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吧文,小试牛刀】【张学宁·李宁玉·顾晓梦】风亦无言

【接上文】

时间有限,张学宁和李宁玉匆匆定了当晚的列车出发南下。她们先到了北京,又辗转乘车,两天后终于抵达上海。从进入上海起,张学宁就拿出一副墨镜带上,衣着也尽可能的朴素简单。虽然她没有跟自己仔细解释,李宁玉也猜到因为她现在身份的缘故,不便示人——当年顾晓梦在大上海也曾名噪一时,江山易主改朝换代,但这人还是那些人,有些记忆,也未必就能在茶余饭后消磨殆尽。她们俩找了家离顾府距离适中的旅店安顿下来,李宁玉进房间后将两个人的行李归置整齐,又准备好一些日用品,转头却不见了张学宁。
“晓梦。”李宁玉走到洗手间外。
“嗯。”张学宁应道,双手撑着洗漱台,又愣愣地盯着自己的面容几秒,才转开视线,透过面前的镜子直直望着身后的李宁玉,她俩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就这么古怪地凝视着。良久,她开口问道,“玉姐,我和从前像吗?”
“很像,又不像。”
“噢。”张学宁没再继续发问,若有所思地盯着镜面,两眼却茫然地没有聚焦。
“不用担心。”李宁玉上前几步,双手扶住她瘦弱的肩,掌心的皮肤敏锐地感觉到张学宁肩胛骨的颤动。
“我在想,倘若我爹真见了我这幅摸样,不知道还认不认得?”张学宁喃喃道,像是在询问李宁玉,又像是自言自语。
“我都认得,顾伯父怎么不会?”李宁玉柔声道,看见镜中张学宁的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拍了拍她的肩,“别多想。”
“玉姐。”张学宁低头沉默良久,忽然抬起头,凝神望着镜中李宁玉平静的脸,又猛然转过身,脸上竟有一丝惊惶,李宁玉从顾晓梦的脸上见到过许多种情绪,愤怒,快乐,嫉妒,悲伤,愧疚,冷酷,决绝,却惟独没有见过此刻这般的惶然,印象中的顾晓梦从不会将自己推进到这样慌乱的情境。她呆呆地望着李宁玉,明亮的眼睛里渐渐蓄了一层泪雾,伸出双臂搂住李宁玉的脖颈,张学宁将额头抵在她的胸前,声音低沉又漠然,近乎拥有一种悲壮,温热的泪打了几个转,终究是没有落在李宁玉的衬衫上。“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是再也回不来了。”
“晓梦,”李宁玉握住她的手臂,左手拍拍她的背,“不需要害怕。”
“玉姐……玉姐,”张学宁缓缓唤道,轻轻抽了一下鼻子,停顿了一下,抬起脸时已经恢复了平静的神情。“这里有我很多回忆。”
“那就都去看看,“李宁玉说,专注望着张学宁的眼睛,”晓梦,我不希望你丢掉任何东西。”
“知道。”张学宁点点头,又安抚式地冲李宁玉再度虚弱地笑了笑,却明显轻松了些许。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1-18 06:38:00 +0800 CST  
本章完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1-18 06:41:00 +0800 CST  
【接上文】

其中的缘由刘林宗是几个月之后才从老鳖那里得知的。茶庄之后他和顾晓梦一别就是整整四个月,她被送到国民党在南京的军事学院进行培训,以取得进入剿匪司令部供职的资格。顾晓梦未来的角色是收发专员,译电科长李宁玉的直系下属,明着负责情报收发和简单的译电,暗地里则全面接近李宁玉,她才是信息的关键。刘林宗则被委派到南京戏剧院,借用话剧演员的身份传递情报,整日和南京整个上流阶层的富家太太小姐厮混在一起。二人再见面时已经是8月底,顾晓梦从军事学院回来,计划稍作休整便到司令部报道。似乎几个月的培训让她进入了角色,顾晓梦整个精神状态非常积极饱满,丝毫看不出抵触的情绪,整个工作组开会的时候她更是献计献策踊跃发言,刘林宗难免心生疑窦。待顾晓梦走了,只剩他和老鳖独处,他才打听起这件事的内情——
顾家自从顾夫人命丧东北之后,整个气氛颓然起来。顾民章大病一场,毓同和晓梦兄妹俩少年丧母,日子过得悲悲戚戚。那年顾毓同十七岁,而顾晓梦年仅十二。两年后顾毓同进了沪上的大学,整日接触的都是血气方刚的进步青年,时值***.在高校积极发展D.员,一来二去,他竟成了头几批入D.的学生之一,而发展他的上线,便是他的同学叶依玲。叶依玲虽比顾毓同年轻几岁,但头脑灵活,为人又温柔娴淑,两人在共商国计之余也发展出了热烈的爱情。顾毓同毕业后加入了南京的地下D.,以商人的身份接近商界大亨,叶依玲则进入G.C.国际在南京的情报组。如果没有战争,想必顾叶二人会成立一个温馨的家庭,过起平凡的日子,但是时局紧张,叶依玲虽常常造访顾府,但二人的终身大事却迟迟未能确定。
没有人知道顾晓梦是什么时候和叶依玲熟络起来的。顾府上下都说,这个小姑子与准嫂子亲密无间。或许是少年丧母的缘故,顾晓梦对叶依玲表现出非一般的依赖和顺从,每次知道哥哥要带依玲来家里,顾晓梦便一反常态地足不出户,平日里最坐不住的一个人,竟一点玩耍的心思也没有了。而叶依玲也十分宠爱这个小妹妹,她和毓同都比晓梦大了三岁有余,对尚是少女的顾晓梦纵容有加。日子就这样过了三四年,顾晓梦渐渐长大成人,顾毓同和叶依玲虽未摆酒设宴,但也默认彼此是终身伴侣,只能国内形势稳定的一天能够与子偕老。
但是这一切都随着叶依玲的牺牲戛然而止,同时逝去的不仅仅是她生命,还有顾晓梦和顾毓同之间和谐的兄妹之情。1937年,举国震惊的南京大屠杀持续了整整6周,在这场浩劫中,30万生灵惨遭杀戮和羞辱,叶依玲作为其中的一员,牺牲得尤为壮烈。没有人知道她临终前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当初劝说她前去交换情报的正是她的恋人顾毓同。这件事给顾晓梦带来的改变是难以估量的,同顾毓同决裂后,她成了预备D.员。随后就是在国内接受G.C.Z.Y.的教育,然后漂洋过海进行情报训练,学习英文。回国后顾晓梦出色地完成了几次任务,获得了组织的信任,终于成为一名正式的***.党,但是和顾毓同的关系却如同数九寒冰,看不见丝毫融化的可能。刘林宗很了解顾晓梦,知道她表面洒脱骄纵,实际上重情重义,心胸开阔,时隔多年都不曾给予原谅,他能够想象叶依玲的牺牲,对于顾晓梦来说是多么深刻的伤痛。
顾晓梦自是不知道老鳖和刘林宗的谈话,也未料到自己的秘密就这样又多了一个听众。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第二天的报道上。斯人已逝,她也不是沉湎于过去的人,但顾晓梦还是莫名地多了一丝紧张。失眠一整晚后,她带着黑眼圈早早地来到了司令部,收拾好桌椅文件已经是九点整。根据长久的观察,顾晓梦知道李宁玉马上就会出现,她理了理军装,又掏出镜子往脸上补了一点妆,听见大厅里响起有节奏的高跟鞋的声音,顾晓梦收起粉饼,暗暗深吸一口气,从容地站了起来,看着那张和叶依玲如出一辙的面容由远及近,她恰到好处地嫣然一笑,声音清脆娇媚,“李科长早上好,我是新来的收发专员,顾晓梦。”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1-19 16:49:00 +0800 CST  
本章完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1-19 16:49:00 +0800 CST  
CCTV6在放《听风者》,又看到我学宁死了。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1-19 22:31:00 +0800 CST  
【第二十五章·雪却输梅一段香】

李宁玉是第一次亲眼见到顾毓同。
从前在司令部的时候,她倒是听晓梦提起自己有一个大她几岁的兄长,然而几次前往顾府却也无缘得见。当时顾毓同正在上海同老潘一起解决段家运输船的麻烦,极少回南京。仅有的几次探亲,顾晓梦一律选择避而不见,和李宁玉则更是没有机会打照面。现在时间过去了整整十年,却在最意想不到的地方遇见。此时他们正坐在旅馆餐厅的角落里,气氛略显尴尬,顾毓同默然坐在一边,他和顾晓梦五官都很像顾夫人,细眉大眼,口鼻都小而精致,线条柔和,气质非常俊雅秀气。只是这样的面貌搭配着顾晓梦娇小的身材是恰到好处,按在人高马大的顾毓同身上,反而显得有些怪异。仿佛对面的兄长不存在一般,张学宁一边心不在焉地抽着烟,一边跟侍者点了一壶茶。
“昨天回来的时候看见这样的小地方竟然有雨前龙井,等下玉姐尝尝怎么样。”张学宁一点也不受席间氛围的影响,依旧笑着对李宁玉说。旁边的李宁玉端坐在兄妹二人中间,听顾晓梦这样说,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了点头。
“这位女士,想必是梦儿从前在南京的……老朋友吧?”顾毓同温和道。对面的张学宁却皱起了眉,她听得出顾毓同话中不易察觉的停顿,抢先冷然道,“哥,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
听得这话,顾毓同笑了笑,不再看李宁玉,直接对张学宁道,“梦儿,这些年爸和我都在找你。”
“找我做什么。”张学宁静静反问道。
“当时日本人只往家里挂了电话说你们召开紧急会议,既没说在哪,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从那之后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老鳖说你牺牲了,你叫我和爸怎么信?”提起往事顾毓同激动起来。
“那你也看到了,我没死,好好的。可以了吗?”
“梦儿。”顾毓同勉力压了压急切的语气,“人死不能复生,记恨我十年都不够?”
“那你呢?”张学宁冷冷道,“十年里你记着叶依玲的死没有?”
“我也有自己的苦衷……”
“还是说光想着加官进爵?”
“晓梦!”顾毓同声调陡然升高,那一瞬间张学宁以为他会像当年那样狠狠甩自己一个耳光,然而顾毓同只是死死看着她,半晌才用手遮住脸,看上去疲惫不堪,“梦儿,我们一度以为你真的死了,我和爸托了所有人,甚至日本人,就是找不到你。家里的生意也不管了,每天都是找你。你走的那年除夕夜,别人家都是合家满堂,我、爸还有吴妈,在码头坐了整整一夜,因为有人说你可能被送到日本去了,我们连着去了十天,等遍了所有日本来的船都没看见你,爸直接就晕倒了,躺了两个多月才能自己站起来。”
张学宁紧紧抿着嘴唇没有说话,李宁玉却敏锐地发现手中那支烟已被她掐出浅浅凹痕。
“梦儿,你怨我也好,恨我也罢。哥只想问你一句,什么时候回家?”顾毓同低沉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看得出来,他在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现在不行。”张学宁平静地说道,似乎不为所动。
“你在做什么工作?”顾毓同恢复了理智,锐利地望着她,又看了看一旁始终沉默的李宁玉。皱皱了眉,谨慎道,“和从前一样?”
“今天就聊到这里。我要走了。”张学宁刚要站起身,顾毓同动作却快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晓梦,是因为那个任务?所以你还在怨我安排了一个和她相似的人?”
“好了,”一直在缄默的李宁玉突然开口道,“晓梦,我还有事不打扰,你们聊。”说罢她站起身,淡淡地朝顾毓同点了点头,没有再看向张学宁,径直穿过长廊走上了楼。望着李宁玉的背影,张学宁咬了咬嘴唇,转过头盯着顾毓同,“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她是谁?”顾毓同皱着眉问,“那个……?晓梦,过去这么多年,为什么还和她在一起?”
“顾毓同,”张学宁一字一顿地说,像是忍耐着极大的怒火,她知道顾毓同生生吞下的是汉奸两个字,“你什么都不明白,过去是,现在还是。不要再来找我,既然你都猜到,那么贸然干涉是什么后果你也很清楚。”说罢,她拿起大衣,顿了顿又道,“照顾好老顾。”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1-23 06:47:00 +0800 CST  
李宁玉又是一僵,张学宁则轻柔地爱抚着她的头发,“不要紧张。”她低低地说,寂静的空气中两个人的喘息分外清晰,像是受不了张学宁的挑逗,又像是难为情,李宁玉闭上眼扭过头去,想逃离她香舌的缠绕。这样一来却将一侧的皮肤全都暴露在外,张学宁媚眼如丝地望着李宁玉修长雪白脖颈,舔了舔嘴唇,像是对待一件珍宝似的,她缓缓俯下身,颤抖着轻轻吻住那一片皎洁,像一个丰收者一般,耐心地用唇齿一寸寸丈量着属于自己的土地。此时两个人已经完全面对面,张学宁虚停在李宁玉的上方,感受到李宁玉轻搭在自己背上的的手瞬间收紧,心底不由一颤。“玉姐,”她坐起身,黑暗中的双眼闪着明亮的光,张学宁望着李宁玉略带涣散的眼神,突然妩媚一笑。“看着我,”她柔声说,双手握住睡袍的下摆,头颅优美地仰起,利落地举起双臂,丝滑的睡裙就这样沿着她的曲线被抛到身后;她刚要去解内衣的,李宁玉却轻轻坐了起来,“梦儿,”她呢喃着,修长的手指拂过张学宁的五官,平日里清冷的脸庞此刻却如此地纯真而善良,迟疑了一瞬,李宁玉握住她的手,主动地吻上了张学宁樱红的唇瓣。张学宁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内衣的纽扣上,同时也去解李宁玉的衣衫,当两个人终于感受到彼此柔滑的躯体时,张学宁却突然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她紧紧拥抱着李宁玉,用尽全身的感官去体验她的真实,一滴灼热的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滴在李宁玉的锁骨上。尽管张学宁看不见,李宁玉还是在黑暗中温柔地笑了,她温暖的掌心缓缓拍打着张学宁瘦弱的脊背,路过那两道伤疤时也没有刻意停留,“梦儿不哭。”她柔声说,声音沉稳而温厚,却也带了一点鼻音。
“好。”张学宁抽抽鼻子,仰起脸,用鼻尖亲昵地蹭了蹭李宁玉的,窗外此时已是瓢泼大雨,然而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温度让她感觉到无限地安全和幸福。张学宁一向觉得李宁玉的锁骨很好看,于是她的吻不断地落在那里不愿移开,甚至还恶作剧似的轻轻咬住。冰凉的指尖从李宁玉的肩头顺着胸前的起伏一路向下,感受着对方细腻的肌肤,李宁玉的一手揽住张学宁的头,手指陷入她柔顺的秀发里,另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甚至能触摸到其后开始凸起的线条。两具洁白热烈的胴体渐渐交缠在一起,空气中温度不断上升,喘息声不断加大,夹杂着偶尔低迷的呼唤。有些无言的承诺终于要履行最后的仪式。雨还在下着,外面世界在激烈的雨声之中变幻为无垠地旷野,一时间万籁俱寂,突然从遥远的天穹传来优雅的乐曲,开始只是浅浅地低吟,音节短促却连绵不绝,随后逐渐变得浑厚而绵长,随着一阵雄浑的鼓点的加入,整段乐曲陡然间热烈起来,悠扬的吟唱开始有了抑扬顿挫的变换,起起伏伏犹如一盏忽明忽灭的油灯,而那鼓点却是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激昂的节奏,随着吟唱而循序渐进,时高时低,时强时弱,重复演奏了某一个小节之后,鼓点似乎找到了两者和谐的秘密,有韵律地逐渐增强,而那吟唱也随着鼓点的变化而缓缓升高,两者你追我赶,此消彼长,整个乐章却越来越富有层次,随着雨势增大,鼓点也终于彻底爆发出粗犷的力量,急促而有力地跳动起来,推送着吟唱的歌声不断向天穹的之外疾冲而去,终于,一颗耀眼的惊雷照亮了混沌的世界,熊熊的烈火在旷野中肆意燃烧起来,完全罔顾雨水的阻拦,乐章的演奏也在同一时刻到达巅峰,突然恢复了最初的宁静。烈火经过迅猛地燃烧后终于在雨水的浸润下一点点熄灭,旷野也一寸寸恢复为现实的场景。
张学宁感觉到细密淋漓的汗水正顺着肌肤的纹路点点落下。她静静地听着自己的心跳,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乌云散去,月光的清辉洒进房间的角落,趁着这晶莹的光亮,她看见一旁李宁玉的侧脸,如同雕塑一般立体深刻的线条,褪去了白日里的冷峻,显得安详而美丽,夜晚总是属于她的时间。张学宁痴痴地伸出手,迟疑了一下,又收了回去。她低下头蜷进李宁玉的怀里,她的怀抱柔软而温暖,感觉到她的手臂环住自己,张学宁心满意足地闭上眼,“晚安,玉姐。”
“晚安。”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1-23 06:50:00 +0800 CST  
本章完

前半部分写得别扭,后半部分捂脸。轻拍。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1-23 06:50:00 +0800 CST  
回复@故梦何时梦醒:御姐嘛,做事都是理智为先的。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1-23 20:33:00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乡音未改】

上海少有纯粹的晴天,多数时候都是雾气蒙蒙的,尤其是在凄冷的冬季。而今日却一反常态地艳阳高照,滚烫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流淌在张学宁赤裸的肩膀上,凭空扰人清梦。张学宁醒来时,脑海中先是出现了为时三秒的空白,雪白的墙壁上挂钟的指针不疾不徐地转动着,嗒嗒嗒的声音在寂静中分外清晰。继而映入眼帘的是李宁玉光洁白皙的脊背,这是她第一次在充足地光线下正式端详李宁玉的身体,她比张学宁想象中还要清瘦,一节一节若隐若现的脊骨从蓬松乌黑的长发中顺延出来,消失在棉被的阴影里,形状不一的光斑洒在她的皮肤上,让张学宁莫名感觉温暖。和昨晚激情结束后的柔情万种不同,此时睡梦中的李宁玉优雅娴静,让她想起儿时自家庭院里亭亭玉立的玉兰,她思虑了片刻,悄悄起身,极为缓慢地拉过李宁玉的手,小心翼翼地生怕吵醒了佳人。
等李宁玉从悠长的睡梦中醒来,张学宁已经再度陷入了浅眠之中。李宁玉望了望墙上的时钟,拍拍她的肩,轻声道“晓梦,起来了。”
“嗯。”张学宁应着,猛然睁开了双眼,利落地起身,快速地翻出了换洗的衣物开始穿戴起来,直到见李宁玉还裹着被子,她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必要如此迅速,“职业病,”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装作若无其事地慢慢套上手上拎着的那只袜子,脸却讪讪地有些红了,见李宁玉依旧望着她没有动作,才恍然大悟,孩子气地抬起右手遮住双眼,笑道,“我不看你的。”然而还未等李宁玉起身,就见张学宁的偷偷分开指间的缝隙,两只大眼睛灵动地闪着。
“净胡闹。”李宁玉忍不住笑了笑,毫不避讳她的目光,从容地将衣服一件一件穿戴整齐。两个人从旅店退房出来已经是临近午饭时间,下午她们即将离开上海前往广州,李宁玉的姐姐李婉仪自从嫁给了丈夫薛延平,就在广州做起了古董生意,又经营了一家药房。当初李宁玉告别父姐北上的时候,李婉仪见她去意坚决,就塞给她一封信,里面是一些现金和自己的地址,叮嘱李宁玉记得常来信报平安。这些年来,每逢过年李宁玉便会寄一封信给婉仪,多数时候只有“一切顺利,祝安好”几个字,偶尔也会询问父亲的情况。多年过去了,李宁玉内心深处拿不准婉仪一家是否未曾搬迁,自己这次贸然回乡细细想起来其实充满了不确定的成分。但是冥冥中总有种声音使她莫名地笃定,或许是手足间的一种被称为“感应”的东西。从小她和婉仪以及孟谦之间便时常发生心有灵犀的情况,尤其是婉仪,这个大她三岁的姐姐和她感情最为亲密,也是对李宁玉影响最大的人。当初孟谦年少气盛,得知父亲和二姐投靠了汪精卫,在家中大闹一场,两边的关系极是僵硬,期间一直是婉仪从中调和,最终孟谦到底负气出走时,最为平静的也是婉仪——虽然血浓于水,但这个弟弟的性格始终与她们姊妹二人大相径庭。母亲陶慧珍本是怀了一对龙凤胎,男孩取名叫孟谦,女孩则唤作瑾瑜。孟谦平安长大,瑾瑜却长到两岁便夭折。当时迷信的说法是龙凤一胎只能独活一个,自然最终存活下来的那个要强健猛烈一些。这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孟谦从小性子就生硬尖锐,偏爱锋芒外露,长大后甚至到了极端的地步。所以当日后婉仪告诉她弟弟毅然决然地随蒋介石去了台湾时,李宁玉也并不感到过多的惊异。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13 02:33:00 +0800 CST  
进门后张学宁才知道这里并不是李婉仪的住处,而是李父和她们的继母的居所。刚上楼梯几人就听见一阵吵闹,抬头只见一个瘦小的妇人甩着手,气呼呼地跺脚冲门里人埋怨,“哈,你这个人就是只会讲别个,日夜说我脾气硬,我看你才是老固执嗦,那个破报纸破证书留着啥子用都没有的,搞不好还叫它害死,害死你就舒心老!”见李婉仪走上来,急急上前拉住她的胳膊,“婉仪你可是回来了,快劝劝你爸,我叫他把那些旧东西丢掉他又冲我发脾气,现在什么世道,姓汪的东西怎么还留得呀!”说到最后一句时不自觉地压低声音,耸起了肩膀,看着竟和田鼠有几分相似。这时她看见婉仪身后的李宁玉,不由得呆住了,略带犹疑地看了看婉仪,又对比了一下李宁玉,如此反复数次,眼睛越睁越大,“莫不是二丫头回来老?”李宁玉微笑着点了点头,知道眼前这便是自己的继母了,得到李宁玉的肯定后妇人深吸一口气,转身甩着手又跑回屋内,边跑边高喊着,“你个老鬼,不吵了先不吵了,你心头肉二姑娘回来啰……哪个骗你了!不信你自己去瞧嘛……”
李婉仪无奈地朝李宁玉笑道,“唉,姜姨没什么太大的文化,但是心地好,疼爸,也就该知足了……”话音还没落,一个瘦高的老者拄着拐杖哒哒迎出屋外,见了李宁玉,喊了声“玉儿,”便走上来,一双枯藤般黑瘦的手牢牢抓住李宁玉的双肩,两行浑浊的泪渐渐涌出眼窝,脸上的肌肉不断地抽动着,一时间竟哽咽地说不出话。李宁玉也是喊了声“爸”之后久久不能言语,遥想她离开时风华正茂,父亲也正值壮年,如今光阴让她失去了神彩,更是剥夺了父亲的生命力。人世间有些场面,无论事先如何千万遍地想象,都抵不上活生生展露在眼前时的一瞬来得震撼,继而类似内疚和悔恨的情绪才会被真正地催发出来,望着父亲稀疏的白发,李宁玉没有哪一天像此时这样怨恨自己太过任性,未能尽为人子女的孝道。
一旁的张学宁静观这一家团聚的天伦景象,心里却不由得盘算起另一番心思。她之前就听李宁玉提起过她父亲当年是汪精卫的忠实拥护者,坚定的党国人士,刚才姜姨所说的“姓汪的”,结合语境,多半就是汪精卫无疑了。抗战结束后这些年她主要应对两党斗争,两边的死忠派都见过不少,尤其是内战之后,那些国民党死硬分子的的忠诚度丝毫不亚于共产党的仁人义士,反倒因为政治理想的破灭更催生出一种壮怀激烈的悲情,反而加剧了他们暴躁的政治幻想和巨大的不平衡的心态。这样的人无论生活上还是政局里,都很难打交道。一念及此,张学宁不易察觉地暗暗叹了口气,决定继续观察观察再下论断,再说这是李宁玉的父亲,自己总不见得要因言论罪,只能感叹职业敏感又犯了,便不再多做猜想,笑嘻嘻地同李父与姜姨打了招呼,一行人其乐融融地涌进门去。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13 02:35:00 +0800 CST  
李父当前居住的还是他们一早在广州买的老房子,李家三姐弟都在这里度过了他们的的童年和少年时期,历经了失去母亲的苦楚和一家失和的波折,李宁玉离家求学后更是甚少回来,没想到自己当年的房间还留着,只是格局和摆设略有改变。姜姨指给她几个皮箱子,说她曾经的用具摆设都被收在这里好好地保存了。李宁玉怀着一种复杂地心境犹豫着,似乎并没有准备好贸然面对已经过去了的、另一个自己。或许与背井离乡有关,这些年她时常有一种与过去彻底断裂的飘渺感,好像自己在这世上已经活了几辈子,好的坏的都是午睡醒来后迷蒙中才会浮现的前尘往事,这种感觉在遇见张学宁后略有稍减,她们无形中似乎都在重新学习如何真实地生活,在早在相遇的那一刻,开口说第一句话之前就明了了对方冥冥之中被藏匿的痛苦,并怀有一种沉默的悲悯。罢了,她笑自己,坐下来开始依次打开皮箱,经历过这么多,怎么现在反倒怕起来了。
大约是过了许久,李宁玉隐约听得高跟鞋咚咚咚走上楼来的声音,然后门被吱呀一声地推开,一个低沉的声音把她从迷蒙的回忆中拉了出来,转身只见张学宁探出半个身子,正倚着门框笑吟吟地望着她,“听姜姨说你躲到这儿来了,发现什么了?”
“不过是过去一些旧东西,没什么特别有意义的,都是些小时候的玩意。本来想只看几眼的,一坐下就忘了时间,倒怠慢了你这个客人。”李宁玉眨了眨眼,她很少做这样带着点俏皮的动作,倒显得有几分清纯了。
“伯父她们都热情极了,围着我问这问那,全是跟你有关,我成了李宁玉代言人。点心一个劲儿的吃,都快撑的肚子痛。”张学宁说着坐到李宁玉的身边,好奇地在皮箱里翻翻这翻翻那,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复述在楼下跟李父李姐的谈话,一边饶有兴味地翻看着李宁玉那些陈年的照片、证书、笔记本和小玩意儿,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似的。
“那你都跟她们说什么了?”李宁玉笑着问。
“自然是夸奖李宁玉工作勤俭,作风正派,是人人爱戴的好职工。”张学宁拾起一个作业本,见封皮上写着“宁泽女校 李宁玉”的字样,翻开来是一篇篇古文抄写,字体端正清朗,已经隐隐透着几分潇洒的架势,她一看就笑了,“这是十几岁的时候?”
“十五岁吧,刚上女校,老师是个仙风道骨的先生,每天督促我们练字,一个学期下来最盼着先生夸奖,说以后前途似锦,做国之栋梁。”
“小时候倒都是很积极进取的,”张学宁应和道,“我在教会的时候大家也都想着以后关爱众生,人人为我我为人人,只是现在倒不知道都做什么了。”
“能活下来就是很好了罢。”李宁玉有些伤感地说道,一时间两人都没再说话。张学宁拿起一本颇有些破旧的杂志,刊名叫《诗艺集》,内容多是当时一些西洋诗人的中译本、新锐诗人的诗作,还有豆腐块大小的文艺评论。杂志中间夹着一张泛黄的草稿纸,上面是几行手写的字,张学宁笑着问道,“是作文还是日记,有没有秘密?”
李宁玉温和地冲她笑着摇摇头,一副坦荡荡的神气,张学宁挤挤眼,便小声念了起来: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哭
无缘无故在世上哭,在哭我
此刻有谁在夜间某处笑
无缘无故在夜间笑,在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走
无缘无故在世上走,走向我
此刻有谁在世上某处死
无缘无故在世上死,望着我
张学宁喃喃地低声念着,将后两段重复了几遍,又见稿纸底端写着“《沉重的时刻》,里尔克,于1931年冬”。
“是我妈去世那年。”李宁玉感觉自己的回忆直到这一刻才被真正地开启了,悠悠岁月席卷而来,十六岁丧母的少女在夜灯下默然含泪的身影仿佛就坐在她左前方那把老红木椅上,如豆的灯火照耀着她低伏着的瘦削的背,柔嫩的灵魂正因为初尝世事的心酸而无限哀恸。
而如今历尽沧桑后再听来却又有别样的感受,是的,这让她想起顾晓梦,很奇怪,她明明就在自己身畔,她却还是想起她。她抬起头凝望着张学宁的眼睛,她的眼神此时像是寂静的夜空,有一种超然的平静,以一种包容和温暖的光辉笼罩着她,让她觉得有了归属。

李婉仪将丈夫喊来一起吃晚饭,全家团聚的祥和让张学宁也连带觉得高兴起来,她乐意见到这样和睦而充满生活气息的场景,也越来越乐意品尝家常菜的烟火滋味。她欣慰地发现李宁玉的脸上也透露着幸福的光彩,转而这却又让她感到心酸了,她一生中从未像此时一般强烈感受到自己对这个女人负有责任,她也对自己负有责任,她们勇敢地将某种权利交予彼此,带着希冀与惶然并肩走向未知的以后,并永远无从分割。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13 02:36:00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完】

P.S
这篇拖了比较久,看到楼里的吧友念念不忘也觉得高兴又内疚,今天先更一发,这文后半截的框架我也搭的差不多了,以后有时间应该就会写,一定不会坑。虽然后面剧情还有起伏,但是估计结文也指日可待了,毕竟脉络清晰了。谢谢大家的关注~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13 02:40:00 +0800 CST  
稍后更文,用不同的电脑写的,局部字体繁简夹杂,又不想改了,大家海涵~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17 19:03: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不诉离别】

「请报告姓名、编号、检验码及转接线路。」
「编号200,张学宁。检验码S384,请求转接信息处。」
「这里是信息处,请报告你的检验码和编号,以及所在地,何时返回。」
「日程报告,编号200,检验码S384,所在地广州,预计三天后回局报到。」
「200号张学宁?」
「是的。」
「有一条信息要求转达给你,请准备记录。」
「可以了,请讲。」
「播报开始:指挥部1034号潘振凡局长命令你听到信息立即返回,到五号区集合,组织下阶段工作。播报完毕。」
「明白,200号张学宁立即执行命令。」

张学宁将话筒缓缓扣上,在桌边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走下楼去。李宁玉正伏案帮低头忙碌,张学宁略踮起脚,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后,猝不及防地拍了拍她的肩。
「忙甚麼呢?」
李宁玉一慌,手底下的字就变了形,笔尖将纸张戳了个孔,漆黑的墨水缓缓晕染开来。
「鬼丫头。」她下意识地嗔道,又立即住了嘴,没抬头只把耳朵往张学宁那一侧偏了偏,「帮爸整理一下剪报,又把嘉伟的物理作业改了改。」
「你呀,是越来越有老师的派头了。」
「这倒也真是个合适的选择,爸和姐都希望我稳定下来,能做老师也算了了他们的心愿。」李宁玉又拿起有些破旧的半张「江浙时报」,张学宁眼尖地看到标题处写着「特大血案:商界望族惨遭灭门」,轻呼一声,凑近了道,「这件事发生时我就在现场。」
「什么事?」李宁玉正专心挑拣着几个曲别针。
「报上这个,胡钦麟,杭州的大亨,家里经营着几个酒楼和夜总会,我提起过那个痴迷厨艺的少爷就是他儿子。胡家一直和蒋经国手底下的人走得很近。」
李宁玉快速将报道浏览了一遍,顿了顿,方才字斟句酌地问道,「那怎么落到这个地步,是……你们的人干的?」
「不是,」张学宁挑了挑眉,插着口袋倚在桌角说道,「真相查不出来,线索太少,成了一桩悬案。我们花了大半年时间来建立联系,结果任务彻底失败。当晚我整理材料,没有睡着,不然多半也是生死未卜。」
李宁玉放下手中的活计,沉默许久,终于叹了口气低声道:「晓梦,你有没有想过退出?」
这个问题到底还是来了,双方好像暗中都在等待着这一天,仿佛到现在才终于尘埃落定了似的。张学宁感觉自己放在李宁玉肩上的手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李宁玉没有等到她的回答,屋子里电风扇不知疲倦地旋转着,发出欻欻的声音,窗外走街串巷买卤蛋的小贩的吆喝声夹杂着午后的蝉鸣在寂静的空气里听来非异常洪亮,李宁玉转过身盯着张学宁,看着自己的表情后者清澈的瞳孔里反射出一大片无边无际的茫然。
「晓梦…」
「明天我要走了。」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17 19:34:00 +0800 CST  
得知了张学宁突然要离开的消息,李父和姜姨都纷纷表示遗憾,姜姨特意喊婉仪过来帮忙,又做了一桌子菜来给她践行。四天以来大家第三次齐聚一堂,觥筹交错间张学宁尽有一种不真实感,这几天她完全将自己融入了李宁玉的世界,所思所想接触的一切都与她有关,她发现自己开始享受安宁,是的,这样一种享受对于她这样身份的人来说,就是一种最大的不真实,也是最大的危险。

李父今晚的酒喝得甚是高兴,两个女儿都不喜饮白酒,唯一的女婿偏未能到场,倒是张学宁陪他喝了好几盅,她这些年四处奔波,酒量酒技都不可和当年同日而语,让李宁玉又是刮目相看。闲谈之中得知张学宁也是在江浙一带长大,李父心下更是激动,自从李宁玉离开后他就返回广州投奔大女儿,回想大半生漂泊,老来竟不能在家乡终老,未免心有戚戚。当下说道动情处,兴高采烈地讲起了上海方言,见张学宁对答如流不禁夸赞起她的见多识广。
「学宁真是了不得啊,姑娘家年轻有为,走南闯北的,了不得了不得。一说到上海、杭州、东北、南京,都闯荡得来。」李父端着酒杯感慨道,「玉儿多结交一下你这样的朋友有好处,从前她在南京工作我就这样建议过她,这孩子就是倔,不善处理社会关系。」说到这儿他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向李宁玉,「我记得那时你有个朋友的,说是姓顾,司令部的同事,她后来怎么样了?」
张学宁和李宁玉闻言都愣住了,短暂对视了一眼,一时间竟没人接话。
「诶,爸,」李婉仪笑着打破了尴尬,目光不经意地扫了扫张学宁,「少喝点酒,过去的事儿提它做什么,小宁现在不是挺好的嘛。」
「婉仪说得对,你个老头子就爱翻旧账。」姜姨也在一旁帮腔。
「她去世了。」李宁玉一脸平静地答道,拿起筷子给父亲夹了几只蘑菇。
又是一阵诡异的沉默,婉仪索性起身端了一大锅汤出来,「快尝尝这个鸡汤,小宁你先来,今天姜姨特意没放辣椒。」
「我去帮忙拿汤碗,」张学宁笑着站起身,不顾婉仪的客套执意进了厨房,在姜姨说的最里层的碗橱里翻找起来,尽管隔着一定的距离,李父的声音还是隐隐地飘进她耳中。
「……那看来她是G.D的传言就是真的了,玉儿,像这种危险人物你以后要多长个心眼,就擦亮眼睛,保持距离……」
「爸……」
「我说得不对?要不是结识了这样的人,玉儿又怎么会落到后来那步田地…」
「爸,都过去了。她也是形势所迫。少说两句吧。」李宁玉忽然打断道,声音听上去有一些冷淡。
「罢了罢了…总之,离她们远一些,这些个G.D就是爱走极端,拿人命不当命…」
「爸!」李婉仪也有些不悦了,在外人面前谈论这些显然是不合时宜的。张学宁故意把碗勺碰得叮当作响,笑着回到饭桌边,若无其事地替每个人盛好了鸡汤,尝了尝,又对姜姨的手艺赞不绝口,似乎全然没有看到身侧李宁玉复杂的眼神。

由于时间紧张,张学宁订了凌晨4点多的火车票,用过晚饭后简单地收拾了行李,不知是不是太久不曾小酌,竟有些不胜酒力,本想眯眼小憩一下,没想到转眼间就沉沉睡了过去。等李宁玉送走婉仪,又帮姜姨收拾好一切上楼来时,开门看到就是张学宁靠在椅子里睡得正香,多年的职业病让她在睡梦中她依旧微微皱着眉,双臂抱在胸前,坐姿保持端正,似乎时刻准备醒过来冲锋陷阵。李宁玉见状叹了口气,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微微摇晃。
“晓梦,起来去床上睡。”
张学宁的身体敏锐地震了震,随即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地望着李宁玉,“嗯?”
这种脆弱而不设防的表情终于彻底让蛰伏在李宁玉心底的,那种持续而微弱的刺痛不可遏制地弥漫开来,她缓缓伸出手,轻柔地抚摸着张学宁的脸颊,张了张口,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拍拍她的手,“起来去床上睡,当心夜里着凉。”
“嗯。”似乎是有些头痛,张学宁含糊地应着,揉了揉太阳穴,跟在李宁玉身后,一头扑在床上,随即又陷入了梦里。李宁玉起身关了灯,瞬间袭来的黑暗让她看不清她的面容,待双眼适应了黑暗后,借着窗外高悬的明月,她看到张学宁的脸庞陌生又熟悉。这种情绪似乎把她带回到十年前,她们初相识的时候。她走过去坐在她身旁,久久地,久久地,久久地默然无言,久到月光仿佛早已凝固,她才低下头把脸埋在她的掌心里,声音细不可闻,“我又何尝不明白你的苦衷……只是想来,竟也觉得有些恨你。”她用力握了握张学宁的手,握着握着,不知何时也伏在床边睡着了。
等待了片刻,听得李宁玉呼吸变得平稳后,张学宁才睁开了眼睛,清凉的泪水顺着她的眼角缓慢地滑落到枕边,但也只有一滴。她不敢稍有动作,生怕吵醒了伏腿边的李宁玉,只好直直地躺住不动,转过头去,滚圆柔和的月亮高高悬在屋檐上,她记得李宁玉很喜欢月光的清辉。
“对不起。”她叹道,像是说给李宁玉听,又像是自言自语。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17 19:36: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完】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17 19:37:00 +0800 CST  
写的时候糊涂了,把章数数错了,是第二十七章,不是二十八,特此更正~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17 19:39:00 +0800 CST  
【接上文】

李宁玉本打算再逗留五天即返程回长春,给张学宁拍了电报后李父却突发中风,一家人手忙脚乱地送到医院,好容易抢救过来,虽说性命无碍,但总需要人服侍在侧,再加上婉仪总是三天两头念叨让她把脚治好再回去,无奈下李宁玉只好又拍了一封加急电报过去,交待了一下事情原委,有关归期却只字未提,只说看父姐的意思,恐怕要长期延后了。电报后面她未加任何个人信息,凭空收到广州的电报对张学宁总不会是好事,这恐怕也是她能做到的为数不多保护她的事情。自她走后,她总是想起她,也说不清是在怎样一种心境的促使下,看到什么事情听到什么话总会联系到张学宁的身上,而且又添了一个爱盯着大衣愣神的毛病,那上面有她替她缝的扣子。反倒是那件旗袍——她总是随身带着——不如从前受她宠爱了,当初以为二人阴阳永隔,总是隔段时间拿出来摩挲一番,现在知道真相,反倒害怕起来,有些恐惧看到那上面的信息了。几次提起笔想写信给她,备好纸笔又想不出该说什么,只写下“万事平安”几个字,但总也没寄出去,她了解顾晓梦这个人,好话只说一遍才最珍贵,念得次数多了,反而会给抛到脑后。没过多久又添了一件心烦事,她的姐夫薛延平不知哪里听来的消息,突然紧张起政治形势来,动了举家南迁的念头,说是南迁也不过是去澳门而已,那边生意更好做,空气也开放些。不过现在南迁难免要避人耳目,总之是要担些风险的,这厢婉仪举棋不定,那边李父对这个决定倒是双手支持,有些人老了之后并不会更睿智从容,而是愈发任性,年轻时的执着演变为无法沟通的固执,死死抱着自己最后一丝绝望的希冀,子女的前途,家庭和睦倒是可以抛在脑后。
这时候李宁玉的意见便显得尤为重要了。但她的一番心思又难以对父姐坦诚,只推说东北还有工作事宜未曾交接,南迁这件事也只能父姐先行一步。最后商量来商量去,终于还是婉仪拍了板,叫丈夫先去澳门探探路,把人脉联系好,再做一做市场调查,自己和二妹留在广东照顾父亲,待李宁玉将东北的事情处理好再做迁居的准备。这些变动李宁玉没有对张学宁提起——说了又如何,她的命既不是她的,也不是自己的,能自求周全已是万幸。
她到底是有些怨她。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25 00:48: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完】

楼主 山间风烈展酒旗  发布于 2013-05-25 00:56:00 +0800 CST  

楼主:山间风烈展酒旗

字数:88425

发表时间:2012-10-05 02:3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9-10 15:21:3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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