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怀清 民国

第二十五章

起初身边的人都没太在意,沈怀清因底子弱头疼脑热是常有的事,只是照旧请了府上长聘的大夫看过了,拿了药,日日按时按量煎了给沈怀清吃。

哪晓得沈怀清根本就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日日昏睡,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

日日守在他床榻边的葙兰还总是听到他在梦中呓语或是低低地啜泣,不断地给他加被褥,沈怀清却还是时时战栗颤抖。

起初还有精力勉强和宝儿说上两句话,后来却是不能了,两天一晃而过,宝儿也听不进乳姆和葙兰的哄了,只趴在沈怀清床榻边恸哭。

都说父子连心,众人看宝儿这个样子惊觉不好,忙又再请了李大夫过来。

谁知李大夫也说沈怀清犯的乃是普通风寒发热,只是心中埋着事,哀恸刺激太过,便魇住了。

众人忙问这可如何是好,李大夫只问少君病前是否与人争执吵闹过,众人面面相觑,还是小童虎着胆子说是与贺泓,只是还不到争执的地步。

李大夫闻言脸色阴沉了下来,暗暗翻了个白眼,只道:

“那便去把你们家少爷请回来,问问他同你们少君说了什么好话,把人激成这样。”

小童忙领命算着时间就去了,众人又问沈怀清是否还要添药,李大夫只是摆摆手说不必,等贺泓回来与沈怀清说开一切便好了。

又去哄了哄哭得嗓子的哑了的宝儿,才收拾东西要走,众人本要拦着他待在府中以求心安,哪晓得他说了一句不想掺和家事便走了。

乳姆忙抱起宝儿一起坐在沈怀清床边,只跟他说听李爷爷的,等父亲回来了爹爹就好了。

宝儿这才渐渐止住了哭,只是肉肉的小手仍是死死攥着一点被角,叫人看了好不心酸。众人就从日暮等到了深夜,也不见小童和贺泓回来。

夜渐渐深了,整个贺家都静了下来。

只是这漫长的等待实在让人心慌,连乳姆和葙兰都觉得不好了,更不要说宝儿。夜如此深了他却不困,哭得太久两个眼泡肿起来,泪水润过的眼睛亮亮的,一瞬不瞬地盯着沈怀清。

沈怀清突然醒了一会,葙兰忙把一直温着的药端上来,求着沈怀清喝上一两口。

沈怀清强撑着支起身子,另一只手揽过宝儿,呼噜呼噜了宝儿的头发,又抚了抚他的脸颊,勉强扯了一个笑安慰他说爹爹没事。


才接过葙兰的药喝了,哪晓得药才入腹沈怀清就剧烈的咳嗽起来,趴在床边一下子把药又都呕了出来。

本来看爹爹醒了怯怯地不敢再哭,只想爹爹抱抱说上两句话的宝儿见沈怀清这般狼狈的样子一下憋不住了,攥着他的手嚎啕哭了起来。

沈怀清吐完实在无力,撑着床沿失力落回被褥中,手还是被宝儿拉着,嘴上弱弱地安慰宝儿,自己却死死的盯着床帐顶也流起泪来。

贺泓急急赶回来看到的就是这番画面,屋里地龙烧得实在是旺,葙兰哭着在给躺在床上的沈怀清掖被子,连经过许多大事的乳姆都掩着面侧过头暗暗落泪,跟不要说小小年纪的宝儿了,大的小的哭作一团。那声音太过于撕心裂肺,贺泓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揪在了一起。

快步走上前,一把抱起了宝儿,坐在床沿,急切地朝陷在被褥间的沈怀清说道:

“怀清,我回来了。”宝儿终于见了另一个生身之人,心里的害怕和委屈倾泻而出,揽着贺泓的脖子大哭起来,那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打在贺泓肩上,贺泓只觉得这像一鞭子一鞭子打在他身上。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0-30 15:33:00 +0800 CST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血脉相连的骨肉带给他的冲击。

他边一下一下拍着宝儿的后背,又去看仍是怔怔的落泪没有给他任何反应的沈怀清。另一只手去抚摸他的脸脖,感受到那令人心惊的热度。

他的手艰难的钻进被褥,寻到沈怀清的手,紧紧的握住。

“怀清!怀清!你看看我,我是贺泓。”一路上小童把这几日来的事,以及李大夫所言都告知了贺泓。贺泓深知是自己刺激的沈怀清,却如何都想不通是哪句话哪个举动作的祟。

眼下只能依着李大夫的话,先哄着沈怀清回转过来,再把事情一一弄清楚。

他又叫了几声沈怀清,沈怀清听到贺泓这个名字有了些许反应,他微微的转过头,对上贺泓焦急的眼,哑着嗓子说:

“你回来了。”

贺泓忙攥紧他的手,沉沉地又坚定的答复他:

“是的,我回来了。”

见他朝自己脆弱地伸出手,忙把宝儿交给乳姆,揽着沈怀清的脊背抱着他让他坐起来。

贺泓的手摸到沈怀清火热汗湿却在三日间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的脊背,只觉得他那两片颤颤的蝴蝶骨都要刺出沈怀清的身体。


沈怀清却也揽着他的脖子埋在他肩颈处低低地哭了起来,那哭声不同宝儿,却是压抑又绝望的,让贺泓觉得自己心都要碎了。

刚要出言安慰,就听到沈怀清啜泣哽咽着说:

“你去同…..同母亲说好不好,我再也不想去…..去宗祠了……”

贺泓其实不解沈怀清所言是什么意思,却也朗声应下,一下一下顺着他的后背抚着。

沈怀清说要回家,要他陪着他回家,他也一一应下。手上宽慰的动作却没有听,知道他哭声渐渐低了,慢慢睡过去。

贺泓才轻轻地托着他的背和头扶他躺回被褥中。

又叫葙兰撤掉了两床厚重得压得他睡不熟的被子,见他逐渐睡熟也没走,反而抱过宝儿,两个人一同伸出手握着沈怀清放在被上的手。

“爹爹睡着了,醒了就会好起来的。”贺泓贴在宝儿耳边轻轻地说,宝儿攥着沈怀清一根手指头的手紧了紧,天真的眼神望向贺泓,小嗓子已是哑得不像话了,却还是一遍一遍固执的问贺泓爹爹是不是真的好了。

贺泓也就一遍一遍的回答他,又叫乳姆端了温水过来给宝儿喝,宝儿其实先前早就嗓子干得发痛,只是心里只有爹爹都忘了这些事。

这下心安了,就这贺泓端在嘴边的水咕噜咕噜连吞了两大杯。贺泓又低低地跟宝儿道歉,又说也会给爹爹道歉,以后会好好照顾他们两。

两父子就这样握着沈怀清的手絮絮叨叨了许久,直到宝儿也渐渐困顿起来,贺泓又哄着他在自己怀了睡着了,拉过自己的大披把宝儿裹了个严实。


见两人都睡熟了,贺泓才正了正脸色,问守在一边的葙兰和小童宗祠是怎样的旧事。


小童闻言失落惭愧的狠狠拍了自己头一下,只跟贺泓说自己当时被管家派去跟货,被支开了,对此事并不清楚。

贺泓锐利的目光也就投到葙兰头上,葙兰这几日听沈怀清呓语就隐隐猜出事情的缘由。


她本是贺老夫人身边的人,沈怀清嫁进来之后就被拨到了他这边,经年累月的相处下来,少君是如何的人她自然清楚。起初她只抱着好好服侍便可的心,后来却渐渐看出沈怀清与其他主子的不同。在一次沈怀清帮她解了家里的窘境之后便在心里暗暗发誓,要尽心伺候维护少君。

猜出缘由的葙兰早就想找个机会与贺泓说那大折了沈怀清少年意志的宗祠旧事。

如今听贺泓主动问起,慢慢跪下便将整件事吐诉出来。

待她说完整个房子里都静了下来,贺泓侧头看了看握着他的手沉沉睡着的沈怀清,眼眶不可察的红了。

乳姆更是在葙兰诉说之时便低低呜咽起来,直道沈怀清造孽。

贺泓沉默了良久,突然抖着嗓子叫葙兰他们都退出房里,又叫贺庆进来,问他让他查的府上之事可有结果。

贺庆应声说有,只是昨日贺泓要听公讲,贺庆怕坏了他兴致便压下没有立刻提出来。

贺泓长长吐了口浊气,沉沉地问:

“说吧,我们府里究竟有多少肮脏事。”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0-30 15:34:00 +0800 CST  
贺庆伏了伏首,慢慢开口道。

“二房姨太是少爷您出生之后老爷纳的,原因是二姨太眉眼像极了一个男子,这男子…….”

贺泓已知他所说是谁,摆摆手说:

“他的事我知道了,你往后说。”

“二姨太抬进门后很受老爷宠爱,很快就有了身孕,老夫人心里记恨,趁着老爷出去查货时公然在宗祠前灌了二姨太一碗堕胎药。二姨太就失了第一个孩子,老爷回来也并未为二姨太争辩或是惩治老夫人,只是对二姨太宠爱依旧。后来二姨太就生下了二少爷。少君引起老夫人也是因为身上气质才干,为人也想那位先生。似乎老爷有让少君帮忙管家里生意的意思,这样也就彻底激怒了老夫人,才有了祠堂的事。至于二夫人在少君生产前作祟,一方面是记恨老夫人,不想要她求孙得孙;一方面也是因为少君像那先生,二夫人原本是良家女,就因为像那先生被抬进咱们贺家也算毁了一生,故而魔障了,要置少君于死地。”

贺泓低头掩住了眉目,摆手示意贺庆也出去。

他觉得难堪,自己终日呼号着新学解放,却连身边发生如此肮脏腐旧之事都不知;不知母亲父亲本性将还是少年又怀有身孕的家妻抛在家中,几乎是让他替自己受过;留学归来后越发看不惯府里做派却也是一退再退,其实是自己还没有勇气真正反抗父亲母亲独裁的统治;日日强求平等自由,却还是内心里觉得自己的男妻低自己一等,却还是支使着府中的各个下人…….

贺泓第一次对那早已被他奉上神坛的新学产生了质疑,尤其是米哈伊尔大公的极其追求自我的理论。

他又想起沈父的话,在做他自己之前他是不是要先做好儿子,丈夫,父亲。

不是身边人在捆绑他,而是他没有担起自己该担的责任。

贺泓混乱了,他觉得自己习了几载的新学是错的又是对的,他觉得他对沈怀清有情却也无情,他觉得沈怀清的身份对他来说矛盾又和谐…….

他只觉得自己脑子都要炸了,便不愿再去剖析这些,但他还死死记得葙兰所说沈怀清经的事,他知道自己一定要帮沈怀清与此事做个了断,他也知道只有自己能帮沈怀清破了这心魔。

他唤葙兰进来,叫她把沈怀清那日从宗祠回来,贺老夫人交代他好好保管的襦裙和簪钗首饰翻出来。

葙兰从大木衣柜最里面翻出了一个小木箱,又从沈怀清妆台屉子里翻出钥匙,在贺泓面前打开了它。

贺泓几乎是抖着手接过了这小木箱,这箱子尘封已久,一股霉味从里面飘出来,却让贺泓作呕。

这是他母亲迂腐变态的证据,是他父亲花心冷漠的证据,也是沈怀清受折辱的证据。

贺泓将箱子重重合上,放在一旁,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早已亮起来了,叫上了早饭。


“待怀清醒了,我们同他去讨个公正。”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0-30 15:35:00 +0800 CST  
第二十六章

临近正午,沈怀清才从安心悠长的睡梦中醒来。


醒来便看到贺泓宽厚的脊背。他还是坐在床沿,揽起了一点的床帐背对着床内坐着,拿了本书正在看。

帐中幽暗,揽起了床帐的一角还被贺泓堵死,外面明晃晃的光只从一些贺泓与帐幔之间的间隙投进来。

几乎照着贺泓身背的轮廓描了一轮光圈,此时的贺泓宛若天神。

“这回是他救了我。”沈怀清微微勾起嘴角,轻轻将手抽出被中,细白的手指攥着贺泓后腰处的衣摆拉了拉。

贺泓感受到身后的动静回了头,对上沈怀清漾着笑意和清明的明眸,无不惊喜的轻声问道:

“你醒啦?身上受用些了吗?”说着又伸手探上沈怀清的额头,确认眼前的人是否还在发热。贺泓的手轻轻贴上沈怀清的额头时,沈怀清觉得自己微微的颤抖了一下,再去感受那微凉的修长的手。

“应该没有发热了,想吃些什么吗?还是先看看宝儿。”贺泓收回手,站起来边把床帐勾起来,边问道。

“看看宝儿吧。”说话间沈怀清自己都一惊,他的嗓子低哑得不像话。

再看贺泓走到外间招呼葙兰他们把宝儿带过来,又吩咐上些清淡的吃食,复又转回里间从桌上倒了一盏茶。

稳步走到了床边,扶沈怀清坐起,把滑下去的被子拉到沈怀清腰际掖好,才把茶水送到他嘴边。

“吃些茶。”沈怀清有些懵了,只按照着贺泓的话去做,低头嘬住了白瓷茶盏的沿,就着贺泓的手喝下了一盏茶。

他迷糊了太久,一直没进什么米水,也不知是不是倒茶人的缘故,这一盏茶水犹如甘霖一般,透着丝丝的甜。

才喝完茶,宝儿就被葙兰和乳姆带进了里间。

像离弦的小箭一般,一下挣脱乳姆的手扑到床边,瞪着小鹿般的眼睛盯着沈怀清。

“宝儿。”沈怀清伸出手,呼噜呼噜了宝儿的头发,用两人最熟悉的方式安慰他。

谁知宝儿吸着鼻子就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跟走丢失了母的小兽一般。

沈怀清慌乱了起来,忙伸出手要抱起宝儿,却被贺泓抢先一步。贺泓把宝儿抱到自己怀里,又在床衔坐下,让他正对着沈怀清。

沈怀清忙倾身搂住了宝儿的上半身,手抚上宝儿的脖子和耳后,亲了亲他的脸颊以示安慰。

宝儿也就死死攥着沈怀清的领口,哭着哆哆嗦嗦地说:

“爹爹以后不要生病了。”

沈怀清看他这般,知道自己苦熬这么些年不是无所得,宝儿就已是他最大的慰藉。

他依赖他,相信他,牵挂他,对于小小的宝儿来说,他漂亮温柔的爹爹是他最重要的人。

思及此沈怀清也不免滚了两滴泪,贺泓见此场面也是暗暗红了眼眶。

倒是上了年纪的乳姆,见宝儿和沈怀清哭作一团也不免伤心起来。擦着泪说:

“少君醒了就好了,这几日光景实在吓人,宝儿是吓坏了。现下少君病好了,以后一家人都和和美美过日子,少爷也不要老是惹少君不开心了。”

贺泓闻言郑重地点了点头。又回转过头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两人。

“饭菜备好了。”此时葙兰接过小童端来的案盘,轻声说道。

贺泓哄着宝儿让爹爹先吃饭,把宝儿让乳姆抱过去了,接过案盘放在床头的小柜上。


案盘之上是小厨房一直热着的小米粥和几色小菜,想沈怀清病了几日,也没怎么吃东西,便上了清淡养胃的东西。

贺泓端起粥,沈怀清忙自己接过了,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起来。

贺泓朝房中人摆了摆手手,示意他们先下去。

众人细细索索地退出了房中,贺泓走到沈怀清状台前抚了抚那个安慰放在妆台之上的木匣,眼色沉重。

待沈怀清吃完,贺泓又端了水给他漱漱口,才扣着他的手沉声说:

“我给你看样东西,然后咱们好好谈谈。”

沈怀清不解他的意思,怔怔的点头,看着贺泓起身去捧过来一个木盒。他几乎一瞬间就全身冰凉,瞳孔都战栗着,手紧紧地攥住了身上的被子,像是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般不住的往床内挪。

“葙兰都跟我说了。”贺泓还是将匣子放在了他的床上,并缓缓地打开了他。

沈怀清只觉得他最不堪最狼狈的那一面被贺泓轻易地揭开了,那种突然被迫暴露在阳光下的感觉让他不安又难过。

他急急的上手扣住了木匣,死死的压住贺泓的手,突然开始急急地喘气,断断续续地说着:

“不能打开它……不能……看它。”哪晓得贺泓会掰开他的手,强制地打开了木盒。

沈怀清看到了里面的朱钗金簪和各色首饰,以及那条粉嫩的襦裙。因着母亲说这些福物丢不得,他便将它们藏在柜底,锁起来,尘封了将近四年。可是它们并没因此蒙尘,那钗簪首饰还是富丽耀目,襦裙也是簇新的。

那是沈怀清年少时的耻辱,是他不堪狼狈的象征,是消磨他大半少年锐意风华的毒物。他猛地缩回了手,扭过头不再看。贺泓的声音却不放过他似的钻进他的耳朵里。

“你该面对这些的,怀清。你也可以跟我说说这些事,我会陪你一起解决的。”


“告诉你,让你也看看我有多不堪多狼狈吗?让你更加厌弃我,鄙夷我吗?”

哪晓得沈怀清缩成一团,嗓子抖得不像话,却还是倔强的吐出了这诛心的话。

贺泓心神大震,明白沈怀清不愿告诉他这些事的原因。

在沈怀清眼里自己是那么的自我,那么的耽于新学给自己带来的优越感。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2 15:56:00 +0800 CST  
这些痛苦明明有一半是他贺泓促成的,沈怀清却因为害怕贺泓知道他被迫接受过如此恶毒的封建摧残而厌弃鄙夷他。

贺泓知道自己从前对于这些东西的做法错了,他是不屑鄙夷这些死死束缚着人的腐朽残余,他把自己从这里面摘了个干干净净。却忘了身边人因为他被迫陷入了这黑暗的泥潭,还因为害怕他鄙夷他染上的肮脏而不敢向他呼救。

贺泓手紧紧握了握,抚上沈怀清的脊背,感觉到他浑身一震,索性推开碍事的木匣,死死的把沈怀清搂在了怀里。

“是我当时做错了,你不要再这样想,也不要再害怕,我陪你解决它们,我陪你讨回一个公道。”

他将沈怀清的头扣在自己肩膀上,说完这句话感受到沈怀清全身都因为啜泣而一抖一抖的,温热的泪尽数落在他肩颈间。

“你当时不在啊…….”贺泓听他如此说更觉诛心,手学沈怀清安慰宝儿的模样,一下两下的揉着他的头。

“我以后会尽量都在的。”贺泓觉得沈怀清这幅脆弱地模样真是惹人心怜,不自觉放轻语气,还出口承诺道。

两人就静静抱了一会,待沈怀清平静下来贺泓便问他要不要跟他一起去见贺老夫人。

沈怀清坚定地望着贺泓,郑重的点头,用那清韧的声音勇敢地说:

“要。”

待沈怀清收拾好,换好衣服,贺泓便一手捧着木盒,一手被沈怀清攥着,两人往主院走去。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2 15:56:00 +0800 CST  
二十七章


进到主院,贺老夫人午觉刚醒,正由丫头伺候着起身,两人在院中等了等,待贺老夫人收拾妥帖才一齐踏进主屋。

“今日这个时辰泓儿怎么没在局里当值?”贺老夫人坐在上首吩咐上了茶,又要两人坐下,一边问道。

哪晓得贺泓并不落座,也不喝茶,只是牵着沈怀清站在下首一瞬不瞬地盯着贺老夫人,盯着这个他一直以为慈悲宽和的母亲。

贺老夫人一瞬懂了贺泓此次来不简单,正了正身子,朗声问道:

“泓儿是有什么话要对娘说吗?”

眼神却死死地盯着站在贺泓身侧的沈怀清,若有所思。

“一些腌臜事罢了,还请母亲屏退左右。”

贺老夫人也就将身边的丫鬟都支出了房中。

“说吧,为了何事?”

贺老夫人又重复了她从前顺手的动作,抿了抿茶盏之后理起了鬓角。

“孩儿今日前来,不过为媳妇讨一个公道。”

贺泓沉沉的声音响起在有些幽暗静谧的主房里,贺母握着茶盏的手紧了紧。

“泓儿说笑呢,你媳妇哪受了什么委屈要你向娘讨公道。”

她嗓音还是稳的,言语间要有些不当回事的调侃笑意。

贺泓没再说话,而是微微松开了沈怀清紧张汗湿的手掌,当着贺母的面打开了木匣。

哪想到贺母看到这个更是笑了,暗暗捏着茶盏的手松了开来,朗声说道:

“这都是我煞费苦心给你媳妇讨来的福物,怎么到你这成了委屈了?是吧,怀清?”

她带着笑意地眼望向沈怀清,沈怀清却分明读到了她目光中的狠戾。

沈怀清又攥上贺泓的衣摆,手上紧了紧,对上贺泓转头望过来的目光,长长吐了口气。

“不是,母亲,这对我来说不是福份。”

贺母见惯了沈怀清低眉顺帖的模样,被他这模样一惊,转念一想,他都能撺掇着贺泓气冲冲上门质问他,自然不是她平时认定的乖顺的角。

她刚想出言回他,就听到贺泓说:

“于您,这可能是莫大的福分,但于怀清,这是莫大的折辱。母亲,您别说您是出于好意,出于好意是不会让怀着孙儿挺着肚子的儿媳跪在宗祠受折辱的。我已知道蔺先生的事,也知道府中那些肮脏的前尘过往。您这么对怀清,只不过是因为在他身上看到蔺先生的影子,您嫉恨了他一辈子,害死了他也还是不甘心。所以当察觉到父亲对怀清的亲近时就压抑不住你自己了,要不是当时怀清怀着宝儿,我不敢想象您能干出些什么事。”

“那是他应得的,那是他欠我的!一个男子,不要脸皮的纠缠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还妄想嫁进来做正妻,就是他不要脸!”

贺母在听他提及蔺先生时就冷静不下来了,这是她一辈子的心魔。

一个女人,最无法容忍的就是丈夫移情别恋。何况她的丈夫还口口声声叫嚣他们之间没有感情,他要把他真正爱的人迎进门。

在她初次有孕,怀胎不稳之时,他的丈夫却琵琶另抱,在外面置了家室。与那男子痴缠,还承诺给他正妻之位。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2 15:57:00 +0800 CST  
贺泓第一次这么真切地看到他一想温柔宽和的母亲如此癫狂之态。

心里觉得发憷,又觉得母亲可怜可悲。他却并没有放弃与贺老夫人说清楚一切的机会,沉了沉心神,开口说道:

“他并不知父亲已有家室不是吗?是父亲骗了你们两人,是父亲欠了您!”

“是他是他,是他勾引了你父亲!骗得你父亲晕头转向,就像如今你被这个男子骗得来指责你的生母一样!”

贺老夫人似是不能接受她视为心头肉的贺泓如此顶撞忤逆她,又似乎是在贺泓身上看到了当年贺老爷为了蔺先生与她争吵的模样。

瞠目嘶吼,将沈怀清认定为罪魁祸首,抓起茶盏狠狠地朝他砸去。

贺泓抓着沈怀清后退一步,看着在跟前粉碎的白瓷茶盏,只觉得他敬爱的母亲是真的疯了。

“母亲,您受了莫大的委屈我知道,但这不是您肆意伤害折辱他人的理由!这是您和父亲之间的事,您应该与他解决,而不是向别人发泄怒火。您与父亲是平等的,您可以与他公正的谈话,解决这些事。而不是把身为晚辈的怀清当做恶人来欺辱。”

贺泓觉得心痛,他的母亲是被这腐朽的东西蒙蔽了双眼,在男权社会受了如此大的委屈却不敢向罪魁祸首,她的丈夫讨要公道,而是依仗着长辈身份折磨其他人。

“父亲?既然你提到他了,我就让你看看你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贺母提到贺泓提及贺老爷,更是癫狂,她猛地站起来快步走到里间,一阵翻找东西的声音之后,她手里攥着一件衣裳走到沈怀清跟前,将衣服狠狠的甩在他身上。

“看看这是什么?沈怀清就是蔺霖那个**转世!泓儿,你不觉得恶心吗?这可是你媳妇的里衣!你的父亲相方设法弄了来奉若珍宝!泓儿,你为什么不帮帮为娘?!而是为这个**说话!”

沈怀清抓住这件月白色的衣裳,细细翻看了一番后确认是他早就丢失的一件里衣。一想到这衣服被他一向敬重的父亲拿去私藏沈怀清就觉得不住地犯恶心,身上一层冷汗就下来了。

贺泓也被惊到了,他以为他的父亲就是个花心不负责的伪君子,却不知道他还有如此恐怖恶心的一面。

他转头看向沈怀清,只见他翻看了衣物之后如同烫手一般将衣服抛开。脸色一下变得惨白,浑身都颤抖起来。

他是有个多么恐怖的家庭!癫狂迂腐的母亲,冷漠恶心的父亲!

贺泓现在想想还觉得当时他把沈怀清一个人抛在贺府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他揽上沈怀清的肩膀,拍了拍他以示安慰。

“你父亲还想把家业给他!跟当年一样,疯了一般弃我和你不顾!”

贺母却还在嘶嚎,这个房间一直回响着她控诉贺老爷的疯言怨语,让贺泓觉得喘不过气来。

“母亲,今日我来只是想为怀清讨一个公道,这匣子里的东西我会沉到湖里去,还有从此我和怀清院子里的事不想要府上再干预。”

“母亲,我还奉您为母亲,我为怀清说话,不代表我就站在您的对立面,只是这件事,您确实错了。”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2 15:57:00 +0800 CST  
“至于您和父亲的事,我希望您冷静下来之后,我们一家再一起解决它。大不了您和父亲合离,从此由我赡养您。”

“我当然爱您敬您,也心疼您的遭遇,但我希望您能真正想明白,您这么过着这种日子是为了什么。”

贺泓牵着沈怀清走出了院子,招来管家,当着沈怀清的面给匣子绑上沉石,抛到府上烟波湖中。

沈怀清从贺母院子里走出来时就有些怔愣,直到他看着那个精致的雕花木匣一下沉进了水波粼粼的烟波湖,漾开一圈又一圈的水纹。

他几乎一瞬间就要落泪,又听到贺泓在一旁对管家说道:

“去把我们院中奴仆下人的卖身契拿来给我撕了,从此我们院中的人不再是奴仆,而是我们家请来帮忙做事的人,我会定个薪金,按月结给他们。也去问问他们,有没有不愿意再在我们院中做事的人,我可以给一笔钱让他们出去自己生活。”

沈怀清流着泪无声地望着这个男人,这个他义无反顾交付了一生的男人。

这个让他在少年时期一瞬动心就念念不能忘的男人,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默默对贺泓诉说的爱意终于得到了回应。

贺泓察觉到他的目光,回身朝他迈了一步,扯出了一个比哭还丑的笑,一把抱住了沈怀清,在他耳侧低低的说:

“从此你不是少君,而是我的伴侣,沈先生。”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2 15:58:00 +0800 CST  
第二十八章

贺泓揽着沈怀清离开了烟波湖往自己院子走。

一路上沈怀清能感受到贺泓的沮丧,握着他的手有些微凉,稍稍走在他跟前的身影有些不稳,脚下还有些踉跄。


沈怀清心里涨涨的,贺泓因为他的缘故和生母闹成这样不说,还一把揭开了贺府最后的遮羞布,知道了那些一直深埋着的让人抑郁的府中辛秘。

沈怀清理解他,突然温柔宽和的母亲变成一个被嫉恨控制手上甚至染上鲜血的恶妇;一向敬仰的仁义睿智的父亲不过是个花心却又冷情的伪君子;从小长大的和谐兴旺的贺府不过掩藏了它恐怖压抑的模样。

种种都不是贺泓作为晚辈能一下接受改变的,但他还是敬佩贺泓,起码他已经做出了对一直遵守旧时规矩的大家族来说算是大刀阔斧的改革。

他知道贺泓心里是有些压抑崩溃的,但他会安慰他,并支持他接着做下去。

因为,他已是贺泓亲口认定的伴侣,并且是与他平等的自由的伴侣。

两人一路上都没说话,几乎一路踉跄着贺泓牵着沈怀清回到了自己院子。两人没说什么,而是沉默着回到了房里。

才在榻上坐定,院子里所有的下人就乌泱泱涌进了房中,齐刷刷在外间主厅跪下了。吓得想缓缓神的贺泓和沈怀清赶忙出了里间。


“这是怎么了?”沈怀清惊讶的问。

为首的小厨房厨娘见两人出来了,重重地磕了一记头,沈怀清赶忙去扶,她直起身子开口了:

“少君…沈先生,咱们院子里有一半是府中家生子,我们这些生下来就为奴为婢的从未想过什么时候也…也能过寻常***子。我们也都不大会说话,就给少爷和沈先生磕个头,就是谢过两位大恩了。”

她话音刚落,后面跟着跪着的丫鬟下人都齐刷刷磕了个头,可把沈怀清惊得不轻。

“别这样,我们受不起。”沈怀清转过头看了看坐在主座上出神的贺泓,知晓他现在心中已如乱麻,现下怕是没有精神在费心此事。


便招呼众人都起来,又问过有哪些人愿留下,哪些人想出府自营生活,他即刻就去去了银两供他们安身。

结果有三个请出府,其他的都还是愿留在院中做事,沈怀清便做了名册,给了安身银两,宽慰众人一番,人才渐渐散了。


沈怀清也就在贺泓身边坐下,问他要不要去里间,贺泓怔愣地点了点头。两人也就转进里间。

在床沿坐下,沈怀清又不着痕迹地往贺泓身边挪了挪,两人的肩臂紧紧贴着。沈怀清没有主动开口,他在等,他希望贺泓能向他倾诉内心复杂的想法。

房中安静的许久,才听到贺泓微哑着嗓子开口:

“我不知道家中是这样的,把你抛在这样的家里是我对不住你。”

沈怀清听他此言,意料之中又意料之外。他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想跟这样的贺泓更贴近一些,便伸手挽住了贺泓的手臂。

“已经过去了。”沈怀清轻轻地答道。

“不,怀清,这事在我这过不去啊,我的母亲与父亲竟是……”

沈怀清看出他神色里的哀切,他想他也明白这种愤怒与悲痛,心下有些不忍,微微侧过身子就搂住了贺泓。

“这不是你的错,也不是父亲母亲的错,错就错在这个时代…….但是现在你知道这些事了,你不是可以想像我一样,拉他们出泥淖吗?”

贺泓此时无疑是无助失措的,他恨父母的所作所为,却也痛心他们被这个社会与时代逼得面目狰狞,又有愧于沈怀清,有愧于宝儿,也有愧于父母双亲。

一心追求自由先进的自己却从没有回头看看深陷泥淖的他们。

今日他凭着自己的心志,强压下情绪,几乎与母亲撕破脸皮,也要做他觉得对的事情,就已经让他觉得心力交瘁。一想到他威严固执的父亲,偌大的贺府,他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和心志继续下去。

他一瞬间才明白他所信奉的新学,不是他每日修习宣扬就有用的。从前的他是多么虚无,自大也无知。

贺泓缓缓低下头,将头搭在沈怀清瘦削的肩上。静静地嗅着沈怀清身上他无比熟悉让人心安的草木药香,听着沈怀清对他的细细劝慰。

“你不用自责也不用沮丧的,事情总是要慢慢来,今日你所做的事对我们院子里的人来说已是无比的恩惠,你已经在慢慢靠近你的志向了。”

沈怀清同他说话声音总是轻轻地,语调柔和,语速不疾不徐。贺泓奇异地发现这种时候最让他安心宽慰的竟是身边这个一向被他忽略小看的男妻。

他暗暗地压下了心里对于府上之事的挣扎,转而开始思虑他和沈怀清的关系。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5 01:32:00 +0800 CST  
经历过此事,他明确的感受到两人更加贴近了,他渐渐看到了沈怀清的本真。

他敢与他一同去面对母亲,敢直接挑明他对母亲所作所为的态度,却也会让一切过去,会宽慰他的心。

但他贺泓真的完全爱上沈怀清了吗?

或许是,或许不是。

此刻的贺泓只能明确沈怀清是个他能携手共度余生的人。他又复想起米哈伊尔大公所说的话语,他对沈怀清又欣赏,又一些许喜欢,却还没有达到心灵灵魂完全贴合拥抱的地步。

他知道沈怀清为他付出了太多,也明白沈怀清的心意。

可就是这份不顾自我的心意,让贺泓害怕他不能回赠沈怀清对等的信任,理解,爱恋。


他沉沉地吐了一口气,对一直在絮絮叨叨说着话的沈怀清道:

“怀清,我明白你的心意,也不想遮掩我对你的心动,但是我觉得不把事情说清楚愧对你。我现在知道我以后要共度余生的人是你,却害怕我对你的情意不够深重,不能给你你真正想要的心意。所以我只能先承诺,我尊重你,理解你,信任你,并尝试去完全爱上你。说真的,我现在无法想象以后与我携手的人不是你,却也想象不出你我携手走完余生的样子。我们不着急,就当我刚刚遇见你,去发现你,认识你。这才是我觉得的对我们两人都公平的做法…….只是没有办法,你已经被我娶进门了,连宝儿都生了,这么一算好像你还是吃亏一点。”

贺泓完全循着自己的心说下去,说到最后还没忍住,自己低低笑了起来。

沈怀清却是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了,贺泓将头搭在他的肩头,突然蹦出了这么一大车对他说的话。

肩上温温热热的,心里也是温温热热的。

贺泓亲口承认了对他的喜欢,也说了今后会与他一起生活,慢慢来认识他,爱上他。

他觉得这就是他喜欢了那么久的贺泓,理性,睿智,却又贴心温柔。

沈怀清的脸颊和耳根颈脖都涨红了,只轻轻地应了声好,就推说他大病初愈精神不济,身上困乏,想睡上一觉。

没想到贺泓也顺势在他身边睡下了。两人成婚四年以来,真正肩贴着肩,手交握着,互相信赖依靠着沉沉地跌进睡梦里。

直至晚间,贺泓先行醒来,惊觉两人睡了一个下午,院中的人都吃过晚饭换过班了。

心忧沈怀清近日来只进了今日晌午那一份粥,气力不继,请厨娘做了点热乎吃食就把沈怀清闹醒了。

两人并宝儿吃了点东西,也并不困顿,正打算一起议定院里人薪金问题,主院又有人来请了。

原来是贺老爷回来了,面对哀切哭嚎的正妻,一片狼藉的主院很是纳闷,招来管家一问知道事情原委后只是长长叹了一口气,派人去吧贺泓与沈怀清请来。


两人都知道终有这一日,也没多推脱,跟着管家去了主院。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5 01:33:00 +0800 CST  
本以为又是一阵腥风血雨,哪晓得贺老爷十分平静,三人坐下后淡淡地与贺泓二人说了他、贺老夫人以及蔺先生三人之间的往事。


贺泓和沈怀清还来不及感叹蔺先生的悲凉,贺老爷就走下了上首,随便拉过椅凳在二人面前坐下。

“泓儿,怀清,其实这府上事端说得一句都是我惹出来的,却无端让你们遭了罪,父亲在这给你们谢罪……却也想借着这个机会说几句我的心里话,我埋在心里太久,觉得憋屈。”

贺泓和沈怀清都盯着这个日渐苍老,威严也渐渐不再的长辈,没有说话,只是示意他继续讲。

“或许你们会觉得我把怀清当阿霖的举动肮脏恶心,但我是真的没有办法。阿霖的离开,让我一辈子都意难平。我太想他了…….我与你们母亲也是在两个氏族促和下成婚了,说实话,爱意并没有多少,到我之前下过决心要好好待你们母亲一辈子的。直到阿霖的出现,我还是背弃了诺言。阿霖他……温柔又睿智,是我觉得世间最美好的人。但我的所作所为终究是毁了他,同时还毁了你们母亲的安稳生活。对于我的罪孽我没什么可说的,阿霖离开了,你们母亲却还在,我能做的就是让她宽慰一点,过个好点的晚年。”

“我岁数也上去了,打理生意也渐渐力不从心,既然泓儿今日已经在府上立了规矩了,以后府上和生意上的事我想就慢慢交给你们打理。怀清辛苦些,多帮衬帮衬泓儿,先前与我说的百货大楼的事也都由你们。我们府上和生意上都该好好变通变通了。”

“泓儿,你要珍惜眼前的人,莫再走我的老路。”

……
……

两人离开时贺老爷还是坐在椅子上没有动,眼神虚无,不知道是在忏悔自己的罪孽还是在思念旧人。

但贺泓和沈怀清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浸湿老者眼眶,却迟迟不肯落下的人类。

贺泓握着沈怀清的手紧了紧,正对上他澄澈忧伤的眼眸。

“不能走老路。”

贺泓在心里如是警醒自己。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5 01:33:00 +0800 CST  
第二十九章


自那日过后,两***子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沈怀清慢慢接过了家中生意来打理,原先搁置的两家百货的事终于安排上了,眼下正在重新装修布置,力求新颖高雅。

平时不过问不知道,贺家生意早已渐渐衰落,如今都是靠着老主顾的照顾维持生意。这么一来自是拿不出多余的钱供沈怀清大肆装修布置,沈怀清也就跑了几趟银行把赁金的事谈下来了,此都压后不提。


只是贺府里掌家权贺老夫人死咬着不愿意放手,本来这也只是贺老爷的意思,沈怀清对这些丫鬟婆子,收支买卖的事也没这么多精力。也就没多纠缠,依旧是贺老夫人管家。


只是因为此前贺泓的强硬,她的手是怎么都插不到他们两的院子里。


说到贺老夫人与贺泓,一日贺泓刚从军事局回来就被贺老夫人拉去了主院,母子两聊了许久,算是说开和解了。


她却始终不愿见沈怀清,只是日日派人带了宝儿去主院玩。


贺泓呢,在家里恕了一批下人的事在恭城传开了。


有赞他有见识有胆量的,也就自然有笑他被男妻新学弄昏了头脑,公然与家母对着来。


一时间贺泓也就处在了他们那个圈子的舆论中心。


贺泓却并不在意这些,反倒是李梓君宋凯他们,特地拉着他出来吃了顿饭,细细盘问这些天发生的事。贺泓只是把沈怀清经历过的那些事掩过去,其他都说了个大概。


他原以为李梓君一定是赞成他的人,却不想她直说这样会伤了他和贺老夫人之间的母子情分。她这样的话一吐出口,贺泓就抬头盯了她一眼,心下觉得李梓君哪里与从前不同了。

李梓君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笑了笑转而说起了赞词。

众人只会打诨插科,一顿饭下来贺泓头一次觉得无味,推了之后的酒局,早早地赶回家了。

沈怀清却还在忙,今日父亲把近三年的账簿叫人送了来,沈怀清刚出去与银行谈了点事,回来便开始翻看起了账本。

已是晚冬,天早早地就黑了。房里用上了贺泓前几日从罗毅生那选来的电灯,灯光也就不怎么暗。

沈怀清俯身在桌案上,低着头细细理着账,葱白的手指攥着一枝小狼毫,工整迅速的在簿子上记下几行蝇头小楷。


暖黄的电灯就在桌侧,那光线把沈怀清整个人都笼罩了,让他整个人都显得无比的温暖柔和。


宝儿就由乳姆葙兰带着在桌前玩,地上铺了厚实的地毯,又把地龙烧得热热的。也就由着宝儿小孩子心性,脱了外裳和鞋,蹬着一双厚实的棉袜就在房里跑来跑去。


贺泓就立在门前,悄悄地拉开一点门帐偷偷的看了许久,直到宝儿举着罗毅生送他的小木枪敦敦敦地跑到沈怀清跟前,仰着玩得通红的小脸要沈怀清也同他玩。


沈怀清想是太过投入,只是轻轻抚了抚他的脸,轻声叫他先自己玩。


眼看着宝儿瘪了瘪嘴,可怜兮兮地又回身去找葙兰玩时,贺泓撩开门帐踏进了房中。

笑着朗声到:

“宝儿来爸爸这,咱们两玩。”

宝儿循着声音看到贺泓,眼睛一下又亮了,举着两只手臂飞快地朝他跑来。一下扑在贺泓身上,才过贺泓膝盖一点点的小人死死地扒住了贺泓的两条腿,脸埋在贺泓腿上,瓮声瓮气地跟贺泓告状:


“爹爹不带宝儿吃饭,也不跟宝儿玩。”

贺泓看着寻声看着他们两,听得宝儿所言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的沈怀清,低低地笑了两声,俯身一把把宝儿抱了起来。亲亲他嫩嫩的脸蛋,逗弄宝儿到:

“那我们拿枪枪打爹地行不行?”

宝儿果然连忙左右手一起死死攥着枪,小小肉肉的食指还堵着枪口。整个人都在贺泓怀里跟条小肉虫似的拱了起来。嘴上急切地说着:

“不行!不行!”

贺泓仰头笑了两声,复又盯着坐在桌案前的沈怀清,看他麻利地收起来账本和笔,起身一步一步向他们两父子走过来。

乳姆和葙兰也就很有眼力地要退出房里,却被贺泓叫住,请她们去叫厨娘上些吃食。朗声应了就走出房中。


话语间沈怀清已走到了两人面前,朝宝儿张了张胳膊,宝儿果然立马抛弃贺泓,扭身朝沈怀清挥着两条小胳膊,稳稳地扑进了沈怀清怀里。

“宝儿不喜欢爸爸,还和爸爸抢爹爹,爸爸要伤心了啊…….”

贺泓故意作弄眼前的两个人。

宝儿少儿童真自然不说,贺泓还发现自从他和沈怀清说明心迹之后,沈怀清对上他就格外羞怯,他也就没少逗弄他。

宝儿刚扑进沈怀清怀里,深深地嗅了两下爹爹身上的香味,惬意又高兴。

闻得贺泓此言,着急地扭过头要去够他的脸。沈怀清只得又向前走了两步,宝儿一手揽住沈怀清的脖子,身子向前倾,另一只手搭上贺泓,在贺泓脸上胡乱亲了两大口。

然后缩回沈怀清怀里咯咯地笑起来。


贺泓却盯上了沈怀清的脸,脸上露出从前没有的憨憨的笑意,眼眸中的温情缱绻藏不住。

沈怀清只对上一眼,就暗暗低下头,强装镇定与宝儿说话,颈项和耳根早已绯红。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6 15:34:00 +0800 CST  
贺泓和宝儿又陪沈怀清吃过晚饭,又一起照顾宝儿沐浴洗漱,哄宝儿睡下。


待两人也收拾完,夜就有些深了。


贺泓靠在床上正在看恭城新出的期刊,但沈怀清撩开房帐朝床边走来时就什么也看不进去了。

待沈怀清走到床边,慢条斯理地放下帐幔,才在床的一侧坐下,就被贺泓一把扑住了,压在身下。


床上新换了一整套铺垫被褥,鹅绒的被子,轻薄却暖和。

深蓝色的被套,穿着月白里衣的沈怀清陷在其中显得格外秀气温柔。贺泓撑着身子盯着沈怀清看,直到沈怀清受不了他的目光,抬手要遮脸时才俯身落下一个吻。


“今日与梓君他们吃饭的,酒局嘈杂,才晓得家里的好。”

贺泓流连在沈怀清脸侧耳畔和修长优美的颈项间,边吻边嗅的,嘴上还含糊的说着。


沈怀清轻轻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贺泓又突然撑起身子,故作凶狠地捏住沈怀清的下巴,迫使他抬着脸看着自己。

“你到底用了什么香,怎么我和宝儿都这么上瘾呢?”

沈怀清嗤笑了一下,用手抓开贺泓捏着他下巴的手。

“不过是寻常檀木香罢了,哪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贺泓却没有再说话,只看着沈怀清带着笑意的。两人姿势又如此暧昧,贺泓目光不明不白的,看得沈怀清身上要起鸡皮疙瘩了。

他推了推贺泓撑在他身侧的手,

“睡不睡啦?我今日有些困顿了,让我早些睡….嗯……”

贺泓却突然收起自己撑着身子的手臂,整个人压上了沈怀清,跟只大狗似的搂住沈怀清,沉声说:

“怀清,我又喜欢你多一点了。”

沈怀清不知这话该怎么接,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人,

“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躺着说话。”贺泓又亲了亲他的唇,起来在一旁躺好了。沈怀清细声细语地跟他说起了今日他做账的发现,还有马上就要过年了的打算。


两人在帐中窸窸窣窣说了一会话,才一齐沉沉睡去。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6 15:35:00 +0800 CST  
第三十章

眼看着到了年末,贺泓这边做了科室和局里的总结,又参加了几个大会规划来年任务,渐渐也就清闲下来,只等着放年假了。


倒是沈怀清因着年关上年货的缘故,跟着贺父跑进跑出。

起初要说沈怀清对贺父没有一点介怀是不可能的,几日相处下来发现贺父行事君子,沈怀清也就觉得他再记挂着从前的一些事不讨趣,全心全意跟着贺老爷学起了经商之道。


在沈怀清的建议下贺家百货的年货上了许多新,不再是以往的单调的花生瓜子大枣了。面向的客源也就更多了,粗略算下来今年年前生意算是近几年最好的了。

贺老爷对沈怀清也就越来越放心,想着安心把生意慢慢交给他。

贺泓每日都准时下班,回家却见不着沈怀清。只能看看书,逗逗宝儿,有时沈怀清饭都赶不上。

回来胡乱吃两口,沐浴完雷打不动看一会帐。终于忙完了躺倒在床上,贺泓手都才搂上他就听他嘟囔累了,两人都早早歇下。


贺泓算是尝到了从前沈怀清在家苦等自己的滋味。

这一日又如此,贺泓有些躁郁地撑起身子,定定地盯着沈怀清。沈怀清连日来身上都很困乏,又整日忙进忙出。


虽然也清楚自己近来太轻了家里的两个人。今日本来答应了宝儿回家同他吃饭,却临时去见了一个想合作的商户,一拖就晚了,回来自然也没赶上晚饭。回来就看到宝儿委委屈屈地缩在贺泓怀里,气嘟嘟地说他骗人,哄了许久才回转过来。

如今看贺泓这模样也是不高兴了,看他只是撑着身子坐起来看着自己也不说话,强撑着与他搭话:

“怎么了?”

沈怀清眼皮都有些耷拉了,昏暗的帐中也看不清贺泓的脸,只能感受到他死盯着自己的目光。

“怀清,你是不是瘦了?”

贺泓却借着帐外微弱的灯光细细打量了沈怀清一番,又倾身下去手摩挲着沈怀清的下巴和肩臂,只觉得比以往更瘦,更咯人了。


心里多少有些不高兴了,思量他喜欢做这些事可以,只是不应该这么卖命,冷落了家人不说,还把自己搞得如此憔悴。

“大约吧。忙完这一阵就好了。”

沈怀清伸手扣住了贺泓在他肩颈间摩挲的手,有些敷衍的答道。

贺泓见他不把自己身体当回事,把身子坐正,沉声说:

“你喜欢做这些事我知道,也不反对,但是怀清,你要有个度。你还有家人要关怀,你自己的身体你也要好好照料。最近你的脸色真的不好看,病也刚好没多久,可别再病倒惹我们担心了。”

沈怀清陷在软绵暖和的被子里,手被贺泓反扣住,听他沉声又缓慢地吐出这些话,心里更觉得熨帖,柔声应了贺泓,就安心地睡过去了。

贺泓本来有些气恼,听他软绵地应了自己,又看沈怀清整个人裹在被子里,侧身朝自己睡着。巴掌大的脸上全是舒心与依赖,心不自觉的又软了。

他又发现沈怀清身上勾人的一个点。


自他跟着掌家打理生意之后,沈怀清在外人面前再不是从前沉默内敛的模样了,他渐渐地敞开了自己,不吝惜展示自己的睿智与才干。


谈吐文雅,稳重自持,再加上他又生得一副好模样,就越发勾人。但他做起生意来又不那么好说话了,一板一眼的,眼里容不得沙子,所有的事都讲得妥妥帖帖明明白白。


才几日的功夫,周边商人圈子里就都传贺泓有个利害的男妻,生得一副好皮囊,却冷冷清清的,不好搭话。


还有人笑话贺泓怕是怕他这媳妇,家都交出去管了。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9 15:36:00 +0800 CST  
贺泓听人这样与他八卦只觉得好笑,沈怀清对外人端正冷清正好,一来谈生意方便,二来也少人勾搭。


而且一想到沈怀清对着自己才有软糯柔和的样子,在外面八面玲珑的人却在家照顾他起居,道不尽的温柔体贴。

贺泓就心口发热。


只觉得沈怀清对自己的情意也就柔柔诉说在这种极大的反差里。

思及此贺泓有些忍不住地勾了勾嘴角,轻轻侧身对着沈怀清躺下,手搭上沈怀清的腰,将他向自己搂了搂。

感受着沈怀清悠长温热的呼吸,也慢慢入睡。

第二日一早,贺泓窝在被窝里凑到沈怀清耳边与他说了局里小年年会的事,要沈怀清同他一起参加。沈怀清眼眸发亮,小声问他真的可以吗,他是个男妻,与他一起去舞会多少有些奇怪。

得到贺泓肯定的答复后眉眼都熠熠闪光,笑着说那他会和父亲告假的。


那狡黠劲看得贺泓都心痒痒,摁着人粘腻地亲吻又耳鬓厮磨了许久才放人起身。

当天贺泓下班之后就跑到成衣店去了,照着葙兰他们给他沈怀清衣服的尺码细细给他挑了一套衣服。

如今舞会上大多都穿洋装西服,想起来沈怀清平日里还是穿长衣,没有一套自己的像样西服,贺泓便兴意盎然地给他买衣服去了。


想着沈怀清陷在自家深蓝被褥里的样子,贺泓私心往深蓝衣料那便靠,找来找去却没有如意的,只有一套颜色比他想要的深蓝深一点的西服比较入贺泓的眼。照着尺码要了一套,兴冲冲地回家了。


沈怀清果然听进了他昨夜的话,此刻正带着宝儿在房里写字念书。

贺泓悄悄地让葙兰她们离了房里,高兴地把衣服拿给了沈怀清,还勒令他立马穿上看看。

沈怀清无法,拿着衣服进里间去换了。

穿着西服别别扭扭地出来,就看到贺泓和宝儿在咬耳朵,低低咳了一声,引过了两人的目光。

贺泓循着声音看过去,看到沈怀清有些不太自在的站在原处也看着他。


葙兰给他的尺码算是准了,修裁得体的西服被穿在沈怀清身上十分的合身,肩腰腿线都完美地贴合勾勒出来了,这也正是沈怀清不太自在的地方。


但不得不说沈怀清身量身材极其适合这种成衣西服,他整个人被衬得高挑纤瘦。


深蓝偏黑的颜色很衬他肤色,尤其是领口袖口处,延伸出来的修长纤细颈脖和手腕,那种白皙与纤弱的不经意的美简直让人按捺不住。

让贺泓心里陡生了用力地擒住他皓白细瘦的手腕,在他优美的天鹅颈项上落下重重地炙热的吻,在这晃眼的细白上制造出属于自己的痕迹的暴虐感。

看着穿着西服,精致干练又漂亮清冷的沈怀清朝自己一步一步迈近,

“能不能不让他去了?”

贺泓心里只有这一句话。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09 15:37:00 +0800 CST  
第三十一章

沈怀清一步步朝坐在榻上的父子两走过去,心里十分别扭。

这西服太过贴身,贴在他身上,勾着他的肩颈腰臀,从来都是穿宽松的长衣的沈怀清感受到身上什么都被别人看的清清楚楚地暴露感。

看着怔愣地贺泓,有些难堪地开口:

“怎么了?难看吗?”说着还低头去理袖口。


“好看好看,爹爹最好看!”

哪晓得宝儿这个机灵鬼先开口夸到,在贺泓的怀里扭动着要下榻。

贺泓松手扶他在地上站稳,他就扑到沈怀清身上,牢牢地箍着沈怀清的腿,仰着小脸冲沈怀清傻笑。

“宝儿怎么这么痴呢?”沈怀清感受到贺泓还在看着他,弯腰抱起宝儿,一面说着宝儿痴,一面转过身去,躲过贺泓的眼神。


“两父子怔愣发直的眼神倒是一模一样。”沈怀清心里暗暗想着,忍不住勾嘴角笑了起来。


沈怀清本来不习惯穿这西服,后来一屋子的人都夸好看,让他有些受不住红了脸。


偏偏贺泓还不让脱,美名其曰多穿会适应适应。


沈怀清就被迫穿着西服同一屋子人吃过晚饭,总觉得大家看猴似的盯着他,急急的吃完饭就逃到里间换下来了。

但陪贺泓参加年会的事就算定下来了。贺泓与贺老爷打过招呼,平日里贺老爷也就不总是带着沈怀清跑东跑西了。


沈怀清每日只出去看看店铺生意,再去看看那两家装修的百货进程,余下时间都在家里理理账,陪宝儿了。

贺泓很是满意,每天早早下职回家。长久如此相处下来,两人间感情甚笃。

贺泓发觉,从前是他活在自己的思维里,认为他和沈怀清的包办婚姻里不会有感情,认为活得像个妇人的沈怀清没有才干与大气。如今回转过来,从前有多不喜欢他这个家,现在就有多沉迷于这个家;从前有多忽视沈怀清,现在就能看到多少沈怀清吸引人的地方。


几乎耽于小家的温暖宁静,贺泓小半月没再见他的那群朋友。

加之他又发现沈怀清也看新学的书,追问下来,沈怀清只说是向怀瑾讨要的。终日活在后院的琐碎中,他也害怕自己被磨得没了气血心性,也害怕自己与整个社会脱节,便小半月向沈怀瑾要一次新出的期刊。

贺泓欣喜若狂,沈怀清在这方面也能理解他,也能紧跟着他。后来在家中两人还能一起看书,一齐讨论新学理念。

这让原本觉得自己耽于家庭渐渐脱离新学而心慌的贺泓心上多了一丝慰藉。





就这样一日一日简单又平静的过着,军事局年会如期举行了。贺泓前一日就开始休年假了,沈怀清也将手下的事提前安排好了,两人带着宝儿在房里窝了一日。


房中地龙和炭都烧着,两人几日前将榻换了个方向,如今正对着窗口。搂了两床绒被来,再在榻上架了一方小木几,两人在榻上泡茶理账看书。

又将窗开了一小半,看着外面无声地飘着雪,抬眼望着天地间一片渺茫。

宝儿此前和贺泓闹着咯吱玩累了,靠着沈怀清盘着的腿睡着了。贺泓看他压着沈怀清的腿太久没动弹,轻声与沈怀清说他来抱,托着宝儿的头将他抱到他怀里睡。

沈怀清拉过被子给他仔细掖上,小孩熟睡酣然,两颊因为房内温暖而酡红酡红的,小小的鼻翼随着呼吸轻轻颤动着。


房中很静,只有银碳烧着爆开和沈怀清翻动账本的细微声音。

贺泓放下了拿书的右手,盯着躺在他怀中小小的宝儿,复又看看坐在一旁用心理账的沈怀清。


心软得一塌糊涂,不知怎么想起来邓明和说羡慕他的话,有些压不住嘴角,庆幸自己及时回转。

又轻轻地挪动得离沈怀清更近,倾身到他脸边。

沈怀清感受到贺泓的靠近,正要侧过脸问怎么了,就被贺泓封住了唇齿。

唇珠被贺泓含住不断吮吸,又被强行撬开嘴,被迫与贺泓交换彼此的津液,感受贺泓火热的情意。沈怀清腰都有些软了,一手攥住贺泓右手臂,一手扣着小木几。有些喘不过气来,耳根通红。

痴缠了许久,直到贺泓怀里的宝儿因为被贺泓别扭的姿势稍稍压住了而嘤咛出声,贺泓才放过沈怀清。

却依旧死死地盯着被他吮吸逗弄的嫣红的沈怀清的嘴唇。沉着声说:

“怀清,谢谢你。”

谢谢你,喜欢我。

谢谢你,等着我。

谢谢你,原谅了我。

谢谢你,给了我宝儿,给了我一个温馨完美的家。


算着差不多时间,两人吃了点糕点垫肚子,将宝儿交托乳姆,换过衣裳准备出发去年会。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11 15:37:00 +0800 CST  
这回沈怀清稍稍适应了,反倒是贺泓一路上沉声不怎么说话。沈怀清自己心里那点事还理不清呢,就没太多问他。


准时到了酒店,贺泓自下车之后就死死地揽着沈怀清的肩膀。沈怀清大概明白了他因为什么低沉,觉得好笑又有些悸动。


到了年会场地,说两人不打眼是假的。如今虽然娶男妻的人不在少数,但大多不是正妻,不过是那些官员富豪图漂亮新鲜讨的玩意。


说来也可笑,恭城算是先进开明的地方了,一夫多妻这陋习就是改不掉。


许多在政界商家高呼自由平等的人,回到家还是三妻四妾,左拥右抱。


如今贺泓公然带男妻出席这种场所,再加之之前沈怀清接管贺家家业的消息传得满城皆知,果然有人暗地里讥笑贺泓被这沈家大公子迷得神魂颠倒。

给正妻之位,掌家之权,还带出来招摇。


却也有零星几个人感叹贺泓的心性魄力,也羡慕沈怀清生得好模样,进退也优雅有度。


贺泓不管这些人的目光,先拉着沈怀清去见过宋立仁。跟宋立仁恭敬的打过招呼后便大方的与他介绍沈怀清。


“这是我伴侣,沈怀清,您叫怀清就行。”


宋立仁与沈怀清握过手,脸上的笑意藏不住,眼角都勾起。


“不是我说啊贺泓,你这媳妇寻得不错啊。前些日子我也听说他帮忙管家的事,看来很有才干。”


贺泓料到了他的反应。

宋立仁年近四十,官至局长,却无一子一女,家中只有一为太太。太太姓许,家族在当地也算得上富豪,两人念书时认识,心动交往后成婚。


夫妻感情几十年如一日,没有在柴米油盐中消磨殆尽,反而日渐情深。


只可惜太太不能生育,这么些年多少官商意图塞人进宋家,只说做小都行。


奈何宋立仁决不答应,立誓终身只有许小姐一人。

这在恭城也算得已段佳话,故而贺泓知道一向厌恶男子花心放荡的宋立仁见到他带沈怀清来年会会十分高兴。

“是我的福分。”

贺泓也就笑了笑,接过话头。

转头去看沈怀清,他立在他身边,反倒没有在家时的羞涩别扭。与宋立仁说话时语气恭谦却不谄媚,进退都游刃有余。

明明是第一次穿上西服出席这种场合,可沈怀清穿着西服干练俊美的模样,姣好的脸上挂着礼貌柔和的笑意,对与他打招呼的人都恭谦温和。


让贺泓觉得沈怀清就是属于这种地方的,从前将他拘在后院就是明珠蒙尘。


贺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整晚干了什么,只知道他视线不能脱离沈怀清几分,看着沈怀清在水晶灯高脚杯香槟鲜花中熠熠生辉的眼眸,勾人的脸上总是挂着的恰到好处,不亲近也不疏远的笑,总是时不时偷瞟沈怀清的其他人的目光,

贺泓知道,他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臭美和高傲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这是他的伴侣,优秀勾人却心中只有他们小家的伴侣。


贺泓的心越来越热了,悸动压不住,在年会结束后就拉着沈怀清快步走出场所,上了自己的车后就急切地吻住了沈怀清。


迫切地想看看这个清冷端正的人向他吐露爱意,向他打开自己,对着他哭泣落泪,向他求饶,与他温存。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11 15:39:00 +0800 CST  
[cp]怀清(三十二)

沈怀清的眼婕上下眨动,眼里是他明明久经人事却依然保留着的无辜娇憨和羞怯,与卷翘的睫毛像是蝶翼,扇起勾人的幽风,鼓动贺泓去做更过分的事。

(车车罢了,详见下面爱发电链接里。)
(贴吧微博审核吞贴太严重没有办法。)
(开车是真的夭寿。)
https://afdian.net/@chanbaekxi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13 01:23:00 +0800 CST  
https://weibo.com/u/6557878883

这是微博链接。

真的不好意思搞得比较麻烦,因为现在都查得太严。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13 01:36:00 +0800 CST  
第三十三章


贺泓在家舒舒坦坦地休了小年假,几天后才会局里值班。


其实已经没了什么事,只是依旧排了各科室去值班。


这日,
贺泓前脚才在办公室坐下,贺庆后脚就进来了。

关上了门,贺泓问他事情查得怎么样,贺庆点点头说有门路了。


贺庆一直在跟田麟,自上回查出燕鸟之后更是没有放手,发现他们又有了新的动作。

与燕鸟出自同一家,渐渐在城中热起来的烟也是田麟推起来的。这烟酒贺庆都已送到与自家有合作的外国厂子里检查,这几日结果已经送回来了,表明了其中违规的成分。


更要紧的是,这回这个名为“雀鸟”的烟,入城时通通越过了经济局这边的副局长马谡。


这马谡就是主管所有入城产品安全标准的。上回燕鸟入城,田麟和李樊这边还拉拢了马谡,哪晓得马谡是个只认钱的主,不说投靠他们的阵营,只是进一批货就朝田麟张一次口。


约莫着是实在被他吸了太多血,这回田麟就遵照李樊的嘱意,越过了马谡,拿着他从前与他们签字蒙混过关。


李樊再一点头,这钱是赚得高枕无忧,一旦事情败露,便把责任推给外国厂家和马谡便是。


外国厂家背靠着大使馆,自然不怕这些事,至于马谡,本就是坑人的主,李樊早想扳倒他扶自己的人上位了。


原先这事不好办,没人出头,贺泓自己出头目的太过于明显,如今有了马谡这个人,一切都好办了。


贺泓支着头轻笑了两声,左手翻弄这手上的各类证据,叫贺庆拿了“雀鸟”进城的凭证去见见马谡。


如今这些官员,坐在这些高位上,真正为百姓想的却没几个。只有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利益,才会着急跳脚。


“可以告诉他我的本意,但不必与他透露太多,让他知道他没收到这烟的钱还背了一口锅,李樊还准备踢他下位就行。”


贺泓听了赞同的点点头,没有立即就走,踌躇了一会,问道:


“这件事会不会牵扯到李小姐家?”


原本在归置这些资料,心情大好的贺泓一愣,想是之前没想到这一层。他沉默了一会,才重新正了正身子,


“也许吧,但梓君不是那种会为了私利出面阻挠的人。”


贺庆听他如此说,点点头去准备联络马谡了。




再说贺府这边,贺老夫人沉寂了小半个月。整日里除了带着宝儿,其他时候都阴沉沉的。


直到这日她娘家妹妹上门来做客,看一向生活舒心顺意的家姐郁郁寡欢,关上门两姊妹互诉了一番衷肠,知晓家姐是忌惮不满儿媳之后笑了笑。



只问贺老夫人贺泓还认不认她这个娘,宝儿还认不认她这个祖母。


看贺老夫人一一点了头,拍手笑了,说她是自寻烦恼,任沈怀清本事大过天去,他这个男妻的身份还不是压得他死死的。


又笑贺老夫人真真是老了,从前知道用身份位分压制沈怀清怎么如今就不知了。



贺老夫人只是摇头,眼中闪过恨意,说如今贺老爷与贺泓都被沈怀清灌了迷魂汤似的,贺泓护着他还不说。

贺老爷还为了他特地与贺老夫人谈过,说什么家道不行,沈怀清有才,家里交给他管比交给贺泓管安心。


说完这些贺老夫人啐了一口,口中直念狐狸精。


那妇人看自己姐姐如此阴毒的一面也一怔愣,复又笑了笑,劝她好好享享乐,拿捏住贺泓和宝儿就行。


又与她简绍城中新开的首饰成衣铺,还有那几个太太的牌局。


贺老夫人从前尊崇旧规,从来不屑参与这些,如今在府中日子过得失意无趣,听她姊妹如此说,便生了向往之心。


之后几日便日日与她姊妹出门逛铺子,搭牌局,也自觉新潮安逸。

楼主 雪心··菲  发布于 2018-11-17 14:36:00 +0800 CST  

楼主:雪心··菲

字数:138247

发表时间:2018-09-09 11: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02 12:59:20 +0800 CST

评论数:96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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