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梓大着胆子，轻推开书房门。先生气他，早餐总还是要吃的啊。
可略略一抬眼，就瞥见了桌上的和离书。
两个遒劲大字，愤怒都要随着笔尖透到纸背去，将他的心扎了个大洞——痛到极致，却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他难堪闭眼，失措地想揉乱那张白纸，想毁去这一切。
可哪有资格呢。
只好依旧轻声唤了先生，端出个笑来。

回到房间，他坐了两刻，还是翻出了柜子底下的檀盒。
清丹只是痛而已，不伤身的。
想着，他笑开咽了下去。
其实不愿和离阿，被厌了赶出顾宅甚至是做个先生的小仆都好过与先生再无瓜葛……却只能，用这样卑劣的方式求一丝余地。
痛到无法照顾自己，先生就不会丢了他…吧。
不过，丢了也好。
不守规矩的玩意儿罢了。
————————————
是，清丹……？
允黎看得分明，将痛到无法站直身体的青梓扶好，又甩了个巴掌下去。映着先前的红肿，倒是两边对称了。
“你傻啊！”
拥紧青梓，允黎忍住眼里酸酸涩涩的液体，凶狠地直视着，“你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了，***有多稀罕你！”

顾允黎x苏青梓

上辈子苏青梓张扬无畏，蔑视规矩，毁了整个顾家。再来一次，他拼尽全力将自己锁在规矩的囚笼里，却惹足了先生不喜。
是不是…离开了，先生会更高兴啊……

顾允黎兜兜转转，终于意识到，青梓没有变，依旧是那个愿意带他去荒草地烤红薯，把最大的一块儿捧给他的少年。
只是，更爱他了而已。

迷茫失措温柔攻x重生变乖人妻受

二楼艾特大号【划掉】
其实很小
@♀时忆柒

一.
“梓少，您…您跪得住吗？离少爷回来还有好一会儿呢……”小佣人刚谙世事，见地板寒凉，忍不住多嘴一句。
顾家规矩极重，苏青梓被摆弄了半天收拾干净，才清醒意识到…这是回到了那晚，他属于允黎的新婚夜。
允黎。
半年多了，竟还有机会再见到你…见到您。
我的先生。
“不碍事，训尺你选个好上手些的，最好痛一点。”眉眼间再无前世的不耐，连语气都不自觉柔和起来。
上一世，他错狠了。这次宁愿将自己锁在规矩里，免得行差踏错一步，再伤了先生分毫。
尊严傲气自由，什么都不要了。
只安安分分做先生的妻。
陪得越久越好。

二.
进门前，顾允黎做了很久的思想准备，他知道青梓厌拘束，定是要闹的。
所以待会儿就算看见青梓把训尺折了成大字型躺在床上睡死过去，他也应该不会惊讶。
在两个人的空间里，他会给予青梓最大的自由。
——他喜欢的，是那个会大笑会带着他逃课会把校规撕烂誓死不嫁的清亮少年，本就不该被规矩束着。
“小梓，还醒着么？”推开房门，允黎放轻步子。就自己身上这酒气，难说今晚能不能被允许上床啊……

三.
先生的声音……
青梓被这含着关心的话语摄住，心口苦得发慌。多想抬起头好好望望他的先生，可不敢僭越，不敢面对，连声“不值”都不敢说。
那般的前世，他自己铭心就好，别再惹了先生起疑。
“未曾…青梓等着先生呢。”只一点点笑容，矜持讨巧。
许久无音。
青梓愈发心慌，忙检查起自己有无不妥…跪姿是管家教的，训尺常规，手举的高度也都是顺着先生……
是，是不让喊先生么…
“你真的是青梓？”允黎随手扔了什么破训尺，勾起青梓的下巴，仔细端详，“像倒是像……靠，还涂粉了。”
他皱起眉来，厌恶地将手上沾到的粉末抹到青梓的纱衣上，“你怎么也学起这种做派…”意识到说得重了，又轻蹲下对视，放缓语气，“理管家干什么，还喊先生，不怕见外啊。”

四.
青梓懵懂，一句也答不上，只好又垂了头，略长的头发遮住发涩的双眸，轻声道歉。
允黎被噎得难受。
他已经很努力地寻找了，却还是没从眼前人身上看出半分青梓从前的影子。
像个古旧破败的无脸娃娃，顺从得几近冷漠，连那些被小心藏好的温暖都看不到了。
气氛沉寂许久，青梓知道惹了先生不悦，呼吸都放浅了两分。
可…可礼还未行完。
又试探性跪行两步，离允黎更近了些，见允黎没什么暴怒的意思，才从一旁的矮凳上取下果酒，脸上泛红着递上。
酒行交杯，多老多老的风俗了，还一直被这些大家族保留着，渴望盟誓长远。
允黎眯眼，继续上下打量了青梓好一会儿，接过浅尝了一口…然后放手。
清脆的碰撞声，剩余的酒在地上蜿蜿蜒蜒，掩印冷辉。
“舔了？”
没有温度的声线，饶是青梓再迟钝，也意识到不能犯蠢了，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去，“求…求先生告诉青梓，哪儿做得不好……”
“把你这一套古礼给我有多远扔多远，苏青梓！***是不是还要我新婚夜用训尺让你见个血？”
“请先生责……”
“滚！”
青梓被吓得猛然闭眼，右眼角的泪终于敌不过重力作用，堪堪而落。
……
允黎手指着门外，好半晌，无力垂下。
“算了，过来睡吧。”不容拒绝地将青梓抱到床上，允黎将人牢牢禁锢着，一个不字也不听。

你变了吗？你还在吗…

五.
时光是很长的，长到一望不尽，长到晃晃悠悠地赶人向前，一回头，已经好远好远。
远到青梓终于留成了及腰长发，合全了男妻本分。
两年里，青梓选上那条与前世完全不同的道路，牢牢记着每一点冗琐的规矩，囿住自己，侍奉先生。
那是真正的侍奉。
为了先生衣食妥帖挤出所有时间细细研究，眼里心里只装着他。忙着忙着，直到某天被保姆兴起做的火锅辣到，才发觉自己早随了先生的习惯，连辣都戒干净了。
也很久没有好好抬头仰望。
一点都不想看见先生的清冷目光。
先生不喜他，不喜到连发火都省却，新婚夜后，再未怒过他吼过他。
——也再未将他紧紧按在怀里，整一晚。
却是被允了按照规矩的，在床边靠着。夜幕清冷，但那些有月光的日子，也可以偷瞄到好几眼。
好几眼没有冰冷眼神的先生。
很暖很暖。

六.
晨光刚刚洒落那会儿，青梓已被生物钟弄醒了，照惯例寻着看先生好几眼，脸上都带了点笑来。
睡着毫无防备时，允黎那点不由自主的孩子气就会显露出来，印着窗外明暗浮动的光线，像是为黎明而生而展。
那样美好。
微微撇了嘴，青梓见时间还早，放纵地抱膝而坐，长发顺垂半掩，贪婪地呼吸着先生的气息。
……可他不可以，绝不可以，一个人独享这样的时候。
娶个女子衍嗣，上辈子让他心冷如灰的事情，也早早想通…先生合该有众人钦慕，后世绵延，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他这样的，断子绝孙啊。
只是得好好挑选，再不能因他的嫉妒性子选些出身不清楚的，害了先生安好。
“你过来。”
允黎听了会动静，突然出声，随意抬手招了招。
青梓应声过去，懵懵懂懂的，也没想起什么规矩，笨拙地跪行几步。
“不是你自己求我的？哭什么…”抬手碰了碰青梓面颊，一片湿痕。
…是了，是自己几次三番求肯，甚至借了老夫人威压，先生才应了的。
又何必再哭？
“先生…”
“嗯？”
“能不能，别赶青梓走……”
先生说别墅狭小，只能容下一位少爷夫人，应了的条件，便是他乖乖的，滚远些。
哪里听不出，不单单是为新人腾位置，分明…分明是厌烦透了啊。
“你早先时候还说，只要我不愿留你，你就不碍我眼，这会儿又变了卦？
你也知道，我不想每天回来就面对着一个活死人，连笑也不会。
两年，很久了。”
满是玩味。
窗外鸟鸣婉转，乐上梢头。
青梓闭了闭眼，一滴廉价的清泪从左眼滑落。
俯身，“青梓懂了…现下就收拾东西，去城郊的别墅思过，祝先生与……”
“不用了。”
允黎没兴趣再听，径自去浴室洗漱。
心情好到连青梓没为他挤好牙膏的事都轻轻饶过。

七.
选了座最为冷清的城郊别墅，青梓草草收拾完东西，寻了扇偏门离开。
临上车前，还是忍不住，转身回头。
跪地叩伏。
“青梓愿先生此后平安顺遂，无忧无愁。”声音不大，丝丝眷恋都掩得好好的，连眼眶都没湿。
只是不肯走。
司机小仆一干惶惑地静看着，也不敢劝，暮色渐昏。
青梓也不知自己是有所希冀还是单纯地想多留一会儿，像个泼皮耍滑的无赖，被人轰了还扒着门框乞求。
直到最后那下，允黎实在被下人的禀告声弄得烦了，让人捎了句话过来。
青梓听完，眼神闪烁几下，苦笑起身，“烦您回了先生，青梓知错。”又嫌不够，手一抬，赏了自己两巴掌。
长发被暮里寒风抚乱，遮了青梓半身身影。
——“要滚就利落些，不是天天把规矩念嘴边么。”
他突然想起，很以前的时候，上辈子里，是有个人嗔他玩闹，担心他穿着单薄的。
还会给他穿带了那人体温的大衣。
——“够不够丢人的。”

八.
青梓又做起了噩梦。
都是前世的一些零碎片段。逃避、背叛、伤害……还有从内心最深处渗出的悔意疼惜，攫住他已近腐朽的心脏。
拷打，遍体鳞伤。
感受不到先生气息的恐慌一次又一次地将他拖入最不堪的回忆深渊，只能被逼着，清醒地看着自己的所为，无力阻止，无力去抱住那个把一颗带血的鲜红心脏捧给他践踏的先生。
一遍又一遍，定格在那个上午。
先生看着他，火热的视线几乎将他灼穿，然后小心翼翼的…落下一个吻。
转身离开。
他连睁眼都不敢。
此后，再无半点音讯。
那半年，他也时常如这般，把自己锁在逼仄的小屋里，只念着先生。想啊想，觉得就自己这样的，便是轮回万遍，投不得人身，也该跪好在尘埃里，为先生结草衔环。
——“求求你…让我听一听先生的声音可以吗？不用很长时间的…我不出声，不会惊扰到先生的!就，就一小会儿……”
被无休无止的自我折磨弄到神志不清时，青梓会拼命拍打被自己吩咐锁起的门窗，祈求外边守着的管家让他给先生打个电话……哪怕，只能听到几声斥骂。

——“昨晚你做得很好。”黎明到来时，青梓会把自己收拾好，所有狼狈脆弱都掩饰干净，长发垂得乖顺。
“不要理那时的我。若还不听话，抽一顿就好了。”眼神清冷，像是在处置疯子一般漠然，“门窗合紧，别扰到别人。”
尤其是先生。

毕竟，先生厌了他啊。

九.
后来渐渐好了一些。
青梓不再整夜整夜睡不着，发疯般哭闹，开始知道咬着被子噤声，憋着眼泪别到处弄脏。
还了手机也能好好自控。
没疯……别墅众人大舒了口气，见人脾气温和，更乐意着找到了美差。
“明叔。”见人进来，青梓微笑着放下手里的杂志，打了招呼。
礼数周全。
管家笑着摇了摇头，“您可真是半点主人自觉都没有…”又瞟了眼那期用少爷照片做封面的旧杂志，边角已有破损，显然是常常翻看。
这一片痴心，连他这把老骨头都要动容啊。
青梓没有出声，等管家回神才继续发问，“时候已晚，明叔是有什么要紧事么？”
“你这孩子…”管家叹了口气，“明天是你生辰啊，怎么忘得这样干净。”
生日吗……
青梓眼睛弯了弯，“这么快了啊。”
记得上次庆生是新婚夜不久，他还在先生身边伺候，一齐吃了一大碗长寿面，先生甚至赏了样精致的小木雕做生辰礼。
美好到只能一点点品尝的回忆。
“那我就斗胆行使下做主人的权利？”青梓笑的更加开心，“您给大家发些红包，明儿放天假，都好好休息休息。”
“可您呢……”管家皱起眉来。
“这是命令哦。”青梓摇了摇手指，转身上楼。

笑容再挂不住。
明叔，像我这样的罪人，哪里配过生辰啊。

十.
管家得了假是要回主宅的，那有他的家。
又一次谢绝明叔把自己近况告诉先生的提议，青梓给人封了个最大的红包，终是留了一人清净。
不能和先生说的，先生不爱听。
先生最不喜欢无端叨扰，更不可能乐得听到他的名字。
妄念早消了吧。
端了杯酒窖里刨的红酒，青梓小口小口地抿，每一口都是苦涩。真不知道这样苦的东西，怎么会有人爱喝。
呛着了，流泪了，却还是自虐般一口口往嘴里送。
等到惨月都被乌云掩了所有光芒，才终是支撑不住地，整个人倒在阳台上。长发染了酒渍，妖冶得不像话。
“先…生……”像是念着什么禁忌，他小心地喃喃着。好不容易才坐了起来，埋头抱膝。
真的很想见一见啊，远远一眼也好。
怎么办，怎么办……
他想发狠地折磨自己，用肉体的疼痛来消磨求而不得的欲望，却…只敢把自己越抱越紧。
身体是先生的啊。
绝对，绝对不可以弄坏。

十一.
第二天凌晨，天空刚泛了点蟹青的颜色，生物钟懒得怜惜宿醉的青梓，早早将他唤醒。
也不是刻意，以前伺候先生的习惯，戒不掉。
不知道什么时候进的屋，青梓揉按了两下疼得发狠的太阳穴，暗忖酒后失态的不该。
真是胆子肥了啊，还敢沾酒。
忍住好好罚一顿的念头，他自嘲地笑了笑，摸索着去开灯。
等等……
青梓被一旁手机的冰凉触感吓到——之前明明是在厅里放好的。一种强烈的不安在他心中摇起了魔铃，呼吸不自觉地开始颤动。
连忙查看。
——通话页面，先生，两分钟——
他早就做不到清醒区分梦境和现实，这会儿只剩下个模糊的印象，卷得他脑袋生疼。
可就是把剩下的思绪都掰开了揉碎了，他也找不到宽慰自己的理由。
明明想要倾尽所有来对先生再好一些，到头来却是连安分乖顺都做不到。
…呵，苏青梓。

自厌的感觉褪尽了青梓脸上最后一点生气，他困难地思考着，该如何请这次的罚。
总不能再出现在先生跟前碍事。
顾家的侍所不会管他这种失了名分的遣离者，别墅这里刑具也不齐全。
不然就他之前犯的这样多错处，早该好好磨去几层皮教训，而不是在这舒适将养。
半夜的风吹露侵冲垮了青梓的最后一道免疫防线，他只觉得怎么这样的冷，冷到像是再也见不到阳光。
这副身子也毁了吗？他是不是又弄坏了先生的东西？
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他像是失了心智的小兽，困在迷雾里无助地哀嚎，只有那个站在幻境外冷眼旁观的人勾了勾手指，才能有方向地奔往荆棘的丛林，化为血泥。
先生，您便赏个施舍，指青梓一条不归路吧……

十二
青梓没想到，一念妄想，竟差点成了真。
先生将他接回去了。
虽说是派了家奴绑好捆回去的，可还是，得以重新回来了。
下车时，略亮的晨光照在他白皙的侧脸，光影明灭。他偷偷小喘了口气，再不舍地缓缓吐出。
似乎连叫嚣不止的昏沉都清明许多。
一旁的黑衣家奴被管家训了一通，才动作粗鲁地替青梓松了绑。青梓顺从跪着，迷迷糊糊地听着管家皮笑肉不笑的赔罪。
管家竟还唤他夫人。
他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得纠正管家这个错误。
这个错误太大了，先生会不高兴的。

十三
管家没理他的惶恐不安，直接把青梓丢进了他熟悉刻骨的先生的主卧。
他努力移动着跪麻的双腿，想躲到一个安分的角落。
一个他习惯的、不惹先生太恼的、他该呆的角落。
可是找不到。
他离开后主卧的布置全变了模样。浅蓝的壁纸泛着天空的温柔，草木色的家具环绕生机，连暖黄的窗帘都是大开的敞亮，任由阳光一束束地挤进、呼吸。
地毯也是纯白的长绒，暖得青梓的心都瑟瑟地疼起来。
他怕是，都给跪脏了啊。
忍不住得，青梓又胡乱瞅了几眼，甚至还发现了几样自己不曾带走的小东西，摆在这样温暖的卧室里，刺得他眼睛发疼。
怎么，怎么可以这样，脏了先生的地方。

没有人管他，他只好压下四处乱窜的疼痛，到处寻觅他该呆的角落。
那种疯狂的念头几近偏执，他一扇扇地打开同色的门，被每一间的明亮宽敞刺得又猛然关起，直到，直到找着一间储衣的杂房，昏暗狭小，充斥着樟脑丸的窒息味道，浮尘不能被光明拥抱，飞舞到迷失方向。
青梓脱了力般靠在门边，从喉咙底滚出几声闷笑。
对，就是这里。
他喜欢这样的容身之处。

把所有自己的痕迹一一搬进去，青梓烧到脸上泛满微红，动作渐渐变慢，到最后只能是靠着间歇的清明，挪到暗室的偏隅。
手里握着那只木雕。
抚摸，小心翼翼，一遍又一遍。
他，想先生了。

十四
“青梓接回来了？”顾允黎右手随意拨弄着公文包的搭扣，装作不经意的开口。
车外朦胧，早已下了场雪籽，白絮正攒着力量飘舞，落地的声音几不可闻，像是只愿再滞一会儿——漫得行人共白头。
“是么……”于是很满意回答地，微勾起了嘴角。
雪看得久了，突然想把那人也拉出来，让冰晶恣意地攀上青梓的眼睫，微微一点，将化未化。然后是长发，轻巧的黑缀上零星的白，再一点点地揉乱……
有多久没听到青梓笑了啊。
眼里光芒又黯，青梓离开后，他拼命摆平缺了青梓几乎无法运转的生活，好容易戒掉青梓的精心照顾，却忽视不了漫无边际的冷清。
哪有什么新纳的女子。
他明明只是受不住青梓在他面前的压抑自卑，想还他一个平静安稳的生活啊。
……不过，他回来了。
无来由的舒适感让他轻轻喟叹了下，连日纠结的眉梢也稍稍舒展。
也不知道，揣着青梓心思布置的卧室，他会不会喜欢。

十五.
“人呢。”
没什么特别的语气，顾允黎随意扫了一眼，管家忙把腰更弯了几度，竭力辩解着自己的无辜。
“闭嘴。”他不耐烦地打断，“把分派照顾青梓的分管家叫来，”抬表，“三分钟。”
喧嚣一下远去，允黎揉了揉疼到发抽的太阳穴，带着丝期待重新环顾主卧，却只悲哀地发现不仅仅是人丢了……所有，所有青梓的痕迹，都没有了。
连那个被青梓宝贝成什么样子的小木雕，也杳无踪影。
就好像，青梓终于下了狠心，决定不理睬他的呼之即来挥之即去，要彻底离开。
明明很公平——可，怎么可以。
“他人呢？！”无法抑制的心悸攫走了他所有理智，他拎起分管的领口，“说，他会去哪里！”
分管家没有太惊慌，只是保持着恭敬地，露出了点悲凉的神色。
“我也不知道，但……少爷不妨试试。”

十六.
这是顾允黎怎么也没想到的重逢。
一个肮脏狭小的储物间，空气凝滞，光芒寥落，他极了目光透过去，也看不清青梓低垂的脸色。
只有一股说不出的悲哀。
“青梓。”
允黎不自在地打破沉默，却只换来青梓的后缩，小小的幅度，一瞬间的自然反应。
又立刻反应过来似的，急急将跪姿摆好，“先，先生……”
那种火烧火燎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允黎皱眉，低俯了身子想要将人揽起，手刚一碰上青梓的右肩便换来一阵颤抖，怎么安抚都没有用的排斥。
“不，不要，脏……”

十七.
“什么脏？”允黎从不知道青梓会有这么大的力气反抗，直接将他推倒了逃出门口。
“没法改变的…万一呢，先生我会害了您的，您离我远点，我，我哪都脏，我心脏……您别对我好了，您把我关起来吧，就在那里，不要阳光……不要，不要与别人接触，您锁了我吧，我错了，我……”青梓赤着脚奔逃，被湿滑的雪地绊倒，才止住了无边无际的忏词。
“先生…我错了，您回来啊。”

十八.
星稀黯淡，夜凉如水。
顾允黎出神地盯着睡得不甚安稳的青梓，时不时替人拢拢被角。
听分管家说，青梓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
十指交叠，静静凝着青梓的眉眼。如此说来，他们这又是在如何呢？相互折磨，还是相互逃避。
他只是忍不住下手，逼回那个他熟悉的，蔑视所有束缚框架，却在心中给他留了一大块柔软的青梓。
可他的清亮少年，到底经历了多么可怕的梦魇。
弄得他不得不打碎自己所有傲骨尊严，用不应出现在他们之间的虔诚，换一份救赎。
“……先生。”
总归，是不能再冲动了。
顾允黎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浅笑抬眼，“醒了啊。”
“嗯。”烧已褪尽，青梓的脸色却总还是病态的苍白，挂着不易察觉的苦笑，“先生，青梓先前冲撞，在此请罪……”
挣扎着下床跪地。
“您能不能…把青梓放回去？青梓现在的状态，还是会碍着您的。”
像是料定这是最后的告别，青梓没有低头，直直抬眼，铺天盖地的眷恋。
“不行。”允黎也没急着扶，“你不许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