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湘溪苑】【同人】生生不息（全职高手）
[叶邱+叶乔]原著向长篇
送给许多人。
我素未谋面的朋友，我深深思念的伙伴，我崇敬的前辈，我喜欢的姑娘。谢谢你们。
请不要在任何地方推荐这篇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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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训练室里不准抽烟。”
这是邱非对叶修说的第一句话。
举座皆惊。当时嘉世战队颓势已现，然而三冠威名犹在，这些孩子对战队的正式选手都是既敬又畏。何况这位还是崔经理亲自陪着来的，一看就是大人物。哪有人敢当面呛他？
好多孩子都偷偷看过去，但制造震动的那个皱眉说了这样一句，转过头就接着训练了。偌大一个训练室，只有他一人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特别引人注目，本人却好像一无所觉。
叶修一愣，接着饶有兴味地挑了下嘴角，走到他身后去。
那少年并不算太大，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单薄，规矩的短发。脸被头戴式耳机遮了一半，露出线条清秀的侧颜，唇角微微抿着，盯着屏幕的样子非常专注。他在打一套走位训练，手指在键盘上的跳跃带着残影，操作利落果断，青涩而不生疏。——旁人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嘉世队长，适才就被他这么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他却连个道歉的意思都没有，目光只是紧紧追随着电脑屏幕。
叶修就这么看了整整三分钟，整个训练室寂静无声。孩子们不知道他身份，自然不敢说话，而经理与班导摸不准他的意思，也只能交换焦灼的眼神，无奈地陪着沉默：叶秋大神别是生气了吧？
直到一局罢了，少年要点开第二局，叶修伸手拔了他的鼠标线：
“这鼠标太轻，你用不合适。”
少年毫无防备，点了个空，略有点讶然地抬头望过来。连队长他都敢训，这一下训练被打断，叶修本来预备着他炸毛，结果这小孩倒并不是莽撞暴躁的性格，想了想，认真地解释：“训练营标配就是这个。”
“训练营配这个是因为它性能比较平衡，一般人用都合适。但你操作不稳，用太轻的容易飘。”叶修说。
少年一愣：“但我的成绩……”
“所以说一般人用这个足够了。但你的潜力不止于此。”
单在这个班里论，这小孩的名次绝对排得上前茅。但是就算业余玩家中的精英，跟职业选手之间还隔着一道天堑。没有哪个全明星是从流水线上走下来的，他们都拥有自己最习惯的训练方法和设备。高手过招，零点一秒中定胜负，靠的是许多精细微妙甚至玄奥的东西，操作、手速、意识，每个环节都不能忽视。
鼠标是轻是重，其它学员可能根本感觉不出差别。他们差得还太远。但这是个有潜力的苗子，应当从小培养起正规的操作习惯。
“你这个成绩看着是不错，但节奏是有问题的。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叶修示意班导去隔壁给他拿个飞扬系列的鼠标，点点他显示器想多说几句，却察觉到他视线并不在屏幕上，于是从善如流地把烟掐了，接着说：“你开分段统计看一下。”
少年这才专注地嗯了一声，依言移动鼠标打开成绩分析。两个人简短地交流了几分钟，他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起身郑重道：“谢谢前辈。”
……皆大欢喜。崔立在旁边悄悄松了一口气。
叶修又在屋里转了转，指点了几个小孩，鼓励大家好好训练，就和崔立一起走了。嘉世俱乐部暑期训练营学员近二百人，按水平由低到高分为四期，他今天难得抽出一整天过来，是为了挑预备队员，自然要把更多时间放在隔壁训练室的四期学员上。
而这边的门一关，训练室里霎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相熟的少年们开始交头接耳，目光大都投在邱非身上。邱非皱了皱眉，手下操作有个小小的停顿，随即又接上去，而李睿就在这时隔着大半个训练室，朝他大声喊道：“邱非你牛|逼啊！”
邱非叹了口气，觉得这人真幼稚。他不乐意回应这么低级的招数，遂决定冷处理，结果闻理一拍桌子挺身而出：“对，我非哥就这么牛|逼！李睿你有意见啊？”
他路见不平一声吼，震得邱非眉毛都抖了抖。小少年又叹了口气，觉得好友也挺幼稚。
闻理和李睿从开营仪式掐到中期考核，俩人都小气，你来我往的恩怨源远流长，活像两只斗鸡。邱非不乐意陪他俩搞这么无聊的把戏，平时李睿来找茬，他是能不理就不理，今天眼看着训练时间就要开掐，他着实有点头疼。
那两位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火星都溅了出来。不少人笑嘻嘻地开始看戏，邱非掂量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被扯进来，决定抓紧做完今天的训练任务，冷不丁方冉一敲大屏幕，怒吼：“干什么呢！”
“李睿你今天的训练都做完了啊？闻理上午的3V3打得怎么样啊？崔经理刚还拿了一沓成绩单走，你俩的名字是不是要从倒数第一行往上找啊？还说邱非……咳……”
李睿和闻理非常识时务，应声低头，好像两只被雨淋蔫了的羊驼。邱非就坐在大屏幕旁边，不幸被粉笔灰劈头盖脸扑了个正着。他一口气没上来，心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无奈地拿了瓶水起身去哄方冉：“方姐消消气，大屏幕上有灰。”
方冉摆摆手，拧开水灌了一口，小心地把粉笔灰从胸口上掸下去，吼了声“都看什么呢，继续训练”，接着又把矛头对准了邱非，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刚才来的是谁吗？叶队你都敢训，来来我班导的位子让给你坐。”
她横眉怒目，邱非表情茫然。方冉瞪了他一会儿，叹口气，觉得这小孩可真不怕死。
邱非确实不怕死。他好像从来也没怕过任何人，即使后来知道了面前就是大名鼎鼎的斗神，再后来各种意义上被吊打。实力不够就去练，差得还远就去追，前辈也不过就是对职业有着更深的造诣和理解，有什么好怕？
无所畏惧，无所忌讳，品格纯正，心无旁骛，天生战斗法师的苗子。
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命中注定。
“训练室里不准抽烟。”
这是邱非对叶修说的第一句话。
举座皆惊。当时嘉世战队颓势已现，然而三冠威名犹在，这些孩子对战队的正式选手都是既敬又畏。何况这位还是崔经理亲自陪着来的，一看就是大人物。哪有人敢当面呛他？
好多孩子都偷偷看过去，但制造震动的那个皱眉说了这样一句，转过头就接着训练了。偌大一个训练室，只有他一人敲击键盘的清脆声音。特别引人注目，本人却好像一无所觉。
叶修一愣，接着饶有兴味地挑了下嘴角，走到他身后去。
那少年并不算太大，十四五岁的样子，身量单薄，规矩的短发。脸被头戴式耳机遮了一半，露出线条清秀的侧颜，唇角微微抿着，盯着屏幕的样子非常专注。他在打一套走位训练，手指在键盘上的跳跃带着残影，操作利落果断，青涩而不生疏。——旁人这辈子都难得一见的嘉世队长，适才就被他这么毫不客气地呛了回去，他却连个道歉的意思都没有，目光只是紧紧追随着电脑屏幕。
叶修就这么看了整整三分钟，整个训练室寂静无声。孩子们不知道他身份，自然不敢说话，而经理与班导摸不准他的意思，也只能交换焦灼的眼神，无奈地陪着沉默：叶秋大神别是生气了吧？
直到一局罢了，少年要点开第二局，叶修伸手拔了他的鼠标线：
“这鼠标太轻，你用不合适。”
少年毫无防备，点了个空，略有点讶然地抬头望过来。连队长他都敢训，这一下训练被打断，叶修本来预备着他炸毛，结果这小孩倒并不是莽撞暴躁的性格，想了想，认真地解释：“训练营标配就是这个。”
“训练营配这个是因为它性能比较平衡，一般人用都合适。但你操作不稳，用太轻的容易飘。”叶修说。
少年一愣：“但我的成绩……”
“所以说一般人用这个足够了。但你的潜力不止于此。”
单在这个班里论，这小孩的名次绝对排得上前茅。但是就算业余玩家中的精英，跟职业选手之间还隔着一道天堑。没有哪个全明星是从流水线上走下来的，他们都拥有自己最习惯的训练方法和设备。高手过招，零点一秒中定胜负，靠的是许多精细微妙甚至玄奥的东西，操作、手速、意识，每个环节都不能忽视。
鼠标是轻是重，其它学员可能根本感觉不出差别。他们差得还太远。但这是个有潜力的苗子，应当从小培养起正规的操作习惯。
“你这个成绩看着是不错，但节奏是有问题的。你自己有没有感觉到？”叶修示意班导去隔壁给他拿个飞扬系列的鼠标，点点他显示器想多说几句，却察觉到他视线并不在屏幕上，于是从善如流地把烟掐了，接着说：“你开分段统计看一下。”
少年这才专注地嗯了一声，依言移动鼠标打开成绩分析。两个人简短地交流了几分钟，他终于露出了点笑容，起身郑重道：“谢谢前辈。”
……皆大欢喜。崔立在旁边悄悄松了一口气。
叶修又在屋里转了转，指点了几个小孩，鼓励大家好好训练，就和崔立一起走了。嘉世俱乐部暑期训练营学员近二百人，按水平由低到高分为四期，他今天难得抽出一整天过来，是为了挑预备队员，自然要把更多时间放在隔壁训练室的四期学员上。
而这边的门一关，训练室里霎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相熟的少年们开始交头接耳，目光大都投在邱非身上。邱非皱了皱眉，手下操作有个小小的停顿，随即又接上去，而李睿就在这时隔着大半个训练室，朝他大声喊道：“邱非你牛|逼啊！”
邱非叹了口气，觉得这人真幼稚。他不乐意回应这么低级的招数，遂决定冷处理，结果闻理一拍桌子挺身而出：“对，我非哥就这么牛|逼！李睿你有意见啊？”
他路见不平一声吼，震得邱非眉毛都抖了抖。小少年又叹了口气，觉得好友也挺幼稚。
闻理和李睿从开营仪式掐到中期考核，俩人都小气，你来我往的恩怨源远流长，活像两只斗鸡。邱非不乐意陪他俩搞这么无聊的把戏，平时李睿来找茬，他是能不理就不理，今天眼看着训练时间就要开掐，他着实有点头疼。
那两位你一言我一语，话里话外火星都溅了出来。不少人笑嘻嘻地开始看戏，邱非掂量着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被扯进来，决定抓紧做完今天的训练任务，冷不丁方冉一敲大屏幕，怒吼：“干什么呢！”
“李睿你今天的训练都做完了啊？闻理上午的3V3打得怎么样啊？崔经理刚还拿了一沓成绩单走，你俩的名字是不是要从倒数第一行往上找啊？还说邱非……咳……”
李睿和闻理非常识时务，应声低头，好像两只被雨淋蔫了的羊驼。邱非就坐在大屏幕旁边，不幸被粉笔灰劈头盖脸扑了个正着。他一口气没上来，心说我这是招谁惹谁了，无奈地拿了瓶水起身去哄方冉：“方姐消消气，大屏幕上有灰。”
方冉摆摆手，拧开水灌了一口，小心地把粉笔灰从胸口上掸下去，吼了声“都看什么呢，继续训练”，接着又把矛头对准了邱非，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刚才来的是谁吗？叶队你都敢训，来来我班导的位子让给你坐。”
她横眉怒目，邱非表情茫然。方冉瞪了他一会儿，叹口气，觉得这小孩可真不怕死。
邱非确实不怕死。他好像从来也没怕过任何人，即使后来知道了面前就是大名鼎鼎的斗神，再后来各种意义上被吊打。实力不够就去练，差得还远就去追，前辈也不过就是对职业有着更深的造诣和理解，有什么好怕？
无所畏惧，无所忌讳，品格纯正，心无旁骛，天生战斗法师的苗子。
所以后来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命中注定。
2
一传十十传百，再明确的事实也就变了样儿。后来总有人说叶修是跟他投缘，一见面就钦定了太子爷。其实纯属无稽之谈。
叶修跟谁不投缘？只要心术正，他跟谁都处得来，楼下门卫大爷都跟他并肩刷过副本。可容易相处不等于容易亲近。那时的嘉世外表尚且漂亮华丽，内里却像是被扯开了大洞的棉絮，叶修忙得心力不济，哪有闲情逸致去提拔仅仅一面之缘的小学员。
他再一次注意到邱非，是在中期考核。
以前中期考核都是按班次分开，像叶修这样的身份，至多去看看三四期学员的表现，从中挑几个预备队员。那年是苏沐橙提议，搞了个大乱斗——高阶学员他们都见过，这一届并没有什么值得培养的苗子。荣耀联盟发展到现在，人才辈出，黄金一代正光芒四射，竞争愈加激烈，他们没有时间再等了。
叶修对此表现得无可无不可，却是抽时间旁观了最后几轮的比赛。
考核采取淘汰制，由训练营主管亲自主持抽签。学员们两两对战，其间有稚气未脱的孩子，也不乏二十岁上下、已经进入预备阵营的青年人。实力相差很大，比赛极为艰苦。每场都有许多人观战，气氛之紧张严肃，不亚于正式赛事。
而邱非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杀出一条血路，站在了他的面前。
邱非所在的班次其实属于暑期夏令营性质，孩子们整日玩玩闹闹，开学后还能留下继续训练的，不到十分之一。他们的水平在各自的初高中里自然排得上号，和准职业水平的老学员比，却是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几轮下去，竟然只留下了他一个。
训练营没有专用的隔音比赛间，为了避免影响考核，叶修是和几个人一起在隔壁房间看的。残酷的淘汰制，二百余人筛到二十，留下的都不差。有些操作中规中矩，打着流水线出品的明显印记，可放到网游里也能碾压一批人；有些心思奇诡胸有谋略，可惜操作尚显青涩，很快被经验丰富的对手抓到了机会……叶修一个个看过去，最终调出一场已经进行了五分钟的单挑，放大至全屏。
他点着了一根烟，视线停留在屏幕中的战斗法师身上，久久未曾移动。
意识出色，心思敏锐，操作一丝不苟，即使落于下风时也不慌乱；最可贵的是出手果断，不瞻前顾后，不患得患失。这很好，比赛就是风险与机遇并存，一个优秀的战法，应该是最谨慎的冒险者，也是最大胆的野心家。
小战法的操作并不纯熟，因为过于追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偶尔总会快上半秒，错过出招的最佳时期。在叶修看来，可谓处处是破绽。然而这种天生的职业气质却是可贵的，这孩子是块璞玉。
比赛结束后他们走进训练室，留下的学员们都站起来。大多都是半职业的签约队员，角落里却安安静静地站着个少年，面庞稚气，身姿挺拔，在前辈们中显得并不显眼，又显眼极了——叶修一眼就看到他，笑了。
这小孩他是见过的。
角色的气质和操作者总有相似之处。刚刚引起他注意的战斗法师，怕就是这位了。
“你就是邱非吧？”叶修说，“打得不错。”
叶修第二天过来的时候，下午的训练刚开始。H市的夏天相当闷热，训练室冷气开得很足，然而小学员们还是昏昏欲睡，连点击鼠标的“咔哒”声都显得没精打采。方冉撑着脑袋坐在门边，她不负责教学，工作就是看着孩子们不偷懒，以及照管他们的生活，现在无所事事，几乎要打瞌睡。
叶修走进来，轻手轻脚地一关门。方冉立刻惊醒：“哎……？”
“我下楼买包烟。”叶修迎着她看到珍稀动物的眼神，淡定自若地道。
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训练室原本略带萎靡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孩子们一个激灵坐得笔直，以十二分的专注继续练习，暗地里却都偷眼瞟着他——好歹已经见过两次，消息再不灵通的人也知道了他就是叶秋。这可是传说中的叶秋大神啊！
方冉无语：“你需要下楼买烟？”
整个嘉世俱乐部都在同一栋大楼内。二层是训练营，四层是公会部，四层往上住的才是职业选手。这些人平素都神出鬼没，叶修更是懒得惊天地泣鬼神，楼上食堂小卖部健身房一应俱全，要是不比赛，他能半个月不下楼。
“当锻炼嘛，年轻人，不要不拿身体当回事儿！”叶修板着脸语重心长地训她，不等方冉哭笑不得地抗议，转头就把目光投进了训练室。
他沿着过道走了一圈，不时出言指点两句，并不严肃，有时甚至带着调侃。原本有些紧张的孩子们渐渐放松下来，胆子大的还顺口跟他开两句玩笑。方冉跟着乐，并不呵斥他们。
这批学员入营不过一个月，对传说中的叶神还抱着相当程度的敬畏。隔壁教室的老学员却都知道，叶队平易近人得很。只要有空过来训练营这边，缠着他打两场指导赛，甚至一起刷个副本，他基本都不会拒绝。
“拳法家呢就拿出点霸气来，你看你抖什么，掉石头下边去了吧？……哎哟别紧张，我不打你，你又不是韩文清。”
这话引起了一阵哄笑。叶修笑着拍拍那个倒霉的拳法家小少年，往前走，到最里边唤了一声：“邱非。”
“队长。”邱非礼数周全地站起来打招呼。
“坐。”叶修压着他肩膀把他按下去，从包里掏了个键盘出来，摆在他桌上，“来试试这个。”
一时间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邱非自己。他看看键盘又看看叶修，下意识地问：“啊？”
叶修被他逗乐了。他发现邱非这小孩挺好玩，明明性情冷静坚韧又聪慧，但因为太专注，对别的事儿有时候反应就慢半拍。他说：“我看那副键盘你用着有点软。这我上个月从赞助商那拿来的，刚拆封，你试试。”
“我？……啊，那谢谢队长。”邱非反应过来，赶紧换键盘。
他自己都被惊得不轻，旁人看他的眼神可就更不一样了，既羡又妒。说真的，那可是叶秋大神送的键盘！……哪怕没开封，但四舍五入一下，可也就是叶神同款了！这小子哪来的运气？
“哇，叶队你这是偏心啊。”李睿半开玩笑半不满地说，“怎么就送邱非一个人？”
他这一说，旁人也都哦哦地跟着起哄。叶修叫道：“怎么就偏心了？给他是因为小邱用这副正合适，你有意见？来来打两把，我看看你水平怎么样。”
训练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叶修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在桌上扒拉两下，挑了张账号卡。学员们有的冲过去抢占李睿旁边的有利位置，更有人大着胆子跑到了叶修身后观战。两人登录竞技场，熟悉的游戏音效传出来，开场几声叮咚轻响，听得孩子们兴奋不已。
而邱非坐在喧嚣的人群之外，脊背拔得笔直。他垂眸看着新换上的键盘，像是有片刻的走神，随即吸了口气，手指移上按键。
叶修对李睿，那就是单方面吊打。他还刻意留了几分力，饶是这样，也打得小少年惊悸不已。片刻后墨迹淋漓的“荣耀”两字便跳出屏幕，训练室里爆开了笑声和起哄声。叶修笑着靠回座位上，侧头看了眼旁边的男孩。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套基础手速测试刚好打到了结束。
“怎么样？”叶修笑道。
邱非说：“很好用。”
一传十十传百，再明确的事实也就变了样儿。后来总有人说叶修是跟他投缘，一见面就钦定了太子爷。其实纯属无稽之谈。
叶修跟谁不投缘？只要心术正，他跟谁都处得来，楼下门卫大爷都跟他并肩刷过副本。可容易相处不等于容易亲近。那时的嘉世外表尚且漂亮华丽，内里却像是被扯开了大洞的棉絮，叶修忙得心力不济，哪有闲情逸致去提拔仅仅一面之缘的小学员。
他再一次注意到邱非，是在中期考核。
以前中期考核都是按班次分开，像叶修这样的身份，至多去看看三四期学员的表现，从中挑几个预备队员。那年是苏沐橙提议，搞了个大乱斗——高阶学员他们都见过，这一届并没有什么值得培养的苗子。荣耀联盟发展到现在，人才辈出，黄金一代正光芒四射，竞争愈加激烈，他们没有时间再等了。
叶修对此表现得无可无不可，却是抽时间旁观了最后几轮的比赛。
考核采取淘汰制，由训练营主管亲自主持抽签。学员们两两对战，其间有稚气未脱的孩子，也不乏二十岁上下、已经进入预备阵营的青年人。实力相差很大，比赛极为艰苦。每场都有许多人观战，气氛之紧张严肃，不亚于正式赛事。
而邱非就是在这样的压力下，杀出一条血路，站在了他的面前。
邱非所在的班次其实属于暑期夏令营性质，孩子们整日玩玩闹闹，开学后还能留下继续训练的，不到十分之一。他们的水平在各自的初高中里自然排得上号，和准职业水平的老学员比，却是都被打得落花流水。几轮下去，竟然只留下了他一个。
训练营没有专用的隔音比赛间，为了避免影响考核，叶修是和几个人一起在隔壁房间看的。残酷的淘汰制，二百余人筛到二十，留下的都不差。有些操作中规中矩，打着流水线出品的明显印记，可放到网游里也能碾压一批人；有些心思奇诡胸有谋略，可惜操作尚显青涩，很快被经验丰富的对手抓到了机会……叶修一个个看过去，最终调出一场已经进行了五分钟的单挑，放大至全屏。
他点着了一根烟，视线停留在屏幕中的战斗法师身上，久久未曾移动。
意识出色，心思敏锐，操作一丝不苟，即使落于下风时也不慌乱；最可贵的是出手果断，不瞻前顾后，不患得患失。这很好，比赛就是风险与机遇并存，一个优秀的战法，应该是最谨慎的冒险者，也是最大胆的野心家。
小战法的操作并不纯熟，因为过于追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偶尔总会快上半秒，错过出招的最佳时期。在叶修看来，可谓处处是破绽。然而这种天生的职业气质却是可贵的，这孩子是块璞玉。
比赛结束后他们走进训练室，留下的学员们都站起来。大多都是半职业的签约队员，角落里却安安静静地站着个少年，面庞稚气，身姿挺拔，在前辈们中显得并不显眼，又显眼极了——叶修一眼就看到他，笑了。
这小孩他是见过的。
角色的气质和操作者总有相似之处。刚刚引起他注意的战斗法师，怕就是这位了。
“你就是邱非吧？”叶修说，“打得不错。”
叶修第二天过来的时候，下午的训练刚开始。H市的夏天相当闷热，训练室冷气开得很足，然而小学员们还是昏昏欲睡，连点击鼠标的“咔哒”声都显得没精打采。方冉撑着脑袋坐在门边，她不负责教学，工作就是看着孩子们不偷懒，以及照管他们的生活，现在无所事事，几乎要打瞌睡。
叶修走进来，轻手轻脚地一关门。方冉立刻惊醒：“哎……？”
“我下楼买包烟。”叶修迎着她看到珍稀动物的眼神，淡定自若地道。
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训练室原本略带萎靡的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孩子们一个激灵坐得笔直，以十二分的专注继续练习，暗地里却都偷眼瞟着他——好歹已经见过两次，消息再不灵通的人也知道了他就是叶秋。这可是传说中的叶秋大神啊！
方冉无语：“你需要下楼买烟？”
整个嘉世俱乐部都在同一栋大楼内。二层是训练营，四层是公会部，四层往上住的才是职业选手。这些人平素都神出鬼没，叶修更是懒得惊天地泣鬼神，楼上食堂小卖部健身房一应俱全，要是不比赛，他能半个月不下楼。
“当锻炼嘛，年轻人，不要不拿身体当回事儿！”叶修板着脸语重心长地训她，不等方冉哭笑不得地抗议，转头就把目光投进了训练室。
他沿着过道走了一圈，不时出言指点两句，并不严肃，有时甚至带着调侃。原本有些紧张的孩子们渐渐放松下来，胆子大的还顺口跟他开两句玩笑。方冉跟着乐，并不呵斥他们。
这批学员入营不过一个月，对传说中的叶神还抱着相当程度的敬畏。隔壁教室的老学员却都知道，叶队平易近人得很。只要有空过来训练营这边，缠着他打两场指导赛，甚至一起刷个副本，他基本都不会拒绝。
“拳法家呢就拿出点霸气来，你看你抖什么，掉石头下边去了吧？……哎哟别紧张，我不打你，你又不是韩文清。”
这话引起了一阵哄笑。叶修笑着拍拍那个倒霉的拳法家小少年，往前走，到最里边唤了一声：“邱非。”
“队长。”邱非礼数周全地站起来打招呼。
“坐。”叶修压着他肩膀把他按下去，从包里掏了个键盘出来，摆在他桌上，“来试试这个。”
一时间没人说话。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包括邱非自己。他看看键盘又看看叶修，下意识地问：“啊？”
叶修被他逗乐了。他发现邱非这小孩挺好玩，明明性情冷静坚韧又聪慧，但因为太专注，对别的事儿有时候反应就慢半拍。他说：“我看那副键盘你用着有点软。这我上个月从赞助商那拿来的，刚拆封，你试试。”
“我？……啊，那谢谢队长。”邱非反应过来，赶紧换键盘。
他自己都被惊得不轻，旁人看他的眼神可就更不一样了，既羡又妒。说真的，那可是叶秋大神送的键盘！……哪怕没开封，但四舍五入一下，可也就是叶神同款了！这小子哪来的运气？
“哇，叶队你这是偏心啊。”李睿半开玩笑半不满地说，“怎么就送邱非一个人？”
他这一说，旁人也都哦哦地跟着起哄。叶修叫道：“怎么就偏心了？给他是因为小邱用这副正合适，你有意见？来来打两把，我看看你水平怎么样。”
训练室里顿时热闹起来。叶修顺手拉了把椅子坐下，在桌上扒拉两下，挑了张账号卡。学员们有的冲过去抢占李睿旁边的有利位置，更有人大着胆子跑到了叶修身后观战。两人登录竞技场，熟悉的游戏音效传出来，开场几声叮咚轻响，听得孩子们兴奋不已。
而邱非坐在喧嚣的人群之外，脊背拔得笔直。他垂眸看着新换上的键盘，像是有片刻的走神，随即吸了口气，手指移上按键。
叶修对李睿，那就是单方面吊打。他还刻意留了几分力，饶是这样，也打得小少年惊悸不已。片刻后墨迹淋漓的“荣耀”两字便跳出屏幕，训练室里爆开了笑声和起哄声。叶修笑着靠回座位上，侧头看了眼旁边的男孩。电脑屏幕上显示的一套基础手速测试刚好打到了结束。
“怎么样？”叶修笑道。
邱非说：“很好用。”
今天也在被吞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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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叶修夏休期是不回家的，今年更是把大部分的心力都投在了训练营上。只要不忙，他有空就过来转悠两圈。再半个月过去，孩子们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他是免费的教练、耐心的陪练、优秀的团战指挥、乃至最好的副本搭档。他这个人就像是嘉世——一处不可多得、取之不竭的宝藏。
而当同期们与叶修逐渐相熟、抓紧时间吸收着他偶尔作出的每一句教导时，邱非已经更进一步。他的电脑中多出了两场指导赛的录影文件，叶修叼着烟握住他的鼠标，将其用日期命名，拖入新建的文件夹，并说：“以后会有更多，你要学会怎么分类和分析。一千字的总结，后天之前发到我邮箱。”
邱非对从天而降的作业毫无异议，还被那句“以后会有更多”激得心脏砰砰直跳。他只含蓄地提出了一点意见：“队长，这里是训练室。”
“就一支！”叶修无奈道，随手把烟灰弹进桌上的花盆里，“再说这儿又没人。”
这不是明摆着无视他的人权吗？邱非挺挺胸脯以示抗议：“队长，科学研究表明，未成年人吸二手烟容易长不高。”
“可得了吧，你要是不长个儿，肯定是因为睡眠不足。”叶修乐，却是顺手把烟掐了，“劳逸结合懂不懂？走走，我请你吃烤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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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修夏休期是不回家的，今年更是把大部分的心力都投在了训练营上。只要不忙，他有空就过来转悠两圈。再半个月过去，孩子们已经习惯了他的存在。他是免费的教练、耐心的陪练、优秀的团战指挥、乃至最好的副本搭档。他这个人就像是嘉世——一处不可多得、取之不竭的宝藏。
而当同期们与叶修逐渐相熟、抓紧时间吸收着他偶尔作出的每一句教导时，邱非已经更进一步。他的电脑中多出了两场指导赛的录影文件，叶修叼着烟握住他的鼠标，将其用日期命名，拖入新建的文件夹，并说：“以后会有更多，你要学会怎么分类和分析。一千字的总结，后天之前发到我邮箱。”
邱非对从天而降的作业毫无异议，还被那句“以后会有更多”激得心脏砰砰直跳。他只含蓄地提出了一点意见：“队长，这里是训练室。”
“就一支！”叶修无奈道，随手把烟灰弹进桌上的花盆里，“再说这儿又没人。”
这不是明摆着无视他的人权吗？邱非挺挺胸脯以示抗议：“队长，科学研究表明，未成年人吸二手烟容易长不高。”
“可得了吧，你要是不长个儿，肯定是因为睡眠不足。”叶修乐，却是顺手把烟掐了，“劳逸结合懂不懂？走走，我请你吃烤串去。”
外面天色如墨，屋里一排排电脑都关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训练营每天规定的时间是八小时，没有晚训。孩子们报暑期班还是以玩为主，总不能一开始就用大量枯燥练习吓跑这群学员。越是升到后期，要求当然也就越严苛，而邱非现在为自己加上的训练强度，已经与他们相差不远。
队长兴致勃勃地要吃烤鱿鱼，邱非没法反抗，只能无奈地跟着他下楼。叶修带着他拐进步行街，熟门熟路地在一家烧烤摊前坐下，还问他：“能不能吃辣？”
邱非摇摇头，又点点头：“我都行。”
队长兴致勃勃地要吃烤鱿鱼，邱非没法反抗，只能无奈地跟着他下楼。叶修带着他拐进步行街，熟门熟路地在一家烧烤摊前坐下，还问他：“能不能吃辣？”
邱非摇摇头，又点点头：“我都行。”
父母不赞成他在这种一看就不卫生的小摊吃东西，邱非向来规矩懂事，性情又冷淡，本身也并不怎么习惯这种场合。此时置身于喧嚣闷热的夏日夜晚，烧烤摊热气腾腾，两边的桌子上肉串都堆积成山，划拳劝酒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他全身都不太舒服。
“唔，那就少加点。”叶修像是没察觉，埋头在菜单上勾勾画画。
他捏着笔的手骨节分明，做标注的动作稳定而迅捷，带着股赏心悦目的韵律感。邱非不自觉地挑了下嘴角。荣耀联盟中最神秘的大神和他一起坐在街边小摊上吃烧烤，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他捏着笔的手骨节分明，做标注的动作稳定而迅捷，带着股赏心悦目的韵律感。邱非不自觉地挑了下嘴角。荣耀联盟中最神秘的大神和他一起坐在街边小摊上吃烧烤，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4
事后想来，嘉世两任队长之间的缘分，竟然就起于这样玩笑般的一句话。
叶修对邱非其实并没有什么偏爱。送键盘是因为他用得着，指导赛是因为班里只有他达到了这个水平，邱非不是独一无二的，年年都有天赋不错的孩子来到嘉世训练营，开学后又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他们不会选择电竞这条路，但叶修一视同仁地为他们创造最好的训练环境，哪怕只有短短两个月。
没有人会被冷待，亦没有人不可或缺。
叶修不是专属于某个人的老师，甚至根本不是一本新手指导书，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这一点邱非相当清楚，也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让队长看到他。
却没有想到，他很快就得到了让叶修另眼相待的机会。
——因为他闯祸了。
十四五岁的孩子，就算故作成熟，也带着活泼的稚气。训练营没有晚训，下课后孩子们一哄而散，附近街巷里有不少小饭店，招牌破落店面低狭，但口味相当不错，少有人会选择老老实实地吃食堂。很多人饭后会选择在网吧待到封寝——训练室硬件配备固然好，可对于这群孩子，网吧烟熏雾罩的环境才热闹。
训练营二期共五十几个孩子，中期考核后陆续走了几个，留下的都相熟，自然划分了三五成群的小帮派。闻理天性跳脱，跟谁都能混到一块儿去，邱非作为室友，经常被他硬拖出去玩儿。他不喜欢太吵闹的场合，可这群人也不算烦，于是玩了几次，也就算是朋友了。
今天的训练相当累，就连邱非对着电脑的时间长了，也难免有点犯恶心。晚上一群少年吵吵嚷嚷出去吃了饭，回来夕阳西下，一个个都被晚风吹得有点熏熏然。刚好路过球场，场上几个球员水平烂得不忍直视，闻理被激得跃跃欲试，拐进商店去买了个篮球，嚷：“走走我们也上去玩。”
“快八点了。”邱非提醒他，却也没有认真阻拦的意思，边说边跟着走。
“早着呢。”闻理说，“你急着回去加训？”
邱非笑笑，从旁边的男孩手里拿过球，抢先纵身跃起。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其实对于电竞选手，这双手比什么都金贵，哪能连护具都不带就跑出来打球。但这群孩子的水平离职业圈少说还有一光年的差距，连同邱非在内，没谁现在就把打荣耀当成了人生规划，相应地也就想不到这些忌讳。
——谁家十四五岁的少年不打球啊？邱非自控力是强，可也是有玩心的。他学什么都认真，以前刻意练过一段儿，打得还不错，年轻的身姿矫健舒展，投篮姿势漂亮至极，引来声声喝彩。
这一个多月来都埋头荣耀，键盘敲击鼠标咔哒，屏幕里的世界精彩并让他沉迷，竞争是激烈的，可那是另一种冷静的血液沸腾。今晚站到场上才发现，运动、汗水、喘息、全身心投入对抗的感觉，都让他怀念。
换句话说……他不小心玩high了。
“嘿！旁边玩去。”少年们闹得太无所顾忌，原来在练投篮的几个人看得不爽，骂骂咧咧地喊了几句，叫他们离远点。
“凭什么啊？”自然有人不干，挺身回击，“占你们地方了是怎么着？”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几句呛声火星四溅，眼看着就要推搡起来。邱非正玩得兴起，不耐地转头喊了声：“行了！”
他成绩好，性情沉静坚韧，素能服众，孩子们都听他的。对方领头人打量他：“你说怎么样？”
“三对三。”邱非相当挑衅地扬眉一笑，信手将篮球抛起，在指尖旋转，“敢不敢？”
比赛在起哄声中开始，而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邱非在恶意冲撞中重重摔到地上，下意识地伸手去撑，手腕传来钻心的烈痛。几道惊怒的声音同时响起：“邱非！”“你们干什么？！”本已紧张的气氛彻底被点燃。
一瞬间天旋地转，下一秒同伴们已然拳脚相向。邱非摔得发晕，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喃喃：“我靠。”
这怎么回事儿啊？
这……这可怎么收场啊？
他身单力孤，扯着嗓子喊也没人听得见，夹在中间焦头烂额。附近学校的保安看他们年纪不大，还以为是逃了晚自习的学生，纷纷跑出来制止，一场喧哗这才平息下来。几个人多少都挂了点彩，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有人提议：“要不咱翻墙吧？”
训练营虽说不像学校，动辄提供写检讨挨处分找家长一系列后续服务，但也是有规矩的。毕竟能顶着父母压力来这儿打游戏的，大都是肆无忌惮离经叛道的类型，真闹出事来可怎么了得？
“我不……”要真是跟下饺子似的半夜扑通扑通翻墙进院，再偷摸溜回宿舍，那可实在太蠢了。邱非心说这也犯不着啊，只要低调点儿混进去，等过了一晚上，伤也就看不出来了。结果他话还没说完，闻理突然吼起来：“李睿！你干什么去？”
李睿今晚跟几个网吧认识的朋友约好要下个本，这会儿刚走到训练营门口，被他这一嗓子吼得莫名其妙。但他跟闻理掐架，那是完全不需要理由的，当即喷回去：“你管我干什么去？嘿你这怎么回事，路上掉坑里了？”
“你才掉坑里了呢！”闻理开始挽袖子，吆喝小弟，“按住了按住了，别让他打小报告。”
邱非指出：“人家是往外走的。”
“不能对凶残的阶级敌人掉以轻心！”闻理严肃地说，“今儿就算翻墙，他也得跟我们一起翻。”
李睿从这三言两语也能推断出来，这伙人是出去惹祸了，怕被发现呢。他平时高冷得睥睨众生，觉得天下除我皆智障，打小报告这种事是断然不屑做的，听闻理言之凿凿，本来就觉得深受侮辱，再听得居然还打算拉他翻墙，更是火冒三丈：“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谁乐意当你阶级敌人了，你是无产阶级还是共产阶级？”
“不是这么分的！”闻理说，“文盲。”
李睿反唇相讥：“流氓！”
少年们全堵在门口看他俩打嘴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这还打个鬼的小报告，堪比自首了。邱非忍无可忍道还走不走了，院里一辆车也正要开出来，连按了几声喇叭。闻理这才恍悟，拉着同伴后退几步让出路来，不忘碎碎念：“好险好险，为了制止李睿打小报告的阴谋差点暴露。还好主管早下班了，否则——？”
那辆车开到他们面前，车窗摇下来，正露出主管一张发青的脸。
闻理顿时卡壳。
这下被抓个正着，也不用再翻墙了。一行人垂头丧气地跟着主管往里走，邱非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一眼，学李睿说话的腔调：“闻理啊，你怕不是脑壳有问题。”
-----------------------------
我の流邱非：
初中刚毕业，第一次离家在外，衣服都不太会洗。
不吃甜，不吃辣，口味相当挑，还好不娇气。
球打得不错，还会玩三国杀。
不爱和人亲近，但也不孤僻。
今天也在嫌弃闻理【x
事后想来，嘉世两任队长之间的缘分，竟然就起于这样玩笑般的一句话。
叶修对邱非其实并没有什么偏爱。送键盘是因为他用得着，指导赛是因为班里只有他达到了这个水平，邱非不是独一无二的，年年都有天赋不错的孩子来到嘉世训练营，开学后又回到日常的生活中去。他们不会选择电竞这条路，但叶修一视同仁地为他们创造最好的训练环境，哪怕只有短短两个月。
没有人会被冷待，亦没有人不可或缺。
叶修不是专属于某个人的老师，甚至根本不是一本新手指导书，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这一点邱非相当清楚，也不止一次在心里暗暗下决心，要让队长看到他。
却没有想到，他很快就得到了让叶修另眼相待的机会。
——因为他闯祸了。
十四五岁的孩子，就算故作成熟，也带着活泼的稚气。训练营没有晚训，下课后孩子们一哄而散，附近街巷里有不少小饭店，招牌破落店面低狭，但口味相当不错，少有人会选择老老实实地吃食堂。很多人饭后会选择在网吧待到封寝——训练室硬件配备固然好，可对于这群孩子，网吧烟熏雾罩的环境才热闹。
训练营二期共五十几个孩子，中期考核后陆续走了几个，留下的都相熟，自然划分了三五成群的小帮派。闻理天性跳脱，跟谁都能混到一块儿去，邱非作为室友，经常被他硬拖出去玩儿。他不喜欢太吵闹的场合，可这群人也不算烦，于是玩了几次，也就算是朋友了。
今天的训练相当累，就连邱非对着电脑的时间长了，也难免有点犯恶心。晚上一群少年吵吵嚷嚷出去吃了饭，回来夕阳西下，一个个都被晚风吹得有点熏熏然。刚好路过球场，场上几个球员水平烂得不忍直视，闻理被激得跃跃欲试，拐进商店去买了个篮球，嚷：“走走我们也上去玩。”
“快八点了。”邱非提醒他，却也没有认真阻拦的意思，边说边跟着走。
“早着呢。”闻理说，“你急着回去加训？”
邱非笑笑，从旁边的男孩手里拿过球，抢先纵身跃起。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其实对于电竞选手，这双手比什么都金贵，哪能连护具都不带就跑出来打球。但这群孩子的水平离职业圈少说还有一光年的差距，连同邱非在内，没谁现在就把打荣耀当成了人生规划，相应地也就想不到这些忌讳。
——谁家十四五岁的少年不打球啊？邱非自控力是强，可也是有玩心的。他学什么都认真，以前刻意练过一段儿，打得还不错，年轻的身姿矫健舒展，投篮姿势漂亮至极，引来声声喝彩。
这一个多月来都埋头荣耀，键盘敲击鼠标咔哒，屏幕里的世界精彩并让他沉迷，竞争是激烈的，可那是另一种冷静的血液沸腾。今晚站到场上才发现，运动、汗水、喘息、全身心投入对抗的感觉，都让他怀念。
换句话说……他不小心玩high了。
“嘿！旁边玩去。”少年们闹得太无所顾忌，原来在练投篮的几个人看得不爽，骂骂咧咧地喊了几句，叫他们离远点。
“凭什么啊？”自然有人不干，挺身回击，“占你们地方了是怎么着？”
都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几句呛声火星四溅，眼看着就要推搡起来。邱非正玩得兴起，不耐地转头喊了声：“行了！”
他成绩好，性情沉静坚韧，素能服众，孩子们都听他的。对方领头人打量他：“你说怎么样？”
“三对三。”邱非相当挑衅地扬眉一笑，信手将篮球抛起，在指尖旋转，“敢不敢？”
比赛在起哄声中开始，而变故来得猝不及防。邱非在恶意冲撞中重重摔到地上，下意识地伸手去撑，手腕传来钻心的烈痛。几道惊怒的声音同时响起：“邱非！”“你们干什么？！”本已紧张的气氛彻底被点燃。
一瞬间天旋地转，下一秒同伴们已然拳脚相向。邱非摔得发晕，慢了半拍才反应过来，目瞪口呆地喃喃：“我靠。”
这怎么回事儿啊？
这……这可怎么收场啊？
他身单力孤，扯着嗓子喊也没人听得见，夹在中间焦头烂额。附近学校的保安看他们年纪不大，还以为是逃了晚自习的学生，纷纷跑出来制止，一场喧哗这才平息下来。几个人多少都挂了点彩，垂头丧气地往回走，有人提议：“要不咱翻墙吧？”
训练营虽说不像学校，动辄提供写检讨挨处分找家长一系列后续服务，但也是有规矩的。毕竟能顶着父母压力来这儿打游戏的，大都是肆无忌惮离经叛道的类型，真闹出事来可怎么了得？
“我不……”要真是跟下饺子似的半夜扑通扑通翻墙进院，再偷摸溜回宿舍，那可实在太蠢了。邱非心说这也犯不着啊，只要低调点儿混进去，等过了一晚上，伤也就看不出来了。结果他话还没说完，闻理突然吼起来：“李睿！你干什么去？”
李睿今晚跟几个网吧认识的朋友约好要下个本，这会儿刚走到训练营门口，被他这一嗓子吼得莫名其妙。但他跟闻理掐架，那是完全不需要理由的，当即喷回去：“你管我干什么去？嘿你这怎么回事，路上掉坑里了？”
“你才掉坑里了呢！”闻理开始挽袖子，吆喝小弟，“按住了按住了，别让他打小报告。”
邱非指出：“人家是往外走的。”
“不能对凶残的阶级敌人掉以轻心！”闻理严肃地说，“今儿就算翻墙，他也得跟我们一起翻。”
李睿从这三言两语也能推断出来，这伙人是出去惹祸了，怕被发现呢。他平时高冷得睥睨众生，觉得天下除我皆智障，打小报告这种事是断然不屑做的，听闻理言之凿凿，本来就觉得深受侮辱，再听得居然还打算拉他翻墙，更是火冒三丈：“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谁乐意当你阶级敌人了，你是无产阶级还是共产阶级？”
“不是这么分的！”闻理说，“文盲。”
李睿反唇相讥：“流氓！”
少年们全堵在门口看他俩打嘴仗，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这还打个鬼的小报告，堪比自首了。邱非忍无可忍道还走不走了，院里一辆车也正要开出来，连按了几声喇叭。闻理这才恍悟，拉着同伴后退几步让出路来，不忘碎碎念：“好险好险，为了制止李睿打小报告的阴谋差点暴露。还好主管早下班了，否则——？”
那辆车开到他们面前，车窗摇下来，正露出主管一张发青的脸。
闻理顿时卡壳。
这下被抓个正着，也不用再翻墙了。一行人垂头丧气地跟着主管往里走，邱非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他一眼，学李睿说话的腔调：“闻理啊，你怕不是脑壳有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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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の流邱非：
初中刚毕业，第一次离家在外，衣服都不太会洗。
不吃甜，不吃辣，口味相当挑，还好不娇气。
球打得不错，还会玩三国杀。
不爱和人亲近，但也不孤僻。
今天也在嫌弃闻理【x
5
虽说伤得都不重，可一群人全顶着黑眼圈，视觉效果也是很可观的。主管猝不及防撞见这么一幕奇景，着实受到了惊吓，等反应过来，气得不行，也不下班了，把他们抓到办公室就是一顿训：打球就算了，还打架，嘉世的面子还要不要？万一伤了碰了，怎么跟家长交代？
孩子们倒是无所谓，有人老老实实垂头听训，活泼点的还嬉笑着讨饶。闻理很有责任感，毅然挺身而出：“陈主管，今晚我带的头，不关他们事。”
邱非皱皱眉丢了个眼风过去，示意他闭嘴。一群人七嘴八舌，这个说我提议出门吃的饭，那个说我带路去的篮球场，主管被吵得脑袋发昏，敏锐地抓重点：“就打球了？”
“就打球了。”孩子们异口同声。本来他们也没有蓄意出门打群架嘛！
“李睿你怎么不说话？”主管质疑。
李睿爱答不理地往墙上一靠，冷眼旁观他们唱戏，闻言有点想炸毛：“说什么啊！我真什么也不知道！”
这都是什么事儿，出去打个本也能被碰瓷？
李睿不想说话，李睿委屈。
“真跟他没关系，是我们认错人了。”邱非虽然跟他处不来，但多少还有良心，闻言很惭愧，“对不起陈主管，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主管听他大致讲了讲情况，脸色和缓下来。邱非一向安静出色，他对这小孩印象不错，有心抬抬手就过了。况且少年人性情都冲动，打打架释放一下多余的精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天又没进医院，也没闹到出动警察，实在没有必要小题大做。他轻咳一声打算收个尾，身后有人敲门，方冉进来了。
方冉是被他一个电话从宿舍召唤过来的，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一看就来得匆匆：“怎么了啊？”
“小孩子打架，没什么大事了。”主管说，“小方你带他们回去吧，明天在班上讲讲。”
方冉登时松了一口气，心说看您刚才夺命连环call的架势，我还以为谁生命垂危了呢。她放松下来，跟主管道谢，推着孩子们出门，不甚认真地呵斥他们：“就会惹祸，回去写检讨。”
孩子们纷纷跟主管道晚安，被骂了一晚上，也不见多沮丧，居然还兴高采烈的。闻理顺口讨饶：“哎呀真没事，方姐您多虑了，我自己就能打仨，他们哪儿真敢动手啊……”
“没事就好。”方冉慈爱道，“否则今晚打折你腿。”
闻理：“？？？”
一群孩子笑得不行，跟着起哄。方冉拧开门把手，示意他们出去。为首的孩子刚抬起头，外面一个人影撞进视野里，他满脸的笑一下冻结了。
叶修在办公室外边等着，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看他们出来，直起身子笑着挥挥手：“我在外边听得耳朵都要聋了。你们几个可真能惹事。”
呃……
孩子们相互望着，一时间尴尬地静默了片刻。
被主管训斥是一回事，被心里的大神看到自己犯错挨罚，又是另一回事。哪个少年不要面子呢，这简直相当于在暗恋对象前摔了个狗啃泥，够他们狼狈得一周抬不起头。
“队长……”半天才有人弱弱地问，“还没睡啊。”
“太吵了。”叶修表情诚恳地回答，“我耳朵好。”
——再吵也不至于七楼都能被吵醒吧？！众人在内心吐槽，但反正也没人敢质疑他。刚刚在主管面前嬉笑的精神早不知丢到了哪儿去，平时最胆大的少年现在也蔫成了小白菜，有人机灵地接了一句“那队长接着睡吧队长晚安”，拔腿就溜。孩子们有样学样，顷刻间作鸟兽状散。
哪有人想在这时候面对叶修啊？邱非也不想，可他略一迟疑，难兄难弟们已经跑了个干净。叶修信手将烟掐灭丢掉，带着三分笑意和揶揄看他，只是不说话。邱非在落荒而逃和面对现实间犹豫了半秒钟，索性豁出去站那没动：“队长。”
少年跟罚站似的往面前一戳，身高还比他矮半头。叶修平白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挑眉打量了一眼，弯腰握住邱非的手，拉到眼前细看：“疼吗？”
那只手手腕红了一片，幸而没有扭伤。队医看过说不必包扎，但这两天要注意不能做高强度训练。邱非被他碰到伤处，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很快又放松，回答：“不疼。”
“不疼？”叶修确认。
邱非刚才闹得还挺欢畅，这会儿被队长盯着，却觉得底气不太足：“真不疼。”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叶修敛起了漫不经心的笑意，目光刹那间闪现出敏锐与锋利，让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狠狠一跳。叶修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毫无威胁，可一旦站直身子，整盘散沙便顷刻间归拢成锋芒毕露的长剑——他看了邱非一眼，说：“成啊，那走吧。”
他领着邱非进了走廊尽头空置的训练室。叶修啪地按开日光灯，示意他先进去，自己锁好门，顺手在储物柜上摸了根金属教鞭，掏出手绢边擦边往里走。
邱非在训练室中间站了，没敢坐。他原本提心吊胆等候发落，可叶修的气场一放即收，此时神情和以前跟他复盘时一般无二。邱非揣摩不出来他是不是生气了，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试图找话题：“队长……那好像是沐橙姐的手绢。”
“是啊，你可别告诉她。”叶修理直气壮地道，把手绢往兜里一揣，挥了挥教鞭试试手感，细韧的金属棍在空气中划出了风声。他握住教鞭垂下：“过来。”
邱非真有点慌了：“队长？”
叶修一句话不说，就敲了敲桌子。
队里二十几岁的成年人都扛不住他气场，遑论一个孩子？邱非听得心里一紧，站姿立时带上了防备的紧绷感。优秀听话的孩子通常自尊心都强，他别扭了两秒，还是依言上前了一步，规规矩矩地在叶修面前站好。
他的同龄人大都还在叛逆期，这已经算是相当省心的类型了——然而在真正严苛起来的斗神眼里，还并不足够。
“伸手。”叶修简练地说。
反射弧就算再长，这架势实在是不用解释了。邱非一时反应不及，懵在原地。
虽说伤得都不重，可一群人全顶着黑眼圈，视觉效果也是很可观的。主管猝不及防撞见这么一幕奇景，着实受到了惊吓，等反应过来，气得不行，也不下班了，把他们抓到办公室就是一顿训：打球就算了，还打架，嘉世的面子还要不要？万一伤了碰了，怎么跟家长交代？
孩子们倒是无所谓，有人老老实实垂头听训，活泼点的还嬉笑着讨饶。闻理很有责任感，毅然挺身而出：“陈主管，今晚我带的头，不关他们事。”
邱非皱皱眉丢了个眼风过去，示意他闭嘴。一群人七嘴八舌，这个说我提议出门吃的饭，那个说我带路去的篮球场，主管被吵得脑袋发昏，敏锐地抓重点：“就打球了？”
“就打球了。”孩子们异口同声。本来他们也没有蓄意出门打群架嘛！
“李睿你怎么不说话？”主管质疑。
李睿爱答不理地往墙上一靠，冷眼旁观他们唱戏，闻言有点想炸毛：“说什么啊！我真什么也不知道！”
这都是什么事儿，出去打个本也能被碰瓷？
李睿不想说话，李睿委屈。
“真跟他没关系，是我们认错人了。”邱非虽然跟他处不来，但多少还有良心，闻言很惭愧，“对不起陈主管，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主管听他大致讲了讲情况，脸色和缓下来。邱非一向安静出色，他对这小孩印象不错，有心抬抬手就过了。况且少年人性情都冲动，打打架释放一下多余的精力，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天又没进医院，也没闹到出动警察，实在没有必要小题大做。他轻咳一声打算收个尾，身后有人敲门，方冉进来了。
方冉是被他一个电话从宿舍召唤过来的，披头散发，穿着睡衣，一看就来得匆匆：“怎么了啊？”
“小孩子打架，没什么大事了。”主管说，“小方你带他们回去吧，明天在班上讲讲。”
方冉登时松了一口气，心说看您刚才夺命连环call的架势，我还以为谁生命垂危了呢。她放松下来，跟主管道谢，推着孩子们出门，不甚认真地呵斥他们：“就会惹祸，回去写检讨。”
孩子们纷纷跟主管道晚安，被骂了一晚上，也不见多沮丧，居然还兴高采烈的。闻理顺口讨饶：“哎呀真没事，方姐您多虑了，我自己就能打仨，他们哪儿真敢动手啊……”
“没事就好。”方冉慈爱道，“否则今晚打折你腿。”
闻理：“？？？”
一群孩子笑得不行，跟着起哄。方冉拧开门把手，示意他们出去。为首的孩子刚抬起头，外面一个人影撞进视野里，他满脸的笑一下冻结了。
叶修在办公室外边等着，懒洋洋地靠在墙上，看他们出来，直起身子笑着挥挥手：“我在外边听得耳朵都要聋了。你们几个可真能惹事。”
呃……
孩子们相互望着，一时间尴尬地静默了片刻。
被主管训斥是一回事，被心里的大神看到自己犯错挨罚，又是另一回事。哪个少年不要面子呢，这简直相当于在暗恋对象前摔了个狗啃泥，够他们狼狈得一周抬不起头。
“队长……”半天才有人弱弱地问，“还没睡啊。”
“太吵了。”叶修表情诚恳地回答，“我耳朵好。”
——再吵也不至于七楼都能被吵醒吧？！众人在内心吐槽，但反正也没人敢质疑他。刚刚在主管面前嬉笑的精神早不知丢到了哪儿去，平时最胆大的少年现在也蔫成了小白菜，有人机灵地接了一句“那队长接着睡吧队长晚安”，拔腿就溜。孩子们有样学样，顷刻间作鸟兽状散。
哪有人想在这时候面对叶修啊？邱非也不想，可他略一迟疑，难兄难弟们已经跑了个干净。叶修信手将烟掐灭丢掉，带着三分笑意和揶揄看他，只是不说话。邱非在落荒而逃和面对现实间犹豫了半秒钟，索性豁出去站那没动：“队长。”
少年跟罚站似的往面前一戳，身高还比他矮半头。叶修平白觉得自己在欺负小孩，挑眉打量了一眼，弯腰握住邱非的手，拉到眼前细看：“疼吗？”
那只手手腕红了一片，幸而没有扭伤。队医看过说不必包扎，但这两天要注意不能做高强度训练。邱非被他碰到伤处，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很快又放松，回答：“不疼。”
“不疼？”叶修确认。
邱非刚才闹得还挺欢畅，这会儿被队长盯着，却觉得底气不太足：“真不疼。”
话音刚落，他就看见叶修敛起了漫不经心的笑意，目光刹那间闪现出敏锐与锋利，让他的心脏不由自主地狠狠一跳。叶修这个人，平日里看起来毫无威胁，可一旦站直身子，整盘散沙便顷刻间归拢成锋芒毕露的长剑——他看了邱非一眼，说：“成啊，那走吧。”
他领着邱非进了走廊尽头空置的训练室。叶修啪地按开日光灯，示意他先进去，自己锁好门，顺手在储物柜上摸了根金属教鞭，掏出手绢边擦边往里走。
邱非在训练室中间站了，没敢坐。他原本提心吊胆等候发落，可叶修的气场一放即收，此时神情和以前跟他复盘时一般无二。邱非揣摩不出来他是不是生气了，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试图找话题：“队长……那好像是沐橙姐的手绢。”
“是啊，你可别告诉她。”叶修理直气壮地道，把手绢往兜里一揣，挥了挥教鞭试试手感，细韧的金属棍在空气中划出了风声。他握住教鞭垂下：“过来。”
邱非真有点慌了：“队长？”
叶修一句话不说，就敲了敲桌子。
队里二十几岁的成年人都扛不住他气场，遑论一个孩子？邱非听得心里一紧，站姿立时带上了防备的紧绷感。优秀听话的孩子通常自尊心都强，他别扭了两秒，还是依言上前了一步，规规矩矩地在叶修面前站好。
他的同龄人大都还在叛逆期，这已经算是相当省心的类型了——然而在真正严苛起来的斗神眼里，还并不足够。
“伸手。”叶修简练地说。
反射弧就算再长，这架势实在是不用解释了。邱非一时反应不及，懵在原地。
6
邱非性子不跳，但是他傲，还执拗。
他生在双亲温厚宽和的书香之家，又向来懂事自律，过分早熟聪慧，同龄人多半仰视他，大人们也用平等尊重的态度跟他对话。如果说心里一点矜持和傲气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什么时候有人对着他，真刀真枪摆出过这种架势！
就算是叶修，就算是他全心敬服的队长，无论是在技术、人格、职业态度上，都堪称楷模的前辈——跟这个人是谁根本没有关系，他完全是下意识地觉得抗拒。他的第一反应是：凭什么？
凭什么啊？
凭队长的身份吗？凭前辈的资历吗？难道叶修为他好，就有权力纠正他的行事吗？相识不过数周，场上的斗神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场下的叶修又是什么样的人，凭什么去接这份责任呢？
叶修心理战玩得谙熟，也不催促，就看着他站在那挣扎。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正是自我意识日趋强烈的时期，他非亲非故的，单凭一个偶像身份，显然不太好武力镇压。
邱非也不看他，唇角抿了起来。叶修便问：“不愿意？”
话音落下，屋里出现了半秒钟的静默。随即叶修轻轻吐了口气。
“队长！”邱非登时慌了。
其实叶修动都没动，只是身体语言有了细微的变化。但邱非一点都不怀疑，自己要是敢接着说下去，他能转身就走！不是失望、生气或者不耐烦，他只是向来不强求。叶修可是嘉世的队长，教导后辈本身就不是他的义务——
那可是嘉世的队长！荣耀教科书停步站在面前，伸手要领他走一段，可他却说“我不要”？
“嗯？”邱非正自挣扎，叶修却又站定了，颇有点无奈地笑起来，“不是，你到底怎么着啊，错了还不让说了？哪儿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啊？”
——还能凭什么啊？当然是凭他犯错！就这么简单！
一句话正中红心，邱非差点惭愧得给他跪，什么都没说，默默把手伸了出来。
叶修毫不客气，上手就抽，连着就是三下。
这玩意是金属材质，修长笔直，堪称杀器，借着叶修的腕力甩下去，要多疼有多疼。邱非一个没忍住险些叫出声，带着颤意抽了口气，眼睛用力闭上再睁开，眼眶就红了。
“说吧？”叶修跟没看着似的，轻描淡写地吩咐，语调懒散得可恶。
“……队长，”太疼了，手心几道伤痕火烧火燎，指尖都跟着微微发颤，手臂几乎举不起来，邱非生生缓了两秒钟才调匀呼吸，甫一开口就扔了颗炸弹，“我觉得这不是多大事。”
叶修差点乐出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凡是脑子没问题，都知道这时候得服软；邱非偏不，他拱火。
这小孩还真是执拗得要命：打我可以，道理咱得讲清楚。一是一二是二，量刑过重过轻都不行。
叶修也不说话，就似笑非笑看着他，那表情好似要计划抢人家野图BOSS，能看得人掉头就跑。邱非也是有胆气，顽强地继续陈述：“下课后出门吃饭是正常放松，打球发生冲撞属于意外，我们也没主动挑事——”
他平时话不多，想要滔滔不绝辩上三千字，其实很有难度。叶修于是善解人意地替他做了个总结：“综上？”
邱非说：“我觉得您有点小题大做。”
叶修一记教鞭抽下去，他躲都没躲，一闭眼睛硬生生扛下了。手心疼得发麻，过了片刻，才有红肿的檩子浮上来。
“我发现你——”叶修作势还要接着抽。
邱非急声道：“队长！”
叶修一偏头示意他说。邱非浅浅抽着气，也不敢耽搁，利索地把衬衫衣袖卷起来，复带点祈求地咬住唇。他疼得说不出话，意思却很明显：您给留条活路，我明天还训练呢。
少年眸子黑亮，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队长，目光有点困惑。他不是有心拱火，是认真求教——能不怕死成这样也是本事，叶修垂眸看了一眼，从善如流地将教鞭往上移了移，压在他皮肤细白的小臂上，紧接着扬手就狠抽了一记：“你还有理了是吧？”
邱非狠狠一蹙眉，无声地倒抽了口气。
这比打手心还疼得多了，教鞭几乎是实打实往骨头上砸。一鞭下去，就是一道红肿的檩子，看着都吓人。
“想说什么啊到底？”叶修却不肯放过他，“跟我讲情有可原，跟我讲无可厚非，责任全都不在你们，怪只能怪阴差阳错。你参与全是无奈之举，不作为只是明哲保身？嗯？”
他是真不客气，说一句打一下，一句句训斥劈头盖脸地往下砸，犀利准确，张口就来，而且毫不留情。话尾还极尽嘲讽地拖出了个上扬的声调，锥子似的生生砸进心里。
你尽力了吗？没有。
你的不以为然，不是问心无愧；只是因为没有闹出乱子，所以有恃无恐。
没有控场的本事，为什么要代表队友出面；不能妥善解决好问题，还谈什么责任划分？
邱非敏锐通透，旁人提点一句他自己能想十句，这个不留情面的骂法简直是要他命了，适才的锐气顷刻间秋风扫落叶般散了个干净，连头都抬不起来，还得拼命忍着疼，窘迫极了。叶修话音一落，他赶紧开始认错：“队长……”
叶修抬手又一下。邱非没说完的话全咽了回去，手臂疼得端不住，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托住手肘。他低着头急促喘息，睫毛直颤，眼里全是泪。要不是叶修在这儿，怕是要哭出声来了。
“你能耐啊？”叶修倒是半点不心疼，拿教鞭把他那只手拨下去。冰凉的金属棍点在小臂上，邱非条件反射地抖了下。
“抬头！低着脑袋我就看不见你哭了？”叶修拣着伤少的地方又打了一下，语气不善，“哭有什么用啊？——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什么，这还不是理由啊？
“连护腕都不带，还敢出门打架！”叶修面沉似水，眉目间都压着火，“也就是手腕没挫伤，否则我明儿就把你押医院去，开足一个月针灸，看你怎么哭！逞什么英雄，不想干了是吧？”
简直晴天霹雳，邱非哑然，这下全都懂了，目瞪口呆后悔不迭。他眼看着自家队长又扬起教鞭，硬是不敢躲，生生挨了一下，疼得眉头都蹙在一起，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叶修向来情绪很稳定，通常只训人不发火。可今天明显不是故意说重话敲打他，是真生气！
为什么？
前天还问你要不要打职业，今天就搞个手伤，你什么意思？以死明志啊？
“没有。”邱非诚恳地说，“没不想干。我错了队长，真错了。”
他是真疼得狠了，眼圈泛红，强忍着不掉眼泪，看着都让人心疼。叶修觉着也教训得差不多了，神色缓和下来，不轻不重地最后抽了一记：“现在倒知道哭了？行了啊，快擦擦，别跟我欺负你了似的。”
邱非听出他口气松动，有就此揭过的意思，心下不由得一松，这才觉出狼狈。趁着叶修转身放教鞭，他赶紧转头擦眼泪，还低声问：“队长不生气了吧？”
“还好意思问呢？也不怕真搞个手残，以后再别想打游戏。”叶修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威胁他，“今天便宜你，再有下次等着啊，我就向你们班导看齐了。”
邱非茫然了片刻，想起出办公室时方冉威胁闻理说要打折他腿，不由得嘀咕：“您打折我腿，我也照样能打游戏啊。”
“你说什么？”
“我没说……”
-----------------
快开学啦，断更几天。
邱非性子不跳，但是他傲，还执拗。
他生在双亲温厚宽和的书香之家，又向来懂事自律，过分早熟聪慧，同龄人多半仰视他，大人们也用平等尊重的态度跟他对话。如果说心里一点矜持和傲气都没有，是不可能的。
——什么时候有人对着他，真刀真枪摆出过这种架势！
就算是叶修，就算是他全心敬服的队长，无论是在技术、人格、职业态度上，都堪称楷模的前辈——跟这个人是谁根本没有关系，他完全是下意识地觉得抗拒。他的第一反应是：凭什么？
凭什么啊？
凭队长的身份吗？凭前辈的资历吗？难道叶修为他好，就有权力纠正他的行事吗？相识不过数周，场上的斗神一往无前所向披靡，场下的叶修又是什么样的人，凭什么去接这份责任呢？
叶修心理战玩得谙熟，也不催促，就看着他站在那挣扎。十几岁的半大孩子，正是自我意识日趋强烈的时期，他非亲非故的，单凭一个偶像身份，显然不太好武力镇压。
邱非也不看他，唇角抿了起来。叶修便问：“不愿意？”
话音落下，屋里出现了半秒钟的静默。随即叶修轻轻吐了口气。
“队长！”邱非登时慌了。
其实叶修动都没动，只是身体语言有了细微的变化。但邱非一点都不怀疑，自己要是敢接着说下去，他能转身就走！不是失望、生气或者不耐烦，他只是向来不强求。叶修可是嘉世的队长，教导后辈本身就不是他的义务——
那可是嘉世的队长！荣耀教科书停步站在面前，伸手要领他走一段，可他却说“我不要”？
“嗯？”邱非正自挣扎，叶修却又站定了，颇有点无奈地笑起来，“不是，你到底怎么着啊，错了还不让说了？哪儿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啊？”
——还能凭什么啊？当然是凭他犯错！就这么简单！
一句话正中红心，邱非差点惭愧得给他跪，什么都没说，默默把手伸了出来。
叶修毫不客气，上手就抽，连着就是三下。
这玩意是金属材质，修长笔直，堪称杀器，借着叶修的腕力甩下去，要多疼有多疼。邱非一个没忍住险些叫出声，带着颤意抽了口气，眼睛用力闭上再睁开，眼眶就红了。
“说吧？”叶修跟没看着似的，轻描淡写地吩咐，语调懒散得可恶。
“……队长，”太疼了，手心几道伤痕火烧火燎，指尖都跟着微微发颤，手臂几乎举不起来，邱非生生缓了两秒钟才调匀呼吸，甫一开口就扔了颗炸弹，“我觉得这不是多大事。”
叶修差点乐出来。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凡是脑子没问题，都知道这时候得服软；邱非偏不，他拱火。
这小孩还真是执拗得要命：打我可以，道理咱得讲清楚。一是一二是二，量刑过重过轻都不行。
叶修也不说话，就似笑非笑看着他，那表情好似要计划抢人家野图BOSS，能看得人掉头就跑。邱非也是有胆气，顽强地继续陈述：“下课后出门吃饭是正常放松，打球发生冲撞属于意外，我们也没主动挑事——”
他平时话不多，想要滔滔不绝辩上三千字，其实很有难度。叶修于是善解人意地替他做了个总结：“综上？”
邱非说：“我觉得您有点小题大做。”
叶修一记教鞭抽下去，他躲都没躲，一闭眼睛硬生生扛下了。手心疼得发麻，过了片刻，才有红肿的檩子浮上来。
“我发现你——”叶修作势还要接着抽。
邱非急声道：“队长！”
叶修一偏头示意他说。邱非浅浅抽着气，也不敢耽搁，利索地把衬衫衣袖卷起来，复带点祈求地咬住唇。他疼得说不出话，意思却很明显：您给留条活路，我明天还训练呢。
少年眸子黑亮，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队长，目光有点困惑。他不是有心拱火，是认真求教——能不怕死成这样也是本事，叶修垂眸看了一眼，从善如流地将教鞭往上移了移，压在他皮肤细白的小臂上，紧接着扬手就狠抽了一记：“你还有理了是吧？”
邱非狠狠一蹙眉，无声地倒抽了口气。
这比打手心还疼得多了，教鞭几乎是实打实往骨头上砸。一鞭下去，就是一道红肿的檩子，看着都吓人。
“想说什么啊到底？”叶修却不肯放过他，“跟我讲情有可原，跟我讲无可厚非，责任全都不在你们，怪只能怪阴差阳错。你参与全是无奈之举，不作为只是明哲保身？嗯？”
他是真不客气，说一句打一下，一句句训斥劈头盖脸地往下砸，犀利准确，张口就来，而且毫不留情。话尾还极尽嘲讽地拖出了个上扬的声调，锥子似的生生砸进心里。
你尽力了吗？没有。
你的不以为然，不是问心无愧；只是因为没有闹出乱子，所以有恃无恐。
没有控场的本事，为什么要代表队友出面；不能妥善解决好问题，还谈什么责任划分？
邱非敏锐通透，旁人提点一句他自己能想十句，这个不留情面的骂法简直是要他命了，适才的锐气顷刻间秋风扫落叶般散了个干净，连头都抬不起来，还得拼命忍着疼，窘迫极了。叶修话音一落，他赶紧开始认错：“队长……”
叶修抬手又一下。邱非没说完的话全咽了回去，手臂疼得端不住，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托住手肘。他低着头急促喘息，睫毛直颤，眼里全是泪。要不是叶修在这儿，怕是要哭出声来了。
“你能耐啊？”叶修倒是半点不心疼，拿教鞭把他那只手拨下去。冰凉的金属棍点在小臂上，邱非条件反射地抖了下。
“抬头！低着脑袋我就看不见你哭了？”叶修拣着伤少的地方又打了一下，语气不善，“哭有什么用啊？——知道我为什么打你？”
……什么，这还不是理由啊？
“连护腕都不带，还敢出门打架！”叶修面沉似水，眉目间都压着火，“也就是手腕没挫伤，否则我明儿就把你押医院去，开足一个月针灸，看你怎么哭！逞什么英雄，不想干了是吧？”
简直晴天霹雳，邱非哑然，这下全都懂了，目瞪口呆后悔不迭。他眼看着自家队长又扬起教鞭，硬是不敢躲，生生挨了一下，疼得眉头都蹙在一起，眼泪在眼圈里直打转。
叶修向来情绪很稳定，通常只训人不发火。可今天明显不是故意说重话敲打他，是真生气！
为什么？
前天还问你要不要打职业，今天就搞个手伤，你什么意思？以死明志啊？
“没有。”邱非诚恳地说，“没不想干。我错了队长，真错了。”
他是真疼得狠了，眼圈泛红，强忍着不掉眼泪，看着都让人心疼。叶修觉着也教训得差不多了，神色缓和下来，不轻不重地最后抽了一记：“现在倒知道哭了？行了啊，快擦擦，别跟我欺负你了似的。”
邱非听出他口气松动，有就此揭过的意思，心下不由得一松，这才觉出狼狈。趁着叶修转身放教鞭，他赶紧转头擦眼泪，还低声问：“队长不生气了吧？”
“还好意思问呢？也不怕真搞个手残，以后再别想打游戏。”叶修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威胁他，“今天便宜你，再有下次等着啊，我就向你们班导看齐了。”
邱非茫然了片刻，想起出办公室时方冉威胁闻理说要打折他腿，不由得嘀咕：“您打折我腿，我也照样能打游戏啊。”
“你说什么？”
“我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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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开学啦，断更几天。
7
叶修看着是随和，从来不发火，偶尔还会兴致勃勃地操纵着破烂小号跟他们一起打副本，实际真动起手来铁石心肠，冷得吓人。邱非疼得整晚都没睡好，在梦里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的，强撑着才爬起来，手撑到床沿时抽了口凉气，一下就清醒了。
掌心红肿伤痕纵横成片，胳膊上道道檩子却是尽数转了青紫，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邱非沉着脸去洗漱，他今天起得早，水房空空荡荡，只有闻理单手叉腰站在水槽前，边刷牙边跟着耳机里的旋律摇头晃脑。他从镜子里看见阴云罩顶的好友，略略回了下头，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爷？”
“做噩梦了。”邱非说，打开水龙头洗手。冰凉的水流浇上去，激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闻理哎呀一声：“梦见自个儿被篡位啦？”
这小子一天不贫就能死，邱非听得都麻木了，顺口就回：“被你啊？”
闻理乐得不行：“不敢不敢，阿弥陀佛。”
右手实在疼得闹心，邱非懒得再跟他逗。昨天打球时另一只手的挫伤也没好，略微转动就觉得刺痛，今天的训练怎么做？真是想想都觉得愁。结果闻理一无所觉，还在旁边自顾自动次打次，于是邱非理直气壮地迁怒，草草洗完脸端起盆往外走，路过闻理时迅速伸手，准确地拔了他裤兜里的耳机线：“别听了，要迟到了。”
“我靠！”闻理半边耳机险些掉到盆里，差点被迫做了个下腰，当即大怒：“你等着！”
邱非才不怕呢，转身就溜。他回屋换衣服，出门时把账号卡用力握在掌心中。金属卡片锋利的边缘压在伤上，他不自觉地蹙了下眉，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表情。
——也没那么疼，习惯了就好。
孩子们贪凉，训练室空调经常开到十几度，是以人人都穿长袖，他把袖口扣到最顶上也不算突兀。打铃前总是喧闹的，学员们陆续进来坐到位置上，方冉在大屏幕前吼“李睿你再把榴莲酥的渣掉桌上我就打断你腿”，有人抓紧时间打最后一盘手游，也有人在和同伴研究中午叫哪家外卖。邱非独自静静坐在电脑前，交叉十指活动了下手腕，按下开机键。
倒不是说疼得动不了，可偶尔针扎似的一疼，动作就会下意识地迟滞一下，这不是意志力能控制的。荣耀又是个极其精细的游戏，有时0.1秒就定得了胜负。每局打完，成绩自动联网上传并生成对比分析，邱非今天的数据比昨天差了两个档次不止，发挥屡屡失误。他满心都是火，只能跟自己较劲，操作愈发迅疾密集，空格键险些被敲得飞出去。
“队长送的。”闻理趁教练不在摸鱼，登录网游练他的神枪手小号，闲闲地提醒他。
邱非手下一缓，垂眸盯着那副叶修亲自递到他手里的键盘，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那平平板板的26个字母组合变形，拼出了“浮躁”两个大字。
十五岁的少年，前程平顺、未经离别，尚未磨砺出日后波澜不惊的气度，亦不知世上还有人力所不能胜的艰难。邱非不急功近利，却总是太过苛求。而他如今还看不到问题，于是坐在训练室里，第一次不可抑制地觉得挫败和迷茫。
暑期训练营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少年们都躁动得很，是以他的成绩波动被教练视为正常现象。叶修更不可能注意到这种小事，甚至自上次打完他，根本就没再来过训练营。这很正常，邱非不会因被忽视而有所不满，他知道自己的队长比谁都忙。
H市离家不过两小时车程，夏天却好像悠长烦闷无数倍。训练室总是严严实实拉着窗帘，冷气开得十足，但从走廊回宿舍，短短两分钟路程就能折腾出一身粘腻的汗。邱非憋着一口气，每天不言不语闷头训练，独自消化突如其来的挫折，心性在这无以言说的烦闷燥郁里来来回回地磨。这过程自然漫长痛苦，可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很遗憾。邱非在荣耀路上所遇的第一处坎坷，是拜叶修所赐；而带他走出来的，却只有他自己。
下午训练后闻理抱了半个西瓜回宿舍，躺在下铺上吃得正欢。邱非洗衣服回来，瞥了他一眼：“不准在我床上吃东西。”
“哎呀，上铺不方便。”闻理说，“洒床单上了我帮你洗。”
男孩子大都不太在乎这些，但邱非是个异类。闻理做好了被一脚踹下去的准备，但邱非只是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然后说：“吃吧吃吧，反正也没几天了。”
“怎么说话呢，听着跟我要死了似的。”闻理抱着西瓜坐起来，“哎邱非，你开学还留吗？”
邱非拿了衣挂去阳台晾衣服，声音隔着纱门听不太真切：“你呢？”
闻理说：“我手续都办完了，期终考核以后直接转全日制。”
这事邱非不知道。然而闻理虽说平时事事向着他，就差把他当皇上了，但这事关系到自己的未来，本来也没必要和他商量。邱非一时没回答，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完了才说：“你家里不管？”
“我爸妈不管这些事。”闻理说，“你家里不让？”
“我还没说呢。”
邱非抿着唇仰起头，在阳台里站了一会儿。夏日晴朗，湛蓝天空过于明亮，刺得人眼睛发酸，炽烈阳光明晃晃地洒了满地，皮肤如被炙烤。晾衣架上挂着各色T恤，湿透的衣物很沉重，水珠一滴滴掉下来，落在少年单薄的双肩上。
他突然毫无来由地想：我要做个职业选手吗？
其实他以前并未有过这个想法。邱非出于喜欢去做某件事时，很少想到目标。这念头因叶修不经意的一句话埋下，在紧张训练与一次次过关斩将的考核中悄然生长，经近来突然而至的挫败、迷茫与不甘催化，终于在这个漫长的夏日午后瓜熟蒂落，轻而又轻地在他的心房上撞出砰然一声。
然而理想与情怀有多珍贵就有多脆弱，坚持自我需要比想象中更大的勇气和坚决。这不像在考场上面对一道练过千百遍的填空题，只需抬手落笔，事后不必回头。
“快报道了吧？”闻理还在继续那个话题，“不问问你爸妈？”
“闻子，”邱非说，“你觉着我打得了职业吗？”
闻理奇道：“你不是一直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吗？”
邱非匪夷所思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没说。”闻理抬起西瓜勺指他，语气笃定，“但你就这么想的。”
邱非愣了愣，好像自己也觉得有点道理。闻理抓紧时间又吃了两口，长腿惬意地盘起来，把他平整的床单折腾得一团乱：“你想知道为啥啊？等吃完我告诉你。”
邱非着实觉得跟他无话可说，于是一秒翻脸，冷酷地回头道：“滚下去！”
-------------------
我以前写叶修，总是写他无所不能。
但人的心力都是有限的，难免忽视一些东西。他是嘉世队长，不是专属于谁的人生导师，不会小心翼翼关爱呵护，也做不到寸步不离无微不至。
幸而又幸，他看中的晚辈很清楚，长大的必经之路，其实是自己扛过去。
叶修看着是随和，从来不发火，偶尔还会兴致勃勃地操纵着破烂小号跟他们一起打副本，实际真动起手来铁石心肠，冷得吓人。邱非疼得整晚都没睡好，在梦里辗转反侧，第二天早上昏昏沉沉的，强撑着才爬起来，手撑到床沿时抽了口凉气，一下就清醒了。
掌心红肿伤痕纵横成片，胳膊上道道檩子却是尽数转了青紫，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邱非沉着脸去洗漱，他今天起得早，水房空空荡荡，只有闻理单手叉腰站在水槽前，边刷牙边跟着耳机里的旋律摇头晃脑。他从镜子里看见阴云罩顶的好友，略略回了下头，含糊不清地问：“怎么了爷？”
“做噩梦了。”邱非说，打开水龙头洗手。冰凉的水流浇上去，激得他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闻理哎呀一声：“梦见自个儿被篡位啦？”
这小子一天不贫就能死，邱非听得都麻木了，顺口就回：“被你啊？”
闻理乐得不行：“不敢不敢，阿弥陀佛。”
右手实在疼得闹心，邱非懒得再跟他逗。昨天打球时另一只手的挫伤也没好，略微转动就觉得刺痛，今天的训练怎么做？真是想想都觉得愁。结果闻理一无所觉，还在旁边自顾自动次打次，于是邱非理直气壮地迁怒，草草洗完脸端起盆往外走，路过闻理时迅速伸手，准确地拔了他裤兜里的耳机线：“别听了，要迟到了。”
“我靠！”闻理半边耳机险些掉到盆里，差点被迫做了个下腰，当即大怒：“你等着！”
邱非才不怕呢，转身就溜。他回屋换衣服，出门时把账号卡用力握在掌心中。金属卡片锋利的边缘压在伤上，他不自觉地蹙了下眉，随即恢复了一贯的平静表情。
——也没那么疼，习惯了就好。
孩子们贪凉，训练室空调经常开到十几度，是以人人都穿长袖，他把袖口扣到最顶上也不算突兀。打铃前总是喧闹的，学员们陆续进来坐到位置上，方冉在大屏幕前吼“李睿你再把榴莲酥的渣掉桌上我就打断你腿”，有人抓紧时间打最后一盘手游，也有人在和同伴研究中午叫哪家外卖。邱非独自静静坐在电脑前，交叉十指活动了下手腕，按下开机键。
倒不是说疼得动不了，可偶尔针扎似的一疼，动作就会下意识地迟滞一下，这不是意志力能控制的。荣耀又是个极其精细的游戏，有时0.1秒就定得了胜负。每局打完，成绩自动联网上传并生成对比分析，邱非今天的数据比昨天差了两个档次不止，发挥屡屡失误。他满心都是火，只能跟自己较劲，操作愈发迅疾密集，空格键险些被敲得飞出去。
“队长送的。”闻理趁教练不在摸鱼，登录网游练他的神枪手小号，闲闲地提醒他。
邱非手下一缓，垂眸盯着那副叶修亲自递到他手里的键盘，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那平平板板的26个字母组合变形，拼出了“浮躁”两个大字。
十五岁的少年，前程平顺、未经离别，尚未磨砺出日后波澜不惊的气度，亦不知世上还有人力所不能胜的艰难。邱非不急功近利，却总是太过苛求。而他如今还看不到问题，于是坐在训练室里，第一次不可抑制地觉得挫败和迷茫。
暑期训练营已经进入最后阶段，少年们都躁动得很，是以他的成绩波动被教练视为正常现象。叶修更不可能注意到这种小事，甚至自上次打完他，根本就没再来过训练营。这很正常，邱非不会因被忽视而有所不满，他知道自己的队长比谁都忙。
H市离家不过两小时车程，夏天却好像悠长烦闷无数倍。训练室总是严严实实拉着窗帘，冷气开得十足，但从走廊回宿舍，短短两分钟路程就能折腾出一身粘腻的汗。邱非憋着一口气，每天不言不语闷头训练，独自消化突如其来的挫折，心性在这无以言说的烦闷燥郁里来来回回地磨。这过程自然漫长痛苦，可实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很遗憾。邱非在荣耀路上所遇的第一处坎坷，是拜叶修所赐；而带他走出来的，却只有他自己。
下午训练后闻理抱了半个西瓜回宿舍，躺在下铺上吃得正欢。邱非洗衣服回来，瞥了他一眼：“不准在我床上吃东西。”
“哎呀，上铺不方便。”闻理说，“洒床单上了我帮你洗。”
男孩子大都不太在乎这些，但邱非是个异类。闻理做好了被一脚踹下去的准备，但邱非只是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了看他，然后说：“吃吧吃吧，反正也没几天了。”
“怎么说话呢，听着跟我要死了似的。”闻理抱着西瓜坐起来，“哎邱非，你开学还留吗？”
邱非拿了衣挂去阳台晾衣服，声音隔着纱门听不太真切：“你呢？”
闻理说：“我手续都办完了，期终考核以后直接转全日制。”
这事邱非不知道。然而闻理虽说平时事事向着他，就差把他当皇上了，但这事关系到自己的未来，本来也没必要和他商量。邱非一时没回答，把最后一件衣服挂完了才说：“你家里不管？”
“我爸妈不管这些事。”闻理说，“你家里不让？”
“我还没说呢。”
邱非抿着唇仰起头，在阳台里站了一会儿。夏日晴朗，湛蓝天空过于明亮，刺得人眼睛发酸，炽烈阳光明晃晃地洒了满地，皮肤如被炙烤。晾衣架上挂着各色T恤，湿透的衣物很沉重，水珠一滴滴掉下来，落在少年单薄的双肩上。
他突然毫无来由地想：我要做个职业选手吗？
其实他以前并未有过这个想法。邱非出于喜欢去做某件事时，很少想到目标。这念头因叶修不经意的一句话埋下，在紧张训练与一次次过关斩将的考核中悄然生长，经近来突然而至的挫败、迷茫与不甘催化，终于在这个漫长的夏日午后瓜熟蒂落，轻而又轻地在他的心房上撞出砰然一声。
然而理想与情怀有多珍贵就有多脆弱，坚持自我需要比想象中更大的勇气和坚决。这不像在考场上面对一道练过千百遍的填空题，只需抬手落笔，事后不必回头。
“快报道了吧？”闻理还在继续那个话题，“不问问你爸妈？”
“闻子，”邱非说，“你觉着我打得了职业吗？”
闻理奇道：“你不是一直觉得老子天下第一吗？”
邱非匪夷所思地问：“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没说。”闻理抬起西瓜勺指他，语气笃定，“但你就这么想的。”
邱非愣了愣，好像自己也觉得有点道理。闻理抓紧时间又吃了两口，长腿惬意地盘起来，把他平整的床单折腾得一团乱：“你想知道为啥啊？等吃完我告诉你。”
邱非着实觉得跟他无话可说，于是一秒翻脸，冷酷地回头道：“滚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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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前写叶修，总是写他无所不能。
但人的心力都是有限的，难免忽视一些东西。他是嘉世队长，不是专属于谁的人生导师，不会小心翼翼关爱呵护，也做不到寸步不离无微不至。
幸而又幸，他看中的晚辈很清楚，长大的必经之路，其实是自己扛过去。
8
叶修在干什么？
叶修都快忙死了。
新赛季九月一号开始，但职业选手们通常八月中旬就要集合，回俱乐部进行恢复性训练。夏休期他尚且闲不下来，每天抢BOSS收材料试验新战术，偶尔还要在技术部熬通宵，而正式训练一开始——嘉世可是没有教练的，所有的活儿都得队长一肩挑，简直称得上日理万机了。
嘉世战队本赛季的训练由一场队内赛开始。都是职业选手了，不需要再通过循序渐进的常规练习找回手感，激烈的对抗反而能最大限度地让他们快速恢复状态。
叶修本来指望一个假期的休整能让队员们打起精神，从上个赛季的失败中走出来。然而事与愿违，这群人打得一盘散沙，连水平高点的业余玩家都不如。比赛勉勉强强地开始，潦潦草草地结束，叶修还没说话，王泽已经起身笑道：“哎呀，我坐飞机坐得腰都疼了，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副队你吃鲜花饼吗？”
“好啊。”刘皓应声笑道，“叶队你吃吗？”
屏幕上含水量十足的“荣耀”二字还在闪动，一群人已经热热闹闹地聊起了天。叶修只能叹口气，顺手点了根烟。
晚饭后他在生活中心的超市买烟，苏沐橙从他身后赶上来。女孩儿换下队服穿了件宽松的T恤，带着水汽的长卷发披在肩上，眼神有点忧色：“叶修，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嗯，”叶修点头，“你说得对。”
苏沐橙多了解他啊，这话没说完的后半句肯定是“我说了算”。她颇有点无奈，但也就不提了，随手把自己拎着的购物篮递过去，又从货架上取下一包薯片。叶修接过篮子，差点被压得一坠，叫道：“这么重？”
“我洗面奶没了嘛，总得出来买。”苏沐橙理所当然地道。
“洗面奶这么重？”叶修深深觉得女孩子简直不可理喻。“你怎么又不吹头发，当心感冒。”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吹了风就要发烧，哥哥们向来不让她湿着头发出去玩。苏沐橙撩了下微湿的长发，笑道：“没事啦，我又不出俱乐部。”
这是职业选手专用的小超市，专为宅男们开设，还承担寄快递取外卖等一系列需要出门的业务。叶修把自己的两条烟也放进购物篮，路过时又抓了瓶云南白药，一并拎去收银台结账：“你先走吧，我捎点东西。”
苏沐橙哦了一声，俯身去拿自己买的东西，起来时却无意间瞟到了快递单上的“嘉世”。再看他往下写：嘉世俱乐部训练营邱非收……
“……你就不能下个楼自己送过去吗？”苏沐橙说，“三层楼而已！”
“叶队，叶队您别写了。”老板也汗，“待会我给您送过去得了。”
叶修利索地把快递单一卷，笑道：“那谢了啊！”
当晚他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备注端端正正写着姓名。叶修点了通过，对方发过来一张图：一大片迎风怒放的玫瑰，色彩饱满艳丽，顶上P着华文彩云的“谢谢”两个大字，还带闪光的。
叶修乐，觉得这小孩还挺好玩。后来他回家发现老爷子最常用的就是这套表情包，才意识到自家学生审美好像有点问题。
“手没事了？”
“没事了。”邱非迅速回答，“已经消肿了，谢谢队长关心。”
叶修说：“我说你扭了的那只手。”
邱非停顿一下，给他发了一排省略号。
叶修又乐，他都能想象出邱非现在表情有多无语，于是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真没事了，谢谢队长。”邱非说：“不用上药了，我哪天还您吧。”
学员卡刷不开职业选手所在的楼层，他想上来一趟并不方便，叶修也懒得为这点小事专门约他出来，于是回他：“留着吧，以后用。”
彼时邱非还意识不到这轻描淡写的六个字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他看着屏幕上叶修发来的QQ小人墨镜叼烟表情，觉得还挺亲切的，就也忍不住笑了。
那是第七赛季的开端，一个很平常的晚上。他们并不是每天都会交流，留言不过寥寥数语，且多是文件往来——叶修发的视频，邱非交的作业。打开聊天记录，标志着日期的长短竖线时明时暗、时隐时现，从春夏到秋冬，断断续续直延伸到第八赛季中途，如一条隐约的轨迹，留在邱非的学员生涯里。
——直到叶修离开嘉世，他也没搞明白，自家学生当年究竟怎么要到他QQ号的。邱非死都不说。苏沐橙笑眯眯地安慰他：“哎呀，迷弟总有自己的小渠道和小秘密，你就不要问啦。”
八月二十号那天，方冉吭哧吭哧扛上来了一块小黑板，踩着桌子往墙上一挂，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离期终考核还有七天。孩子们围在底下仰头看着，一片敬畏的沉默，李睿吐槽：“哦哟，我脑袋都吓掉了。”
“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方冉挂好黑板，摇摇欲坠地回身瞪他，不当心差点摔下来。
“我脑袋也要吓掉了。”邱非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诚恳地说：“方姐，下次爬桌子的话，先把高跟鞋脱了吧。”
“话不多说了，好好加油啊。不管要不要打职业，来嘉世待了一假期，总得有点收获。”方冉被几个男生搀扶下来，倒吸着冷气揉脚踝，又训：“别最后拿张倒数的成绩单回去，让爸妈觉得你们不学无术玩物丧志。本来电竞这行就不好做，家长都这么想，训练营明年就招不着学员了。”
这话其实辛酸得很。近年来随着荣耀茁壮发展，舆论环境已经宽松了很多，但在很多长辈看来，终究不是正途。说得危言耸听一点，期终考核不仅关系到他们下学期的幸福生活，还关系到无数网吧小学生的职业生涯呢。学员们个个心有戚戚焉，顿觉压力山大。
“方姐，那考不好呢？”闻理正捧着手机打音游，闻言忧心忡忡道，“你看合同都签完了，就算我考个倒数第一，俱乐部也不能毁约吧？”
一片嘘声。闻理已经签约转了全日制，用不着靠期末成绩证明自己，最近活得十分悠闲，简直就像那种提前保送上大学的可恶学霸。有人笑道：“副队说到时候没准领职业选手来看呢，你不想露个脸啊闻理？嘉世的学员多了去了，人家有背景的才能熬出头。”
闻理心里一动，当即敏感地看过去。
——这话跟他有什么关系？明摆着是嘲讽邱非呢。
大家都在笑闹，七嘴八舌地嘘他，还真找不着是谁说的。闻理挑挑眉毛，也笑了，提高声音：“我本来也没啥追求啊。人成绩好的早出头了好吗，你真想露脸，到时候给副队跳个钢管舞呗。”
一片喧然。孩子们顺杆就爬，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有人起哄要他跳，闻理转身就把锅甩给了邱非。邱非靠在桌边自顾自玩手机，头也没抬淡淡回道：“术业有专攻，这个真不会。”
我靠！太提气了，是我兄弟！闻理听得扬眉吐气心花怒放，简直想抱着他亲一口。
这群孩子闹起来没完，方冉被夹在中间，脑袋都疼，顺手拎起教鞭用力敲桌子，要他们都回去训练。眼看班导要发火了，众人轰然而散。
“你不着急？”闻理回座位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邱非正要戴上耳机，回头看了他一眼：“急什么？”
“考不好有影响吗？”闻理问，“耽不耽误你转全日制？”
他知道邱非中考成绩不错，家里早计划好了要他上重点高中。父母温和开明也管教严格，断不会同意孩子选择一条前程渺茫的路。虽然好友很有主见，但如果考核成绩不好，要扛过家里的压力还是很艰难。
“我说了算。”邱非平稳地说，“没有影响。”
他停顿了数秒，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又偏过头，半开玩笑地补了一句：
“也不一定，可能会被打吧。”
叶修在干什么？
叶修都快忙死了。
新赛季九月一号开始，但职业选手们通常八月中旬就要集合，回俱乐部进行恢复性训练。夏休期他尚且闲不下来，每天抢BOSS收材料试验新战术，偶尔还要在技术部熬通宵，而正式训练一开始——嘉世可是没有教练的，所有的活儿都得队长一肩挑，简直称得上日理万机了。
嘉世战队本赛季的训练由一场队内赛开始。都是职业选手了，不需要再通过循序渐进的常规练习找回手感，激烈的对抗反而能最大限度地让他们快速恢复状态。
叶修本来指望一个假期的休整能让队员们打起精神，从上个赛季的失败中走出来。然而事与愿违，这群人打得一盘散沙，连水平高点的业余玩家都不如。比赛勉勉强强地开始，潦潦草草地结束，叶修还没说话，王泽已经起身笑道：“哎呀，我坐飞机坐得腰都疼了，要不今天就这样吧——副队你吃鲜花饼吗？”
“好啊。”刘皓应声笑道，“叶队你吃吗？”
屏幕上含水量十足的“荣耀”二字还在闪动，一群人已经热热闹闹地聊起了天。叶修只能叹口气，顺手点了根烟。
晚饭后他在生活中心的超市买烟，苏沐橙从他身后赶上来。女孩儿换下队服穿了件宽松的T恤，带着水汽的长卷发披在肩上，眼神有点忧色：“叶修，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嗯，”叶修点头，“你说得对。”
苏沐橙多了解他啊，这话没说完的后半句肯定是“我说了算”。她颇有点无奈，但也就不提了，随手把自己拎着的购物篮递过去，又从货架上取下一包薯片。叶修接过篮子，差点被压得一坠，叫道：“这么重？”
“我洗面奶没了嘛，总得出来买。”苏沐橙理所当然地道。
“洗面奶这么重？”叶修深深觉得女孩子简直不可理喻。“你怎么又不吹头发，当心感冒。”
她小时候身体不好，吹了风就要发烧，哥哥们向来不让她湿着头发出去玩。苏沐橙撩了下微湿的长发，笑道：“没事啦，我又不出俱乐部。”
这是职业选手专用的小超市，专为宅男们开设，还承担寄快递取外卖等一系列需要出门的业务。叶修把自己的两条烟也放进购物篮，路过时又抓了瓶云南白药，一并拎去收银台结账：“你先走吧，我捎点东西。”
苏沐橙哦了一声，俯身去拿自己买的东西，起来时却无意间瞟到了快递单上的“嘉世”。再看他往下写：嘉世俱乐部训练营邱非收……
“……你就不能下个楼自己送过去吗？”苏沐橙说，“三层楼而已！”
“叶队，叶队您别写了。”老板也汗，“待会我给您送过去得了。”
叶修利索地把快递单一卷，笑道：“那谢了啊！”
当晚他收到了一条好友申请，备注端端正正写着姓名。叶修点了通过，对方发过来一张图：一大片迎风怒放的玫瑰，色彩饱满艳丽，顶上P着华文彩云的“谢谢”两个大字，还带闪光的。
叶修乐，觉得这小孩还挺好玩。后来他回家发现老爷子最常用的就是这套表情包，才意识到自家学生审美好像有点问题。
“手没事了？”
“没事了。”邱非迅速回答，“已经消肿了，谢谢队长关心。”
叶修说：“我说你扭了的那只手。”
邱非停顿一下，给他发了一排省略号。
叶修又乐，他都能想象出邱非现在表情有多无语，于是神色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
“……真没事了，谢谢队长。”邱非说：“不用上药了，我哪天还您吧。”
学员卡刷不开职业选手所在的楼层，他想上来一趟并不方便，叶修也懒得为这点小事专门约他出来，于是回他：“留着吧，以后用。”
彼时邱非还意识不到这轻描淡写的六个字隐藏着怎样的凶险。他看着屏幕上叶修发来的QQ小人墨镜叼烟表情，觉得还挺亲切的，就也忍不住笑了。
那是第七赛季的开端，一个很平常的晚上。他们并不是每天都会交流，留言不过寥寥数语，且多是文件往来——叶修发的视频，邱非交的作业。打开聊天记录，标志着日期的长短竖线时明时暗、时隐时现，从春夏到秋冬，断断续续直延伸到第八赛季中途，如一条隐约的轨迹，留在邱非的学员生涯里。
——直到叶修离开嘉世，他也没搞明白，自家学生当年究竟怎么要到他QQ号的。邱非死都不说。苏沐橙笑眯眯地安慰他：“哎呀，迷弟总有自己的小渠道和小秘密，你就不要问啦。”
八月二十号那天，方冉吭哧吭哧扛上来了一块小黑板，踩着桌子往墙上一挂，触目惊心的几个大字：离期终考核还有七天。孩子们围在底下仰头看着，一片敬畏的沉默，李睿吐槽：“哦哟，我脑袋都吓掉了。”
“舌头捋直了好好说话！”方冉挂好黑板，摇摇欲坠地回身瞪他，不当心差点摔下来。
“我脑袋也要吓掉了。”邱非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了一把，诚恳地说：“方姐，下次爬桌子的话，先把高跟鞋脱了吧。”
“话不多说了，好好加油啊。不管要不要打职业，来嘉世待了一假期，总得有点收获。”方冉被几个男生搀扶下来，倒吸着冷气揉脚踝，又训：“别最后拿张倒数的成绩单回去，让爸妈觉得你们不学无术玩物丧志。本来电竞这行就不好做，家长都这么想，训练营明年就招不着学员了。”
这话其实辛酸得很。近年来随着荣耀茁壮发展，舆论环境已经宽松了很多，但在很多长辈看来，终究不是正途。说得危言耸听一点，期终考核不仅关系到他们下学期的幸福生活，还关系到无数网吧小学生的职业生涯呢。学员们个个心有戚戚焉，顿觉压力山大。
“方姐，那考不好呢？”闻理正捧着手机打音游，闻言忧心忡忡道，“你看合同都签完了，就算我考个倒数第一，俱乐部也不能毁约吧？”
一片嘘声。闻理已经签约转了全日制，用不着靠期末成绩证明自己，最近活得十分悠闲，简直就像那种提前保送上大学的可恶学霸。有人笑道：“副队说到时候没准领职业选手来看呢，你不想露个脸啊闻理？嘉世的学员多了去了，人家有背景的才能熬出头。”
闻理心里一动，当即敏感地看过去。
——这话跟他有什么关系？明摆着是嘲讽邱非呢。
大家都在笑闹，七嘴八舌地嘘他，还真找不着是谁说的。闻理挑挑眉毛，也笑了，提高声音：“我本来也没啥追求啊。人成绩好的早出头了好吗，你真想露脸，到时候给副队跳个钢管舞呗。”
一片喧然。孩子们顺杆就爬，毫无顾忌地开起了玩笑。有人起哄要他跳，闻理转身就把锅甩给了邱非。邱非靠在桌边自顾自玩手机，头也没抬淡淡回道：“术业有专攻，这个真不会。”
我靠！太提气了，是我兄弟！闻理听得扬眉吐气心花怒放，简直想抱着他亲一口。
这群孩子闹起来没完，方冉被夹在中间，脑袋都疼，顺手拎起教鞭用力敲桌子，要他们都回去训练。眼看班导要发火了，众人轰然而散。
“你不着急？”闻理回座位时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邱非正要戴上耳机，回头看了他一眼：“急什么？”
“考不好有影响吗？”闻理问，“耽不耽误你转全日制？”
他知道邱非中考成绩不错，家里早计划好了要他上重点高中。父母温和开明也管教严格，断不会同意孩子选择一条前程渺茫的路。虽然好友很有主见，但如果考核成绩不好，要扛过家里的压力还是很艰难。
“我说了算。”邱非平稳地说，“没有影响。”
他停顿了数秒，不知道想起什么，突然又偏过头，半开玩笑地补了一句：
“也不一定，可能会被打吧。”
9
期终考核被细致地划分成许多科目：单项、1v1、擂台赛、团战……手速、意识、操作、战术，依次打分，按比例折进总成绩。考核细则就贴在训练室大门上，整整三大张，压迫感十足。少年们前所未有地紧张，松了一假期的弦全部重新绷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
成绩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排名。经过月度评测及中期考核几番筛选，留下的人越来越少，现在整个四期学员加起来才三十名，想考个倒数简直不要太容易。这就非常尴尬了。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孩子们大都争强好胜敏感骄傲，胜负看得比天大；更有如李睿之流，被邱非压了不知多长时间了，做梦都磨牙想把他踩在脚下。
邱非对此倒是毫无感觉。他并不想占山为王，自然也就不介意李睿每天yy篡位、不过李睿有时候实在嘴太欠了，现在有机会名正言顺地暴打这小子一顿，他还是有点小开心的。
邱非这个人吧，心情一好就比较活泼。他以前通常都无视李睿的日常挑衅，非常无趣，备考期倒是好撩了很多，偶尔还会露出谜之微笑。
……看得李睿汗毛倒竖。
团队赛分组是有规矩的，依据通常是上次的成绩单，每组实力大致均衡。训练营的分组方法这些年就没变过，一个假期下来早被孩子们摸得透透。早在考核前，大家就开始各自组队暗中练习。
有几个学员算下来刚好和邱非同组，一边喜不自胜，一边担忧他不好说话，晚上推推拉拉地跑来找他商量战术。邱非却是意外爽快，关掉视频登录网游说行啊，竞技场打两把先看看。
于是最后几天，他们在日常训练外又有了傍晚的加训。且因为不能被主管发现，训练室的门要反锁，偷偷摸摸如同做贼。嘉世大楼往往到深夜还亮着灯，门前商业街上车水马龙霓虹流丽；训练室里的气氛极度专注，少年们压低声音激烈地争论，键盘敲击声如疾风骤雨。
这是邱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担任指挥。不是临场随机应变发出指令的那种，而要提前分析对手预判局势，针对每个队员的特点，制定最合适的战术；并且在短暂的时间内，力争使全队得到提高。
他本身实力不足眼界尚浅，草率而成的团队亦缺乏凝聚力，几乎每晚他们都要吵上一架。邱非坚持按自己的设想来布局，但不时有同伴质疑：“你这个打法容错率太低。”
邱非平稳地回答：“但是胜率最高。”
“好吧。”于是对方说，“只要能赢。”
玩荣耀的人有哪个会不想赢呢？他们在深夜的训练室里环视着自己的队友，一张张脸庞年轻而紧张，充满对胜利的憧憬，于是也听到了自己血脉沸腾的声音。与同伴齐心协力地奋斗、奔向同一个目标，这感觉太过甘美，激起了邱非所有的野心和热望。
他想赢，他从未这么强烈地渴望胜利——这些日子左支右绌，深感力不从心，但一头撞上去，纵使伤得头破血流，新世界的大门却也随之轰然洞开，景色之瑰奇令人目眩神迷。他站得更高了，脚下山脉巍峨河流蜿蜒，平展世界依次铺开。
人不是机器，一整天紧张的高强度训练下来，邱非偶尔会倦极恍惚，在队友们复盘争吵推锅时，突然有些微的走神。窗外大厦拔地而起，通明灯火直入云天，如同一条闪烁的星河。他望着那景色，没来由地想：原来当队长就要过这样的生活。
——原来这就是，你每天看到的世界。
纵使相隔仍有万丈之遥，他终于站到了叶修曾在的起跑线上。
这支草率拉起来的队伍，由他一手聚拢的同伴，简陋粗糙、毫无章法、充满空想的战术框架，是十五岁的邱非向着职业选手乃至嘉世队长，迈出的第一步。
邱非摸回宿舍时往往已是十二点，饿得前胸贴后背。开门第一句话必然是问闻理要吃的。另外两个室友已经睡了，闻理打着手游头也不抬地一指抽屉，然后邱非摸黑去泡面。偶尔俩人还会小声地争论几句：“我不吃辣的。”“甜的。”“你家泡面有甜的？”“你不吃还我。”……真是很没有营养。
泡面时邱非习惯开电脑看看视频，或者写写总结。他的作息一旦形成就雷打不动，哪怕明天就要考核，也没打算放松放松早点休息。当晚他刚登上QQ，右下角的枫叶头像就闪起来。叶修给他发了个窗口抖动，问：“还不睡？”
团队赛分组规则人人心知肚明，私下合练并不是明文规定的禁令，但邱非莫名心虚，当场吓得手一抖，差点没啪叽直接把电脑扣上。他喝了口面汤镇定一下，回复：“马上就睡。”
叶修给他发了个叼烟的表情：“明天加油。”
“……队长这是给你设上线提醒了吧？”闻理在旁边伸头偷看，意味深长地感叹，“哟，这——么厉害的呀？”
邱非动手把状态改成隐身，接着回身，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
第二天，几乎所有人起得都比平时早，沉默地洗漱吃早饭，到训练室开电脑，气氛极肃杀。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往脑子里多塞东西，李睿叼着根巧克力Pocky复习地图，电脑上一张张图片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出现又消失，明显是在刻意炫技，相邻的学员心烦地往旁边挪了挪。
闻理虽说没有淘汰压力，也难免有点紧张，下意识地交叉十指往反方向压，骨节都压出了轻响，被邱非一手按了下去。
主管和教练胸前都挂上了名牌，站在训练室前低声交谈。方冉抱着签字表进来依次分发，翻动纸张的窸窣声一路传来。她路过时伸手轻轻按了下邱非的肩膀，低声说：“加油。”
邱非正在弯腰调整键盘倾角，神情专注，唇角平平抿着，心如止水的模样。他闻言笑笑点头，目光里多了些暖意。
就在这时，叶修出现在门口。
那人神情平静如昔，唇角含着笑意，漫不经心地抱着双臂，外套披在肩上。窗外朝阳初升，渲染出一脉霞光，将嘉世队服深沉凝重的红色融汇于其中。他说：“大家早啊。”
然后他迎着学员们含义各异的注视，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纸，笑道：“团队赛分组名单可能跟你们预想中有点儿出入，我就提前过来宣布一下，大家及时调整心态啊。第一组，邱非、李睿、孟永鸣……”
邱非目瞪口呆。
期终考核被细致地划分成许多科目：单项、1v1、擂台赛、团战……手速、意识、操作、战术，依次打分，按比例折进总成绩。考核细则就贴在训练室大门上，整整三大张，压迫感十足。少年们前所未有地紧张，松了一假期的弦全部重新绷起来，一个个如临大敌。
成绩还在其次，重要的是排名。经过月度评测及中期考核几番筛选，留下的人越来越少，现在整个四期学员加起来才三十名，想考个倒数简直不要太容易。这就非常尴尬了。头可断血可流，面子不能丢——孩子们大都争强好胜敏感骄傲，胜负看得比天大；更有如李睿之流，被邱非压了不知多长时间了，做梦都磨牙想把他踩在脚下。
邱非对此倒是毫无感觉。他并不想占山为王，自然也就不介意李睿每天yy篡位、不过李睿有时候实在嘴太欠了，现在有机会名正言顺地暴打这小子一顿，他还是有点小开心的。
邱非这个人吧，心情一好就比较活泼。他以前通常都无视李睿的日常挑衅，非常无趣，备考期倒是好撩了很多，偶尔还会露出谜之微笑。
……看得李睿汗毛倒竖。
团队赛分组是有规矩的，依据通常是上次的成绩单，每组实力大致均衡。训练营的分组方法这些年就没变过，一个假期下来早被孩子们摸得透透。早在考核前，大家就开始各自组队暗中练习。
有几个学员算下来刚好和邱非同组，一边喜不自胜，一边担忧他不好说话，晚上推推拉拉地跑来找他商量战术。邱非却是意外爽快，关掉视频登录网游说行啊，竞技场打两把先看看。
于是最后几天，他们在日常训练外又有了傍晚的加训。且因为不能被主管发现，训练室的门要反锁，偷偷摸摸如同做贼。嘉世大楼往往到深夜还亮着灯，门前商业街上车水马龙霓虹流丽；训练室里的气氛极度专注，少年们压低声音激烈地争论，键盘敲击声如疾风骤雨。
这是邱非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担任指挥。不是临场随机应变发出指令的那种，而要提前分析对手预判局势，针对每个队员的特点，制定最合适的战术；并且在短暂的时间内，力争使全队得到提高。
他本身实力不足眼界尚浅，草率而成的团队亦缺乏凝聚力，几乎每晚他们都要吵上一架。邱非坚持按自己的设想来布局，但不时有同伴质疑：“你这个打法容错率太低。”
邱非平稳地回答：“但是胜率最高。”
“好吧。”于是对方说，“只要能赢。”
玩荣耀的人有哪个会不想赢呢？他们在深夜的训练室里环视着自己的队友，一张张脸庞年轻而紧张，充满对胜利的憧憬，于是也听到了自己血脉沸腾的声音。与同伴齐心协力地奋斗、奔向同一个目标，这感觉太过甘美，激起了邱非所有的野心和热望。
他想赢，他从未这么强烈地渴望胜利——这些日子左支右绌，深感力不从心，但一头撞上去，纵使伤得头破血流，新世界的大门却也随之轰然洞开，景色之瑰奇令人目眩神迷。他站得更高了，脚下山脉巍峨河流蜿蜒，平展世界依次铺开。
人不是机器，一整天紧张的高强度训练下来，邱非偶尔会倦极恍惚，在队友们复盘争吵推锅时，突然有些微的走神。窗外大厦拔地而起，通明灯火直入云天，如同一条闪烁的星河。他望着那景色，没来由地想：原来当队长就要过这样的生活。
——原来这就是，你每天看到的世界。
纵使相隔仍有万丈之遥，他终于站到了叶修曾在的起跑线上。
这支草率拉起来的队伍，由他一手聚拢的同伴，简陋粗糙、毫无章法、充满空想的战术框架，是十五岁的邱非向着职业选手乃至嘉世队长，迈出的第一步。
邱非摸回宿舍时往往已是十二点，饿得前胸贴后背。开门第一句话必然是问闻理要吃的。另外两个室友已经睡了，闻理打着手游头也不抬地一指抽屉，然后邱非摸黑去泡面。偶尔俩人还会小声地争论几句：“我不吃辣的。”“甜的。”“你家泡面有甜的？”“你不吃还我。”……真是很没有营养。
泡面时邱非习惯开电脑看看视频，或者写写总结。他的作息一旦形成就雷打不动，哪怕明天就要考核，也没打算放松放松早点休息。当晚他刚登上QQ，右下角的枫叶头像就闪起来。叶修给他发了个窗口抖动，问：“还不睡？”
团队赛分组规则人人心知肚明，私下合练并不是明文规定的禁令，但邱非莫名心虚，当场吓得手一抖，差点没啪叽直接把电脑扣上。他喝了口面汤镇定一下，回复：“马上就睡。”
叶修给他发了个叼烟的表情：“明天加油。”
“……队长这是给你设上线提醒了吧？”闻理在旁边伸头偷看，意味深长地感叹，“哟，这——么厉害的呀？”
邱非动手把状态改成隐身，接着回身，毫不犹豫地一巴掌拍到了他脑袋上。
第二天，几乎所有人起得都比平时早，沉默地洗漱吃早饭，到训练室开电脑，气氛极肃杀。大家都在抓紧时间往脑子里多塞东西，李睿叼着根巧克力Pocky复习地图，电脑上一张张图片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出现又消失，明显是在刻意炫技，相邻的学员心烦地往旁边挪了挪。
闻理虽说没有淘汰压力，也难免有点紧张，下意识地交叉十指往反方向压，骨节都压出了轻响，被邱非一手按了下去。
主管和教练胸前都挂上了名牌，站在训练室前低声交谈。方冉抱着签字表进来依次分发，翻动纸张的窸窣声一路传来。她路过时伸手轻轻按了下邱非的肩膀，低声说：“加油。”
邱非正在弯腰调整键盘倾角，神情专注，唇角平平抿着，心如止水的模样。他闻言笑笑点头，目光里多了些暖意。
就在这时，叶修出现在门口。
那人神情平静如昔，唇角含着笑意，漫不经心地抱着双臂，外套披在肩上。窗外朝阳初升，渲染出一脉霞光，将嘉世队服深沉凝重的红色融汇于其中。他说：“大家早啊。”
然后他迎着学员们含义各异的注视，从裤兜里掏出了一张纸，笑道：“团队赛分组名单可能跟你们预想中有点儿出入，我就提前过来宣布一下，大家及时调整心态啊。第一组，邱非、李睿、孟永鸣……”
邱非目瞪口呆。
10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招肯定是叶修出的——旁人没法损得这么别出心裁。团队赛下午才打，他大早上跑一趟貌似好心，可上午还有基本操作考核呢！少年们现在一个个大脑停机目瞪口呆，邱非旁边那个吓得手指一哆嗦，在键盘上癫痫般滚过一串字母角色翻着跟头直直从悬崖上掉下来。
太损了。邱非在心里谴责地想，觉得自己遇到了有生以来的最大挑战。他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坚强地稳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三观，接着活动活动手指，打开了考核软件。
果不其然，今年这批学员的成绩照往届差了不止一点。单听室内密集的键盘敲击声，都能听出几分失魂落魄的味道。教练脸都黑了，崩溃地压低声音质问主管：“叶神就不能去主力队那边折腾吗？！”
“他在训练营说话好使呗。”主管耸耸肩。
大人各怀心思，小孩们却一无所觉。紧张的考核持续了整个上午，所有人都跌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待到提交了数据，李睿第一个摔了耳机蹦起来：“我靠！”
还有很多人没交卷，就算耳机隔音效果再好，也经不住他这拆房子般的动静。方冉皱着眉走过去，而这时在房间对面，邱非也从机位上站了起来。
他摘下耳机放到桌上，起身走过来，脚步均匀坚定，轨迹是一条笔直的线。李睿一愣，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于是戒备地转过了身。
邱非直截了当地问：“下午我来指挥可以吗？”
这个假期李睿明里暗里挑衅过无数次，邱非始终爱答不理，于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双城对峙一直没有出现过。如今两个人站着对视。训练室里所有结束考核的人都看过来，气氛一时凝滞。
李睿就是个混不吝，只要能给邱非添点赌，他交白卷都乐意，这话自然不可能答应的。邱非本来也没抱希望，看他眼睛刷地冒了贼光，当即果决地截断：“那你来指挥。”
李睿说：“……啊？”
“曾升河，孟永鸣，沈卓？你们好了没有？好了就快点。”邱非干净利索地道，当先转身往外走。
“不是，等等。”李睿终于反应过来，吊着眼角斜睨他，“你让我干我就干，啊？你问过他们的意见吗？那还是大家都要听你的呗？”
邱非脚步一顿，吸了口气，回头露出了个莫名其妙又不失礼貌的表情——很久以后到了新嘉世，李睿才知道那是他家队长标志性的看傻|x眼神，不过早就为时已晚了——接着说：“只是按成绩单排了下，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既然李睿不想干，那么有哪位愿意指挥吗？”
“慢着！”李睿预感到他下一秒就会说“既然没有，那就我吧”，连忙喊道，“我也没说不干！”
这下连闻理都露出了满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邱非三言两语搞定了他，叫上队员一起出去。屋里这群孩子看戏都看傻了。方冉叹气，一个个过去拍脑袋：“去食堂，去食堂啊再不去没饭啦！你们想下午死于低血糖吗？”
那天中午谁也没心情吃饭，孩子们抓着包子三五成群，焦头烂额地商讨下午的战术，有些连新队友叫什么都还没记熟。公会部技术部的员工们过来打饭，见到此情此景先是讶然，跟同事交头接耳几句后，又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慈爱笑容。
……怕不是也曾经被叶修折腾过。
邱非他们到食堂比较早，占据了最里边的位子，边吃边听李睿的战术构想。那是个过于异想天开的打法，充满野心，或许在职业战队能够实现，但绝对不是他们这群半吊子搞得定的——很快有人提出抗议，孟永鸣说：“你这是个人英雄主义。李睿你以为自己是叶秋啊？”
李睿嗤之以鼻：“我怎么了？”
“我们不能把获胜的希望建立在你一拖二上。”邱非也说，“太冒险了。”
“你怀疑我的实力？”李睿说，“还是怀疑我会放水？”
“我没有怀疑你会放水。”邱非叹了口气，心道你眼睛都长天上了，怎么会屈尊跟别人串通啊。“但我不同意这个战术。”
“那这样，”僵持了片刻，李睿说，“你来指挥。”
邱非说：“我指挥你听吗？”
“那我指挥你怎么不听？”李睿反诘。
邱非半天没说话，脊背挺拔地坐在那儿，姿势沉默而紧绷。
食堂极喧嚣，员工们在谈笑、学员们在争论、窗口前阿姨在拖长声音吆喝，碗盘碰撞、座椅拖动，很多种复杂的饭菜香气袅袅升起，搅成热气腾腾的大杂烩。邱非觉得很是烦躁，简直有点儿按捺不住火气。他瞪着李睿，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翻涌，最终尽数捏合成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
你曾为一件事全心全意地努力过、付出全部信念与热情、与同伴一手一脚垒砌过砖瓦吗？邱非本以为最坏不过技不如人，今天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荒谬而败。比赛还没开始，可他几乎已经能看到那栋大厦将怎样土崩瓦解，在地上砸成轻飘飘的尘土。
那是他最初的踌躇满志和天真理想。
他失落而挫败，无力更胜无奈，不仅泄气，甚至接近绝望。不要打了，真的不用打了，他们不可能赢的。七零八落的队伍，异想天开的战术，脑子进水的指挥，他怀疑哪怕叶秋，也拯救不了这样的局面。——李睿总把自己当叶秋，至今热情高涨，做着拯救嘉世的春秋大梦；他把自己当什么，堂吉诃德吗？为什么不直接gg呢？
但这不是……这不是职业选手的打法。
通往巅峰的路是残酷的，实力与信念是必备素质，梦想和希望叫锦上添花。叶修今天迫他困守孤城，是在教他如何死地求生；抽离他所有的美好幻想，是逼着他把必败之仗打得漂亮。*
邱非缓缓吐出口气，平和地将手按在了桌上。
“说你的想法。”他说。
那是非常……非常惨烈的一场比赛，多年后邱非仍然记忆犹新。对手的阵型其实处处是破绽，但这远比强大得无懈可击更让人心头滴血，因为他绝难独力回天。长剑光华凛利、魔法炫纹闪耀、血色耀亮屏幕，列表中的名字依次灰下去，战斗法师顽强地站到最后，血量几近清零，唯剩一个威风凛凛却虚弱不堪的空壳。
最后一击，流金溢彩的“荣耀”大字几乎冲出屏幕。
……怎么能不难过呢？
就算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身临其境的冲击力难以想象。
怎么能……不难过呢？
邱非觉得鼻子发酸。他低下头，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掉在了键盘上。
---------------------
* “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在完全失去了理想和希望的情况下……我不会践踏你们这些美好的东西，但我希望你们没有这些东西，也能生存。”——化用自《士兵突击》
这章没有拍，下章也没有，下下章也不会有，大家不爱看我很理解。但让这篇文因此被埋没，我觉得不值。所以诸位该存就存，哪天我可能就删文改正常向发主lo了。
晚安。
他不用想都知道，这招肯定是叶修出的——旁人没法损得这么别出心裁。团队赛下午才打，他大早上跑一趟貌似好心，可上午还有基本操作考核呢！少年们现在一个个大脑停机目瞪口呆，邱非旁边那个吓得手指一哆嗦，在键盘上癫痫般滚过一串字母角色翻着跟头直直从悬崖上掉下来。
太损了。邱非在心里谴责地想，觉得自己遇到了有生以来的最大挑战。他默默做了个深呼吸，坚强地稳住了自己摇摇欲坠的三观，接着活动活动手指，打开了考核软件。
果不其然，今年这批学员的成绩照往届差了不止一点。单听室内密集的键盘敲击声，都能听出几分失魂落魄的味道。教练脸都黑了，崩溃地压低声音质问主管：“叶神就不能去主力队那边折腾吗？！”
“他在训练营说话好使呗。”主管耸耸肩。
大人各怀心思，小孩们却一无所觉。紧张的考核持续了整个上午，所有人都跌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待到提交了数据，李睿第一个摔了耳机蹦起来：“我靠！”
还有很多人没交卷，就算耳机隔音效果再好，也经不住他这拆房子般的动静。方冉皱着眉走过去，而这时在房间对面，邱非也从机位上站了起来。
他摘下耳机放到桌上，起身走过来，脚步均匀坚定，轨迹是一条笔直的线。李睿一愣，觉得自己受到了威胁，于是戒备地转过了身。
邱非直截了当地问：“下午我来指挥可以吗？”
这个假期李睿明里暗里挑衅过无数次，邱非始终爱答不理，于是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双城对峙一直没有出现过。如今两个人站着对视。训练室里所有结束考核的人都看过来，气氛一时凝滞。
李睿就是个混不吝，只要能给邱非添点赌，他交白卷都乐意，这话自然不可能答应的。邱非本来也没抱希望，看他眼睛刷地冒了贼光，当即果决地截断：“那你来指挥。”
李睿说：“……啊？”
“曾升河，孟永鸣，沈卓？你们好了没有？好了就快点。”邱非干净利索地道，当先转身往外走。
“不是，等等。”李睿终于反应过来，吊着眼角斜睨他，“你让我干我就干，啊？你问过他们的意见吗？那还是大家都要听你的呗？”
邱非脚步一顿，吸了口气，回头露出了个莫名其妙又不失礼貌的表情——很久以后到了新嘉世，李睿才知道那是他家队长标志性的看傻|x眼神，不过早就为时已晚了——接着说：“只是按成绩单排了下，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既然李睿不想干，那么有哪位愿意指挥吗？”
“慢着！”李睿预感到他下一秒就会说“既然没有，那就我吧”，连忙喊道，“我也没说不干！”
这下连闻理都露出了满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邱非三言两语搞定了他，叫上队员一起出去。屋里这群孩子看戏都看傻了。方冉叹气，一个个过去拍脑袋：“去食堂，去食堂啊再不去没饭啦！你们想下午死于低血糖吗？”
那天中午谁也没心情吃饭，孩子们抓着包子三五成群，焦头烂额地商讨下午的战术，有些连新队友叫什么都还没记熟。公会部技术部的员工们过来打饭，见到此情此景先是讶然，跟同事交头接耳几句后，又纷纷露出意味深长的慈爱笑容。
……怕不是也曾经被叶修折腾过。
邱非他们到食堂比较早，占据了最里边的位子，边吃边听李睿的战术构想。那是个过于异想天开的打法，充满野心，或许在职业战队能够实现，但绝对不是他们这群半吊子搞得定的——很快有人提出抗议，孟永鸣说：“你这是个人英雄主义。李睿你以为自己是叶秋啊？”
李睿嗤之以鼻：“我怎么了？”
“我们不能把获胜的希望建立在你一拖二上。”邱非也说，“太冒险了。”
“你怀疑我的实力？”李睿说，“还是怀疑我会放水？”
“我没有怀疑你会放水。”邱非叹了口气，心道你眼睛都长天上了，怎么会屈尊跟别人串通啊。“但我不同意这个战术。”
“那这样，”僵持了片刻，李睿说，“你来指挥。”
邱非说：“我指挥你听吗？”
“那我指挥你怎么不听？”李睿反诘。
邱非半天没说话，脊背挺拔地坐在那儿，姿势沉默而紧绷。
食堂极喧嚣，员工们在谈笑、学员们在争论、窗口前阿姨在拖长声音吆喝，碗盘碰撞、座椅拖动，很多种复杂的饭菜香气袅袅升起，搅成热气腾腾的大杂烩。邱非觉得很是烦躁，简直有点儿按捺不住火气。他瞪着李睿，无数复杂的情绪在心里翻涌，最终尽数捏合成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愠怒。
你曾为一件事全心全意地努力过、付出全部信念与热情、与同伴一手一脚垒砌过砖瓦吗？邱非本以为最坏不过技不如人，今天才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荒谬而败。比赛还没开始，可他几乎已经能看到那栋大厦将怎样土崩瓦解，在地上砸成轻飘飘的尘土。
那是他最初的踌躇满志和天真理想。
他失落而挫败，无力更胜无奈，不仅泄气，甚至接近绝望。不要打了，真的不用打了，他们不可能赢的。七零八落的队伍，异想天开的战术，脑子进水的指挥，他怀疑哪怕叶秋，也拯救不了这样的局面。——李睿总把自己当叶秋，至今热情高涨，做着拯救嘉世的春秋大梦；他把自己当什么，堂吉诃德吗？为什么不直接gg呢？
但这不是……这不是职业选手的打法。
通往巅峰的路是残酷的，实力与信念是必备素质，梦想和希望叫锦上添花。叶修今天迫他困守孤城，是在教他如何死地求生；抽离他所有的美好幻想，是逼着他把必败之仗打得漂亮。*
邱非缓缓吐出口气，平和地将手按在了桌上。
“说你的想法。”他说。
那是非常……非常惨烈的一场比赛，多年后邱非仍然记忆犹新。对手的阵型其实处处是破绽，但这远比强大得无懈可击更让人心头滴血，因为他绝难独力回天。长剑光华凛利、魔法炫纹闪耀、血色耀亮屏幕，列表中的名字依次灰下去，战斗法师顽强地站到最后，血量几近清零，唯剩一个威风凛凛却虚弱不堪的空壳。
最后一击，流金溢彩的“荣耀”大字几乎冲出屏幕。
……怎么能不难过呢？
就算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身临其境的冲击力难以想象。
怎么能……不难过呢？
邱非觉得鼻子发酸。他低下头，一滴泪无声无息地掉在了键盘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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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最绝望的情况下，在完全失去了理想和希望的情况下……我不会践踏你们这些美好的东西，但我希望你们没有这些东西，也能生存。”——化用自《士兵突击》
这章没有拍，下章也没有，下下章也不会有，大家不爱看我很理解。但让这篇文因此被埋没，我觉得不值。所以诸位该存就存，哪天我可能就删文改正常向发主lo了。
晚安。
11
第二天还有单挑和擂台赛，邱非晚饭后直接回了训练室加训，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各自紧张复习，生怕明天队长再出什么损招儿。傍晚十点多，大家才各自回了宿舍。邱非从床上翻出手机，看到有一条来自叶修的QQ消息：
“记得复盘啊，我要看笔记。”
发送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差不多就他刚打完团队赛的时候。邱非笑了笑，随即又敛容。叶修没有过来监考，但原来一直就在隔壁看着，这感觉可真是……
叶修偶尔会检查他的复盘笔记，毫无预兆，且理所当然，连“视频录了吧”这种话都不会多问一句。今天亦然，他的队长语气稀松平常，就像邱非并没有刚刚经历格外惨痛的失败，他的暑期训练营也不是已经结束，以后本可以再不碰荣耀。
“我当面交给您。”邱非回复。
第二天叶修回他：“行。”
期终考核包含林林总总十余项，总共要测三天。最后一晚举办了隆重的退营仪式，连崔经理也来了，领导们依次讲完话，把剩下的时间全留给了孩子们。终于熬到解放，礼堂里人声鼎沸，闹翻了天，气氛很是热络。角落里几个人搭肩搂腰齐声合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领头的是他们的教练，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吼得声嘶力竭脸红脖子粗。方冉声明成绩单直接寄到家里，围着她软磨硬泡的几个孩子不得不罢休，纷纷声讨说方姐不厚道。方冉怒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们要表现得像个正经的暑期拓展课程！
绝大多数人选择回学校报道，或是认清现实黯然放弃，或是开始就抱着玩的心态来参加夏令营；少数人仍然心存不甘，打算今晚上再打个电话同家里抗争；更少数人如闻理，已经拿到了全日制训练生的入场券，决定拼出个未来。邱非哪种都不是。
附中昨天开学，在学校工作的母亲已经帮他注册过了。邱非跟父母说自己作业还没写完，稍微晚几天回去，反正高一刚开学要军训，不至于耽误课。
什么作业？哪儿来的作业？母亲没有多问，简单地同意了他的请求。但邱非知道，对他放弃中考后的补课时间跑来嘉世，父母并不赞同。只不过他们温厚宽和，表达不满的方式也如此含蓄罢了。
他确实还有繁重的课业要做。如果按叶修一贯的标准，这几天光是看自己的比赛视频，他就得看到半夜。但邱非知道自己其实是有私心的，马上就是九月一号，他想亲眼看一场比赛。
他没有失望，也非常失望。
荣耀职业联赛第七赛季，常规赛第一轮，嘉世以大比分负于皇风。
当天整个俱乐部都笼在异样的紧张和兴奋中，直到傍晚队员们前往萧山体育馆，大巴车徐徐驶出俱乐部，路边全是身着嘉世队服的粉丝。训练营还有几个孩子，索性到楼下和公会部的前辈们挤一挤，聚到会议室开了大屏幕。嘉世俱乐部围绕战队为中心运转，今晚职业选手出征，他们手头所有的工作都可以暂停。
嘉世战队贡献了一场极其差劲的比赛。
整场仅单人赛取得两分，指挥脱节、错漏百出。粉丝们的期待演变为愤怒，战队走出比赛间时，场馆里爆发了山呼海啸的抗议和指责。俱乐部里一片静默，久久没有人说话。
赛后新闻发布会上，皇风队长田森简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作为嘉世的主要发言人，面对记者的诘问，刘皓却是全程保持笑容，应对得体。有记者报道，直到下台时，刘皓脸上才显现出了几许疲惫。而对于粉丝的关心，这位嘉世副队只是简单地摆了摆手。
邱非心里堵得难受，默默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不由自主地想，从不露面的叶秋，现在应该是什么表情？
“——叶秋想什么呢？他还能不能打了？”
“他一个队长……”
“叶队最近哪来时间打比赛，天天跑训练营你没听说？”
“据说还看上一个小孩儿……”
“有关系呗……”
几个少年走过他身后的走廊，带着低笑的只言片语传入耳朵，邱非一下子就火了。他豁然转身：“你们说什么？”
他不在乎别人怎样评价自己，却看不得队长被恶意揣测中伤。叶修的强大与周到、对荣耀的热爱、心无旁骛的纯粹战意、训练时的严苛与场下的温柔，他一个离职业圈尚有万丈之遥的学员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偏偏是这些人，从来看不到？！
对方没想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位，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有点惊住了。这几人普遍比邱非大个三岁左右，肩背已经有了青年的力量感，神色间带着点天然的傲慢。邱非扫了一眼，发现自己都眼熟，只是想不起来。他不想惹事，冷冷丢了个眼神，压着火气转身就走。
“哎，你什么意思——”
“哎哟李哥周哥？找你们半天了。郑教练说上次NYG八强赛还没复盘呢，让我过来叫你们。”闻理几步走过来，笑道。“他在五楼训练室，说不用刷卡了，跟门卫说一声就行。”
其中两个少年听他说话，表情就不太好，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闻理朝剩下两个人笑笑，揽过邱非的肩膀：“走走吃饭去，我饿死了。”
走出半层楼，邱非抬眼看他。闻理松开好友，抬手揉了揉眉心：“训练营四期的，离替补就差那么一丢丢，跟副队关系好嘛，总坐给嘉世留的前排观众席，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NYG连四强都没进，教练气死了。去食堂吗？我真饿了。”
除了荣耀职业联赛，其它比赛还有很多，只不过关注度都不高。NYG是个在上海举办的青年赛，训练营大多数孩子都只知道今年输了，并不关心是怎么个输法。闻理一路走一路说，显然憋得够呛：“……下午就想来找你，结果教练让我们全到训练室看比赛，明天还得交总结。邱非你还写吗？写完给我瞅瞅呗，我不想写了。这比赛有啥可写的。”
他怀里抱着个文件夹，正面印着嘉世logo，显然是俱乐部配发的。从期终考核到现在，也就三天没见，很多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邱非沉默地听他讲，点点头，然后问：“你还好？”
“怎么了？”闻理静下来，叹口气，又笑笑：“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明天下午的高铁。” 邱非说。
“邱非，我不好。”闻理看着他，“我少了个室友。”
邱非没说话。
“我一直不如你。”闻理说，“你比谁都合适。我和李睿，还有刚刚路过那几个傻|x，全都不如你。说真的邱非，你天生就该打荣耀。”
邱非低声说：“我要是不走这条路呢？”
闻理沉默片刻，笑了：“那以后我要是打不出来，你得接济我啊。”
邱非有点震动，抬眼看着他。
“说真的啊，再考虑考虑。”闻理挠挠脑袋，叹气，“但是你就……开心就行。——我知道你成绩好。别太勉强，好吧？”
那天晚上邱非回了宿舍打开灯，屋里空无一人。室友们签约的签约、回家的回家，只留下三张空荡荡的木板床。他坐在桌前愣了一会儿，接着把回家的车票改签到了后天，打开电脑开始做复盘总结。孤零零的灯光直亮到深夜。
第二天下午他借了方冉的员工卡上七楼，抱着一沓A4纸，抬手去敲叶修宿舍的门。
门内传来的声音熟悉、平静而有力：“进来。”
-----------------
我反正是已经看不清路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第二天还有单挑和擂台赛，邱非晚饭后直接回了训练室加训，一屋子的人鸦雀无声，各自紧张复习，生怕明天队长再出什么损招儿。傍晚十点多，大家才各自回了宿舍。邱非从床上翻出手机，看到有一条来自叶修的QQ消息：
“记得复盘啊，我要看笔记。”
发送时间是下午四点半，差不多就他刚打完团队赛的时候。邱非笑了笑，随即又敛容。叶修没有过来监考，但原来一直就在隔壁看着，这感觉可真是……
叶修偶尔会检查他的复盘笔记，毫无预兆，且理所当然，连“视频录了吧”这种话都不会多问一句。今天亦然，他的队长语气稀松平常，就像邱非并没有刚刚经历格外惨痛的失败，他的暑期训练营也不是已经结束，以后本可以再不碰荣耀。
“我当面交给您。”邱非回复。
第二天叶修回他：“行。”
期终考核包含林林总总十余项，总共要测三天。最后一晚举办了隆重的退营仪式，连崔经理也来了，领导们依次讲完话，把剩下的时间全留给了孩子们。终于熬到解放，礼堂里人声鼎沸，闹翻了天，气氛很是热络。角落里几个人搭肩搂腰齐声合唱“朋友一生一起走”，领头的是他们的教练，四十几岁的中年大叔，吼得声嘶力竭脸红脖子粗。方冉声明成绩单直接寄到家里，围着她软磨硬泡的几个孩子不得不罢休，纷纷声讨说方姐不厚道。方冉怒道我有什么办法？我们要表现得像个正经的暑期拓展课程！
绝大多数人选择回学校报道，或是认清现实黯然放弃，或是开始就抱着玩的心态来参加夏令营；少数人仍然心存不甘，打算今晚上再打个电话同家里抗争；更少数人如闻理，已经拿到了全日制训练生的入场券，决定拼出个未来。邱非哪种都不是。
附中昨天开学，在学校工作的母亲已经帮他注册过了。邱非跟父母说自己作业还没写完，稍微晚几天回去，反正高一刚开学要军训，不至于耽误课。
什么作业？哪儿来的作业？母亲没有多问，简单地同意了他的请求。但邱非知道，对他放弃中考后的补课时间跑来嘉世，父母并不赞同。只不过他们温厚宽和，表达不满的方式也如此含蓄罢了。
他确实还有繁重的课业要做。如果按叶修一贯的标准，这几天光是看自己的比赛视频，他就得看到半夜。但邱非知道自己其实是有私心的，马上就是九月一号，他想亲眼看一场比赛。
他没有失望，也非常失望。
荣耀职业联赛第七赛季，常规赛第一轮，嘉世以大比分负于皇风。
当天整个俱乐部都笼在异样的紧张和兴奋中，直到傍晚队员们前往萧山体育馆，大巴车徐徐驶出俱乐部，路边全是身着嘉世队服的粉丝。训练营还有几个孩子，索性到楼下和公会部的前辈们挤一挤，聚到会议室开了大屏幕。嘉世俱乐部围绕战队为中心运转，今晚职业选手出征，他们手头所有的工作都可以暂停。
嘉世战队贡献了一场极其差劲的比赛。
整场仅单人赛取得两分，指挥脱节、错漏百出。粉丝们的期待演变为愤怒，战队走出比赛间时，场馆里爆发了山呼海啸的抗议和指责。俱乐部里一片静默，久久没有人说话。
赛后新闻发布会上，皇风队长田森简直尴尬得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作为嘉世的主要发言人，面对记者的诘问，刘皓却是全程保持笑容，应对得体。有记者报道，直到下台时，刘皓脸上才显现出了几许疲惫。而对于粉丝的关心，这位嘉世副队只是简单地摆了摆手。
邱非心里堵得难受，默默起身离开了会议室。
他不由自主地想，从不露面的叶秋，现在应该是什么表情？
“——叶秋想什么呢？他还能不能打了？”
“他一个队长……”
“叶队最近哪来时间打比赛，天天跑训练营你没听说？”
“据说还看上一个小孩儿……”
“有关系呗……”
几个少年走过他身后的走廊，带着低笑的只言片语传入耳朵，邱非一下子就火了。他豁然转身：“你们说什么？”
他不在乎别人怎样评价自己，却看不得队长被恶意揣测中伤。叶修的强大与周到、对荣耀的热爱、心无旁骛的纯粹战意、训练时的严苛与场下的温柔，他一个离职业圈尚有万丈之遥的学员都看得清清楚楚，怎么偏偏是这些人，从来看不到？！
对方没想到突然冒出来这么一位，一时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有点惊住了。这几人普遍比邱非大个三岁左右，肩背已经有了青年的力量感，神色间带着点天然的傲慢。邱非扫了一眼，发现自己都眼熟，只是想不起来。他不想惹事，冷冷丢了个眼神，压着火气转身就走。
“哎，你什么意思——”
“哎哟李哥周哥？找你们半天了。郑教练说上次NYG八强赛还没复盘呢，让我过来叫你们。”闻理几步走过来，笑道。“他在五楼训练室，说不用刷卡了，跟门卫说一声就行。”
其中两个少年听他说话，表情就不太好，哼了一声转身走了。闻理朝剩下两个人笑笑，揽过邱非的肩膀：“走走吃饭去，我饿死了。”
走出半层楼，邱非抬眼看他。闻理松开好友，抬手揉了揉眉心：“训练营四期的，离替补就差那么一丢丢，跟副队关系好嘛，总坐给嘉世留的前排观众席，还真把自己当人物了……NYG连四强都没进，教练气死了。去食堂吗？我真饿了。”
除了荣耀职业联赛，其它比赛还有很多，只不过关注度都不高。NYG是个在上海举办的青年赛，训练营大多数孩子都只知道今年输了，并不关心是怎么个输法。闻理一路走一路说，显然憋得够呛：“……下午就想来找你，结果教练让我们全到训练室看比赛，明天还得交总结。邱非你还写吗？写完给我瞅瞅呗，我不想写了。这比赛有啥可写的。”
他怀里抱着个文件夹，正面印着嘉世logo，显然是俱乐部配发的。从期终考核到现在，也就三天没见，很多事情都已经不一样了。邱非沉默地听他讲，点点头，然后问：“你还好？”
“怎么了？”闻理静下来，叹口气，又笑笑：“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我明天下午的高铁。” 邱非说。
“邱非，我不好。”闻理看着他，“我少了个室友。”
邱非没说话。
“我一直不如你。”闻理说，“你比谁都合适。我和李睿，还有刚刚路过那几个傻|x，全都不如你。说真的邱非，你天生就该打荣耀。”
邱非低声说：“我要是不走这条路呢？”
闻理沉默片刻，笑了：“那以后我要是打不出来，你得接济我啊。”
邱非有点震动，抬眼看着他。
“说真的啊，再考虑考虑。”闻理挠挠脑袋，叹气，“但是你就……开心就行。——我知道你成绩好。别太勉强，好吧？”
那天晚上邱非回了宿舍打开灯，屋里空无一人。室友们签约的签约、回家的回家，只留下三张空荡荡的木板床。他坐在桌前愣了一会儿，接着把回家的车票改签到了后天，打开电脑开始做复盘总结。孤零零的灯光直亮到深夜。
第二天下午他借了方冉的员工卡上七楼，抱着一沓A4纸，抬手去敲叶修宿舍的门。
门内传来的声音熟悉、平静而有力：“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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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反正是已经看不清路了。
走一步算一步吧。
12
职业选手的宿舍条件比他们好了不止一个层次，进门是宽敞的套间。沙发旁放着电脑桌，叶修正坐在桌前打竞技场。——邱非简直不懂了，刚刚以如此差劲的方式输了一场比赛，他怎么还有心情打竞技场？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叶修头也不回地道。
邱非依言走进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他身后。屏幕上视角变幻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但叶修显然打得很轻松。他一边熟稔地操作，一边还有闲心跟邱非说两句废话：“交作业来了？”
“是。”邱非说，目光盯着屏幕。他进来后叶修明显加快了速度，攻击如暴风骤雨，可怜的对手被打得晕头转向，不到一分钟就躺在了地上……真惨，邱非在心里默默地想。
“好啦，拿来我看看。”叶修摘掉耳机，随手推了下桌沿，椅子转过了一个角度。
这是个很简单的指令，但邱非居然犹豫了片刻，才把那叠报告双手递出去。叶修嗯了一声，低头翻起来：“小邱你先坐啊。”
他浏览得很快，一目十行的速度，显然也只是随便翻翻，打算等他走后再细看。叶修从不应付他的作业，每次他交上去的文档，几天后才会被发回来，打满红色小字所作的批注。这些邱非都记得，却垂眸站在那儿没动。
果不其然，翻过几页之后，叶修渐渐敛了笑容。他又往后翻了两页，掂了掂分量，接着把报告放到了电脑桌上：
“写了不少啊。”
“没有多少。”邱非说，“4200字，两场单挑、一场擂台赛、一场团队赛，全在里面了。”
“四场比赛。”叶修说，“你一晚上赶完。怎么了，急着回家？”
“……是。”邱非说，“我明天的车票——”
叶修的声音轻而笃定：“小邱，你有话对我说？”
邱非闭上了嘴。他不由自主将脊背拔得更直了，手指紧紧贴在身侧，整个人绷得像是在站军姿。
叶修就那么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桌上，脖子上挂着耳机，肩头披着嘉世的队服外套，微微倾身，目光专注而温和，略带着严肃——邱非有一万句话想说，想质问想怒吼、想发泄自己的愤怒、迷茫和悲伤，喉口却像是突然哽住了。很多种情绪涌上来，将他的心拧成酸酸涩涩的一团。
叶修仅仅用一个眼神，就挑起了他近日来强自克制的所有情绪；但也是这样平静有力的眼神，压住了他所有的冲动放肆。
“我——”邱非艰难地清了下嗓子，又顿住了。
“那我来说吧。”叶修等了片刻，开口道。他随手翻了翻那份报告，紧接着若有所思地交叉十指，抬眼看着自己的学生：“你为什么选择让李睿指挥？”
这个问题直指红心，正是邱非需要的出口。于是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我没有让他服从的能力，而不齐心的队伍是没有战斗力的。”
不推卸责任，这很好，是他希望看到的样子——叶修无声地笑了下，接着问：“但你不赞同他的想法。”
“是，我觉得他的打法很有问题。”邱非说，“但是在场上，我不能不服从指挥。我算过了，如果每个人都能完成……他计划中的那部分，我们就能赢。李睿确实很不切实际，但是他没有找死。”
“这就是找死。”叶修平淡而直白地说，“你们完成了吗？你都没有，他更没有。你赛前有没有预料到这个后果？”
邱非紧紧抿着唇，最后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放任指挥胡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往死路上走，就是对战队负责吗？”
邱非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道：“……当时摆在我面前的两个选择都很差劲，我只能尽力选个不太差的。队长，这场仗从一开始就赢不了。您很清楚。和我一样清楚。”
叶修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挑着眉看他。
“我觉得您的苛责没有道理。”邱非大胆地道。
一阵令人心惊的沉默。
这并不是雷霆之怒的前兆。叶修根本不是个会发火的人，全嘉世就数他最随和。他像一片富饶宽广的海，有多深不可测，就有多波澜不惊。可沉默自有力量，邱非手心都洇出了冷汗，有些后悔方才失言。他今天一直被某种冲动所驱使，可他总不该指责叶修，他有什么理由——
“你今天这是冲我来的啊，”叶修笑道，“你在报告里写，想知道换做我会怎么办，嗯？”
他带着点叹息摇摇头：“小邱，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啊。”
邱非冲口而出：“我没有！”
是真的没有。
叶修有权力对他进行任何形式的考核。敌强我弱、角色差距、地图设定，哪怕要他和斗神本人打，都没关系。检测的目的就是要暴露不足，问题完全不在这里。
他并不长于言辞，说了两句“我没有”就再想不出别的解释。叶修的耐心倒是始终如一，可嘉世队长的时间该有多宝贵，他凭什么让对方陪自己这么耗着？邱非真有点急了，索性破釜沉舟地说了实话：“胜利才是第一位的。我觉得无论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还是让出指挥权，都是为了让团队变得更好。”
“是，胜利是第一位的。”叶修也不知道听懂没有，点点头，目光温和如昔。
“我做得不够好，”邱非说，“资历和能力都不足以服众。如果我是个更好的队长，期终考核的结果肯定会不一样。可是……嘉世呢？”
终于还是来了。
-----------------
好的我把客户端下回来了
【。
职业选手的宿舍条件比他们好了不止一个层次，进门是宽敞的套间。沙发旁放着电脑桌，叶修正坐在桌前打竞技场。——邱非简直不懂了，刚刚以如此差劲的方式输了一场比赛，他怎么还有心情打竞技场？
“不用换鞋，直接进来吧。”叶修头也不回地道。
邱非依言走进来，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在他身后。屏幕上视角变幻快得让人眼花缭乱，但叶修显然打得很轻松。他一边熟稔地操作，一边还有闲心跟邱非说两句废话：“交作业来了？”
“是。”邱非说，目光盯着屏幕。他进来后叶修明显加快了速度，攻击如暴风骤雨，可怜的对手被打得晕头转向，不到一分钟就躺在了地上……真惨，邱非在心里默默地想。
“好啦，拿来我看看。”叶修摘掉耳机，随手推了下桌沿，椅子转过了一个角度。
这是个很简单的指令，但邱非居然犹豫了片刻，才把那叠报告双手递出去。叶修嗯了一声，低头翻起来：“小邱你先坐啊。”
他浏览得很快，一目十行的速度，显然也只是随便翻翻，打算等他走后再细看。叶修从不应付他的作业，每次他交上去的文档，几天后才会被发回来，打满红色小字所作的批注。这些邱非都记得，却垂眸站在那儿没动。
果不其然，翻过几页之后，叶修渐渐敛了笑容。他又往后翻了两页，掂了掂分量，接着把报告放到了电脑桌上：
“写了不少啊。”
“没有多少。”邱非说，“4200字，两场单挑、一场擂台赛、一场团队赛，全在里面了。”
“四场比赛。”叶修说，“你一晚上赶完。怎么了，急着回家？”
“……是。”邱非说，“我明天的车票——”
叶修的声音轻而笃定：“小邱，你有话对我说？”
邱非闭上了嘴。他不由自主将脊背拔得更直了，手指紧紧贴在身侧，整个人绷得像是在站军姿。
叶修就那么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搭在桌上，脖子上挂着耳机，肩头披着嘉世的队服外套，微微倾身，目光专注而温和，略带着严肃——邱非有一万句话想说，想质问想怒吼、想发泄自己的愤怒、迷茫和悲伤，喉口却像是突然哽住了。很多种情绪涌上来，将他的心拧成酸酸涩涩的一团。
叶修仅仅用一个眼神，就挑起了他近日来强自克制的所有情绪；但也是这样平静有力的眼神，压住了他所有的冲动放肆。
“我——”邱非艰难地清了下嗓子，又顿住了。
“那我来说吧。”叶修等了片刻，开口道。他随手翻了翻那份报告，紧接着若有所思地交叉十指，抬眼看着自己的学生：“你为什么选择让李睿指挥？”
这个问题直指红心，正是邱非需要的出口。于是少年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我没有让他服从的能力，而不齐心的队伍是没有战斗力的。”
不推卸责任，这很好，是他希望看到的样子——叶修无声地笑了下，接着问：“但你不赞同他的想法。”
“是，我觉得他的打法很有问题。”邱非说，“但是在场上，我不能不服从指挥。我算过了，如果每个人都能完成……他计划中的那部分，我们就能赢。李睿确实很不切实际，但是他没有找死。”
“这就是找死。”叶修平淡而直白地说，“你们完成了吗？你都没有，他更没有。你赛前有没有预料到这个后果？”
邱非紧紧抿着唇，最后点了点头。
“那你觉得放任指挥胡来，眼睁睁地看着他往死路上走，就是对战队负责吗？”
邱非沉默了片刻，忍不住道：“……当时摆在我面前的两个选择都很差劲，我只能尽力选个不太差的。队长，这场仗从一开始就赢不了。您很清楚。和我一样清楚。”
叶修往后靠在椅背上，微微挑着眉看他。
“我觉得您的苛责没有道理。”邱非大胆地道。
一阵令人心惊的沉默。
这并不是雷霆之怒的前兆。叶修根本不是个会发火的人，全嘉世就数他最随和。他像一片富饶宽广的海，有多深不可测，就有多波澜不惊。可沉默自有力量，邱非手心都洇出了冷汗，有些后悔方才失言。他今天一直被某种冲动所驱使，可他总不该指责叶修，他有什么理由——
“你今天这是冲我来的啊，”叶修笑道，“你在报告里写，想知道换做我会怎么办，嗯？”
他带着点叹息摇摇头：“小邱，你这是对我有意见啊。”
邱非冲口而出：“我没有！”
是真的没有。
叶修有权力对他进行任何形式的考核。敌强我弱、角色差距、地图设定，哪怕要他和斗神本人打，都没关系。检测的目的就是要暴露不足，问题完全不在这里。
他并不长于言辞，说了两句“我没有”就再想不出别的解释。叶修的耐心倒是始终如一，可嘉世队长的时间该有多宝贵，他凭什么让对方陪自己这么耗着？邱非真有点急了，索性破釜沉舟地说了实话：“胜利才是第一位的。我觉得无论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还是让出指挥权，都是为了让团队变得更好。”
“是，胜利是第一位的。”叶修也不知道听懂没有，点点头，目光温和如昔。
“我做得不够好，”邱非说，“资历和能力都不足以服众。如果我是个更好的队长，期终考核的结果肯定会不一样。可是……嘉世呢？”
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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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我把客户端下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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