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素贞心底里冷笑一声，怎的竟拿自己与一剑飘红比较起来了，有什么可比性？天香与他曾是两情相悦，天香为他愿意放弃荣华富贵，愿意为他远走天涯……
一个念头突然闪过冯素贞的心头，没有了冯绍民这个幻影，天香喜欢的按理应该还是一剑飘红才对，毕竟这才是天香曾经选择的那个人——众人莫名其妙非把天香推给张绍民，岂不是违背了她的意愿？
天香这样一个有主意的女子，会不会是为了一剑飘红，才躲到了皇陵？
冯素贞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解开谜题的线索。
无论如何，今夜要拉着他与天香见上一面，若是解了天香心结，她身体也能恢复康健，岂不是两全其美。
冯素贞把手背在身后，向旁边漫不经心踱了几步，将一剑飘红的退路堵死。
“既然来了，何不见公主一面？”
“我……不会再见她了。”
“为什么？”冯素贞知道天香当初抛下一剑飘红选择回到驸马身边，但参考他后来对天香出宫的一路照应，应该是旧情难忘，就算这两人结拜了异姓兄妹，也不妨碍他正大光明来探望病人啊。
“……”一剑飘红对着前驸马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自己是没有完成她之前的托付带着天香远走高飞、离开权力漩涡的，在天香移情驸马之后他更是觉得身份尴尬、无所适从，只能打着兄妹旗号相处。
为避免彼此难堪，也不愿搅起心底深深的遗憾，像现在这样暗中观察，默默守护天香，不就足够了吗。
“公主身体不太好，若是知道剑兄还在惦念她，想必会很高兴，一时间病就好了也未可知。”
“……我不去。”面对这样的劝说，常人是很难拒绝的，但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就是不肯屈服。
“怎么，剑兄的面子竟比公主的健康还重要了？”冯素贞诛心很有一套，这大帽子紧跟着就扣了上来。
“请冯小姐代为转达，希望她早日康复。闻臭她，会理解我的苦衷。”一剑飘红并不认为自己在天香心目中会有那么重的份量，重到足以影响到她的健康。
江湖剑客思路清奇，冯素贞激将法毫无用武之地。
“剑兄，为了公主，这一次我可不能让你随心所欲了，抱歉。”冯素贞伸出一臂，挡在空中，做出一个阻拦的动作。
冯素贞打心眼儿里觉得自己在谋求天香的幸福，最不济，哪怕自己想错了天香对一剑飘红的心意，带这个义兄去见她，她怎么也不会怪罪气恼吧。
“……”一剑飘红发现这个女人真是难缠，难怪天香之前被她治的服服帖帖，他微微欠身道，“那就得罪了。”

大家的热情给了我不少动力

夜凉如水，秋风带着芬芳的水润气息推开了天香虚掩着的房门。
天香打了一个冷颤，缓缓从梦中转醒，她睡眼迷离，不愿就此醒来——梦中她的驸马对她情深意切，她的驸马对她许下诺言，再不离开。
指缝中随风飘荡的白色衣摆那么鲜亮刺眼，似乎在暗示她，梦境终归是梦境，而那个人不是你努力伸手便能抓得住、留得下。
“驸马……”天香支起身子，左右搜寻。
房门大敞四开，空洞的暗夜散发着阵阵寒意。
天香勉力站起来披上外衣，扶着墙壁往冯素贞房间走去。
“冯素贞，你在吗？”天香拍拍房门，没有回应，她犹豫一下推门而入，房间里空无一人。
天香攥紧了那角衣袂，突然陷入一阵恐慌。
天香神情恍惚，漫无目的的到处游走，看哪里有个白色影子就过去查探一番，多数时候甚至只是一块石头而已。
不知过了多久，她隐约听到打斗之声，走过去一看，正是那个魂牵梦萦的翩翩身影正在与一人缠斗。
可恶，要不是这个人，我的驸马怎么会半夜不睡觉跑出来？
天香也不管冯素贞对手是谁，咬牙狠狠掷出手中甘蔗，谁敢欺负她的驸马，谁就是她的敌人。
原本两人势均力敌，专心致志应对对方的招数，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剑飘红被凌空袭来的甘蔗打了个措手不及。
冯素贞回头一看，天香浑身湿淋淋，气喘吁吁扶着一颗古树望向这边。
“天香？”冯素贞顾不得一剑飘红会不会趁机离开，一跃来到天香身旁将她揽住，“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天香一把抓住冯素贞袖口，红了眼睛，带着哭腔道，“我以为你走了，”她举起手里湿答答的半个衣角，“别以为我没听过割袍断席这个典故。”
冯素贞为她拢了拢散乱的发鬓，擦去她脸上雨水，心疼道，“小傻瓜，你这么有学识，就没想过断袖之谊吗。”
天香扬起小脸回想了一下，突然耳根就爆红了起来，期期艾艾道，“什…么……断…断袖之谊，谁和你一样，成天尽看些奇奇怪怪的书。”
一剑飘红挨了天香不轻不重的一下倒没什么大碍，可转脸看到天香望着冯素贞脉脉含情、深深依恋的神情，便心灰意冷僵立在当地。
他觉得，自己贸然上去打个招呼都会是一种打扰。

冯素贞看到天香刚刚的反应，才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什么断袖之谊，汉哀帝与董贤之间如何能拿来做她们两个的类比。
冯素贞脸色变了一变，低头盯着自己鞋尖，收敛神色解释道，“公主，我只是拿这史实做个比喻，刚刚也确是不愿吵醒你而已。”
天香公主刚才还雀跃欢欣，似乎是接收到了冯素贞某种鼓励和暗示，这还没高兴一瞬，就被她又打落到了泥泞里。
“呵呵，冯素贞，看你用的这典故，真的是妙啊。”天香禁不住扯出一抹冷笑，心底里散发的寒意让她狠狠咬紧的牙根都在打颤。
冯素贞尴尬一笑，“公主，本人学艺不精，乱用典故，你就别打趣我了。”
这一会儿天上、一会儿地府的落差，再加上冯素贞明明白白退避三舍的态度，直让天香心痛难耐，果然还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这痛楚超乎以往，生理上也有了反应，天香一只手死死抓住自己胸前衣襟，竟也不能缓解半分。
“天香，你怎么了？！”冯素贞见她突然面色惨白，状如西子捧心，形容憔悴，不由得大惊失色。
“闻臭！”一剑飘红关心则乱，早就忘了自己刚才的立场，上来一把扶住站立不稳的天香。
“剑哥哥？”天香抬头便望见一双温柔关切的眼睛，那大手也比冯素贞的温暖稳健的多，另人安心。
天香的委屈瞬间爆发，泪水夺眶而出，“剑哥哥，你怎么才来见我……”
一剑飘红沉默不语，他看着病容满面的天香心疼不已，他想对天香说自己来晚了，可他什么也说不出口，说到底他也一直在逃避，逃避自己的心，逃避应该承担的责任。
倘若，冯素贞离开之时他没有妄自菲薄，代替张绍民陪伴在天香身边，又是怎样的光景呢？
那也只是不曾发生的如果的事了。
现在的局面，已经到了他无法收拾的地步，能安慰天香一刻就安慰她一刻，如此而已。
“呜呜呜……剑哥哥，我心里好难过。”剑哥哥对她那么温柔，天香绝望的想，自己爱着的人为什么不是他，而是另一个冷漠狠心的家伙，上一刻还撩拨自己心弦，下一刻就拒人千里之外。
“剑兄，麻烦你与我一起把公主带回寝宫，她身体虚弱，又淋了雨，此处夜寒露重，不宜久留。”冯素贞看天香病情反复，着急为天香诊治，既然一剑飘红主动现身，自然要让他留下。
天香的眼泪烫在了冯素贞心上，那见了一剑飘红就滚滚洒落的眼泪，在冯素贞眼中是喜悦之情的表达——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累死本宝宝了，今天就到这。

应大家要求，冯素贞回去后吐露真情，天香欢喜再嫁了。（完）

统一回复一下：1、天香刚知道冯素贞没有在婚姻状态；2、冯素贞不知道天香喜欢自己；3、此二人是同性；4、当时封建社会，男女都不是自由恋爱；5、天香的勇气虽然足够大，但文中她更在意的是冯素贞对她的看法；5、冯素贞与天香见面才不到三天，写了几章的篇幅；6、天香不是忸怩，是爱在心口难开，试探揣测而已；7、冯素贞现在是女人，天香喜欢驸马，不能直接推导出就喜欢她这个女人；8、冯素贞心里对天香有愧，为了天香幸福张罗符合她的性格；9、不要以今天现代人视角要求古人，即使今天，同性之间就那么顺其自然和理所当然吗；10、这文本不想侧重情爱，以后这种暗戳戳会尽量减少，回到冯素贞实现抱负的主线；11、善意建议我都接受，调侃和分析都可以，但是抨击角色本身我无法接受，因为这是我对于她们之间感情的理解和具化；12、文笔细发展慢是我的风格，不喜欢请移步，爽文还是挺好找的；13、写文没有收益，无非自己一乐，博大家一乐，各自随缘。

给大家一个回复吧，因为每次提笔都觉得天香又要开始“忸怩到这地步”了，所以迟迟无法落笔，文思全无，给我几天时间吧。

第二十章

冯素贞为天香把了脉，吩咐杏儿去准备沐浴的热水后，就退出房间去准备祛寒的汤药，留下一剑飘红与天香两人独处。
冯素贞自以为得计，但她不知道的是，天香与一剑飘红其实彼此已有默契，一剑飘红于她而言如同兄长般值得信任托付。
“剑哥哥，之前我找过你，想让你去劫了冯素贞的法场，你为什么不现身，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一剑飘红方才知道天香找他的用意，他垂下眼睑道，“闻臭，我已经不再杀人了。”
天香闻言一愣，她想起来，为了救冯素贞，她差一点杀了一个依律执行死刑的刽子手。而让一剑飘红为了她去再开杀戒，劫法场后亡命天涯，何尝不是她的自私作祟。
“剑哥哥，我当时差点杀了一个无辜的人，可我只是…不想让她死。”天香想起当时情形，难免后怕，那人联系在一起时，自己总是行差踏错。
一剑飘红心底一声叹息，如果自己早些把驸马的身份透露给她，她是否就不会泥足深陷，是否她就真的能与自己浪迹天涯，或者可以促成她与张绍民这段姻缘？
“闻臭，你还记得，我让你多与张绍民相处吗？”
天香凝神回想一下，“似乎有些印象。”
“我的话，你最终还是当了耳旁风。”一剑飘红无奈的笑了笑，天香从来是自行其是，率性自由。
天香聪颖通透，只这两句话就让她眼睛里的温度渐渐冷了下去。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驸马身份，一直以来，你们都联合起来瞒着我。”
“……驸马，自有苦衷。”一剑飘红自始至终对驸马的身份是置身事外的态度，倘若驸马不选择坦白，他自然不愿干涉。
“所以你眼睁睁看着我……”天香艰难的张了张口，喑哑道，“爱上一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一剑飘红不为自己辩解，倒是一味袒护冯素贞，“驸马一直在为你打算，是她说服我带你离开，可惜……”
“可惜……天不遂人愿，我又回到了她身边？”天香苦笑一下，原来自己早就被冯素贞推出去过一次，“那她为什么不在那时候对我说实话呢？”
天香后半句好像是在问一剑飘红，又像是在问自己，为什么冯素贞知道自己回公主府后一句责问的话语都没有，反而愈发给她一种伉俪情深的错觉。
一剑飘红无法给她一个信服的解释，只能选择无条件信任冯素贞，“在合适的时机，她自然会亲自告诉你。”
“什么时候，十年？还是二十年？”如果不是欲仙帮来寻仇，她还蒙在鼓里。
“闻臭，我问你，你后不后悔知道了驸马的真实身份？”一剑飘红不知自己为何突然问出这样的问题，也许潜意识告诉他，天香如果后悔，那隐瞒驸马身份的责任便不那么沉重。
天香注视着他刀刻般棱角分明的脸庞，这个粗犷的冷血杀手竟然能洞悉到她细微的情感变化，而这个问题教她如何回答？

若说她不后悔，可庙堂之上少了栋梁之材不说，她爱着的人也离她而去，如今两人都只落得孑然一身；若说她后悔，难道自己甘愿日日独守空闺，对着一个本不存在的人付出真心而得不到回应？
难以抉择。
“事已至此，何必多此一问。”天香移开视线，最终回避了这个对她而言过于尖锐的问题，怎么回答都不能表达她的本心——驸马主动坦白求得自己谅解，两人得以朝朝暮暮，驸马得以施展所学，才是她真正所愿。
天香似乎突然想起什么，“剑哥哥，刚才你为什么和冯素贞交起手来？”
“我本来只是看看你，她却要留我下来。”
“这个人真是，又不是不了解你的做派风格，简直多管闲事。剑哥哥，你没受伤吧？”
“不碍事，你压根没使什么力气，要好好保重身体才是。”
“有那个人在旁边唠唠叨叨，不是吃就是睡，才几天我就已经好多了，你放心吧。”
“那就好。”一剑飘红确定自己没什么羁留在此的必要，“我走了。”
“那你以后还会来看我吗？”
“当然会，只要你需要我。”一剑飘红铁汉柔情，对闻臭一如既往，有求必应。
“谢谢你，剑哥哥。”
“你我兄妹，无须客气。”一剑飘红转身走到房门口，突然停下脚步，“闻臭，有些事情，无法实现就不要太过执着，否则伤人伤己。”说完，他撩袍迈过门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天香起身目送他消失在夜色里，一剑飘红留下的话自然又是如同“多与张绍民相处”一样的忠告。
天香站在门口空洞的望向漆黑一片的山林，细细品味那句“伤人伤己”，不由得黯然神伤。
冯素贞端着一碗汤药和一包草药走来，她一袭白衣在月光下煞是醒目，却没有引起天香的注意。
“公主，怎么一个人站在风口上，小心着凉。”冯素贞原本还在犹豫该不该进屋打断两人叙旧，此刻却见天香一人倚门独立，一剑飘红则不见踪迹。
“哦，剑哥哥走了，我送送他。”天香回神应道。可当她看到冯素贞关切的眼神，心底一阵无名火熊熊燃起，这人硬是拦下一剑飘红怀了什么心思？难道早前推自己出去一次还不够吗。

“剑兄走了？”冯素贞皱了眉头，一剑飘红就这么走了，自己一番心意岂不白白浪费，“公主，你二人许久未见，怎么不留住他多盘桓几日。”
“呵呵，我武功不济，身体羸弱，哪里能像你一样，硬留他下来。”
冯素贞不知又怎么得罪了天香，碰了一鼻子灰，以为天香埋怨她对一剑飘红动手，因此讪讪道，“谁让他偷偷摸摸半夜三更潜入皇陵，要是没认出他来，兴许还将他当做盗贼拿了呢。”
天香被她气得七窍生烟，“剑哥哥武艺高强，能被你那三脚猫的功夫拿了？还有，你就没想到本宫行宫里突然冒出个男人，还盘桓几日的后果？”
冯素贞也不是没想到过，只不过她觉得天香若是与一剑飘红一起离开皇陵闯荡江湖，一些风言风语总是要受的，总好过她孤孤单单困守皇陵不得与心上人比翼双飞。况且，天香是谁，在乎过这个吗，之前不就已经走过一次？
“闻公子，你以前擅自出宫到处闯祸的时候，可没见着这么在意他人言语。”冯素贞嘴上一点不服输，她绕过天香把汤药放在桌上，“过来喝药，你自己不注意身体，真着了寒尽要折腾人。”
“你！”天香一不做二不休，摆起闻臭的做派，梗着脖子气鼓鼓走过来，颤颤悠悠一脚踏在凳子上，端起药碗一口气酎了下去，烫的龇牙咧嘴，“哼，总把人往外推，谁稀罕你照顾。”说完把空碗往桌上一扔，叉着腰与冯素贞对峙。
“哎？烫！”平素都是冯素贞给她喂药，温度适宜。这下可好，天香气得不分青红皂白，连自己都下得去手。
“公主，我哪里又得罪你了，让你好一顿生气，你告诉我，我改还不行嘛。”冯素贞虽然是个得理不饶人的，当初和天香也没少起争执，可也怕这愣的连自己都伤害的主，态度立时软了下来，心疼不已，“别动，让我看看烫的严重不严重。”
冯素贞一双手捧了天香的脸，“张开嘴。”
天香觉得自己嗓子眼在冒热气，火烧般焦灼，她听话的微微张开双唇，冯素贞凝神凑近仔细查看。
冯素贞微凉的手指在天香灼热的唇瓣上划过，留下一刻清爽舒畅。
再下一刻，却是温热湿润的气息扑在天香颈间，冯素贞只一呼一吸间，就用力拨动了她原本就动摇不已的心弦。

天香冒出一身薄汗，她身体不由自主往后仰，怎料一只脚站不稳当，眼看就要摔倒，冯素贞脚尖轻轻一拨，原本天香踩着的凳子就转到了她身后，不偏不倚接住了天香。
“光线不好。”冯素贞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喃喃低语一句，俯下身子眯着眼睛，继续就着昏暗的油灯认真观察，一边手上使力，转动天香的头来调整角度迎合灯光。
那近在咫尺却心无旁骛的人，简直可恶——对自己造成的影响从来毫无知觉！
天香忍无可忍，用甘蔗一把隔开冯素贞身体，挣脱她双手，“行了行了，那碗药早都放凉了，没那么夸张。”
“嗯……”冯素贞出人意外的顺从，她松开天香，转身收起药碗，偷偷抹了把额头渗出的汗珠，“杏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你淋了雨，先去沐浴更衣吧。我去榨些甘蔗汁，清热去火。你现在不要咬甘蔗了，会疼。”
“知道了，啰嗦。”天香奋力扯了扯自己衣领，明明已经入秋了，秋雨夜风刚才还寒凉的很，怎么现在如此燥热。
皇陵龙脉宝地，地热温泉并不鲜见，这沐浴所在就是依着地势将温泉引出几丈远，形成一个浅塘，沐浴时水门打开，温泉倾泻而下，路过这一浅塘，水流过程中水温自然而然降到适宜沐浴的温度。
天香一个人坐在温泉里听着水声潺潺，这真是充实又疲惫的一天——因为淋了夜雨，大半夜还非得在这泡澡把寒气发出体外去。
天香抱着双膝，蜷身坐在雾气中，长发悠闲的飘荡在周身水中，浑身渐渐松弛下来。虽然冯素贞总做出这样那样让她亦或生气、亦或伤心的举动，可有她在身边真的太好了，触手可及的距离，怦然心动的时刻，一点点小小委屈她天香怎么会放在心上，再怎么说那个呆子出发点总是好的吧。
天香浅浅叹一口气，若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冯素贞端了甘蔗汁从天香的卧室一路寻来，她看见杏儿和几个宫女在温泉外守候，蹙眉问道，“公主还没出浴吗？已经半个时辰了。”
杏儿睡眼迷蒙，打了一个哈欠回道，“公主还没唤我，今天时间是比往常久些。”
冯素贞心里一沉，“你们没人在公主身边盯着吗？”她把甘蔗汁递给杏儿，沿着回廊快步向里面走去。
“诶！公主吩咐不让打扰。”杏儿在后面小碎步跑起来才跟得上她。
“温泉不可久泡，天香身子弱，出了事你担待不起！”

在温泉里沐浴半个时辰之久，以天香现在的身子，怕是十有八九会晕过去，万一再溺了水……
冯素贞不敢再想下去，她踏起轻功几步就落到浅塘边上。温泉雾气氤氲，她却一眼就看到天香闭着眼睛枕着手臂斜倚在塘沿，泉水已经没到她的下唇。
“天香！”
冯素贞双手伸到水面下，一手抓了天香手臂，一手衬在她腋下，轻轻一托，天香半个身子就浮出水面。
“嗯？”天香睡得昏昏沉沉，突然被惊醒，一时反应不及发生了什么。
“天香，”冯素贞看她并没有晕厥，才放下一颗心来，“怎么睡在这里，还好你没事。”
“你！？还不放手！”温泉的热度令天香应对迟缓，但该来的总会来，手边没有趁手的甘蔗，她撩起泉水直泼向背后冯素贞声音的来源。
冯素贞眼明手快，侧身往旁边一翻，堪堪避过，天香却没有饶过她的意思，接二连三带了怒火的泉水向她袭来。
“谁允许你擅自进来？！”天香羞愤难当，她没有丝毫心理准备，她最私密的一面不应该在这样狼狈的情形下呈现出来，对着倾心恋慕的人，她唯愿留下自己最美好的样子。
冯素贞退开几步远远站定，抬手轻轻擦去脸上无可避免的水珠，她规规矩矩垂下眼睑，把视线约束在自己的脚尖上，“看你许久没回寝宫，我不放心……”
天香背对着冯素贞，双手交抱胸前，将自己尽可能没入水中，欲哭无泪——冯素贞若是一位男子，现在她恐怕早就掉了脑袋，自己滔天的委屈也有一个合乎情理的出口；可她，一位怀着善意的女子，自己有什么理由责备她，还对她大发雷霆。
天香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难堪的位置，这几天的相处已经显现了这个问题——她每每因冯素贞无心的言行受到伤害，无法抑制的对冯素贞宣泄情绪时，面对的总是一张无辜的温和面容。
她为什么要对自己看起来毫无缘由的任性如此忍让？就因为之前欺骗过自己，心下有愧？还是因为之前自己救过她，心存感激？
总之，不会是因为怀着与自己对她那样相同的情感，否则一剑飘红也不会被逼现身——天香终于还是悄悄流下心酸的泪水，自己该怎么办？

第二十一章

杏儿匆匆赶到，看到的是便是冯素贞肃立一旁，天香背向她无声啜泣，两人面色凝重、沉默不语的情形。
杏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噤声侍立一旁。
冯素贞轻咳一声，“杏儿，为公主更衣吧。”
“是。”杏儿拿了干净衣物过来，对天香道，“公主，起身吧。”
天香掬起一捧泉水扑在脸上，收拾好情绪，伸手让杏儿扶着，没半分忸怩犹豫，带了满身水气起身出浴——既然都是女子，有什么好拘泥的呢。
冯素贞却不由得退后半步，自己转过去侧身对着天香，长长呼出一口气去。
天香穿戴整齐收拾停当，抬眼看冯素贞垂手侧立——倒是自觉。天香暗自嘲笑冯素贞谨小慎微，可她英挺的侧脸和蹙眉凝神的模样倒是又使她看呆了去。
杏儿怕天香着凉，给她特意加了一件厚厚的斗篷，可在这温泉边上偏是增加了天香身体的负担。
温泉闷热潮湿无比，天香气息不畅，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后就软软的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公主！”
“天香！”
“公主她怎么了？”杏儿带了哭腔，公主以前可没这么虚弱，“冯小姐，你快想想办法。”
冯素贞轻轻将天香抱起，“杏儿，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出去。”
冯素贞将天香抱出温泉，把她放在一处开阔且空气流通所在，解下斗篷，将系得紧紧的衣带松开，又为她敞开领口。
冯素贞给天香把了脉，倒是没什么大碍，只是体温过高，血液循环过快，疲劳过度而已。
冯素贞渡过去些内力到天香体内，过了片刻她便悠悠转醒。
天香疑惑不解的看着冯素贞，自己怎么会被她抱在怀里？
“公主，你刚刚晕过去了。”冯素贞见她醒来一脸困惑，柔声解释道。秋风瑟瑟，她紧了紧臂弯，又为天香掖了掖衣角，“先回寝宫吧。”
“嗯。”天香柔顺的把自己窝进冯素贞温暖的怀抱，她自己默默把松开的衣领拢起。
天香心里百转千回，她刚刚已经下定决心，要对冯素贞待之以朋友之礼，不得再肆意妄为，将她任意伤害。
即便冯素贞有什么无心之举惹得自己伤心难过或者羞愤恼怒，倘若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是适宜的，自己就一定要尽量平心静气，将那些不应当生发的情绪自我消化。
天香为冯素贞改变了自己多少，委屈了自己多少，她自己竟是毫无察觉。

折腾了半夜，此时虽距离天光大亮还有两三个时辰，却也已经东方发白，冯素贞横抱了天香往寝宫走去。
“公主，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因为，没有照顾好你。”冯素贞想着这几日，天香未见比之前更健康，自己今天更是惹出许多事来，连个囫囵觉都没能让天香睡一个。
“胡言乱语。即便我生了病，也是在你来之前，和你自然无关；现下你才来几天，我即便现在仍在病中，和你又有什么相关。”
天香见冯素贞眉梢挂了几滴水珠子，料想是刚才自己泼上去的，伸手用指尖给沾了去。
“我问过嬷嬷和杏儿，你在我来之前可是没怎么哭过，可自从我来了，总惹得你落泪，其他上火恼怒的事，更是数之不尽。公主，我思来想去，不得其解，但想必还是我自己做的哪里不到，可问她们，也问不出什么道理。”
冯素贞嘴唇一张一翕，天香为杏儿捏一把汗，恐怕她透露出什么不相宜的，还好，是个嘴上牢靠的，“你怎么背着我做这些，有什么不能当面直接问我。”
“我问过的，公主什么都不说，才是今天早前的事，难道公主都忘了。”
“那你也忘了我是怎么说的？我可不需要你每天忙前忙后照顾我，那些自有管事的人操心。”
“公主又打岔了。”说来说去，冯素贞还是不知道症结所在。
“你只好好在这住下陪我说说话就是了，偏偏喜欢劳心劳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你可是那躬身做杂事的？还尽做些费力不讨好的事出来，没来由的招人气恼。”天香想了想，今天各种事情，最最源头确实就是因为这人没老实待在屋里，赖她身上也是该当。
“那这样说来，便是我多管闲事，笨手笨脚、左支右拙的，才累了公主的许多眼泪和怒气了？”说出来冯素贞自己都不信，可天香不愿说，她也只能顺了坡下，“可……我却很喜欢做那些杂事。”
“喜欢？和乌鸦嘴走了这许久，怎未见学会烹饪。”
“……”
“怎么不回嘴。”天香最是了解冯素贞，总喜欢与自己抬杠，这下安安静静倒是少见。
“我只是在想，原本是不愿做也不愿学的，现在不知怎么，反而觉得是种乐趣。”
冯素贞心里自然是最清楚的，她原是一丁点为谁洗手作羹汤的打算都没有，现在却围着灶台打转，乐此不疲，连看书都指名要老庄，鸿图大志都不知去了哪里。

此处就如同那桃花源一般，直教人不知有汉，无论魏晋，外面世界再是熙熙攘攘，这里依旧宁静怡然——哪怕是有个天天转着甘蔗教训人的刁蛮公主。
冯素贞安顿好天香，要起身离开的时候被她一把抓住衣袖。
“你也去沐浴一下吧，身上衣服都是潮的，明天也不要一早就过来，我还要睡个懒觉呢。”天香心疼冯素贞一直忙忙碌碌，没空收拾照顾自己。
“嗯……”冯素贞低下头看看自己剩下半截的裙摆，出门就带了两套女装，原本以为替换着总该够了，现在一套染了血已经被下人拿去浆洗，一套少了一角还湿漉漉的，只好无奈道，“可我没衣服穿了，在这总不能着男装。”
“这种小事还叫事吗，你和我身量差不多，穿我的就好。杏儿，把我柜子里素雅的拿几套出来，可别忘了准备肚兜和亵衣。”
冯素贞的脸忽的就红了，却没有推拒的理由。
“你先去，一会儿让杏儿给你送去。”
“也好。”冯素贞点点头自去洗了。
天香公主本就生活俭朴不在意穿戴，皇陵行宫又不似公主府里齐备，杏儿翻箱倒柜也没找出件全新的，都是公主穿了几次洗过干净的。
“肚兜也没有新的？”天香瞪着眼睛问抱了一叠衣服的杏儿。
“没有，公主你不喜欢新的，说没有穿过的体己，我特意带的都是原本你穿过一次后还选择再穿的。”
天香神色复杂，自己刚才可是摆明了要给冯素贞备齐全套的，外衣不是崭新的还说的过去，亵衣心眼儿大的马马虎虎也就罢了，这肚兜却是女儿家无比贴身私密的物件，自己愿意给，冯素贞可未必愿意收。
“那…那你就告诉冯素贞，里里外外都是新的，敢透露半个字，小心我甘蔗不长眼。”
“公主太小心谨慎了些，冯小姐未必不乐意，这可不是一般人的待遇，你看皇上用过的东西赏了人，那可是天大的恩赐，这就说明不把对方当外人。”
“你懂什么，再多嘴，我就把你随便找个人嫁了去。”
杏儿扁扁嘴，委委屈屈的收拾好衣服，给冯素贞挑拣了一套月白绣花大袄，配上素白亵衣和刺着凤凰于飞的肚兜，送了过去。
天香还嫌不够，指挥着又挑了些搭配衣饰的步摇、头簪、耳坠、禁步，一应齐全。
最后，又吩咐杏儿让宫人另外赶做些厚实衣物，现在已经是秋季，冬天也不远了，那个时候自己身体也好了，与她一起游玩赏雪岂不美哉。
那个时候，她应该还在这里吧？

冯素贞就这样无知无觉的穿了天香给她准备的衣服，绫罗锦缎，质感轻柔，尤其这最贴身的更是极为舒适，与原来她自己在知府用的又不在同一档次。
天香每每见到她着了一身熟悉的衣裳，总不免耳热心跳一番。
一则，人靠衣装马靠鞍，冯素贞本就是个极美的清冷样子，穿了天香长公主的常服便多了些许雍容贵气，反而是恰到好处。举手投足间风流天成，那人间能得几回有的样貌和情态更是常常让她看痴了去——即便是再相貌堂堂、风姿卓卓的男子汉，都没有她更能蛊惑人心。
二则，天香总是想到冯素贞此刻正与那些自己曾经穿过的亵衣肚兜亲密接触，暧昧难言的情绪愈是生发滋长，偏偏没个宣泄处，丝丝痕迹便都从顾盼生情的眼角眉梢中透露出来。
冯素贞对天香比之前更是殷勤体贴、千依百顺，没有其他要紧事情便依着天香的要求随侍左右，与她畅谈古今，教她弹琴作画，唯恐她多思多虑，大喜大悲，对身体不利。
自天香决意不再对冯素贞的无心之失恣意任情后，她便是生生拘了自己的性子，能讲理的便不动手，能隐忍的便不发作——可不能由得自己还把她当做自己的驸马了。
即便冯素贞身为庶民，身份比驸马不知低到哪里去，但人格上却比驸马独立自由得多，人家自然是想走便走、想留便留。
天香承认，自己确实是对冯素贞过于苛求了，原本人家就是顾念了旧情来探病的，能留下来照料已经是过了界逾了矩，自己还一味奢求妄念，时常惹得冯素贞愁眉不展。
毕竟，冯素贞虽然在这世间已经是那唯一一个冠绝天下、超凡脱俗的名门闺秀，但哪里就能是个离经叛道的呢，即要能爱上自己，又要能突破藩篱——这前提，不也得是她爱上同为女子的自己吗？
难，难上加难。
天香这天潢贵胄、凤子龙孙也束手无策。
哼，就是交给天王老子，也不见得就能办得到，天香想到这里，狠狠地咬下一口甘蔗。
此后这些日子里，天香与冯素贞简直是琴瑟和鸣、相敬如宾，天香脸上的笑容多了起来，身体也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公主驸马不掐架折腾？公主念着驸马，驸马让着公主？这日子简直再舒坦不过——杏儿觉得大抵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天香本就是忧郁成疾的病症，如今良药在侧，何愁不能药到病除。天香身子虽弱，但在冯素贞心细如发的关怀照护下，日日变着花样的进补调理，已经渐渐爽利。
冯素贞去安定与刘长赢汇合，原本没有在边关暂住的打算，可路上便改了主意。她既然没按照老父亲的主张与李兆廷全了婚事礼仪，便想着一人游历各处，可也不愿走马观花，定要下了苦功夫去田间地头、市井阡陌，也不挑地方，就顺势定在了安定。
这一晃已经过了半年多，念着家父冯少卿一人暂留在京城，自己盘桓他处多时，十分记挂。
农历八月十五日渐临近，冯素贞想着皇陵与京畿也不过百八十里，理应还是要去与父亲团圆才好。
一日傍晚，冯素贞与天香于园中散步，清雅的桂花缀满枝头，花香怡人。
“公主，中秋佳节将到，不知你如何打算？”冯素贞想着天香大约回宫与皇帝兄妹团聚，若如此，与她一起入了京再分头行事倒也便易。
天香最近这段日子完全忽视了时光流逝，经冯素贞提醒才发现，自她来皇陵照料自己已经月余。
“没什么安排，随着你就好。”天香料想冯素贞有此一问，必是心下有了计较。
“我老父亲尚在京城，原本是怕他舟车劳顿，待我安家落户后接过去奉养的，结果现在我自己没个着落。许久未见，我心里十分记挂，想着与公主告几天假，去看看他。”
“告假什么的，说的哪里话？”天香柳眉倒竖，自己半分好处也没给冯素贞，她倒是把自己摆到了臣子的位置上，难道她留下照顾自己不是处于情谊？
果然，在她心里还是认定了是奉丞相和皇帝召唤来的。
淡定，淡定……天香公主深吸一口气，压下用甘蔗敲打冯素贞榆木脑袋的冲动，“你愿去哪里，提前与我讲一声就行，我可没权利拘着你，教我知晓也只是不要让我担心而已。”
“谢过公主，”冯素贞笑着行了一礼，“不知公主可打算参加今年的夕月宫宴？”
祭拜月神的典礼年年宫里都办，今年是新皇继位第一年，该是会办的风风光光。
“皇兄一家子的事，我去干嘛，万一遇到些爱说闲话的官眷妇人，免不了一顿啰嗦。”天香随手摘过一枝桂花，捧在手心闻了闻，“我自己在这里也可以赏花祭月，何必凑那个热闹。”
“公主以前可是喜欢凑热闹的很。”冯素贞想着天香独坐庭前饮酒赏月的情形未免孤寂，自己扔下她一个人难免不忍，“若是公主不嫌弃，可以随我去父亲家里一叙，只是粗茶淡饭，公主不要见笑就好。”
天香抬起眼睛看向冯素贞，只见她脸上淡淡笑意，神情恳切，天香旋即露齿灿烂一笑，“还算你有良心，那就这么定啦。”

第二十二章
冯素贞与天香并未大肆宣扬，只知会宫里不回去参加宫宴，要在皇陵自行安排过节，便轻车简从来到京城冯少卿住的小院。
长公主突然屈尊驾临，冯少卿诚惶诚恐，顾不得与冯素贞旁若无人的倾诉父女亲情，只忙的人仰马翻。
“冯老爹不必如此，本宫微服私行，中秋节只是过来讨一碗酒喝，别反倒是扰了你们父女清净。”天香不自觉的拿出了天家威仪。
“怎么会打扰，长公主殿下驾临，陋室蓬荜生辉，只是这……家中简陋，没什么好东西招待，怕委屈了殿下。”
“爹，公主没那么多讲究，你不必如此拘谨。”冯素贞拉了冯少卿的手，轻轻拍了拍，安抚他紧张情绪。
“听你女儿的没错。”天香在主位坐下，端起茶杯轻咂一口，“你们都坐吧，这么见外，我可不喜欢。今天是你们父女久别重逢的日子，别只顾着我。”
冯家父女这才拉着手落座，叙起骨肉情亲来。
天香打眼细看这冯少卿，对着自己忙前忙后赔了许多笑脸，样貌也平平，她心里觉得这冯素贞里里外外都不似冯少卿——这样风姿绰约、傲骨铮铮的女儿是怎么由他养出来的，从不为五斗米折腰，也不曾屈身事权贵，在这官宦人家里可谓出淤泥而不染，奇哉怪哉。
“素儿，你几时回京的？”
“爹，女儿就是今天回来的。”
“那，那怎么与殿下一道？我记着朝廷张榜公告，长公主殿下去皇陵守陵了。”
冯素贞犹豫一下，“女儿在皇陵待了几天，公主身子不适，我去给她看看。”
“哦…是这样，那殿下身子可有好些了？”冯少卿转向天香问道，皇家的公主，看个病还要自己女儿过去，太医院难道是吃干饭的。
“好的差不多了，都是你女儿的功劳。”天香神情气色上已经看不出病容。
“那就好，那就好。”冯少卿暗暗松了一口气，伴君如伴虎，万一公主的病没治好，惹了一身麻烦可不值当
，他的素儿这才刚从朝廷死罪脱身没多久，可不能再陷进去。
“诶？怎么不见兆廷那孩子？我俩光顾着说话，差点把他给忘了。”冯少卿左右张望，并不见他心目中的贤婿。
冯素贞抬起头与天香对视一眼，天香目光灼灼，冯素贞不知为何垂下眼睑闪躲了她的视线，“兆廷还在安定，他与长赢兄有些事情还需要处理。”
“什么？还在安定？”冯少卿在官场里浸淫多年，脑子转的飞快，“不会是…不会是刘长赢对那刘倩之死有什么疑问，难为你和兆廷吧？”
“……”冯素贞几无可闻的叹了口气，“与长赢兄没什么干系。”
天香在一旁啃着甘蔗，脸上挂了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她倒是要看看冯素贞怎么与自家老父亲交待。

惹了公主不悦，冯少卿暗道不妙，可圆滑如他，自然有应对之策，只要素儿对兆廷还有情。
“殿下，你也是知道的，素儿和兆廷他们是青梅竹马、两情相悦，算不得外人。就是那孩子家道中落，长期混迹市井，不懂规矩，也算不得刻意轻慢。”冯少卿面上带着自责之意，“要说有错，那还得是我这个老头儿的过错才是，是我没顾及到素儿的体面。”
“……”
“殿下关爱冯氏一门，老头子我感激涕零，早前殿下还帮兆廷打了擂台，她们俩这婚事，殿下可算是半个红娘啊。”
“胡说！早前…早前那是我糊涂。”
天香在旁边听着，原本只是看戏，也是实在听不下去，才忍不住向着冯素贞说一句话，却被冯少卿几句话堵的气结。谁要作什么劳什子红娘，驸马可是我的！
哼，总这么绕来绕去，冯素贞你倒是说重点呀。天香强忍着不去越俎代庖，毕竟这是冯素贞的家事，她瞪了眼睛，给冯素贞使个眼色。
冯素贞冲天香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点小事哪里需要她出头维护自己，不过冯素贞心里却十分感激。
“爹，不必补了。兆廷与我早已渐行渐远，刘倩死之前我就已经放下他了。时光如水，物是人非，过去的时光再美好，又如何回的去。”三年等待，早就模糊了李兆廷留下的美好影像，再相见时，那人已经是另一番模样。
“素儿，可这，与兆廷永结同心，不一直都是你所求吗？”
“我所求的只是为冯府、为爹爹洗刷冤屈，其他旁的，都不碍事。”冯素贞想起什么似的，转头望向天香，公主可不要为了这句话伤心才是，欺骗公主她一直是深深愧疚与介怀的。
“可是，现在你们是顺理成章。你不用顾忌我原来嫌贫爱富的态度，你们的婚事我是一百个同意啊。”冯少卿真的急了，他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拿了主意要想改变她，比那登天还难。
“没了外物阻碍，在我心中却还有。”冯素贞捧起冯少卿面前的那盏茶，柔声道，“爹，喝茶吧。”
冯少卿知道冯素贞不愿再多说，当着公主的面更是不方便再开口，只好长叹一声。
“爹只是担心你，后半生无依无靠啊。”
“爹爹的苦心，女儿懂得。”
“哼，说的仿佛这李兆廷就是个靠得住的了。”天香被冯少卿气得不轻，狠狠咬下一口甘蔗，对这种说辞嗤之以鼻，“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况且你女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用得着靠那李兆廷吗？靠他十挂九不准的算命糊口度日？”
“殿下太抬举素儿了，兆廷…也没那么不堪。”宁拆十座庙、不拆一桩婚，冯少卿觉得公主的立场实在捉摸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