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恰来临》BY 未夕(温柔攻X纯真受)


 

王母殿中,王母正与老阎王对坐着说着话儿。 

王母虽是白发苍苍,容颜却极为端正,肤色细腻白皙,眼神也依然清朗明媚。 

王母对老阎王道:“你呀,少操些心罢。你有十个儿子,孙子辈也有一把啦。再过些年,他们一人再给你添上四五个,你那些孙子孙女儿,怕是你自己都要认不清了。你当还是过去哪。多子多福。现在,哼,竟是多子多罪过。人家人间,早就一家只生一个啦。不拘男女。我若不是有这么些个儿子女儿,何至于头发白得这样早?我呀,如今也想开了,管他嫁到天上人间地府,到头来他还得管我叫声奶奶婆婆老祖宗不是?何苦来,让人间的人提到我,就以为是棒打鸳鸯,讨人嫌不识相的老太婆。戏文上演得那是什么啊?把我弄得老虔婆子似的,看了没得让我生气!我劝你呀,学学我,有那空,带着你王妃,上我这儿来坐坐。老君他们几个老人,如今也不大管事儿啦,没事也爱上我这来坐着。世人都说快活似神仙,咱们做神仙的,若不会自寻快活,岂不枉担了这个名儿?要我说,老不问少事,由他们情呀爱呀地闹去吧。咱们是得逍遥处且逍遥吧。我那个蟠桃会又要到了,这次的蟠桃格外的好,到时候,你跟王妃早点儿到,咱们老几个,说说笑笑,吃吃喝喝岂不好?哦,说到喝,那三千年一收成的云雾茶也进上来了,我让他们撤了残茶,新沏一碗来,老阎王尝一尝。” 

老阎王叹气道:“唉,允诚是我最钟意的孩子,也是我寄期望最大的孩子。他顶顶象我年青的时候,稳重老成,又有修炼的天份。唉,原本我还想给他说一门好亲,就是您老的侄孙女儿。这下子,也完了。” 

王母道:“哦,原来是那个女孩儿,我听她爹妈说,好象现在也有了人家儿了。就是太白星君的外甥的妹夫的表弟,就在玉帝的文枢院里任着职。听说也是学富五车,人长得却没有允诚这孩子好。差得远,人高马大的,粗粗黑黑,半截子铁塔似的,看得我眼晕。可是,那女孩儿听说还就是看上了,也没法子。想当年,织女那事儿,我亲生亲养的孩子,终身大事我不过是稍稍管了那么一下子,有什么不可以的?就让人间的人嚼了千把年的舌头根子。那个丫头,当年,委屈得什么似的,现如今还不是我给她赐了宫殿舒舒服服地过着日子?要我说,儿子女儿的,全要不得!老阎王,喝茶!” 

这一顿好说,五颜六色,夹七杂八,九转十绕,直说的老阎王五迷三道,七荤八素,哑口无言,想起四儿子新近给他添的龙风三胞胎,叹一声,喝起了好茶,果然好茶,清心明目,还醒脑子,喝完,走了。半道上还在想,原来一心想跟王母攀个亲家的,这下子,倒便宜了太白星君那个老家伙,手脚倒快!可惜了自己没有第十一个儿子。唉!最优秀的儿啊,怎么就喜欢上了个小小子呢?听说是个小美男子,可是再漂亮也是男孩子,便是神仙也没见有男人生孩子的,可怜允诚就这么没个后了,真是冤孽啊,冤孽!突然又想起大孙子如今也十五了,看那情形,比允诚小时候还要老成一些,已经帮着他父亲处理事物了,竟然更为能干。看来这个也是很有希望的孩子,回头再打听一下,王母有没有十来岁的孙女或是侄孙女的。那个允诚,冤孽!就随他去吧! 

 

早有老君派出的机灵的小仙童,从王母那里打探了消息来,俯在老君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通。 

允诚倒底是有些紧张,盯着老君看,想问又不好意思开口。 

老君不慌不忙地捋一捋胡子笑着看向允诚,然后凑上他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允诚的脸立时地红了。 

 

允诚走到那片林间,老远看见练离低头,不知在干什么。走得近了,见他在吃着什么,正吃得香。 

允诚问,“在吃什么?” 

练离回过头来,张开嘴,粉红的舌尖上,躺着一枚鲜红的果子。 

允诚问,“哪里来的?” 

练离继续把手中的果子往嘴里塞,鼓了腮说,“雷公公给的。” 

允诚道:“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你连雷公的东西都骗了来吃了?” 

练离道:“哪里是骗的。是雷公公给我的。他的身上随时都带着自己做的蜜饯果子,每每都想送给人间的小孩子吃,可惜他们都怕他。雷公公很是伤心。” 

允诚道:“你就不怕他?” 

练离道:“不怕。他人很好,做的东西也是真好吃,再说,”他吃完了果子,依依不舍地去舔那手指上沾上的蜜汁,舔过来舔过去,含含糊糊地说,“再说了,我又不是小孩子,我是很成熟的人。” 

允诚长长地哦了一声,“原来你竟然是成熟的人,而且是很成熟的人,失敬失敬。” 

练离有点脸红,垂了眼道:“不白吃的,我跟雷公公约好了,以后但凡有人去投胎,我会告诉他们不要怕雷公,只到打雷就去向雷公公要糖吃。雷公公是个大好人。” 

允诚道:“你倒是有心情跟人约下了这个那个的,我在里面,你就不担心?” 

练离摇头道;“不担心,不担心。我早就想好了,刀山火海,我跟你一起去,有板子我也替你挨着。所以我不担心。” 

允诚伸手摸摸他的头道:“走啦。” 

练离说,“哦。”走了没两步,突然想起来,“玉帝不罚你么?” 

允诚道:“怎么会不罚。快走,罚了闭门思过外带三年的俦禄。” 

练离嘿嘿笑起来,“这样啊,还好还好。我反正吃得少,以后还可以吃得少些。” 

允诚含笑道,“对,从今往后你每顿饭只能喝一碗薄粥。” 

练离连连点头道:“可以的,可以的。”转念又道:“我们可以问判官借点儿来使使,他是很会存钱的。” 

允诚认真地想一想,“是个好主意。” 

自觉忍笑忍到了脸酸。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23:00 +0800 CST  
回到了地府,背了允诚的脸,练离长出一口气,拍拍心口,低低地自语,“乖乖,这一颗心这时候才落回到肚子里。” 

细小的声音还是被允诚听个清清楚楚。 

 

晚间,允诚正坐着办公,突然身后那个异常安静的孩子悄无声息地蹭了过来,在他脚边坐下,把头埋在他膝上,紧紧抱紧了他的腿。 

允诚觉得,自己放在膝上的手指很快变得湿碌碌地。 

允诚听见他唔唔咽咽地说,“我以为,我以为我们……” 

允诚搬起他的头,看着他浸在泪水里的面容,亲一亲他濡湿了的眼睫说,“已经没事了。” 

练离只觉得特别的心酸,抱了允诚的脖子,眼泪乱糟糟地涂了他满颈。一边哭一边打着嗝儿说,“我以为,我以为……我们……要分开了呢。”假想中的分离让他满怀忧伤,还不知道结果那会儿,他把这忧伤挡在心门外,以为不让它进来它就不会来到。这会儿,这忧伤,带着后怕,象突来的潮水,不管不顾地淹上来。 

允诚把他的脸抬起来,把他的双手攥进自己的大掌里,慢慢地说,“练离,你好好地听我说。你,什么也不用怕。你看,你连阎王也不怕,其他的,你更不用怕。你明白了吗?” 

练离认真地看着他,听着他说,点一点头。 

练离知道他是很英俊的,但是,却发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近这么仔仔细细地看过他。他有着漆黑的眼珠,瞳孔四周有一圈浅浅的蓝,让他的眼睛透亮透亮的。 

四四方方的人哪,内里却如春水一般地柔软。 

练离低下头,隔着衣服在他的心口处啵地亲了一下。 

我的百炼钢啊,我的绕指柔。 

练离悠悠地说,“今天这一天,真长啊。” 

允诚道:“仙家的日子,每一天都是长的。” 

练离带着满脸的泪水笑起来,扭一扭身子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说,“是哦。” 

仙家的日子,长得乏味,长得不象话,可是,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很…… 

练离想,都很什么呢?练离用心的想啊想啊,想找一个合适的词来描绘这些日子。 

想了好久,终于想到了。 

值得。 

是了,是这个词。 

练离心满意足地偷偷地笑了。 

允诚用一根手指搔一搔他的下巴,“又笑了?” 

练离说,“这一天,人间已经过了一年了吧。不知道恰恰和祁哥哥重逢了没有?” 

是啊,恰恰,你找到哥哥了吗? 

 

 

54 

人间 

恰恰在黑暗的时光通道里飞跑着。 

长这么大,恰恰从来没有跑得这么快过。 

在天宫,他可以踩着轻软的小小一朵翔云。在人间,哥哥总是带他从从容容地走,或是坐车,坐地铁,恰恰一路想着乱七八糟的心事,小声地给自己打着气。 

这里,实在是太黑了。 

黑到你不能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身后总象是有丝丝的流水一般的声音,却不如流水声那样令人安宁,带着一丝危险与诡异似的,追在身后。 

恰恰牢牢地记着阎王说过的话,千万不要回头,一径地向前跑着。 

恰恰想着,越向前,就离着哥哥越近一点。 

恰恰开始小声地唱着歌,歌声被急促慌张的脚步颠得支离断续,但是还可以听清字句:你不要怪我太犯傻,一辈子就那么一点好时光。 

也不知跑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微薄的亮光,恰恰朝那亮光里冲去。 

站在那一片光亮中,恰恰几乎没有办法睁开眼,耳畔全是翁翁的声音。腿软得没有办法站立住,恰恰躺倒下来,在地上缩成一团,让呼吸慢慢地平息下来,慢慢地睁开眼。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23:00 +0800 CST  

恰恰愣在了那里,心一下子,象浸在无边的冷水里。 

四周全是门。 

什么也没有,全是门。 

一模一样的门。原木色的,样式很朴素的门。 

倒底哪一扇门的后面,可以找到那年青的,高大的,疼着他的哥哥? 

恰恰放软了身体平躺在地上,地上很凉,哥哥看到了,一定会说,恰恰,别睡地上,会着凉。 

哥哥总是怕他着凉,在人间那会儿,恰恰记得自己好象总是穿着鼓鼓的,有好些都是哥哥的衣服,那么长,那么大,暖和地象是哥哥的怀抱。 

恰恰真是想他啊。想到脑海里,哥哥的样貌已经变得模糊了。越是想一人的时候,越是想不起来他的样子。恰恰不知道别人是不是也是这样,恰恰笑起来,想,这次去到人间,得记得问一问哥哥。 

不管是年青的哥哥,还是老头子哥哥,倒底还是那个人啊,倒底还是那颗心,倒底还是他宁可舍了仙籍也要找到的人哪。 

如果他已经老了,我搀着他走路,他走不动时我可以背着他,我可以叫他做祁老头,恰恰想。 

如果他还是个小婴儿,我就抱抱他,叫他管我叫叔叔。恰恰想象着哥哥蹬着白胖的小腿儿流口水的样子,笑了起来。 

恰恰想起哥哥说过,他的父母很早就去世了,如果能去往他失去双亲的那段岁月,那就更好了,可以陪着哥哥,让他不要那么难过,不那么孤单。 

恰恰想着,从地上站起来,向前走去。 

无论哪一扇门都好,只要能把我带回你的身边。 

 

朦朦胧胧中,恰恰感到有人在推自己。 

耳边有个声音在说:“快醒醒,醒醒。” 

恰恰睁开眼,眼前是一张胖胖的,裹在头巾与帽子中的脸,离得近,反倒看不表五官表情。 

那人说,“怎么睡在这儿,你是谁家的孩子,街心公园里怎么能睡?还不回家去呀。”一把高亢的女声,很是热情。 

恰恰这才发现,自己睡在一张公园的石椅上,清晨的空气清洌而芬芳。 

恰恰站起来,与那扫街的大嫂道了谢,慢步走到街上去。 

这个城市,古朴庄严里夹着一分笨拙,在他眼前展开。 

仿佛一个久已不见的熟人,面容神情里有两分的稔熟,两分时间造成的疏离。 

恰恰愣愣地站了半晌,然后张开双臂,半眯了眼睛,抱住了满怀的清风,还有满怀的期望与快乐。 

恰恰沿着街道缓缓地走着,一边认着路。突然,透过街边商店的玻璃橱窗,他看见一个年青的男孩。身材修长,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裤,只是袖口与裤腿都短了许多,露着半截细细巧巧的手腕与脚腕,差次不齐的头发,刚刚齐肩,恰恰觉得,他非常非常地眼熟,接着他发现,那个男孩好象就是自己。恰恰用力扯扯自己的头发,那男孩儿也扯扯头发,恰恰动动胳膊腿儿,那男孩儿也做同样的动作,恰恰凑上前去,鼻子碰上了冰凉的玻璃,真的啊,真的是自己。居然长大了,身量似乎比玉兔还高上两分,恰恰透过橱窗看见店堂里的大钟,上面有日历,那上面的年份,是恰恰当时离开后的第三年。 

恰恰心里惊讶与喜悦简直快要让他动不了步了。 

路人们匆匆赶着路,很多人回过头去,看看这个漂亮宛若画中走出的,却有些奇怪男孩子,仿佛有点儿自恋呢,这孩子,拿玻璃当镜子,照了这半天了,也难怪啊,这么个俊秀的孩子啊。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23:00 +0800 CST  
恰恰凭着印象找到了当时哥哥带他坐过的地铁,结果却坐反了方向,往回坐时又下错了站。 

这个城市真的变了好多,也不知那个人变了没有。恰恰想。地铁隆隆地行驶着,花花绿绿的广告牌向后掠去,带出一片模糊的光鲜,恰恰手心里全是汗。他就捏着那一手的汗,在地铁上坐过来,又坐过去,路长得好象永远也到不了了似的。 

恰恰终于找到家里已是黄昏了,家门是紧锁的。 

恰恰在花棚里找到了舅舅,舅舅看到恰恰,高兴地咿咿呀呀地挥着手,又怕两手的泥蹭上恰恰的衣服,还是恰恰伸手抱了舅舅,一迭声地叫他,又伸手比划一下高头儿,告诉舅舅,自己长大了,舅舅打着手势,“可算是回来了。” 

恰恰也打着手势,“回来了,这一回再不走了好不好?” 

舅舅张开嘴,无声地笑起来。 

恰恰又打着手势问:“哥哥,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舅舅告诉恰恰,哥哥,已经许久不住这儿了。 

但是舅舅说,他其实是常回来打扫的,只是,他不住这儿了。 

 

恰恰走进熟悉的屋子,里面纤尘不染,依旧是他走时的模样。 

每一件物品,都放在原先的位子,那大嘴巴浴盆边儿上,甚至还搭着一条干净的毛巾,青绿色的,有青蛙的图案,是哥哥买给恰恰的,拿起来贴在脸上,有很新鲜的洗衣粉的香气。干爽的,但是有一点点硬,用得久了的那种硬。还记得那时哥哥说,这毛巾旧了,要换一条的。恰恰坐在屋子里,暮色一点点地围上来。他坐在那里,屋里静极了,好象还能听到哥哥有力的心跳的声音。 

 

卓慧慧是某IT公司总务处新来的小办事员,小巧活泼的女孩子,甜蜜的五官,有一点点小八卦,但还是可爱的。她双手撑在桌面上,扬声清脆地对面前的男人说:“祁处,听说你舅舅在近郊种花,还有大棚种了草莓,明天周末,带我们去看花摘草莓好不好?小刘他们都有车,说是要搞个近一点儿的自驾游。听说你烧了一手的好菜,明天可不可以露一露?原料我们来准备,好不好?好不好嘛?” 

祁承远心里叹一声,那一处啊,他都不敢久呆的,每一回hui去,收拾打扫了,多晚了都要往回走,宁可住在单位这边仓库尽头那半间布置成小屋的角落里。 

他实在不敢回去住,他已经发现自己有挺严重的幻听与幻视的毛病了,祁承远想,恰恰是走了,可是日子总得要过下去。万一有一天,恰恰要是能回来呢?回来看见自己变成了一个傻子或是得上了老年痴呆症可怎么办?虽说仙凡相隔,怎么有可能再回来,可是万一呢?万一? 

祁承远叹一口气答,“好吧,那去吧。可是说好罗,我可没地方给你们住,当天去当天回吧。” 

第二天,一行人开着两辆车上了路,不过一个钟头,就到了。 

郊区果然是空气清新了许多,大片似锦繁花,铺金迭翠,女孩子们开始尖叫起来,一个劲儿地问,“祁处祁处,是你舅舅家的花田吗?原来你舅舅是地主啊。” 

祁承远好脾气地说,“这只是普通的花,用来养蜂的。地也是租的,不是什么地主。” 

女孩子们全没有听清他的解释,只顾着冲进花田里摆了各种姿式让男朋友给照像。清脆的笑语声传出去老远。 

祁承远想起第一次给恰恰拍照片,他吓了天大的一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被封进了一个小小的盒子里,过了许久,他才学会对着镜头露出笑容,却总要紧紧地拉住自己才会放心。 

祁承远笑起来。小恰恰啊,真像是长到他心里去了似的。 

一直折腾到快十一点,一行人才到了舅舅的家,舅舅不在,只有两个雇工在忙碌着。 

草莓真的下来了,得赶紧地摘下来,卖个好价钱。 

女孩们尖奋极了,也不喊饿了,先进了大棚,叽叽喳喳地拿了大竹篮子采摘起来。又支使了男朋友们拿去冲洗。 

祁承远摇头苦笑,都说女孩子一个顶五十只鹅,如今这来了,一,二,三,四,五个女孩,乖乖,就是二百五十只鹅,但是,真是好啊,都是很年青的孩子,会笑会闹也会做事。祁承远走进舅舅的厨房,把带来的材料放好,开始做起饭来。 

等他忙完,洗了手去抬呼年青的同事们来吃饭时,才发现他们围住了什么人在说笑。隔着他,他只看见那人半个脑袋。 

慧慧看见他跑过来道:“祁处,你家藏了这么样一个小帅哥,也不常带出来让大家见见。” 

祁承远笑道:“我们家除了我,再没有帅哥了。” 

慧慧道:“咦--,他比你小得多,才十来岁,难道不是你们家的,哎,刚刚还在这里的,跑哪里去了?” 

祁承远看见一个白色的身影在枝叶间一闪而过,绿色里映出半张玉色的面孔,祁承远心里咯噔一下子,又想,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恰恰不会回来了,况且恰恰也没有这么高。 

倒底心里放不下,嘱咐同事们去吃饭,一边找了过去。 

大棚里空气暖湿,一会儿祁承远头上就冒了汗,转来转去,那白色的身影忽隐忽现的。 

恰恰心砰砰急跳,那年青的高大的哥哥啊,咫尺之间,英俊又温和的眉眼,仿佛下一秒就要上前去,却又近情情怯,半步也动不了。 

又看见哥哥跟一个漂亮的女孩子和气地说着话,恰恰转身躲到一边。看见哥哥找了过来,恰恰用力地吸气吸气,转身走了出来。 

祁承远看见那个身影从植株后走出来,手上拎着装满了草莓的竹篮。他看见那个男孩子把篮子放在地上,从口袋里掏出一面小镜子,凑在透过塑料顶篷打进来的一缕薄绡似的阳光里,一个明晃晃的圆圆的光斑活泼泼地跳出来,跳过来,跳到他的额头上,脸上,胸口。 

男孩子将镜子收好,一直低垂的眼睫倏地掀开,水色晶莹的眼睛看过来,笑容在眉目间轻轻荡漾。又从领口摘下一条细细的链子,朝他晃一晃。链子上吊着很细小的坠子。 

其实那不是一个坠子,祁承远知道那是什么。 

祁承远大大地咧开嘴,无声地笑。 

眼泪哗地冲出眼眶,滚烫地铺了满脸。 

他向着男孩跑过去。 

啊恰恰啊,恰恰。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23:00 +0800 CST  
尾声 

小仙子祁恰恰,把天堂给一介平民祁承远带到了人间。 

每天,恰恰送哥哥去地铁站乘车上班,下午的时候,再去接他下班。有风有雨的时候,恰恰会穿起长大的雨衣,拎了伞等着哥哥。这一片地势比较低,稍稍有大些的雨便会淹起来,两个人哗哗地踩着水,踢踢踏踏地走一路还说一路的话。 

恰恰终于可以吃上哥哥做的饭菜了。 

恰恰对哥哥说,“哥哥,我脱了仙籍了。” 

祁承远没有明白。 

恰恰捡了一颗草莓放在嘴里,含含糊糊地重复,“我脱了仙籍了。” 

也就是说,我以后,会病会伤会痛,会长大,会变老。 

可以吃任何人间的五谷杂粮。 

祁承远这才醒悟过来,连忙做了一桌子好吃的。 

祁承远从来没有见过有什么人吃饭这样专注。 

恰恰起初还不惯用筷子,常常用手拣了丁香排骨,或是油炸小黄鱼,或是奶油玉米,很认真很认真地用牙齿一点点地啃,啃一啃,看一看,再啃一啃。仿佛这是世上顶顶重要的事,还会把头埋进碗里,去喝那鲜美的汤,他甚至会去舔盘子,祁承远说,“恰恰啊,只有小猫跟小狗才会舔盘子的。”恰恰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弃了这个习惯,颇有点不好意思。 

于是,每一天,祁承远都会变着法儿给恰恰做各样好吃的,恰恰吃得心满意足,但是却总也不见长胖,祁承远不禁概叹,果然半人半仙的体质是了不得的,旁人羡慕不来的,这么吃下去,自己怕是要长成大胖子了。 

恰恰咬着筷子尖儿,笑嘻嘻地看着他,然后伸了手,好奇地去摸摸哥哥吃得圆滚滚的肚子,笑得说不出话来。 

我愿意天天这么看着你,变成一个幸福的大胖子。肚子顶出去老远,走路摇晃得象一只企鹅。 

话虽这么说,祁承远还是开始了他的早锻炼计划。每天早上,会把恰恰也拎起来,一起去花田里跑步。 

祁承远步履轻松地跑在前面,恰恰半眯着眼,迷迷糊糊地跟在后面,抓着哥哥的裤腰一路跌跌撞撞。祁承远会把他抱起来转圈子。 

但是祁承远发现,他没有办法让恰恰再吊在他的胳膊上打秋千了,恰恰长高了,快要齐了他的耳朵了。 

恰恰完全变成了一个真正的人间的男孩子了。 

他甚至学会了用电脑,学会了做网页,在网上把他的花卖到全国各地去。他用在网上挣的第一笔钱给哥哥买了台最好的笔记本电脑,做为给哥哥的生日礼物。 

祁承远依然写着童话故事,他已经有了固定的读者,但是他依然是一个默默无闻的网上写手,依然是一个平凡的总务处的小处长。 

恰恰还学会了养蜂,祁承远人高马大,可是最怕这种翁翁乱飞的小虫子,手足无措地站在花田间,戴了垂着纱的竹笠,半步也动不了,颇象一个插在田间吓唬麻雀的稻草人。恰恰戴着同样的竹笠,对着他笑,笑容隔着纱,云雾里透出的阳光一般。 

但是恰恰还是保留了过去的许多习惯,比如,睡觉时喜欢抱着哥哥的胳膊,迷糊中会在床上摸啊摸啊,一旦抓到了哥哥的胳膊,抱住了,黑暗里,祁承远会听到他短促的轻快的笑声,还有满足的轻叹。 

祁承远想,活着能与仙子相伴,百年之后,还可以看见英俊的,一见如故的阎王,还有漂亮得精灵似的白无常,如此好运,莫不是祖坟上冒了青烟了?真是睡着了也会笑醒啊。 

恰恰还学会了做家务,做得不是很熟炼,常常会闹一点小笑话。 

比如,他给哥哥缝掉了的扣子。 

祁承远笑着问:“恰恰现在不咬扣子了?” 

恰恰的脸有一点儿红,说,“现在我长大了,那种小孩子的事情怎么好再做?” 

祁承远看着他,以前恰恰来到的时候,正值秋冬季,记忆里他总是穿得厚厚的象个棉球,小小的一张脸包在衣领子里,手缩在衣袖里,裤子直拖到脚背。现在,正是春末初春的时节,他只穿着普通的衬衣与仔裤,衣袖高高地直卷到小臂,身材修长,瘦不露骨,露着纤长的脖子,额角鼻尖上有细密的汗珠。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23:00 +0800 CST  

他缝好扣子,展开了衣服看时,才发现袖子被他缝得揪结在了一起,他含着笑皱着眉头,细细地去研究那个古怪的疙瘩。 

祁承远走过去,把那衣服接过来,罩在两个人的头上,笼出一片暗影,在那暗影里轻轻地吻他,小心翼翼地吻。恰恰的嘴唇清凉湿润。然后,恰恰会凑上来,也轻轻地回吻他,那几乎算不得一个真正的吻,只是在哥哥的唇上轻轻地碾过来碾过去。 

恰恰把罩在头上的衣服掀开,突来的光亮让祁承远眯起了眼睛。恰恰会说,“哥哥,你睁开眼,看我,看我,还在这里呢。” 

祁承远的眼眶微微地湿了,他的小恰恰啊,竟会来安慰他了。 

真的,恰恰是再不会走了,再不会了。 

祁承远最爱的是周末,他可以睡一个长长的懒觉,起来的时候,会发现半边床是空的,可是,他不再着慌,他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恰恰,他从从容容的洗漱了,啃一个老玉米,慢慢地踱到花棚门前。隔了那玻璃的门,看着在里面忙碌的恰恰,恰恰看见他,会摘下劳动布的手套,在满是水气的,模糊不清的玻璃门上按下一个清晰的掌印,祁承远会在门的这一边,也把手按上去,两个大小不一的手掌印,一个在门的这一边,一个在另一边,但是重迭在一处。 

过了一年,又过了一年。 

恰恰满了二十岁了。 

恰恰说,我真的能长大。 

祁承远说,当然真的,你以后,会长出胡子来,哥哥教你怎么刮。 

恰恰笑起来,以后我会变成一个老头。 

祁承远说,那是当然,我会变成一个比你更老的老头儿。 

恰恰说,那么你是大祁老头儿,我是小祁老头儿。 

恰恰忽然想起一件事,说:“下一回,再见到练离的时候,是不是该他叫我做哥哥了?” 

祁承远笑道:“可不是。说不定,再见到时,你可以让他管你叫叔叔了。” 

 

地府十殿里。 

白无常小练离揪着耳朵道:“怎么搞的,我的耳朵这些天总是又红又热。” 

阎王允诚看着他红通通半透明的耳朵道:“莫不是你又做了什么坏事了?” 

练离摇头道:“哪里,哪里,一定是有人惦记我了。” 

允诚道:“哦。原来是这样。” 

练离问,“你手上拿的是什么?” 

允诚道:“这个么?是帖子。我四哥的龙风胎百日。” 

允诚又道:“跟我一起去。” 

练离脸红了,“不要啦吧。” 

允诚道:“可是,他请了地府十殿所有的阎王与黑白无常还有判官啊。” 

练离越发小声地道:“不要。” 

允诚继续游说,“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好多好玩艺儿。” 

练离道:“这样啊……还是不要了。” 

允诚道:“你可以躲在角落里,只管吃喝,没有会看见你。” 

练离道:“这样啊……好吧!” 

隔了一会儿,练离又小心地问:“你……你不想要儿子吗?不想吗?” 

“儿子?”薛允诚道:“你还不够淘的?精灵古怪,净给我惹事,够我操两辈子的心。还要儿子干嘛?”终于有笑在脸上晕开,“添乱哪?” 

练离用凉凉的鼻尖蹭着允诚的脸颊,吃吃地笑。 

过一会儿,练离说:“不知恰恰与祁承远他们现在怎么样了。怪想的。” 

允诚似笑非笑道:“你别打那个主意,近期内给我消停点儿,别想着再往人间跑。” 

练离低头道:“哦。” 

允诚看着他微微嘟起来的嘴,长睫毛上笼着一层水气,忍不住揉揉他的头发道:“不用着急,这两个人,是有些造化的,他们百年之后,还会回到天宫去,恢复了年青时的容颜,那时候,我带你去见他们,在地府也不过几十天的等头。” 

练离目色迷离,伸出一个手指头,在空中虚虚地写了一个“等”字,悠悠地说:“我现在觉得,这是最美最好的一个字了,再没有比它更好的了。” 

允诚答:“嗯。” 

练离道:“我要写一个大大的‘等’字。 

允诚道:“哦。” 

练离道:“挂在你书房里。” 

允诚道:“好。” 

练离呵呵笑起来,“你怎么又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了?” 

允诚道:“这个,要慢慢地改,你等着吧。”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23:00 +0800 CST  
啊,等着吧,等着吧。 

人这一辈子,就是一个等待的过程。 

等着出生,等着成长,等着老去,等着死亡。 

等着柔情,等着蜜意,等着你的爱人,在某一天,某一时刻--- 

恰-恰-来-临。 

 

——全文完—— 

 

 

后记: 

呼呼呼,终于写完了。其实原本这文,提纲只有十二章。只想写一个中篇玩玩的。可是,越写就越长起来。我真是一个无良的作者。只顾着自己痛快,全忘了会不会让人觉得呱噪。可是,没办法呀,在我写的时候,他们就一个个地都跑出来了。 恰恰是一直安安静静地趴在一边看,有时会害羞地笑。我喊:祁哥哥,来杯咖啡。祁哥哥会说,咖啡不健康啊,换杯水果茶怎么样?养胃又养颜。我会暗想,平凡不平庸,温和又体贴,出得厅堂,入得厨房,这样的男人我怎么碰不到啊?然后,小离出来说,你写写我好不好?好不好?我说,好啊好啊。阎王说,写你干什么?让大家都知道你有多么淘?小离委屈地说,我还有好些优点哪。我说,是啊是啊,你这么可爱,好多姐姐都会喜欢你的。我又说,要不,老黑,我也顺手写写你吧。老黑嘿嘿笑着说,随你随你。七王爷漂亮的桃花眼飞过一记眼刀说,你是糊涂油蒙了心了,这是我们的隐私啊!老黑哄道:不要紧的,不要紧的。不过是给女孩子们解解闷。她们在社会上,够多么不容易啊。来来来,我给你好好泡杯茶你消消气。七七八八也跑上来了,八八问,有没有我有没有我?七七说,写我们就够了,那只死白兔就不要写了吧。老阎王说,这个死女人写的是什么?把我的家丑都翻出来了,我看将来得让她到十八层殿里去过一过油锅才好。王母娘娘说,老阎王,年纪大的人,不要那么大的火气才好,伤肝。她能不向着我吗?我可是给她正名的第一人呐。 

就这样,越写越长,越写越长了。真是,不好意思。 

在JJ上写文不到一年,得了很多的快乐,还有不少的朋友,我安静地写,你们就安静地看。我非常地感动。所以,要再三地说:谢谢,谢谢。以后,我若再写,请多支持。不写了,咱们就一起看文,在坑里碰到时,就如同老友见面一般。 

其实,还是有很多遗憾的,比如,恰恰与哥哥今后的生活,比如,练离还未见家翁家婆呢,还有,大家最关心的七王爷与老黑,我还没有能够把他们写圆满了呢。不知大家注意到没有,在最后,其实,我是留了一点点儿小小的暗记,他们是可以再次碰面的,隔了快百年之后,见到了会如何呢?想是想写,得好好动动脑子,也不知写不写得出来。若写出来,请多支持,若写不出来,请多原谅。 

我是这样想的,人活着,真是累,仿佛生来就是为了含辛茹苦,生活,象是一袭袍子,被虫子一天一天地驻了,千疮百孔的。但是,倒底还是有美好的东西存在的。比如,我爱的人们,比如,文友们的友情,比如,我对小仙子们还有我的那些儿子们的想象。我把这些,都藏在心里最柔软的一处。心的其他地方,尽可刀枪不入,可是这一块,不行,因为它,很软很软。 

再次感谢! 

未夕上 

2006.9.21

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3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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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梅影弄玉  发布于 2009-03-07 12:32:00 +0800 CST  

楼主:梅影弄玉

字数:142267

发表时间:2009-03-07 19:5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2:35 +0800 CST

评论数:8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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