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时刻关注沙暴的变化，不敢有一丝松懈。七娘不一会儿竟然呼吸渐沉，冯素贞忍不住翻个白眼，把她拍醒。
“七娘，你跟着我有什么目的？”冯素贞心里一直有这个疑问，忍不住还是问出来。
“哪有跟着你，明明是被你劫持来的。”七娘睡意朦胧，但脑子却很清醒。
“现在还要骗我，那等沙暴停了，你就自己回去吧。”冯素贞眉头一皱，对人毫不客气。
“你这人，这样小心眼！老娘那是好心，救你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你本意若只是救我，怎么会抓着我衣裳不放，还说不是自己跟来。”
“哼，还不是不想再在沙漠里待着，想自己出去闯荡江湖。”七娘被她拆穿，气鼓鼓的抛出这个理由。
这个理由倒是让冯素贞想起天香，都是想逃避原本的生活，寻求一种自在。
“你已经身在江湖，难道那种程度的腥风血雨还不够吗？”
七娘沉默一会儿，“你以为那是一个正常人喜欢的生活吗？眼看着好多无辜的人惨死在身边，作恶的却是自己的亲人，那种内心的挣扎你感受过吗？”
冯素贞没有接话，只是用揽着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七娘肩头，表示安慰和同情。
“我改变不了他们。”七娘继续说道，“只能改变自己，想着能找个机会逃离。”
“我看他们对你都很好，不想继续做帮凶，你自己还不能决定离开吗。”
“你不懂。我自小在那种环境下长大的，哪里那么容易就和以前决裂了，离开他们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该怎么生活。”
“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冯素贞理解她的难处，如果对过往已经那样厌恶了，想必她是不会再想回去，但以后怎么生活她想明白了吗？

七娘气得快把银牙咬碎，“做梦，你别妄想了，那都是养育老娘长大的人，背叛他们的事我绝不会做。放开老娘，放我回去。”说着扭动身体挣扎着要起来。
冯素贞一把给她按住，“现在可由不得你。乖乖听话，还能给你记一功，以后好将功赎罪，要不然直接给你送大牢去。”
七娘被她捏住穴位动弹不得，看着她充满了危险意味的笑容，竟急得掉下泪来。
冯素贞见她豆大的泪珠顺着脸颊滚滚而下，在满是沙尘的小脸上留下两道泪痕，她伸手帮忙擦了一下，就变成了一张花脸儿。
“噗！”冯素贞没忍住笑出声来，嘴上却不饶她，“哭也没用，以后看你表现，要是表现好，哄的我开心，也许可以不把你一并送官。”
“呜呜呜，坏人……骗子……”七娘一张小花脸楚楚动人，再也没了之前的飞扬跋扈，现在她一定在后悔曾经小瞧过冯素贞的江湖经验。
冯素贞心下不忍，原本也是为了挫一挫她的嚣张气焰，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就用手巾给她好好擦过眼泪，柔声说道，“七娘，只要你不再助纣为虐，我对你便既往不咎，如何？”
七娘含泪点点头。
冯素贞见她听得进话，又道，“若你可以协助朝廷招安山寨人马，我便不会剿灭他们，你说可好？”
七娘犹豫一下，又点了点头。
冯素贞微微一笑，“既然这样，我便给你松绑，现在沙暴没停，可不要乱动。”说着，她就解开了绳索，放七娘自在。
七娘此时倒是听话，松绑后仍乖乖的伏在冯素贞怀里，两人无话，但听风声。

沙暴停下来已经是三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两人被黄沙埋了半截，一些细碎的沙尘透过鹤氅，落到她们身上，两人都灰头土脸。
冯素贞掀起鹤氅站起来，抖去衣服和头发上的沙尘，又伸手把七娘扶起来，帮她拍了拍身上的沙土。
被困三个时辰，俩人都饥肠辘辘，也顾不上干粮里掺着沙子，在手上磕几下抖下去些浮沙，就着水袋补充能量。
垫饱了肚子，已经正午时分，两人躲在骆驼身影下休息，等天气凉快下来。
七娘自从吃了冯素贞几次瘪之后，言行倒是比较小心谨慎，让她吃饭就吃饭，让她休息就休息，乖巧的让冯素贞都有了愧疚感。
冯素贞原本是一时冲动出来关外散心，没什么确定的目的地，现在着急着手解决匪患，就计划回安定。
等到傍晚后太阳西下，冯素贞准备启程。七娘申请解手，冯素贞哪还有不允许的，让她绕到沙丘另一侧自行安排。
等了半天，不见七娘回来，冯素贞牵着骆驼过去一看，远远一个身影在疾步狂奔。
冯素贞笑着摇摇头，冲那个小小的背影运起丹田气喊道，“七娘，水和干粮都没带，太莽撞啦。我给你扔下一些，回来带上物资再出发。”说完，将几个水袋和一大包干粮向七娘抛去。
七娘听见她的喊声，站定回头，见冯素贞扔下东西后没做停留，骑上骆驼往东南方向走去，不由得松了口气。
冯素贞终于摆脱了粘人的小家伙，心里很是轻松，沙路走起来也似乎轻快许多。走走停停，又到太阳升起，她停下来歇脚，却隐约看见地平线上一个人影在奋力跋涉。

冯素贞定睛仔细一看，那人不是七娘是谁。
七娘走近，停在隔壁沙丘的脊线上，看冯素贞盘腿打坐休息，她也席地而坐，用手掰了干粮慢慢吃起来。
冯素贞懊恼的很，前面一番心计都白白浪费。她远远的瞟一眼七娘，看她还没吃完，也不招呼一声，起身跨上骆驼继续赶路。七娘看见她上路，赶紧也起身跟上，远远缀在后面。
就这样，冯素贞一路急行，七娘一路追随。
冯素贞骑坐骑，七娘徒步负重，渐渐又被冯素贞甩到地平线，七娘只能靠牺牲休息时间才能不丢了她的踪迹。
一天两天还勉强可以坚持，但之后的几天，地平线上已经不见七娘，冯素贞刻意延长了休息的时间，才能又勉强看到她瘦小疲惫的身影。
再后来的一天，冯素贞就没等到七娘了。
冯素贞左等右等，还是不见七娘踪迹，实在放心不下，终于还是决定折返回去找她。
等再次看到七娘的时候，她已经晕倒在一片沙丘的阴影下，衣服上都是沙尘和出过暴汗风干后的盐渍，随身只剩一个干瘪的水袋挂在腰间。
冯素贞一脚深一脚浅扑过去把她扶起来，见她还有生命体征，先给她勉强喂下一些清水，又给她渡过去一些真气。
七娘面如土色，双目紧闭，双唇干燥爆皮，原本的明媚少女失了颜色，冯素贞见她仍不见好转迹象，难免焦心，如若自己的任性真伤了她性命，可如何是好。
半晌后，七娘缓缓睁眼，看到的是冯素贞近在咫尺的精致耳廓，她感到自己的唇齿被温柔的撬开，不由自主的咽下一口甘洌的清水，四肢百骸都舒展滋润开来。

冯素贞起身见她睁开眼睛，放下一颗心来，否则她又该自责到夜不能寐了。
“你脱水昏过去了，喝点水吧。”冯素贞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把水袋递过去，见七娘没动，知道她没什么气力，就自己一下一下慢慢喂给她喝。
“还要。”七娘已经喝了半袋还是不够。
“不能一下子补充太多，会破坏身体平衡。”冯素贞收起水袋，“慢慢来，别心急，你先休息一下。”冯素贞知道七娘为了跟上她，应该没什么时间补充睡眠。
七娘浑身上下没一处不难受的地方，她是很想昏天黑地睡个几天，可她心里不踏实，万一冯素贞扔下她又走了呢？
七娘摇摇头，“不休息。”
冯素贞看穿她心思，安慰道，“我不会走，你安心睡一觉。”
七娘哪里信她，想了想，把自己的结缨解开，将衣带系在了冯素贞手腕上，“一起。”
“好。”冯素贞莞尔一笑，这种小儿科的东西对她哪有什么约束力，只是七娘求个心安，她也就随她了。
等七娘睡饱了，又补充了淡水和食物，终于稍稍
体力回复的时候，冯素贞带着她又踏上了回程。
冯素贞每每回头看到坐在驼峰间的少女，就觉得她真的是个极有主见又很倔强的人，甚至不惜搭上自己的生命。自己大概就是没预料到她是下了多大决心要改变生活的吧。
“七娘，你不怕我抓你送官？怎么跑了又自己回来了呢？”
“我捡起你给我留下的食物后，突然觉得自己中了你的计。后来追上你，你也没来抓我，反而拔腿就跑，我就确定你之前都是吓我而已。”
七娘敢以身试法，冯素贞也是无话可说，只默默点点头。
两人一路无事，几天跋涉之后终于回到安定城冯素贞的小院里。

大家别激动，冯素贞仁义礼智信样样齐全，放着一个人因为自己快死了，想方设法去搭救是她人设一定会做的事，并不会因为做了这个事情对她造成什么影响，正是因为没有影响才更可贵不是么。原本驸马的时间线表述是在天香后面的，表着急。

七娘没什么别的技能，却是一把做饭的好手，毕竟在黑店里做过帮手。
冯素贞知道她一身手艺来自于以前对于人肉的操练，吃起她做的美食来，总是心里不是滋味，只要她掌勺，一般只要求吃些素食。
七娘和李兆廷虽然经常掐架，但在她这个小院里还是能坐下来一起吃饭的关系，冯素贞琢磨，几个人这样下去坐吃山空也不是长久之计，现在安定城外地客商剧增，对于住店的需求也增长起来，恰巧七娘做过这个营生，办家客栈让七娘和李兆廷有个事情做，不要整日无所事事来烦她，岂不两全其美。
冯素贞说做就做，自己出了大部分资金，劝李兆廷和七娘出些劳力占些份额，就大张旗鼓开始张罗起来。
忙碌这些个杂务，虽然并不耗费脑力，却繁琐无比，暂时让冯素贞无暇想起天香公主和她那段隐秘的心事，晚上也终于能睡得着觉。
筹备工作已经接近尾声，一日，冯素贞正考虑选哪一天做开张吉日，刘长赢登门拜访，手里拿着一封信和一件令牌，令牌样式正是皇家独有。
刘长赢进门见李兆廷和七娘都在，笑道，“看来冯姑娘这里是个宝地啊，你们都喜欢聚在这里。”他扬起手里的信，“冯姑娘，张丞相来信了，对于上次你写的那个施政报告可是给了很高的评价，也计划着要推行几条重要的政策。不过他啊还有悄悄话和你说，这不，里面还有一封要你亲启的信，我给你送过来了，这令牌也是给你的。”
冯素贞一脸疑惑看向李兆廷，张绍民只给刘长赢回了信，李兆廷向张绍民询问天香公主情况的回信怎么没到呢？
李兆廷听闻信是张绍民寄来的，还有悄悄话要讲，跳起来接过信，又不情愿的转手递给冯素贞，恨不能透过信封看穿里面写了什么。

冯素贞打开信一看，脸色瞬间苍白，她把信递给刘长赢和李兆廷看过，两人一看也变了脸色。
“我今天就出发。兆廷，你按计划把客栈开起来，照顾好七娘。”冯素贞语气平淡，“长赢兄，兆廷和七娘麻烦你帮我看顾一下，我的那部分收益，在我回来之前你们三方均分就好。”
“素贞，我和你一起去。”李兆廷不想和冯素贞分离，而且就算是冯素贞自己走了，他也该回到妙州度日，总比在这边塞强上许多。
“姓冯的，你要去什么地方？”七娘看他们几人面色凝重，知道出了大事，可又没人向她解释。
“我要去皇陵，有要紧事，耽搁不得。”
“为什么？你去，我也去。”
“一位故人生了重病，要去见她一面。”冯素贞拍拍七娘的脑瓜顶，“你乖乖留在安定，又不是去游山玩水。”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我想，两个月，应该回来了。”张绍民信里并未写明天香得了什么病，只说是得了重疾，性命攸关，要她速速回去见天香一面。可见这病是急症，来势凶猛，万一她见不到天香最后一面可如何是好？
“你们等我回来就好，不会很久。”冯素贞起身一个踉跄，差一点摔倒，七娘眼疾手快一把扶住她。“起的急了，不碍事。”冯素贞推开七娘的手，默默回房间收拾行囊。
刘长赢这边厢一个劲劝慰李兆廷和七娘不要添乱，过不几日冯素贞也就回安定来了，要让她路上放心云云。
不一会儿冯素贞抱着一个布包出来，她特意准备了两套女装，到皇陵之前好换上，毕竟她觉得天香公主名节事关重大，不能让她因为一身男装的自己再受到一点非议。

令牌是皇帝特意让张绍民随信送来，方便冯素贞调动驿站马匹人员使用。
冯素贞当天自安定启程，披星戴月，马不停蹄。所到驿站，调动的都是最健硕的马匹。
冯素贞几乎一路没有合眼，有几次精神恍惚差一点从疾驰的马背上摔下来。离皇陵还有几天路程的时候，她实在坚持不住身心疲劳，还是找了一家客栈住下，沐浴更衣，休整一番。
重回中原故地，她却心事重重。一路上，她都在胡思乱想，天香原本活泼健康，怎么才分别几个月就得了重病？和她突然守皇陵有没有关系？看张绍民那封信的口吻，似乎是让天香再见故人一面的意思，这不是意味着天香来日无多吗？
冯素贞想到此处，刻意压抑许久的恐惧和哀伤一股脑都涌上心头，精神紧张和身体极度疲累吞噬了她的健康，她只觉得突然一阵反胃，喉头一甜，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
冯素贞并没有为天香或者自己流下一滴眼泪，她木然的用手巾擦掉手心和嘴角的血迹，只存了一个念头，天香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这副躯壳留着也没什么用处。
冯素贞存了这样的心思，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惶急，她仔细着了女儿家衣裳，略施粉黛把憔悴的面容稍稍遮掩。
冯素贞终于知道什么是近乡情更怯，马上要见到天香，她反而愈发忐忑不安起来，不知道迎接她的会是什么，虽然她已然做了最坏打算，可她并不愿意去面对这种现实。
到了皇陵大门，拿令牌报了名讳，驻守的官兵进去禀报，不一会儿那卫兵一溜小跑回来，恭恭敬敬请她进去。
冯素贞跟着卫兵一路往皇陵深处走去，她心里着急，几次都走到卫兵前面去。
天香，你可还好？

卡文了，让我缓缓，明天继续。

皇陵占地面积本就很大，里面建筑虽不烦复，却曲径通幽，天香公主的寝宫又在皇陵深处，冯素贞走了好久，出了一身薄汗。
天香这边正在床上昏昏欲睡，突然嬷嬷进来禀报，“殿下，刚才传令的来报，说是冯素贞到了皇陵，卫兵已经领进来了。”
天香迷迷糊糊的脑袋一下子炸裂开来，她一把掀起床幔，“什么？！你再说一遍？谁来了？！”
嬷嬷被她举动吓一跳，“原来妙州知府家的小姐，天下第一美女冯素贞，以前的驸马爷冯绍民啊。”嬷嬷解释的清清楚楚，怕她在病中头脑一时反应不过来。
天香一脸不可思议，再三确认，“真的是她吗？你们不是看错了吧。她不是远在千里之外的安定吗？”
“千真万确呀，还带了皇上赐给的令牌，传令的说早前皇上就已经下令让他们见令牌放人通行。”嬷嬷想不通，故人旧友来相见不是好事儿吗，怎么公主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
“怎么办，怎么办！太突然了，怎么不事先通知我！”天香一时手足无措，声音都颤抖起来，“快，杏儿，快给我梳妆打扮！”
杏儿在旁边听着捂着嘴笑，公主整天厌厌的，难得有活力，“嬷嬷，冯小姐要是到了殿下寝宫门口，烦劳您把她先拦一会儿，我啊给殿下好好梳洗打扮一下。”
嬷嬷应下，出去把守在门口，杏儿这边扶天香下床，坐在铜镜前，拿出许久也不用的胭脂水粉仔细梳妆起来。
冯素贞来到天香寝宫门前，面对的正是把守在门外的嬷嬷和其他宫女，她看这架势好像不那么寻常，心里虽然上火，也只能行礼打个万福，“嬷嬷，好久不见可安好？我听闻长公主殿下抱恙在身，特前来觐见探望。”
嬷嬷回了一礼，客气道，“冯小姐，殿下她现在还在休息，不便见客，您可以在前厅等候，晚些时候殿下醒了再见也不迟。”

“嬷嬷，不必麻烦，我就在这里等候吧。”冯素贞眼见天香只一门之隔，却不得立马相见，内心焦急，在门口来回踱步。
冯素贞来来回回走了几十圈，突然一把抓住嬷嬷的手腕子，压低声音问道，“嬷嬷，天香现在到底怎么样，她没出什么事吧？”
嬷嬷被她唬了一跳，“没事，能有什么事，就是心情和身体不太好。”看她精神紧张的样子，嬷嬷赶紧言语安抚一下。
冯素贞不信张绍民会骗她，天香的病要是性命无碍，招她回来干什么？
“说！天香现在在哪？”她眼珠子里能喷出火来，手上用力一攥，嬷嬷疼得差点叫出来，“天香现在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诶呦，诶呦，你先放开我，老身胳膊要断了。公主殿下就在这屋里呢，冯小姐再耐心等一会儿。”嬷嬷这辈子都奉献给皇家了，上了年纪还得遭这罪，她眼泪都差点掉下来。
冯素贞看她不像是撒谎，慢慢松开她，“得罪了，嬷嬷，我只是担心天香。”
“你要不是担心公主殿下，我还能让你这么放肆？”嬷嬷狠狠地拨开她的手，背转身子不想再理她。
冯素贞讪笑着退开一步，要真是像嬷嬷说的这样，张绍民和皇帝干嘛着急忙慌唤她回来呢？
她正在那沉思，寝宫门吱呀一声打开，杏儿探头出来，看到果真是冯素贞站在门外，回头和里面说道，“殿下，确实是冯小姐来了。”
话音刚落，一把篦子从门缝里飞出来，直冲冯素贞面门而来。冯素贞侧身躲过，伸出两指截住那“暗器”，这淘气手法不是天香哪还会有其他人。
杏儿吐了吐舌头，虽然她是见惯不怪，可这俩人分别几个月，这面还没见着，就开始过起招来了。
冯素贞一颗心算是放进了肚子，天香，你还在，那可真是太好了。

不是故意的，边写边发的，大家见谅，

天香自幼习武，耳力比杏儿好得多，门外的小小纷争她都听在耳朵里，听见那原本柔和的嗓音因为急迫而变了声，又听见她说担心自己，一颗心不由得漏跳几拍，又喜又忧。
天香让杏儿拿出那件当年特意为了驸马穿着的藕荷色外衫，仔细穿戴好才算准备妥当。
“杏儿，请她进来吧。”天香压抑住微微颤抖的声音，望向那打开的门缝处，心如擂鼓。
背光处，冯素贞纤瘦颀长的剪影施施然迈步进来，天香一时间被日光晃了眼睛，看不清来人面容。
冯素贞跨进门来，适应了一下屋内昏暗的光线，定睛看向那坐在桌旁的熟悉身影，心中大恸。
天香瘦削的身子笼罩在宽大的外袍下，几乎马上要被淹没下去，她脸上挂着灿烂笑容，妆容精致，粉白黛黑，却难掩病容。唯一是一双眼睛顾盼生辉，秋波粼粼，显示着她旺盛的生命力。
“天香……”冯素贞早把尊卑礼节忘到了脑后，直呼长公主名讳，她知道张绍民信里所述属实，不愿显露内心哀愁惹天香伤神，勉强轻笑一下，“许久不见，还是那么调皮。”说着把篦子放回桌上。
天香看冯素贞一身素白襦裙，比之前清减许多，越发风姿绰约，只是愁容满面，一双含泪黑瞳一眨不眨盯着她。
她向来天性乐观，绝少展示脆弱一面，更是不能接受心上人怜悯于她，“你怎么来了？”
冯素贞在她身边向来不拘谨，走过去坐到天香身边，“是张丞相让我来看看你。”
“好啊，那个擅作主张的家伙，看我哪天不革了他的职。”天香想起前些日子和张绍民的一番对话。
冯素贞笑笑，向她伸过手去，“那是皇上的事。你别动肝火，来，让我看看你的病。“

两个人都很克制，没有大家想要的糖

天香闻到她吐气如兰，抑制不住胸口一窒，又怕自己不小心暴露心迹，奋力挣开她双手，迈步就要远离她，怎奈双腿绵软无力，半步还没迈出就直往地上倒去。
“还要逞能？”冯素贞臂上用力将天香揽进怀里，但手中竟然感觉不到多少份量，她心里一痛，刚刚被她逼回去的眼泪，终于还是不争气的流了出来，“你这样，让人如何是好？”
天香弄巧成拙，反惹得心上人伤心落泪，心里慌乱的很，不知该如何反应，嘴上却是倔犟道，“你！你就这点出息么？哭什么哭，我还没死呢！”
“再不许说这样话，有我在，不会让你死。”冯素贞现在知道张绍民的用意，自然是让她留下来为天香治病了，可这始作俑者捅了娄子却让她来收拾，自己反而躲清净去了，他难道不懂得标本兼治的道理吗。
“杏儿，扶我回床上去。”天香想赶快离开这蛊惑人心的温柔怀抱，扯着脖子找人。
“杏儿和嬷嬷刚才都下去了，”冯素贞自己也搞不明白杏儿有时候意味深长的笑容，之前也是这样，每次她和天香一处说话时就找不到侍婢，“我扶你歇下。”
“你扶着一点儿都不舒服，硌得慌，这才几天没见，瘦成这个样子，乌鸦嘴不给你吃喝吗。”天香一边抱怨冯素贞，一边埋怨李兆廷亏待了她，实际上对她心疼的很。
“没有，兆廷很好。”冯素贞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语，好似一把利剑，把天香的心脏扎了个透凉，她手脚发麻好不容易挪到床前，轻轻推开冯素贞。
“我累了，要休息，你自便吧。”天香说完，外衫也不脱，翻身向内，不再发一言。

第十四章
冯素贞见天香有赌气意思，轻叹一声，这任性的性子还是熟悉的样子。没有侍婢，为了天香躺着舒服些，冯素贞俯身为她除下鞋袜。
自冯素贞女儿身份袒露后，她对天香已经没有必须装模作样的男女大防，性别界限一下子便模糊起来，毕竟之前与梅竹相处就没有划定边界，而她从小已经习以为常。
对天香而言却没那么简单，这个手捧她脚丫儿往被子里塞的人，可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夫君”，就算知道冯绍民就是冯素贞，也并没有改变她的初衷，在她心里不过就是公主与驸马、太子与太子妃的差别而已。
冯素贞现在的举动，无异于闺房之乐的一种亲密接触，天香这边就好像自己被油锅反复炸过几次一样，浑身上下骨头都酥了。
冯素贞对她掀起的滔天巨浪一无所知，又伸手过来要解开天香外衫上的结缨，这宽袍大袖堆成一堆，怎么能休息好呢。
天香刚才还耿耿于怀的李兆廷早就被她忘到了爪哇国，现在只想着怎么逃出冯素贞魔爪。
她一把抓住冯素贞在她衣服上蠢蠢欲动的手，喑哑着嗓子说道，“哪有让客人服侍人的道理，杏儿肯定就在门口，你帮我喊她一下嘛。”
冯素贞看她生分见外，心里难免伤感，现在这驸马冯绍民已经死去，天香真的与她再无半点瓜葛。
要说她的身份，那还真的只能是客人，在这段为公主治病的时期，最多也就是位客卿，以外人身份为皇室办事当差而已。
冯素贞松开手，她是知礼的人，自然知道自己越了界，“好，你先睡一会儿，我去给你看看药方。”
冯素贞起身深深看一眼天香背影，莫名落寞——原来，只有自己还站在原地，而天香已经走远了。

在看温铁军教授的中国经济热点问题研究，有点停不下来。

冯素贞不明白天香为何突然来了脾气，她略一思索，柔声道，“公主可知道，从安定到皇陵，我路上用了多少时间？”
“我哪里知道？”
“一周余。自今天起我来负责你的饮食，你若不把这碗粥喝掉，我便不能休息，你可忍心？”
听到冯素贞这句话，知道她马不停蹄赶来，天香又是心疼又是开心，红着眼睛低头乖乖的把一碗粥喝了个底儿掉。她虽然不知道冯素贞哪里来的对她的责任感，突然像一阵风一样到来，又突然七手八脚的管理起她的事务，可这种被心上人重视的感觉真的太久违了。
“你用过膳了吗？”天香摸着自己微微鼓起的肚子，好久没吃这么多，现在撑得她直挺挺的靠在云枕上。
“已经在房里备下了，等你用完我再用。”
“等你回去饭都凉了。”
“不妨事，现在天气还暖。”
杏儿敲敲门，端着一盘切成小段的剥皮甘蔗推门进来。她瞟一眼空空如也的粥碗，果然，公主被治了个服服帖帖。
她理所当然的把盘子递给冯素贞，笑嘻嘻道，“还是冯小姐有一手，公主胃口许久没这么好了。”
天香咬着冯素贞喂到她嘴里的甘蔗，含含糊糊道，“哼，还不是你这丫头偷懒不努力！去给驸…冯素贞添副碗筷，以后让她和我一道用膳。”
杏儿翻个白眼打趣道，“那也要看努力的是哪个呀，像我们这些人努力也没用。”
天香被她戳到软肋，脸上一阵发红，她听出来杏儿话里有话，可她是什么时候知道自己心事的呢，冯素贞会不会听出什么来。
杏儿知道自己说错话，借着拿碗筷的由头一溜烟儿的跑了。
天香抬眼看看冯素贞，见她一脸平静，毫无反应，不由得松了口气。
她嘴里甘蔗渣正准备随地一吐，却见冯素贞伸出手掌放在她嘴边，那意思再明白不过。
天香脸红到了耳朵根，想不明白这冯素贞当驸马时候可没这么多讲究，还不是任由她把甘蔗渣啐的满地满桌，这几月未见怎么婆婆妈妈起来。
冯素贞见她犹犹豫豫，笑道，“怎么，公主殿下还有不好意思的时候？”
“谁说我不好意思。”天香故意呸的一声把甘蔗渣吐到冯素贞手心，挑衅一般看着她。
冯素贞微微一笑，又喂给天香一块甘蔗，两人这样不一会儿就把甘蔗吃完了。
“诶呦，诶呦，都是你害的，我快被撑死了。”天香没忍住嘴馋，把甘蔗都吃完后才感到肚子已经撑得发疼。
冯素贞噗嗤一声笑出来，可见她难受样子也是不忍，伸出手去说道，“别乱动，我给你揉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