承远觉得愧疚。 

从这一天起,祁承远开始躲着恰恰。 

小小的一个家,少少的两个人,如何能真正地躲得了,如何能真正地躲得开。 

每次回家的时候,恰恰会一如既往地上前来叫着哥哥哥哥,祁承远总是低眉顺眼,含糊匆忙地答应一声,然后装做很忙碌的样子,几次下来,恰恰也有点明白,垂着眼睛叫一声哥哥就走开,再在祁承远背过身去的时候,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那种茫然无措的眼光,一旦祁承远碰上,便觉如同有尖刺从心上穿过。尖厉的痛之后,是无比的酸楚。 

祁承远开始晚归。 

常常回来的时候,恰恰已经睡着了。可是听见房门的动静,他会立刻就醒了,跳下床,赤着脚,却也不近前来,只站在卧室门边看着祁承远。 

晚上睡觉的时候,恰恰会先挨在床边,然后一分一分的挪近来,拭探地伸出手去摸一摸祁承远的胳膊,没有被拒绝,再慢慢抱进怀里,很满足地叹一声。 

恰恰很敏感,他知道,哥哥不再抱着他在胳膊上打秋千,不再和他一起看童话,不再把他拉过去闻他头发与身上的香气,不再各肢他,不再搂着他睡觉。哥哥依旧温和,依旧亲切,依旧会给怕冷的他掖好被子,但是,还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恰恰想不明白是为什么,也不能问。 

他把所有的疑问,藏在心里面。 

晚上,在哥哥睡熟了发后,恰恰伸手摸摸他的脸,天越发地冷起来,祁承远的脸有点冰。 

恰恰把整个手掌按上去,等着手下的脸颊一点点地暖起来。 

恰恰轻声地问:哥哥,你为什么不高兴了? 

恰恰想让哥哥重新快乐起来。 

 

又过了三四天,祁承远回家的时候,恰恰兴奋地叫住他。“哥哥。” 

他的美丽的眼睛闪闪发亮,抓紧着祁承远的衣袖。 

祁承远问:“恰恰,你怎么了?” 

恰恰从口信袋里掏啊掏啊,掏出一些钱。那些钱被恰恰窝成小小的皱皱的一团。左一团,右一团,一团一团地被他丢在桌子上。 

恰恰说:“哥哥,现在我有好多钱,哥哥可以买大房子了吧?” 

祁承远惊诧万分,问道:“恰恰,你……你哪儿来的钱?” 

 

 

30 

地府 

薛允诚问练离,是如何知道自己的生日的? 

练离摸摸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向君黎哥哥打听的。满地府里,就只他呆的时间最长了,我猜他就准知道。” 

又说:“叫大家都来尝尝人间的蛋糕好不好?也叫上宫商角郅四位姐姐。”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3:00 +0800 CST  

一群人都来到了地府偏殿。 

早有小童把蛋糕打开,引来一片轻叹声。 

小童将蛋糕分成数份,薛允诚走来,亲自将其中的一份又分了一半,将那上面然后才递给练离。 

练离看见手中新月似的小小一弯蛋糕,上面颤微微地缀了一颗红红草莓,失望便铺了满脸。 

薛允诚说:“你修行浅,不能多吃。” 

黑君也道:“是啊,练离,倒底是沾了人间烟火的东西,你还小,不能多吃。你们四个也是啊。” 

练离看着他边说边把大大的一块蛋糕塞进阔大的嘴里,叹口气,又看见四个女孩子也是一个拿了小小的一份,无耐地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吃完了,只把那手指放在嘴里吮着。 

薛允诚背过人时,对练离说:“你……唉。” 

练离说:“什么?” 

薛允诚说:“什么什么?” 

又道:“再乱跑,重重地罚!” 

 

过了两天,薛允诚对练离说:“我要离开一下。” 

练离闻言一惊:“去哪里?” 

薛允诚看他眼中的急切,放软了声音:“只是去天宫述职,每三百年一次。” 

练离松了口气,“哦。“ 

 

他不过去了两天的功夫。 

练离已经在他必经的路边等了很久了,刚刚出来时匆忙中扭了脚,这会儿痛不管不顾地升上来,赤着的脚面肿起老高。练离一边揉着脚,一边嘶嘶地吸着气,却看见那顶紫色大轿在路口出现了。 

以薛允诚的修为,去天宫来回不过是瞬间的事,可是,坐轿是为官的一种体面与权力象征,是必须要遵守的。 

薛允诚老远便透过轿子的小窗看见路口坐在地上的那白色的身影,心里便有一股温暖慢慢涌上来,混合着脉脉的喜悦,扑打在心上,麻酥酥的。 

待得近了,薛允诚下了轿,潜了一众随从,站在练离跟前,也不说话。 

练离抬起头,长眉挑起,飞入鬓边,满面的喜悦。 

这个人,不过去了两天,倒好象许久不见了似的。 

薛允诚道:“怎么了?你!” 

练离道:“来等你哦。” 

薛允诚道:“噢。” 

停一下又道:“还不走?” 

练离扑地吹出一口气,“走不了啦。” 

薛允诚蹲下来,“伤了脚?” 

练离点头。双手撑在地上,把脚略抬起来给他看。那脚已经肿成了一个大馒头。 

薛允诚也不点破他,这小鬼的心思,自以为是深妙的,其实不过是孩童的把戏呢。 

薛允诚拽一下他的长发,“起来,回去。” 

练离抬眼诧异地看着背过去蹲在地上的人,薛允诚扭过头来道:“还等我请你不成?” 

练离笑得咬牙,俯上那宽阔的背,可以让他趴得很稳妥。 

其实不是头一次离得这样近,只是,那些个夜晚,不是病得昏沉就是有些惧怕,这样从容地挨近他,可以闻得他身上凉的清爽的气息。甚至在背上背着人的时候,他的腰背还是挺直的。 

前面还有一段的路,但也并不长,却仿佛可以这样走一辈子似的。 

练离问:“玉帝褒奖了你吗?” 

薛允诚答:“嗯。” 

练离又问:“你也见了王母娘娘了吗?” 

薛允诚又答:“嗯。” 

练离再问:“你见到嫦娥姐姐了吗?” 

薛允诚再答:“嗯。” 

练离说:“她的桂花糖有没有分一点给你吃?” 

薛允诚道:“没有。” 

练离叹一口气,果然,还是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生硬的声音,生硬的面容,却让练离喜欢到心里微微发酸。 

练离紧搂了他的脖子,侧过头贴着他,头发扫到了嘴里,他咬住了含含糊糊地低声道:“好象去了很久似的。”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3:00 +0800 CST  

薛允诚没有听清楚,问:“说什么?” 

练离其实也并不十分清楚自己说的是什么意思,只单纯地觉得在不见他的这两日里,心里有无边的想念,及至见到了,这想念却又变得遥远迷蒙,许多的话风吹云散似的,不知从何说起。 

练离停一歇答:“快到了,让我下来自己走吧。” 

薛允诚道:“再走两步吧。” 

终于到了离地府正殿不远处,薛允诚停住脚步,让练离慢慢地从背上滑下来。 

有一抹红晕飘然上了练离的脸,他的眼睛看着薛允诚,清澈无辜的,动人心魄而全不自知。 

薛允诚别过脸去,这样的眼神,明知他是天真的,他是无意的,但是还是招架不了。 

薛允诚道:“你,去吧。” 

练离道:“哦。” 

突然又拉住他的衣袖,“我……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 

薛允诚问:“什么事?” 

练离有些吞吞吐吐,“是这样……前一天,有一对,情人,生前殉情而亡。如今判官将他们发往投生去了。可是……那生死簿上,写明了,两人,必将生生世世生隔着千山万水或是世仇,还是无缘……我想……我想……他们……太可怜了……就……就……就偷偷地,改……改了一下,将……将他们……发往投胎至一对……一对邻居的家中,可以……可以……青梅竹马……求你……求你……” 

练离的声音随着薛允诚脸色的渐渐暗沉而越来越小下去。 

薛允诚只觉一颗心往下沉去,直沉到底,漫漫的凉意冲刷上来。 

薛允诚道:“这种事,是可以胡闹的吗?” 

那不是练离认识的薛允诚的声音,那是地府最高权力者十殿阎王薛允诚的声音。 

练离松开了拉住他衣袖的手。 

薛允诚又道:“叫判官来。” 

练离嗫嚅:“求你……” 

薛允诚暮然拔高了声音,一字一字地道:“去—叫—判—官—来!” 

练离愣住了。慢慢行了礼,后退。 

突然听薛允诚在身后问:“你等我就为这个?” 

私自修改鬼魂的投生记录,是很重的罪,练离来的时日太短,他少年心性,他不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如今薛允诚心里的恼,不仅为了练离的莽撞,也为了另一份情绪,其实若是仔细想想,不至于误会至此,只是近情时的人,有时,真的是特别地糊涂,特别地计较吧。 

未及练离回答,那人便进了大殿,只余阴沉薄雾中的一个宽阔却模糊的背影。 

练离呆了半晌,终于有泪热热地流下来,一路流到嘴角,咸咸的,涩涩的。 

那一种奇妙的,陌生的,让人痛了心的,叫做忧伤的情绪,长了翅膀,在练离年青却漫长的生命里,轻轻飞掠而过。 

练离对自己说:“我等你,其实,不是为这个。”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13:00 +0800 CST  

楼主:梅影弄玉

字数:142267

发表时间:2009-03-07 19:5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2:35 +0800 CST

评论数:87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热门帖子

随机列表

大家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