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长篇】《玉佛河》(原著向|剧情|主云谣|谣夕兄弟向)

十六、跟踪


“弋痕夕,现在什么时辰了?”山鬼谣掐着眉心问道。他此时额头上满布着细密的汗珠。已经探知了半个时辰了,他有些疲惫,便稍稍停了一下。


“距离三更天还有半个时辰,应该是快了。怎么样,烛印出动了吗?”弋痕夕悄声道。


“还没。”山鬼谣打起了精神,继续探知着。他双眼微阖,双腿盘起,呈打坐姿势,额头上再次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圈。“不过,应该快了。”


就在今夜了。现在,他们三人依然隐藏在石拓长老家的那一片黑暗中,静静等待着时机。他们自是不可能就潜伏在烛印家附近一晚上,如此一来风险极大。云丹与山鬼谣是金属性侠岚,自然可以远程探知烛印家的状况,从燎日家偷着溜出来之后,他们二人便轮番探知着,一刻也不敢停歇。在意识中,他们可以清楚地看见烛印截至目前都一直坐在家中。


云丹的神色一直很忧心,整整一天,许多次都看着山鬼谣的背影欲言又止。山鬼谣自是将这一切也瞧在眼里,不过并不说什么宽慰的话。上燧明山,与零对战,下山回到燎日那里去,吃饭……他平日里怎样,今日就还是那样,若无其事得仿佛忘记了晚上还要干什么似的。一直到距离二更还有半个时辰的时候,他们也跟平时一样,与燎日互道了晚安便回房休息。


只不过,进房门一刻钟后,他们便纷纷按照之前约定好的,假意熄灯睡觉,实则从窗子潜了出去。


“云丹,跟过来干什么?你留在里面比较好。”山鬼谣不动声色地说。


“我看着你们走了,我再回去。”她仍然是以一种不容反驳的语气对他说。


小丫头片子,还是这么倔。山鬼谣将于丹甩在身后,暗自笑了笑。他往脚上运足了元炁,又加快了些速度往石拓家奔去。


他们便是默契地坐下来,两人轮番探知着烛印家的状况,每半个时辰换一次班,此时距离三更还有半个时辰。弋痕夕在一旁紧张地坐着,每当正在探知的云丹或者山鬼谣皱眉头,他的心都会悚然一惊,想着是不是行动的时候到了,然而接下来,他们锁紧的眉头又慢慢松弛下去,他才知道没到时候,紧张的神经便会暂时放松一刻,可也没法完全放松——这是自然的。


“弋痕夕,出去了。”山鬼谣说这几个字时,语气很是轻巧,但却犹如一块巨石,就这样落在弋痕夕和云丹心上。他们并非毫无防备,而是早早就准备好了面对这一刻,可当它真的来临时,他们还是一瞬间出现了大脑一片空白的状况。


“弋痕夕,你先走。注意,你得显得漫不经心一些,这时候外面应该还是有村人的。”山鬼谣额头上的光圈依旧,他还在闭着眼睛探知,边探知边对弋痕夕说道。“我不跟你一起行动,人多了,显眼。待会儿他走到村外时,我再跟上。”


弋痕夕自然明白山鬼谣的意思。山鬼谣毕竟是金属性侠岚,而且即使在玖宫岭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才,即使烛印已经离开了好一会儿了,他也是可以发动探知找到烛印的。两人分开行动,山鬼谣这一招确实考虑得着实周全,毕竟,每个人单独行动造成的声响必然要比两人一起行动小得多。他便是给自己鼓了鼓劲儿,站起身来往外走。


弋痕夕打开了门,又停住了,站了一刻,回头看着山鬼谣,认真地说:“我会非常努力的,哥,你也小心。”


“我信你。你一定能做好,你可是我山鬼谣的小跟班啊。”山鬼谣静静地笑了笑。他依旧闭目,保持着打坐的姿势一动不动,此刻他仍然在探知。


往常,如果弋痕夕听到“小跟班”三个字,他必是要冲山鬼谣恼火的,但今日,他不知怎的鼻子酸酸的,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如果真的发现了什么,我会视事情轻重缓急来决定我接下来要干什么的。”弋痕夕想了想,又是继续说道,“信号就是我的‘风巽·擎天’。哥,你如果看到了我发出的绿色光柱,就代表我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而且等不及你回来就必须要告诉你,那时候我就会赶往燧明山半山腰,也就是那些枯木堆前等你。”


“好。”山鬼谣闭目而笑。“考虑得这么周全,真不愧是我兄弟,你真的变强了。”


山鬼谣以前从来不可能对弋痕夕说这些话的,总是挖苦调侃多些,但他今天偏偏就说了,而且是认真而恳切的。弋痕夕又岂能不明白,山鬼谣这是做好了可能在任务中牺牲这样的打算啊,有些话,再不说就没机会了。弋痕夕再也说不出话了,整个人都僵住了一般转身,拉开了门往外走去,再合上门。一出门,他便落泪了。


山鬼谣在探知意识里看见的,是烛印终于从他那把虎皮椅子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出门,再将门掩上。他走前,自然是谨慎无比地将门锁上了。十有八九里面真的有什么东西。山鬼谣想。且看弋痕夕能翻出什么来吧,这样的锁,是拦不住木属性的弋痕夕的。


山鬼谣继续探知着,一直到烛印离开了家,锁上了门,又慢慢往村口走去。同时,他还发动着另一个探知,依旧锁定在烛印家门口。此时他的脑海中便有两幅会动的图摆在他眼前,一幅图是烛印的,另一幅是烛印家门前的。烛印家门前,他看见弋痕夕谨慎地出现在画面里,看到被锁上的门,只是愣了一愣,便犹如迅速想到了什么似的,眼中满是自信。他开始聚炁,慢慢将那团元炁贴近这把锁,元炁便慢慢变换着形状,犹如树根一般无孔不入又柔韧。


不错,木属性正是如此。树,表面看似是硬的,可其终究是一种柔韧的生物,且会根据自然条件来改变自己以赢得生存,弋痕夕正是利用了这一点在钥匙孔中反复探索着,元炁正犹如树根一般,在孔的微小缝隙中随之复杂变化延伸着自己的根须,孔有多复杂,它的根的变化也就相应多复杂,最终感知到了“窍”所在的位置,元炁根又被尽数收回,而只在关键地方那样发一元炁珠一顶,只听得“啪!”一声,锁应声而开。


好样的,弋痕夕,不愧是我兄弟。他的嘴角浮上了一层浅笑,额头上的光圈慢慢淡下去。此时,烛印刚刚走到村口。


那么,我也该走了。


他正要起身,只觉得手腕一紧,便知道自己是被人拉住了。那是一只很软的手,却抓得很紧,犹如透露着一种果决的意味,他便是惊讶地看着尚还坐在地上的女孩,只见她死死咬着嘴唇,目光有些飘忽地盯着他,眼中有了些晶晶亮的东西,她在一直克制自己不让它们掉落。


“云丹……”他费了很大的劲才吐出了这两个字,声音有些浑浊不清。他的唇有些抖,一时竟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多年后,当山鬼谣再次被这个女孩紧紧抓住了手腕时,他们已是敌人。就在云丹的意识之中,她还是如她十三岁这一年一般果决地抓着他,恁凭他怎么甩都甩不开。她的眼睛也依然如这一年一般明澈,却带着些绝望的意味,眼里明明已满含泪水,却就是可以控制自己不让它们掉落,直到他被迫发出那招“泽兑·鬼尘珠”将她击落,这些泪才犹如解脱了一般,那样轻快地跃出,滴在他脸上那道再也消不下去的伤疤上。


“你……”云丹的声音带了些哽咽,“会回来的吧!”


云丹的眼眶似乎犹如再也承载不住泪水的重量,泪水就那样滴在石拓长老家的地板上,木质地板,每一滴泪落下去时都会有足够清脆的一声震动,每一声都令山鬼谣震颤着。


“我会。”他说。声音有些发抖。


“好,我在这里等你。”她说着,松开了紧抓着山鬼谣手腕的那只手,用手背毅然抹去了眼角的泪。山鬼谣便是看见了,她眼里的那种坚定。她仿佛并不是坚信山鬼谣就能全身而退,却是一些别的东西值得她去仰视,那仿佛是某种信仰。他一时难以品度出云丹眼神里的东西来,或许,就连云丹自己也说不清吧,她信仰的,究竟是什么。


山鬼谣由是深深看了云丹一眼,便打开门出去了,头也不回地。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43:00 +0800 CST  
打开门走了一阵,晚风很凉,甚至有一丝寒意。山鬼谣便如同被泼了一头凉水一般,刚刚微微有些发热的脑袋就这样迅速冷却了下来。是啊,这个时候是需要冷静,无比冷静。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身子里残余的那种震颤驱逐干净,便发动月逐来到村口,一眼看见烛印在距离他五十米开外的地方。


果然是朝燧明山的方向走。


山鬼谣便是一跃而上,踩在沿途的树的枝干上,一路跟循下去。他非常谨慎地将自己的动静弄到最小,烛印是不简单的,他肯定比普通人更容易发现身后人的动静,这一点即使从平时的细节也是可以看出来的。每一次,当他们去找烛印汇报工作时,即使将步伐放得很轻,烛印却也每次都仿佛早早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出现似的,就那样一副等待的神态坐在那里。


烛印突然停了下来,山鬼谣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看烛印的神态变了,仿佛是忽然发现了些什么似的。


只见烛印就地而坐,从怀里摸出一块红色的物块,在地上划了一个山鬼谣从未见过的符号,屏息凝神,似乎在作什么法。


“离离曜火,灼灼其光。莫疑莫忘,何人不惘?今我既惘,故借其光。驱我迷离,散此茫茫!”烛印闭眼念道,声音阴冷而沙哑,那神态正是类似于侠岚探知。


山鬼谣额上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因为他看见那刚刚被划下的符号由暗到明开始发出橘色的光线,且越来越亮,越来越亮,接着,随着烛印口中念念有词,便开始以该小符号为中心,产生了一个光圈,光圈所覆盖的地方皆为耀眼的橘色,在地面上缓缓扩大,且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扩大得也越来越快,直到山鬼谣隐藏自己的这棵树也即将被光圈所圈住。


糟了……!他的心只这样一沉,便估略出了烛印要干什么,身子几乎在在瞬间就反应过来,迅速发起一个月逐便跃至临近的一棵树上。岂料烛印发起的光圈速度也一样快,他不需要低头也看得见身子底下那片紧追上来的灼眼的橘色光芒。这家伙,速度甚至撵上了月逐,可即使是月逐,凭他现在的能力,也不可能令自己瞬移的距离达到无限大……他便再也无暇思考,只是不断发动月逐令自己迅速往下一棵月逐可以达到的最远的树跳跃,即使在如此紧张的时刻,他的撤离路线也依旧非常有规划性地呈一道笔直的线,为此可以保证他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紧紧追赶上来的光圈。


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开光圈,只是觉得一旦被追上,结果就说不来了。烛印的确是察觉到了什么才会有这个动作,可见其敏锐,又或许他根本没发现山鬼谣,因为山鬼谣确信自己隐藏得非常好,可是烛印或许冥冥之中产生了一种感觉,因此发动了这样一个不知其效果、却必须得躲开的光圈。然而,燎日口中的那个青年,乌烨,一个普通人,那天竟然也成功尾随了烛印。


山鬼谣短时间内连续发动月逐,且每次都要移到最远的距离,纵然是他,也有些吃不消了,速度比先前都慢了一些。如果烛印真的还在他附近,就可以看见他瞬间移动的轨迹,而不是瞬间从某个点出现在另一个点那样快了。烛印还是不肯停止,他即使不回头看,也知道自己的身后是一片由巨大无垠的橘黄色光圈所覆盖了的土地。


此时,尚年少的山鬼谣便是心中升起一丝绝望的意味来,眼前莫名浮上来的是那个碧衣女孩临行前的那双含泪的眼睛。他仍然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往前奔跑,甚至已经累得失去了意识却依然不肯让自己停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不敢想象如果听到了他就这么牺牲的消息,那双眼睛会出现怎样的眼神。也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用余光瞥见光圈消失了,他也依然不敢就此停止,又越过了几棵树,这才敢回头看,只见橘黄色的光圈在由大到小慢慢萎缩,色泽与光强也在慢慢淡去。


烛印终于停止了。


他长吁一口气,几乎是瘫倒一般跌坐在原地,一阵风吹过,他这才发现他早已经汗流浃背,在夜色中被风刮过时,那种寒意直入骨髓。


闭目养了一会儿神,他便在原地等待,等待烛印的出现。此刻,他一抬眼,高高耸立在自己面前的,正是燧明山。
(本节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43:00 +0800 CST  
【注①:时刻标记(按文中出现顺序)】
·烛印离开祝融村——距离三更天还有半个时辰:北京时间晚上10点,此时距离子时(半夜12点)还有两个小时;
·三人晚饭后回房——距离二更还有半个时辰:北京时间晚上8点,15分钟后三人溜出燎日家,他们的速度很快,因此到达石拓家大约在8点半左右;
(话说回来,会不会在丹姐与谣叔告别前,大家都觉得房间里只有山鬼谣跟弋痕夕两个人)
【注②:最后一句话解释】
不知道大家看没看懂所以我特意拿出来解释一番……
“闭目养了一会儿神,他便在原地等待,等待烛印的出现。此刻,他一抬眼,高高耸立在自己面前的,正是燧明山。”
所以说山鬼谣是个很高效的人,烛印发出的探知(or 一碰即死)光圈是以他之前所画的符印为圆心的,该圆心固定,仅半径扩大追赶人,于是半径有多大,并不光这一条路会怎样,而是该半径下画个圆,所有的土地便被这个圆圈给圈住了。类似于水面上轻点一下就出现很多同心圆圈圈吧,大家想一想那个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知道自己反正左躲右躲都是躲,于是山鬼谣一路逃跑的方向就是往燧明山去的方向,这样如果他逃过一劫(体力也近乎没了),他也就无需再跑第二趟,只需要在山脚下等着烛印就行了。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44:00 +0800 CST  
十七、烛印


几扇被宣纸糊得严严实实的小窗,静静地悬在烛印家的墙上,将满月的月光堵去了大半。即便如此,却仍不妨有部分光线倔强地透过宣纸的微小缝隙照射进来,那把高大的虎皮椅便在月光的照射下隐隐约约呈现出一个暗色的轮廓,在地上投下一个形状怪异的阴影。黑暗中,忽然便有一团微小的绿色发光物质凭空出现,它们在空中飘渺着,如雾气般缓缓往一个点聚集起来,随着汇聚与压缩,这团绿色物质越来越亮,最终那一点便变得极亮。


蓝发少年的脸在这样的一团绿光的映照下时隐时现,因为紧张,他的脸毫无笑意,甚至僵得有些怕人。他手上汇聚起这团亮绿色的元炁以作为自己的照明灯,并且还得小心控制好它的亮度和集中度,以免烛印家的窗子由内而外泛出的绿色光线引起村人们怀疑。


这是他因不甘心而第二遍翻烛印家各个抽屉。这一次他找得更加仔细,甚至在注意着抽屉的背面是否有一些文字。从他打开那把锁进来到了现在,他已经翻箱倒柜地找了有两刻钟了。能翻的抽屉他全都翻了两遍,并且看似可疑的容器他也全部拿出来打开看了两遍,可事实便是,即使他从一开始就非常努力地去找,却也并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看起来就是一个寻常的人的住所罢了。


可是烛印,真的寻常吗?


不明原因,他的呼吸已经变得急促起来,他甚至能听见到自己的心跳声。他本来没有理由怕的,可他偏知道自己在怕什么。


的确,如果真的如山鬼谣计划的那样顺利的话,那么烛印此时必然还在往燧明山的途中。即使烛印突然想起什么事回来了,那么山鬼谣也会在烛印到家之前立刻发动月逐赶回来提醒自己,即便山鬼谣来不及进房,他也能感知到山鬼谣那熟悉的元炁。


但前提是山鬼谣还能回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发抖了,身上的冷汗湿乎乎地将衣服紧紧贴在自己身上,寒气渗入骨髓,他的手出着汗却冰凉冰凉的,每每想到山鬼谣,他便会如窒息的人那样头脑一片空白,随即迅速令自己冷静下来不要去想他,就如同想要戒毒的人在忍着痛拒绝那些蚕食着自己身体的毒品一般。


第二次搜寻完毕,什么都没有。弋痕夕烦躁地将抽屉一把推撞回原处,却也因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而好生控制着自己的力度,抽屉便发出一声闷响被退回原处。他忽然觉得自己很累了,腰酸腿疼的,站起身来伸展肢体的同时,一眼看见烛印的那把虎皮椅,便不由自主往那里走过去。


烛印,我且借你的椅子歇息一下。弋痕夕一屁股坐上去,与此同时感觉臀部被什么东西狠硌了一下,他不由得吃痛,立即跳起来看着那表面上平平整整的坐垫,心里暗骂烛印怎么会这样能忍,凳子都成这样了还不赶紧换了!


等一下,凸起物?他心里一动,一阵强烈的颤栗将弋痕夕整个人包围了,他几乎是立刻掀开了覆盖在椅子上的那张虎皮,只见坐垫处赫然出现一个手柄。


果然哥说得没错,真的是有东西。他似乎是明白了平日里烛印为什么几乎寸步不离这把椅子。


弋痕夕便是一沉吟,就将那手柄用力扳到朝向自己的这一边。顷时,整把看似是固定死了的椅子便犹如得到了某种指示一般,“轰隆隆”地朝后挪去,当椅子挪了一半时,他便一眼看见露出凳子底部的一块颜色与周围地砖不同的方砖。方砖显然是可以活动的,弋痕夕小心地将另一只手聚集了元炁,贴近方砖试探了一番,确定并无机关,便揭开了这块方砖。


只见方砖下是大小与该方砖相同、深度约五寸有余的方坑,俨然做成了储物柜一般,且比普通的储物柜更加精密仔细。为隔离土地的潮湿,还在周边涂抹了约一寸见宽的白膏泥。方坑正中央规规矩矩地摆着一个矩形的石盒,用石锁锁住。


弋痕夕便将石盒取出,借着此前开锁的经验聚集自己的元炁探知钥匙孔,因石锁较之普通的锁更为沉重,他此举比起之前颇费了一番周折,并非探知窍所在困难,而在于发出元炁珠弹开此锁颇难把握,过大的元炁珠则会受通往窍的路径上其它障碍物阻挠,过小则不到那个力度,不够将锁打开。他尝试了一番,左右调整着自己的元炁珠的大小与力度,奈何没有一次成功的。


不要急,不要急。弋痕夕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再一次运起了元炁细细地感知这把石锁。好。这一次,趁现在感觉还未消散……他几乎是面色平静地发出了那个元炁珠,无需考虑它的大小与力度,只是按照感觉,按照之前失败无数次所积累的经验,他觉得理应是这样,于是就那么做了。


“啪!”石锁应声而开。


当此时,山鬼谣正在燧明山的半山腰处。他正躲在一棵粗壮的树后,聚精会神地观察着烛印的一举一动。刚才那一招似乎让烛印完全放下心来了,他这一路再也没有露出异常的神情,并且似乎发起那样一个巨大的光圈也颇折损他的体力,山鬼谣注意到烛印一向沉稳的步伐竟也有了些许蹒跚的意味。


到了,就是那个枯木堆。山鬼谣想。


只见烛印几乎是不带一丝犹豫地往枯木堆上走去,昂首阔步,甚至没有低头看自己脚下,就那样熟悉而又自然地向上走去,犹如爬台阶一般攀登上这杂乱而又看似危险的枯木堆。山鬼谣即使早已知道他会越过枯木堆,却未料及他的动作竟然会如此随意而又轻巧,不由得惊异得微微张大了嘴巴。


他就那样看着烛印,一个普通人,一步一步地往上走着,神色就如回自家那样平静,简直平静得有些诡异。望月将至,仅差半个时辰便是子时了,用肉眼看来,月亮已呈满月的形状,静静地将万物都包裹上一层阴冷的光。冷静如山鬼谣,看着烛印就那样自然地如同凌空踩着一个看不见的阶梯那样走着,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烛印就那样走上去,又像下阶梯一般走下去。山鬼谣看着他那一头黄发的脑袋慢慢沉下去,直到彻底消失得看不见了,他这才敢屏息凝气朝枯木堆走去。抬头看了一眼这高耸着的枯木堆,根根枯木厉如铁,白如骨,它们就那样堆砌着,仿佛几百几千年就存在了一般,卡得密密的,将两旁陡峭的的石壁紧紧连在一起;又仿佛很松垮,极不牢靠,好像只要一踩上去它们就脆得可以就此断裂,站在上面的人就会立即摔下去摔断了脖子。山鬼谣沉吟了一番,眼睛却看向了枯木堆旁边的石壁,他几乎只是扫了一眼,又瞟了一眼石壁上方十米开外的地方的那棵凌空悬出的老树,心里便有了主意。


愿你足够结实。山鬼谣这样想着,便往脚上运足了元炁,腾空跃起——


此时的祝融村,烛印家。弋痕夕的面前是一个打开了的石盒子。他的手上是一个很古老的卷轴,卷轴虽老得泛了黄,但大约是每一代村长都往上涂抹一些防腐的药剂,因而保存得极好。


弋痕夕打开卷轴,只见上面的文字依然是篆书,不过与玖宫岭略有些差别,虽然形状看起来有些不适应,但总归可以读懂,他便将右手的元炁再汇聚得更亮了些,从最右的那列文字细细读起:


“上古,天帝哀民生之多艰,欲以火相赠以疗之,即示人曰:南方燧明国有火种,尔取之,则得养生焉。


“火种者,燧明山燧木也。燧木者,纵垂髫亦可以燃之。故来隋明国者,欲有求于燧木,皆欣然折取,商贾以燧木易之。然火之种有尽,而人之欲无穷,泱泱大国,人皆涎之,是以天帝震怒,行拂惩之,凡贪欲作祟者,皆于燧明山化燧木,纵燧明国本土之士亦不能免其患。以是,燧明国亡。


“然天下皆入欲网,唯我蛾族独清。蛾族者,燧明国六族之一也,五族皆灭,唯蛾族存,用心一也。蛾族自古有训,燧木不入商贾之肆,唯每月望月方可折之,且其量不可过一麓。天帝感蛾族诚朴,特赋其以御火神力,许之以燧木。自是之后,非蛾族者折燧木则必遭天火。


“然天帝亦诫之曰:尔等须遵循古训,每月望月方可折取,且其量不可以过一麓。村人但凡欲折取燧木,应举家前往,且掌村者……”


原来如此。这古卷轴是在讲蛾族有什么样的规矩,为什么只有蛾族才能折取燧明山的燧木。弋痕夕边看边微微颔首。我说怎么会有这么怪异的事,只有蛾族才能用燧木,其他人折就会被烧死,原来是老祖宗积的德荫蔽了子孙。


可是,他们现在这种拿燧木去卖的行为,不也是违背了与天帝的约定么?为什么天帝没有惩罚他们?难道这个卷轴上所记录的终究只是一个故事罢了……带着重重疑惑,弋痕夕皱着眉头继续读下去。


读着读着,弋痕夕的眼睛瞪得越来越大,额上的汗越冒越多,他完全忘记了那种对烛印的恐惧。卷轴上确实交代了很多东西,而且都是他完全没有预料到的,而之前的许多事却得到了很好的映证,有关于人变成燧木的,村子里人莫名其妙的失踪,还有……那片禁地的真实意义。他每读一句,心都会下沉一层,当他终于读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事情不对了,不应是这个样子……之前的判断似乎是全部错了!烛印……


哥!


弋痕夕几乎是一跃而起,在往外奔跑的同时迅速完成了纳炁与聚炁的全过程,并且在他奔出烛印家门的一刹那,由于牙咬得太紧,他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了那几个字:“风巽·擎天!”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46:00 +0800 CST  
如果还有人此时尚未睡,便可以看到一道耀眼的绿色光柱直冲云霄。云丹便是没有睡的人之一,她也自然是看到了这道光柱。


大概是真的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了吧。不论怎样,但愿你们二人平安。她双手合十,闭眼默念。


从二更开始便陆陆续续熄了灯,到了现在,此时的祝融村一片黑暗,只有月光静静地普照在这片村子里。终究是深夜了,大家是早该全都睡了。她看了一眼四周的景象,寂静中,所有的窗子都是安静的,用来糊窗子的宣纸在月色的抚摸下隐隐发出一种荧光,呈现出安静的灰色。云丹看到这样安静的灰色,忽然便产生了一种奇妙的联想,她想,窗子也正如人的眼睛一般,熄了灯的窗子,正如人困了倦了便阖起的眼睛,它也是需要休息的,就如看着睡着了的人一般,看着睡着了的村子,她感到如此静谧舒服。


云丹此前一直照山鬼谣所说在村中四处逡巡着,转了一大圈,并未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村中人早已熄了灯,大约都是去睡了。包括燎日家,灯也是熄了的。她正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事时,却敏锐地觉察到风中传来了一丝微小的声音,仔细听来,是有人小声对话。或许普通人听不见,但是作为一个侠岚,她还是敏锐地觉察到了。她循着声音找去,却不想回到了燎日家。里面的声音嗡嗡作响,在这片黑暗中商讨着什么,未免显得诡异。她贴近了门,仔细听去,只听得里面正是燎日与齐焕二人在商量着些什么。


可是,既是未睡,为什么不点灯?她心中升起一阵疑云,便继续听下去。


回到弋痕夕发出“风巽·擎天”的发出一刻钟前,成功借那棵老树踩着石壁越过枯木堆的山鬼谣,正悄悄在一棵树上坐着,他的眼睛一刻也不敢离开烛印。烛印正盘腿坐在一个远处的山洞中,很简陋的山洞,里面原先便安插了几个火把,烛印将火把引燃后,本身就不大的石洞中灯火通明,山鬼谣即使坐得很远,也能将烛印的一举一动看个清清楚楚。


只见烛印摸出怀里先前那块红石,在自己周边画了一圈,又迅速在圆圈的周围果决地写下一些符号,那动作又快又准,烛印仿佛是早就想好要这么做了一般。他的表情非常坚毅,本身看上去就黝黑的脸在火光的照耀下显出了一种诡异的红色来。符号很多,而且每一个都与先前不同,山鬼谣不知道一个老人的记忆力竟然也会好成这样,烛印必然是早就有所准备了因此才会以这样惊人的速度去写这些符印!


“传说,枯木堆那边的禁地,埋藏着火神的力量。如果进入禁地,方法得当,则可以将火神的力量据为己有。而火神又是岂能轻易将力量尽数给你的?于是,得到火神的力量的同时,将必须为火神献上祭品,祭品将化为燧木……”燎日那天的话在耳边响起。


“石拓,你竟然还是不懂欲望会叫一个人怎样,只要人还活着,就有欲望,哪怕毁灭了别人也在所不辞。听着,两天后的晚上就是望月,那天子时我将再次越过枯木堆……”这次是烛印自己的话,每一个字似乎都在山鬼谣耳边冷笑,笑得山鬼谣几乎发抖了。


果真如此吗,通过施法,将火神的力量纳入其中,并且将村民作为祭品献给火神?山鬼谣即使一开始对此将信将疑,此刻看到烛印在飞快地划着符印,还有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心里也信了七八分。看来,今天晚上他也像以往一样,通过施法,得到力量的同时,便会又有无辜的村民成为祭品化为燧木。


烛印,这都是你自找的,哪怕我耗尽全部元炁,也要……山鬼谣冷下脸来,开始专心聚炁。我知道你很强,有着不可窥其深度的力量,但现在你在明,我在暗,或许我赢得了你。


“泽兑·鬼尘……”他盯着烛印念道。


意外总是在未料想时发出。尚未将那句“泽兑·鬼尘珠”念完之时,山鬼谣只感觉眼前强光一闪,便被远处一束直冲云霄的绿色光柱所震慑住了,原先对准了烛印发出的“泽兑·鬼尘珠”因施术者突然精力不集中而跑偏了些许,白色的光珠依然是狠厉地从他手中发出,却并未对准烛印,而是将山洞东边五米开外的那块巨石击得粉碎。


山鬼谣只念了句“糟了”,便暗暗跌足,心里骂弋痕夕早不发晚不发,偏偏在他最关键的时刻发出“风巽·擎天”干扰了他的注意力,如此一来,这么大的动静,烛印必然会注意到他的存在!


算了,反正已经如此了,就此拼了吧!山鬼谣几乎只在原地停了一刻,便发动月逐,同时将自己手脚上聚集了厚厚一层元炁。他左手的元炁形状迅速变化着,只他从树上跃至山洞的这一会儿,便呈现出利刃的形状。他对战斗向来有着极强大的天赋,尤其是对于元炁形状的控制,他可以做到令手中的元炁刃比真的冷兵器更锋利。


他就出现在烛印的身后。黄发老人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存在,而且就像是对刚才那块巨石碎裂的声音毫无知觉一般,就这样迅速地在地上划着那还未完成的符印。山鬼谣就在他几乎要刺下去时,忽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元炁刃便生生地停止在距离烛印脖子还有一寸的地方,他不知道为什么刺不下去。


“怎么,还不动手?你可是跟了我一路了。”黄发老人的声音平静而沙哑,他手中一刻不停地在划着符印,冷笑了一声,并不回头看山鬼谣。


他竟然知道!山鬼谣一时愣住了,手就那样僵在了原地。


此时,发出了“风巽·擎天”的弋痕夕在以最快的速度往这边奔来。哥,千万不能动手,不能动手啊!烛印他……


“呃——!呕——”山鬼谣吃惊地看着眼前的黄发老人痛苦地吐出一口黑血,他一眼便看出烛印这是中毒了,心里一惊。烛印一脸痛苦,喘息都有些困难,可手却依然不肯停止,颤抖着在继续划着符印,现在,那个圈里细密复杂的符印已经画满了整个大圆的三分之二了。


“苍天啊,再给我一刻钟吧,只要一刻钟就可以……我必须撑下去,救我蛾族……”烛印便是如央求着上天一般,声音变得越来越细微,越来越沙哑,他抬头望着天空的月亮,目光如灼灼星火,吃力地吐出这几个字。


什么,救……!?山鬼谣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位黄发老人。


此时此刻的祝融村,云丹正在门外屏息听着燎日家屋内那两个男人的对话,听着听着,她的脸便变得煞白。“烛印那老家伙,今晚甭管怎么样都玩完了。”燎日冷笑着对齐焕说。“谁说我们力量不够就就对付不了他?他平日里抽的那些烟草,我们总归可以混进去点别的东西,哈哈!现在,算算时间,他也该被毒死了,咱们便没有后顾之忧。走吧,带上村里所有愿意跟着我的人,去燧明山将燧木折个尽兴!去他的只能一箩筐!去他的子时开始一个时辰内才能折!现在开始,是咱们的祝融村,咱们的燧明山,咱们的燧木!哈哈哈哈!”燎日的声音愈发尖锐高亢起来。


子时已到。仿佛是提前约好了似的,云丹惊愕地瞧见,整个祝融村,家家都如同得到了什么信号一般,原先明明是一片黑暗寂静的祝融村,在一瞬间所有的灯全部亮起来了,从来没有哪一个子时会这样灯火通明。在这样的深夜里,每一家的窗口都由内而外发出灼灼火光,因太过于明亮,在一片寂静的黑夜之中亮得那样诡异。云丹只觉得背后发凉了,蓦然回首,只见无数扇的亮了灯的窗子都泛着冰冷的光,犹如紧闭着的人眼骤然睁开,在这样安静的夜晚,忽然一下子目光灼灼地在此一瞬间全都看向了云丹,犹如无数双带着冷笑的眼睛。
(本节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47:00 +0800 CST  
【注①:白膏泥】
白膏泥:马王堆用来涂抹墓壁的材料,防水效果极好,部分原因在于白膏泥,长沙马王堆因此将汉代的女尸完整保留前年不朽。
【注②:那段卷轴上我自己编的文言文(内容当然是自己编的了,除了部分名词一样,历史上完全不存在原型)】
我编的原文:
上古,天帝哀民生之多艰,欲以火相赠以疗之,即示人曰:南方燧明国有火种,尔取之,则得养生焉。
火种者,燧明山燧木也。燧木者,纵垂髫亦可以燃之。故来隋明国者,欲有求于燧木,皆欣然折取,商贾以燧木易之。然火之种有尽,而人之欲无穷,泱泱大国,人皆涎之,是以天帝震怒,行拂惩之,凡贪欲作祟者,皆于燧明山化燧木,纵燧明国本土之士亦不能免其患。以是,燧明国亡。
然天下皆入欲网,唯我蛾族独清。蛾族者,燧明国六族之一也,五族皆灭,唯蛾族存,用心一也。蛾族自古有训,燧木不入商贾之肆,唯每月望月方可折之,且其量不可过一麓。天帝感蛾族诚朴,特赋其以御火神力,许之以燧木。自是之后,非蛾族者折燧木则必遭天火。
然天帝亦诫之曰:尔等须遵循古训,每月望月方可折取,且其量不可以过一麓。村人但凡欲折取燧木,应举家前往,且掌村者……
翻译:
很久很久以前,因为人们未掌握火的运用方法,而活得很不好。天帝很同情人类,于是预示人们说:“南方的燧明国有火种,你们取来用,就可以活得好一些了。
所谓的火种,实际上就是燧明山上的燧木。燧木这种东西,连小孩子都可以用它生火,因此许多人来到燧明国,非常开心地折着燧木,有些商人甚至拿它们来做商业贸易。可是燧木是有限的,但是人的欲望是无穷的,这么大的国家,人人都想要燧木,因此天帝愤怒了,扬起手中的拂尘去惩戒人类,凡是贪欲作祟的人都在燧明山变成了燧木,即使是燧明国本土的人都不能免受其患,从此以后,燧明国就灭亡了。
然而天下人都被欲望所困住手脚,只有我们蛾族不是这样。蛾族本身是燧明国六大族之一,其它五族都在这次灾难中灭亡了,只有蛾族存活下来了,这是因为我们不贪。蛾族自古以来的古训就是:燧木不能拿来卖钱,而且只有每个月望月才能折取,每次折取的数量不能超过一箩筐,天帝为这种诚恳朴实感到很感动,于是赋予我们蛾族以驾驭火的能力,并且允许我们继续使用燧木。从此以后,如果不是蛾族的人折取燧木就要被天火焚烧。
可是天帝也警告我们了,你们要继续遵循古训,每个月望月才能折取,每次折取的数量不能超过一箩筐。村里人如果要折取燧木,应该全家都去,而且村长……
(这句话话没说完,这里留个悬念,请见下回分解)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47:00 +0800 CST  
对自己的洗脑能力表示很嗨皮~
我都快忘了弋痕夕是谁了orz……不过今天发文的时候看到他使出风巽擎天+山鬼谣懊恼地骂他打断的时候莫名又觉得谣夕还是比较萌的~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49:00 +0800 CST  
十八、火(之三)·燎原


山洞里一丝风也没有,火把静静地燃烧着,洞内忽明忽暗,火在这一刻也仿佛有了影子。说不清是它让别的什么东西产生了影子亦或是它本身即有影子,不论怎样,因为火而产生的那流动着的光与影就那样安静地交错变换着,仔细看来,像是厮杀,仅属于光和影的无声的厮杀。


烛印苍老的面部便被这样的光与影时不时映得通红,又时不时黯淡下去。他紧闭双眼,嘴角是来不及抹去便在那里慢慢干涸的血迹,但他却一如既往坐得笔直。身后的少年亦以闭目凝神,以打坐的姿势坐在烛印的正背后,他的手掌贴在烛印的腰部,白色的元炁正缓缓地被输送进烛印的体内。


良久,黄发老人微微睁开了双眼,看了一眼地上未画完的符印,叹息道:“阵法失败了。”山鬼谣亦睁眼循着老人的目光看去,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动了动唇,想说什么又停止了。


“你救了我,谢谢。”这是烛印从昏迷中醒来后的第二句话。他的身体似乎很虚弱了,每说一个字都非常吃力。“不要说话,集中精力。”山鬼谣仍然在给他输送元炁将体内之毒排除。“等你恢复了,我还有许多事想问你。”


烛印仿佛很累了一般缓缓地点了点头,阖眼。


但是,恐怕是来不及了。这次行阵作法失败了,只有下一个望月才能再次尝试,但在那之前,唉……烛印锁紧了眉头。


此时的祝融村,灯火通明,一下子从一个彻底的黑暗中变得那样明亮,云丹不由得心里一紧。里面也有了动静,伴随着燎日家的灯火亮起来,她听见了里面人的动作,她听见燎日与齐焕先是站起来,随即屋内有了脚步声。


不论怎样,先赶去燧明山将这样的情况告诉弋痕夕与山鬼谣!


正当云丹准备发出月逐时,只感觉头上一阵剧痛,伴随着耳旁一声闷响,她眼前的画面就这样模糊着暗下去,双腿如不受控制了般软下去,最终眼前变得一片漆黑。她就那样硬生生地摔在地上,却没有丝毫知觉。


“没想到烛印请来的这三个小娃儿竟然摆了我一道,早早就溜走了。”燎日阴沉着脸,看着三间空无一人的房间,面容愈发狰狞。


“报告统领!门外发现了三个侠岚中的那个女孩,看样子是在偷听咱们的机密,我已经将她击晕了,接下来怎么办?”门口,一个村人对燎日汇报道。燎日便是大步朝门外走去,一眼便看见晕倒在地的云丹。“除了她,另外两个呢?”燎日的眼神凌厉地瞟了云丹一眼。


“这……没有发现。”那村人似很是惭愧。


“好吧,为了避免出现什么意外,先把她锁起来。这样,即使另外两个想有什么动作,咱们也好歹有一张牌。”燎日冷笑道。他略沉吟了一阵,继续对那村人道:“就锁在阿柴那小妮子那里吧,这个侠岚,还有阿柴,她们俩关系不是一直很好吗?说实在的,我对阿柴这孩子也颇为不放心哪。这小妮子太过于古怪了,在大家全都那样痛恨烛印的时候,她竟然还相信烛印。八成是小孩子年龄太小不懂事,一看烛印竟然一个月以来每天都发疯了一样找她哥哥,因此对烛印已经感激涕零了。总之,今晚容不得一点岔子出现,将阿柴也跟这个侠岚锁在一起吧!你,今晚负责看守她!”


燎日想了想,仍然有些不放心,便与村人们一起去了阿柴家,亲眼瞧见云丹被锁进去了,这才放下心来。他不确定烛印中的毒有多深,亦不能保证力量如此强大的烛印会就此死去,因而不得不谨慎再三,即使是一丁点险,他也决计不可能去冒,他一定要保证得权就在今夜,任何有碍于此事的苗头他都得提前连根拔除。


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便叫那些慢慢往这边集中起来的村人们稍等片刻。只见那燎日回到自家,将他正在梦乡中的儿子拍醒,道:“灼砂,起床了。咱们去燧明山折取燧木。”


“可是……烛印大人不是指定好了,这一次是乌烨……”灼砂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父亲那张在火光的跳动下显得无比亢奋的脸,一时没反应过来。“傻儿子,规矩都是烛印定的,现在开始,是我燎日的祝融村!走吧!”他哈哈大笑起来,几乎是不由分说便将衣服丢给一脸茫然的儿子。


“这……好吧。”灼砂一向是那样信任父亲,可这一次却也由不得带了许多犹豫,“可是,这么大动静,云丹她不会被吵醒吗?”


“不会,我保证,她现在可是睡得好好的。”燎日咧嘴笑道。


几乎是全祝融村的人,除了身体老迈的或尚是孩童之外的所有人,皆大步地朝村口走去。他们举着火把,背着空箩筐,安静却快速地往燧明山移动。没有人说话,亦所有人的步速都是那样一致,冥冥之中形成了一种近乎于诡异的默契。火光在他们脸上映出奇怪的光影,他们眼中露出一种奇异的光彩,嘴角都微微咧上去,仿佛眼前的燧明山已经化成了实实在在的财富,堆积如山……


“不错。”烛印闷声对山鬼谣道,“我再也不能放任事情这样发展下去了。远古时期,天帝之所以在那次灾难之中放过了我们蛾族,原因在于那时候我们懂得适可而止。但现在,完全不一样了。”他说着,便站起身来往山洞外走去,山鬼谣亦站起来跟随他而去。洞中的火光依然在静静地燃烧着,整个山洞遍布着暗红色的光线,他与烛印一前一后走着,在这片火光之中自己的皮肤、服饰也被映成了暗红色。


“禁地,实际上一直是每一任村长施法的地方。施法作用有二,其一是,村长必须在望月前两三日或者望月这一天对先前指定好的来折取燧木的人施法保护。如此一来如果没有被村长施法保护就来这里偷偷折取燧木,势必为贪欲作祟,如卷轴古训所说,他们将在望月前两三天的晚上被一种力量吸引到燧明山,并且化身为燧木。想必你也听过村中的那些传言了,凡是平白无故消失的那些家庭,无一例外是因瞒着我偷偷折取燧木,他们这是触犯了天条而自作自受。因此我一直很严厉地在告诉他们这些规矩,可惜总是没有用。”烛印声音仍然很低沉,且声音很轻。刚才的施法加上他中毒已经将近耗费掉了他全部的体力,他连说话也需要费很大的力气了。山鬼谣便一声不响,跟在他身后慢慢走着,仔细听着,这时,他们正在朝枯木堆走去。


“至于其二,正是我今晚来这里的目的。”烛印有些苍凉地歪了歪嘴,似乎在自嘲,“虽说我们蛾族逃过了上古的那一次天帝的惩罚,但是千百年来,靠燧木赚钱的行为似乎愈演愈烈。我自然不能阻止这一套已经约定俗成的行为,于是也只有默许这种行为。即使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蛾族早已经违约,天劫却依然未至,大概是虽然我们确实在用它卖钱,却也从来不敢逾界,永远只在每个月望月折那么一箩筐吧。总之,过了这么久我们也依然没有受到天罚。直到……那只鸟出现。”烛印说到这里,脸色便阴沉下来,眉头紧皱起来,脸上如刀刻的皱纹似乎又被刻深了一寸。


“阿比鸟是带有预言的色彩的,从未例外。”烛印说了这一句,便眼光黯淡下来,轻声叹息了一声。


这时,他们恰好已走到了枯木堆前,烛印便不再继续那番话,对山鬼谣道:“待会儿我再继续给你说吧。现在,你紧紧跟在我后面走吧,不要往脚底下看,也不要回头,跟紧了我走吧。”说罢,烛印便强打起精神,一脚踩上枯木堆,好像很随意一样,不需要甄选落脚位置,就那样踩上去。山鬼谣迟疑了一番,便紧跟在烛印身后,仔细注意着烛印先前落脚的位置才敢踩上去。“我已经说过了,不要往下看。”烛印即使不回头也知道山鬼谣在谨慎地斟酌落脚点时,再次发声提醒道,这一次带了些不耐烦意味。


山鬼谣便不敢再往下看,只是眼睛死死盯着烛印略有些佝偻的肩膀,紧紧跟着他往上走。他只感觉自己的脚下踩着的那些枯木的枝干时而硌得自己脚掌生疼,时而又脆生生的,发出“咯咯吱吱”的响动,令人腿部一寒,仿佛不知道哪一时刻就会就此断裂。不知何时,起风了。风吹着山鬼谣那早已经大汗淋漓的脑袋,汗水蒸发时带给他的头脑一种彻骨的凉意,他时不时便感觉自己沉浸在一个亦真亦幻的世界里,这样跟着烛印像是攀登阶梯一样往上走,他犹如梦游一般,就这样一步一步走着,脑袋中一片空白,空白得几乎什么想法也没有了。他当他快要走到最高点时,只感觉脚下“咔擦”一声,他踩的那几截枯木便断裂了,整个身子近乎是以凭空摔落的速度往下一沉——


山鬼谣顷时头皮一麻,几乎就要叫出声来,却没想还没叫出口,便发现自己并未摔下去。他忍不住低头看了一眼,因为烛印的警告,他只敢看了那么一眼便迅速将眼光收回来。只见脚下原有的那些枝干已经断裂,但下方恰好有一碗口粗的树根稳稳将他的脚支撑住了。一阵风轻轻拂过他满是汗水的脖颈,他刚刚因受惊而发热发胀起来的身子慢慢冷却下去,甚至有些寒冷。


烛印上到了最高点,便往下走,似乎是习以为常了一般,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如下台阶一样走。山鬼谣紧跟其上,依然是眼睛紧紧盯着烛印的肩膀,一步一步有些僵硬地往下下着。早已在枯木堆附近焦急等待着山鬼谣的弋痕夕便是一眼看到枯木堆上那两个人正缓慢地往下走着,先是错愕了一番,随即一路上忐忑不已的心便慢慢平静下来。


太好了,我就知道哥可以做得很棒,即使在不知道事情的真相的情况下,他也不会贸然动手伤害烛印。弋痕夕看着还活着的烛印,舒了一口气。看情况,哥应该已经与烛印有所交流了吧,他应该明白事情是怎么一回事了。弋痕夕便迎着山鬼谣与烛印走去。


不过……还有一个疑点,与卷轴上写的不一样。弋痕夕看着从枯木堆上慢慢走下来的烛印,心里升起一丝疑惑,脚步也不由自主放慢了下来,有些警惕地看了一眼烛印。


他们没有人知道,此时几乎全部祝融村的村民已经抵达了燧明山山脚,举着火把,安静地前行着。所有的村民皆目光幽幽,在黑暗中颇有些诡奇的意味,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很多东西,从出村的那一刻开始,那些眼睛中便只有那些尚还在生长在燧明山半山腰的燧木了。那些眼睛曾经也是有笑有怒,有着人气儿的,可是现在,除了燧木,旁的便什么都不剩了。


简直不像是人类的眼睛了,而是兽。只对某一样东西存在着那种偏执的追寻,而忘却了还有其他东西的,便是眼中只有猎物的兽。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50:00 +0800 CST  
云丹睁开眼睛的一刻,只感觉疼痛几乎要将她整个头都撕裂,进而使得她整个身子都如同瘫了一般,好半天都动弹不得。她尝试着坐起身来,便又是一阵头晕目眩,赶紧闭眼歇了一阵,再一次睁开眼时,她这才感觉好了一些。这时,她才注意到身旁有人啜泣,便有些艰难地转过头看去。


是阿柴。她在啜泣,仅仅是啜泣,她还不敢大声哭出来。


“阿柴……”云丹手扶着仍然在隐隐作痛的头部,她眼中的阿柴依旧是有些模糊的。她正在极力地回忆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当她在仔细回想时,头便会愈发疼痛起来。


见云丹醒了,阿柴终于忍受不住了,边笑边呜咽道:“云丹姐姐!你终于醒了……燎日叔叔……燎日叔叔他……”大颗大颗的泪珠从阿柴眼中溢出,她眼中满是惊慌失措与恐惧,更多的是一种委屈和不解,她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对她很好的燎日叔叔忽然一下子就如同变了一个人一样。


刚才发生的一切依然历历在目。睡梦中,门就那样被敲响了,敲门声又急又剧烈,将她从梦中惊醒。当她打开门的一刻,朦胧的睡眼中,火光中,燎日宛如一尊石像,面无表情地站在阿柴家门口。他身后仿佛有千百只手持着火把,在黑夜中将整个天空映得火红,就这样在一片通红的天空下昂首而立,目光冰冷地俯视着她。


阿柴便悚然看见燎日一挥手,旁边的那个汉子便将不省人事的云丹如同丢垃圾一般扔进了阿柴家,云丹倒地时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阿柴,”燎日往里走了几步,阿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数步,惊愕地发现燎日竟然笑了,却笑得那样难看。“阿柴啊,燎日叔叔今天晚上有事出去,所以就拜托你给叔叔好好在这里呆一夜吧,等明天早上,我们满载而归的时候,叔叔自然会将你放出来的。”说完这话,燎日像是变脸一般,即刻收敛起面部的笑容,眼睛变得无比凌厉。“我们走!”


云丹听阿柴边呜咽边断断续续地叙述着的这一切,耳边便悚然回响起她刚刚在燎日家中听见的那番窃窃私语。她仿佛是被针猛刺了一阵一般猛然站起,不顾头的晕眩便朝门奔去,在奔跑的同时将手掌包裹了元炁,一掌击在门上——


门纹丝不动,她不由得错愕了。


“别费那般心思了!”门外的人冷笑道。“燎日统领既然这样交代了我,我自然不能辜负他的一番信任,门已经从外面被我锁死了。还有,怕你又在那里瞎费工夫,特地好心交代你一番,包括祝融村的墙,你以为与一般的墙一样吗?切,太小瞧我们蛾族了。我们是靠火的力量生存的民族,墙壁与屋顶即使是烧出的砖,却也比铁跟石块更加坚硬,这便是我们祝融村的法宝之一,外敌绝对攻不进来,不论是门、墙还是屋顶,千百年来都这样。这就是为什么我们祝融村如此富庶,却从来没有外贼成功洗劫过我们的。同理嘛,你既然在里面,不如节省些力气,好好歇着。”


门外的男人说着这话,不由得得意地笑了几声,又跟想到了什么似的,带了些欢快的语调对云丹道:“啊对了,我看燎日统领的儿子灼砂似乎很喜欢你嘛,你可得好生护着你自己的那张漂亮的脸蛋,到时候燎日统领成为村长之后,你或许还可以给他儿子当个小妾玩玩,这就是你莫大的福分了。”


云丹便沉默了。她并没有去理会门外男人的挑逗,只是把他的话中那些关键的词句听了去,诸如祝融村的砖瓦的特殊性。云丹不顾头的疼痛,慢慢地绕阿柴家走了一圈,时而抬头看看屋顶,时而又伸手摸了摸墙壁,试着集中起元炁对墙壁发出一个元炁弹,只见墙壁丝毫无被磨损的痕迹。她亦没有忘记窗子,只见窗框原先也是钢铁所制,只是上面有些镂空的花纹,花纹上被宣纸糊着罢了。即使撕毁所有的宣纸,大小也不够一个人出去的。云丹不由得叹息了一声,那人大概说的是真话。


简直是被锁在了一个铁柜子中似的,祝融村村人身为普通人,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阿柴,看来咱们俩今晚真的只有在此静待了。不过,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我相信我那两个同伴。还有,我自己也要努力。”云丹转身对阿柴苦笑了一番,便原地坐下,开始静心冥想。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51:00 +0800 CST  
即将子时一刻。


若有人此刻还尚未睡,并无意中朝燧明山的方向远远看过去,便可以瞧见一条绵延了将近二十米的火之长线。并非静止不动的,这由火把之光组成的长线仿佛是活的火蛇一般,绵绵延延从山脚以下便开始了它的蠕动,尾巴拖得老长。橘色的火蛇在慢慢地往上攀爬,扭动着它的身躯,奋力而贪婪地朝着既定的目标满满匍匐前行。


尚在半山腰的弋痕夕并未察觉到这条长蛇正摇首摆尾地朝这边悄然爬来。他看着烛印从枯木堆走下来,山鬼谣则紧跟其后。他有些疑虑地看着烛印,只稍稍思索了片刻,便往枯木堆那边走去。


在人步入一个相对危险的环境的时候,不论是什么人都会近乎因为一种本能,有意无意地便会时刻保持高度集中,山鬼谣在攀越这枯木堆时亦不例外。他在上面的时候,几乎将一切疑点和未知暂时都抛却了——包括弋痕夕在等他,烛印还有没有说完的话,祝融村的村民给烛印下了毒,祝融村的村民之后可能干什么……他一时间什么都暂时忘却了,仅仅如在梦中一样飘飘渺渺,眼里呈现出的只有烛印那略有佝偻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肩。山鬼谣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这个肩,跟着他走。


直到脚真正挨到地面的一刻,他这才感到一种从心底扬上来的踏实,那颗悬空了许久的心这才妥妥地放了下来。真是再也不想体验这种凌空踩着枯木堆的感觉了,这是山鬼谣脚踩到地面的第一个想法。只可惜命运总是喜欢与人开玩笑的,当他并不想的时候,老天便偏要他去做。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山鬼谣再一次踏上了一个高耸着的枯木堆,他这时才真切体会到了烛印为何能昂首阔步地往上走,并不低头,也不回头,就是昂首往前走,眼睛只有正前方。


多年后,当山鬼谣真正踏上自己命中注定的那个枯木堆的时候,他无数次在梦里也能被蓝发少年那带了恨意的眼睛看得心如刀割。恍惚中,他眼前仿佛出现了烛印苍老的背影,就在他前面倔强地走着,领着他攀越枯木堆,走到禁地中去。“我说过了,不要回头,也不要低头。”意识中,烛印背对着他,平静地说。山鬼谣便不敢回头,他心里无比清楚,一旦自己回了头,便会一眼看见一个碧衣女孩正在自己身后远远地望着自己的背影。他不想看。


山鬼谣十四岁的这一年并没有想到后面的一切,而是在踏上地面的时候,迅速回想起了眼前面临的一切问题。他刚想到了弋痕夕刚刚作为信号发出的“风巽·擎天”,便一眼看见弋痕夕正朝他快步走来。山鬼谣正想说些什么,只见弋痕夕迅速地将自己拉离了烛印身边。


他便疑惑地看着弋痕夕,只见弋痕夕眼睛一直没离开过烛印,眼神中满是疑惑和谨慎,张了张嘴巴,似乎想问些什么。烛印则平静地看着弋痕夕,似乎满不在乎弋痕夕这种怀疑和无礼的行为,还没等弋痕夕开口问,便如同看出他想问什么似的,对弋痕夕道:“不用想了,我知道你在疑惑什么。那个阵法失败了,看来得下一个月了。”


只见弋痕夕听了这话,眼神中的警惕当即消去了五六分,而山鬼谣却一头雾水。他本以为弋痕夕的谨慎疑惑仅仅是因为弋痕夕仍以为烛印有什么坏心,但照这样看来好像又不是,烛印与弋痕夕,好像都知道些山鬼谣不知道的东西,他们二人正是在说这样东西。


见山鬼谣一脸迷惑,弋痕夕便开口解释道:“哥,事情是这样,我在烛印家发现了一……”


“别出声,躲起来再说。”山鬼谣敏锐地觉察到了什么,迅速拉着弋痕夕躲在距离枯木堆很近的一块大石头后面,烛印紧跟其后。弋痕夕正疑惑着,只见山鬼谣对他耳语道:“嘘,仔细听……”


风沙沙吹着枝叶的声音慢慢地便不再是那样明显,取而代之的是人脚步声。弋痕夕屏息听着,慢慢地背后便感到了一丝凉意,因为他也听见了,而且越来越清晰——有脚步钝钝地踏在土石上的声音,有踩在枯萎的枝叶上发出的“咯吱咯吱”的细微响动,有鞋底与枯草相摩擦时发出的声音互相混合起来,不同的脚步声相互掩盖堆叠着,慢慢地便盖过了风吹树叶的声音。


有多少人?弋痕夕想。十个?几十个?不对,应该还要更多……这么说,一直到现在,子时一刻了,都没有看见那个先前烛印指定好来折取燧木的人出现,这么说是他一家人都来了么?可是,怎么会有这么多人……他不自觉额头便有冷汗冒出来了。


他们静待了一刻之后,火光的色泽也慢慢出现了,夜的黑色顷时开始被强行打破而涂抹上别的颜色,由下而上便开始变得火红起来。这当然不是一个两个火把能做到的,而是即使尚未看到人上来,便也能预测出距离他们不远处就有几十个甚至几百个火把。这样的阵势大得有些可怕,因为即使是天空也不能被幸免,半边天被火光染得通红。


接着,人上来了,第一个出现在他们眼前是是燎日。


除了烛印依然是一脸平静,山鬼谣与弋痕夕几乎是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虽然烛印中毒这件事已经清楚告诉了山鬼谣村里人对烛印的忿意,但他从来没怀疑过这件事是燎日干的,燎日在他心目中的形象一直是一个心胸坦荡、充满豪气的汉子。可现在的燎日,仿佛与他们二人印象之中的燎日完全不同了,他的眼睛是那样陌生,平日里那些热情与灵动仿佛一扫而光了一样,那眼睛中满是冰冷的。


只见燎日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朝枯木堆这边谨慎地看过来,山鬼谣与弋痕夕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从他们的角度看来,燎日正是朝他们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只见燎日往这边走过来,眼神中满是冰冷和狐疑,也有一种按捺不住的激动。山鬼谣即使不知道燎日对云丹做了什么,看到他那种不对劲的神态,心中也早已明白了个七八分,他暗暗与弋痕夕使了个眼色,二人便纷纷开始纳炁。


岂料燎日只是往这边走了几步便停止了,他笑逐颜开,转过身去对身后的那些人笑道:“大家可以放心了,现在已经子时一刻了,烛印那个老家伙既然还是没有出现,十有八九是已经被那些隐藏在烟草中的毒物给毒死了,即使他还没死,也绝对是功力尽失成了废人了。现在,没有人敢阻止咱们折燧木,也没有人会施邪法将大家变成燧木,从今往后,由我燎日当村长的祝融村,燧木将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他说罢这话,便哈哈大笑起来。


人们便都犹如被感染了一般,随着燎日的大笑,或仰天大笑,或抿嘴而乐,或嘿嘿一笑,仿佛他们被烛印压迫了几十年的生活终于被燎日解放了一般。弋痕夕不由得被笑得烦躁起来,冲动之下,他几乎要站起来大喊一句“你们都错了!”,却在想法蹦出的一瞬间,被一只手紧紧拽住了。


是烛印。


弋痕夕讶异地看着这位黄发老人,他的眼神比此刻身处燧明山的任何人都要平静,而平静深处是一种刻骨的绝望,是深深嵌入骨髓的,不论怎么冲刷也不会消失的绝望。烛印就用这双平静而又绝望的眼睛看着弋痕夕,像是看着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一样,咧嘴笑了笑,轻声道:“你看,看他们的眼神。”


弋痕夕便顺着烛印的目光看过去,一时间心中的恐惧如同发了芽一般疯长起来。在火把的灼灼火光的照耀下,每一个人都犹如被什么东西附了体一般,眼睛瞪如铜铃,目眦尽裂,瞳孔中摇曳着火光,不知来源于火把还是其他的什么,诸如,欲望。


他们眼睛看着燧木在笑,眼中的火在熊熊燃烧着。笑声越来越大,声音越来越哑,弋痕夕忽然觉得这笑声很熟悉,是那种让他毛骨悚然的笑声,此时的笑声再一次带给他了那种挥之不去的恐怖感。然后,村民们此时的笑声终于与他很多天以前便深扎于内心的恐怖笑声重合了。


他终于明白了,是阿比鸟的笑声。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52:00 +0800 CST  
子时二刻,祝融村。


人在漫无目的的遐想中,不论思维起先有多么杂乱,最终一切往往会归结于一个场景,一个记忆的结点。


“妈,帮帮我啦。”时年三岁的云丹趴在一个比她还要高的水瓮前,皱着小眉头研究着它,束手无策。


“云儿,怎么?”女人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温柔地看着女儿。


“刚刚我捡到一颗漂亮的石子儿,可一不小心掉进瓮里去了,我的手够不着,可也抬不动,没法把它倒出来。”年幼的云丹有些委屈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女人看着水瓮,不由得扑哧一声笑了,道:“别说你抬不动,妈妈也抬不动啊。”说着,女人放下手中的家务,往云丹这边走来。她试着伸手进去探那块石头,但奈何瓮口太小,她的胳膊尚未全部进去就已经到了极限,再也进不去了。


云丹一瞧,不由得好生失望。女人偷偷瞟了一眼她气鼓鼓的脸,忍不住笑了,道:“云儿,我给你讲个故事吧,崂山道士的故事。”


因为丢了自己的心爱之物,云丹有些心不在焉,没有吭气儿。女人也不管她听不听,就这样以她那一贯温和而又富有激情的语调叙述着这个故事,云丹虽然一开始漫不经心,却不由自主地被女人口中的故事所吸引了,尤其是讲到道士能够来去自如地穿墙的时候,云丹已经目不转睛地盯着女人了,一脸听入迷了的表情。


“所以说,这一招‘山艮·越空’类似于所谓的穿墙。”女人抿嘴一笑,“许多人将越空与月逐误以为是一回事,因为他们眼中看到的往往都是一个人从一开始站着的位置忽然消失了,随即很快出现在另一个地方。其实,这与月逐完全不一样。月逐速度之快形似瞬移,却中间不许存在堵塞必由之路的障碍物,否则无法由起点瞬间出现在终点,抢的是时间。而越空,是控制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暂时虚化,其实是暂时移到别的空间,当目的达到后,再恢复到这个空间,看的是空间。”女人说着这样一段云丹当时一点都听不懂的话,她的右手便犹如故事中的崂山道士一样,迅速地从瓮的侧面插入了瓮中。云丹愕然地看见这只手完全无视障碍物就这样硬生生地插入了瓮中,又拔了出来,拔出来时,那颗石子儿已经在女人平摊开的手掌中央。


记忆慢慢灰暗下去,最终女人的音容笑貌彻底暗了下去,意识中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十三岁的云丹意识中却又慢慢亮了起来,这次,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门,与她当年悟出“铃铎三义”时一模一样的大门。


她走上前去,试着轻轻推了一下门,门便犹如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就这样缓缓开启了。


子时二刻,燧明山。


“哥,怎么办?放任他们折下去吗?”弋痕夕悄声对山鬼谣道。只见祝融村的居民都犹如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纷纷卸下自己背上的箩筐,将箩筐拎在手中,往这片燧木树林走去。


而山鬼谣全然跟没有听见弋痕夕的话一般,眼里看见的仿佛是别的东西。


“呃,哥!”弋痕夕见他心不在焉,便又叫了他一声表示提醒。


“不,弋痕夕,你看。”山鬼谣眼睛依旧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弋痕夕满是疑惑地便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在祝融村村民背后跟着走的,是数不清的零。山鬼谣与弋痕夕从没见过那么多零,黑压压的一片,鬼鬼祟祟地在村民身后跟着,一只接着一只,一片连着一片,给人一种整个下半山腰都被零所占据了的错觉。它们悄然无声地慢慢走着,看似无序实则有章,以一种难以觉察的方式往这边包围上来……


山鬼谣不由得沉默了。这是他第一次想就此放任事情如此发展下去,而不愿意对零动手。时年十四的他不知道这么想对不对,可此时此刻,他就是觉得祝融村的村民们罪有应得。不知道左师老师知道他竟然这么想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山鬼谣想到左师老师,不由得自嘲般地笑笑。


守护?我何必去守护这样一群人?他们活该。他近乎在冷笑了。


可是这终究也只是他十四岁那年的想法罢了,那时他还尚且是个孩子。多年后,山鬼谣便如同大彻大悟般地领悟到了,即使是这样的人们,也有守护和被拯救的价值,因为零与人之区别,在于人的心底即使有再大的恶念,也终究在角落之处有着被隐藏的善意,只不过当恶念膨胀之时,人的眼睛犹如被蒙蔽而看不见这一层善意,因而才需要侠岚去引领人们向善。


但十四岁的山鬼谣终究是意识不到这一点,他就隐藏在巨石背后,冷眼看着这一切,甭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管的,他想。


村民们终于觉察到了零的存在,一转身看去,只见身后是漫山遍野的零,黑压压的,如乌云一般缓缓朝这里聚拢,那一张张没有五官的脸空洞地盯着他们,他们不由得张皇失措,刚才的那种兴奋和贪婪在转眼之间便跑得无影无踪,仅仅剩下了恐惧、四处逃窜与哭泣。


“哥,这次可是零啊,你不管吗?”弋痕夕终于忍不住了,几乎要冲山鬼谣叫出来,“我理解你这种‘反正他们活该’的想法,但你也睁大眼睛看看,里面还有许多人是并没有那么恶毒也并没有那么贪婪,仅仅是被父母带出来的年轻人啊,你看,炬木跟灼砂也在!”


这次山鬼谣第一次被弋痕夕说动了,他刚才那种冷漠的想法在一瞬间散去了大半。他说不出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依然是有些不情愿的,却还是因为自己的那种想法而带了些惭愧,亦或是悲悯。不过,弋痕夕说得对,他不能放任像灼砂这样的少年也被零附体,那样是不公平的。


山鬼谣正准备动手时,只见燎日一回头也看见了这一切,虽然比别的村民冷静得多,可他的面部也不由自主抽搐起来。“不要慌!”燎日厉声喝道,“这样的怪物,三个小孩都能对付,咱们就不能对付吗?你们忘了,咱们是可以驾驭火的民族,咱们是蛾族!”说罢,他口中念了句什么,山鬼谣只觉得眼前亮光一闪,便看见一团巨大的火球从燎日手中飞出,直击中一个零。这是山鬼谣第一次见到不是侠岚的普通人也可以使出这样的绝招,不由得看愣在那里。


被火球击中的零真的犹如中了侠岚术一样,就那样化为一滩黏糊糊的黑水消失在原地。燎日当即得意起来,哈哈大笑:“你没瞧见没有?不过如此!快,满二十岁的人都跟着我对付它们!”


听了燎日的命令,其余村民便战战兢兢地立住了,颇有些不情愿。他们甚至有些后悔了,后悔听了燎日的话来到这里,结果却被漫山遍野的妖怪包围。不过,既是燎日已经干掉了烛印,那么燎日就是他们的领头,他说的话若他们不听,总归以后的日子是要吃苦头的。想到这里,村民们便强打起精神转过身去,准备发出自己的驭火术来对付这群怪物。


山鬼谣便又打消了出去战斗的想法。没想到祝融村的村民有这样神奇的能力,若侠岚现在就跑出去与他们共同战斗,胜利的可能性十之八九,但是胜利后,他、弋痕夕与烛印三人势必要被燎日捉起,到那时问题可就棘手了。所以,不妨先让两方对战一会儿,既然他们有驾驭火的能力,一时必然失败不了,也好让他们因为自己的恶念吃一些苦头;可村民也终究是普通人,面对这么多零他们也绝对不可能将零消灭完,待到他们体力不支时他再跟弋痕夕出去帮忙,吃了苦的村民们总归会有所悔悟,这样一来烛印重新回到村子的可能性也更大些。


打定了注意,山鬼谣便将自己的想法与弋痕夕一说,二人一拍即合,便坐在原地不动,准备静静地观战。


可是事情总是那样出人意料,还没等祝融村的居民们使出自己的驭火术,零竟然像得到什么指示般,先是停止了攻击,随即静止在原地不动了。看它们的动作颇有些人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意思,又犹如面面相觑,很快,零又像是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纷纷转身朝山下退去,就犹如人类的军队那样有序而安静,就那样撤退了。


所有的人不由得都愣住了,即使是山鬼谣也惊讶得微微长大了嘴巴。有这样的理由吗?即使是面对侠岚,零也会奋勇直上,直到自己被击散为止,可是面对祝融村尚还未动手的村民,它们竟然就那样撤退了?


燎日也显然是出乎意料,他愣了片刻,随即大笑起来,轻蔑地说道:“瞧瞧,这便是天意如此啊!烛印那老家伙一死,连怪物也不敢再来了,天佑蛾族!”


“天佑蛾族!天佑蛾族!”村民们仿佛一下子被燎日激起了万丈激情,眼中冒着喜悦的灼灼火光,仿佛看着值得敬仰的教主般看着燎日,犹如邪教教徒那样不受自己控制般大声嚷着,一时间“天佑蛾族”这四个字在整座燧明山响起,犹如雷声般轰轰隆隆。


山鬼谣只觉得耳中满满的都是那如雷贯耳的“天佑蛾族”四个字,在他的脑海中混乱地回荡着,撞击着,敲打着,敲得他有些混乱,有些头晕,一时难以集中精力思考。他注意到烛印一直在沉默,便瞥了烛印一眼,只见烛印的表情不仅没有那种喜悦,反而更阴沉了,似乎是预感到了什么事一般。


远处的一个山洞里,一个身着紫色华衣、有着紫色与白色相交错头发的高个儿男人正背对着一个零站在那里。他理着自己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扬了扬自己的嘴角,露出一个轻蔑而又邪魅的笑容,道:“破,退了吗?”


身后的被称为“破”的零显然是拥有比一般的零高了许多的智慧,恭敬地对眼前这个一脸邪气的紫衣男子弯着腰道:“集中在燧明山的那些零都退了,假叶大人。可是我不明白……”


“不明白为什么在那样恶念满盈的地方,我们还要撤退是吗?”被称为“假叶大人”的紫衣男子冷哼一声,“我又何尝不愿意趁机充盈我们的队伍,只可惜,我还没有蠢到和老天争着惩罚那些人类。破,祝融村的事儿,到此为止吧。”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54:00 +0800 CST  
即将子时三刻,燧明山。


不多时,燧明山的所有的零尽数退去。零退却了的燧明山便只剩下了祝融村的村人,他们每人手持着一根火把,虔诚地看着身形魁伟的燎日,在火光摇曳中,除了那些尚不省世事的少年们还一脸茫然,几乎每个成年人脸上都露出近乎疯狂的笑容。


事情真的是出乎意料了,零的退却无疑是打破了某种平衡,坐山观虎斗的计划失败了。


既然完全没办法按照设想的那样走下去,接下来该怎么办?立刻跳出去阻止那些人折取燧木吗?


看着这样一群蠢蠢欲动的村人,山鬼谣沉默了。他不可能傻到看不出来这些村人是已经全部丧失理智了的。如果说零尚未出现前就已经很难阻止这件事了,那么现在,应该说更是希望渺茫,因为那些村人正站在所谓的“气数”上。他们无比自信,而疯狂也更添了几分——山鬼谣很容易理解这所谓的“气数”,因为这是连他本人都难以置信的奇迹,在村民尚未动手时,零就自己退去了,真的给人一种老天都在支持他们的错觉。


何况,我跟弋痕夕十有八九打不过过他们。这是个会驾驭火的民族,人数庞大。山鬼谣沉静地想着。他静静地躲在巨石后面,观察着这一切,看着那些村人如被火蒙蔽了的眼神和贪婪的笑容,他便立刻明白了,现在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止他们折取燧木来换取独属于他们蛾族的财富,如果真的有什么人跳出去阻止这件事,他们中任何一个人都不惜拼死了来将那人击倒、砸烂、碾成肉泥。


“随他们去吧。”烛印仿佛看出了山鬼谣内心的纠葛,枯瘦的手轻拍在山鬼谣的肩上。山鬼谣回头看时,只见老人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切,似乎此前便早已预感到之后的事情会这样了,因而没有太多的震惊与痛惜,只是平静地接受一个本来就已经注定要悲剧了的结局而已。他甚至笑了一下,似乎在嘲笑自己明知结局如此却偏要去尝试,最终却仍然避免不了这个结局。


“可……”弋痕夕想到了他在卷轴上看到的那些文字,不由得心犹如被剐了一下似的。让他心痛的是,明明自己与山鬼谣就在现场,却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无比渴望刚才走了的那些零能够卷土重来,好好给这些被蒙蔽双眼的村民们一点教训,让他们认识到什么才是好歹。弋痕夕眼睁睁看着眼前的村民们如饿狼一般,纷纷走到燧木林中,动作粗暴而快速地将一根又一根树枝折下来丢进箩筐中,被折断了的燧木在断口处冉冉流下血红色的树脂,黏糊糊的,像是人的血液,仿佛是人受了伤一般。


“我知道,可也只能随他们去吧。你们可能还是不懂欲望会叫一个人怎样,只要人还活着,就有欲望,哪怕毁灭了别人也在所不辞。我很清楚你们二人是阻止不了的,反而会将你们牵连进去,因此,即使什么都做不了,也请坚持在这里待一会儿吧,不要被他们发现了。”烛印低声对弋痕夕道,声音比刚才小了许多,“这是我作为村长,对你们最后一个请求。”他说罢便阖上眼,似乎不想说话了,更是不想再看下去了。


即将子时三刻,祝融村。


阿柴紧紧抱着自己的膝,将下巴搭在自己的膝头上。她已经很疲累了,却被满心的恐惧搅得完全没有睡意,只是像看着唯一的依靠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闭目静思的云丹,巴望着云丹姐姐真的能够想出什么逃离这里的方法。她一声都不敢吭,生怕打搅了云丹。


只见云丹缓缓地睁开眼,微笑着看着自己,阿柴心中便一喜,她知道这个姐姐是有了主意了的。


“阿柴,我有办法了。”碧衣女孩一脸自信地静静笑着,同时又不忘压低了声音以防被门口的看守者听见。“不过,这个侠岚术由于是新悟出的,难度又不小,必然极为耗费元炁,一旦使出来,我体内的元炁就会所剩无几,并且即使如此也只能支撑咱们中的一人逃出去。待会儿,我会用我新悟出的侠岚术先出去,将门口的那个人击倒,然后取了他的钥匙开门放你出来。”


两人都没注意到的,是阿柴家堆积在厨房的储藏室里的那些燧木,没有经过任何人的摩擦,便犹如被天帝用拂尘轻轻拂过一般,就那样先是跳动出了几个火星,随即出现了小的火苗。小的火苗先是探头探脑地试探了一番,随即像是忽然胆儿大了起来似的,只听得“呼”的一声便猛然窜起来,顷时间,所有的燧木都自发地燃烧起来,没有任何人指点地,就这样自己将自己焚烧了起来!


它们不光是疯狂地燃烧着自己,同时也燃烧着身旁的其它燧木,交错着互相燃烧着,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似乎在大笑,燃烧得无比爽快,仿佛这就是它们人生的意义所在。显然,烧灼着自己与烧灼着其它燧木是显然不够的,它们便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将眼睛看向了其它的可燃物,火焰如贪食者灵活的舌头,迅速将一旁的竹帘子卷食入口中……


子时三刻,燧明山。


“哥!你看!天啊……”弋痕夕简直难以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在自己几乎就要叫出来时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


他们从没见过这样的既壮观而又惨烈的情景,只见正在疯狂折取燧木的那几百个村民,几乎是在同一时刻便忽然僵住了,他们仿佛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了似的,就那样定格住了,随即开始了整个身子都在抖动的那种剧烈的抽搐。他们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扭动着身子,仿佛身子里有什么东西要他们不得不这样做似的,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扭动着,扭动得几乎不正常了。


所有的村民都惨叫起来,那是撕心裂肺的叫声,即使是被斩首的人也不会发出这样痛苦的叫声,因为他们确实受着百倍于斩首却不可以犹如斩首一般立刻死去的那种疼痛。这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尖锐如上古时代传来的始祖鸟的鸣叫,也哑哑的,仿佛是他们常常可以听见的风吹过燧木时那种形似于哑笑的声音。他们叫得那样惨时,已经意识不到自己在叫了,已经分不清是哭还是笑了,有的嚎着,有的断断续续抽着,有着低声哼着,混合在一起,一时竟也听不出是哭还是笑,却再一次与阿比鸟的惨笑声相重合了。


各种各样的声音混乱地撞击着脑袋,山鬼谣仿佛什么都听不见了,瞪大了眼睛看着姿势千奇百怪的村民们,额上冒出冷汗来。在他眼前的这一切都是活人难以做出来的动作。其中一个村民整个腰椎都如同断裂了似的,由此才能下半身还在背对着他们站在原地,上半身却硬生生转了过来。那人很快便脸朝着他们,面如死灰,惊恐的表情也就这样凝固在了他的脸上。这是死人才有的表情。然后,那人又转过去了,只不过并不是循着他转过来的路径转回去的,而是朝另一个方向转回去的,整个上半身子便这样旋转了整整一圈,可腰部以下却是纹丝不动的。紧接着,他又开始转第二圈,第三圈,每转一圈,他便仿佛被拉长了一段,即使在那些呻吟与惨叫声铺天盖地向他耳朵袭来时,山鬼谣也可以清楚地听见他骨头断裂时发出的“咔嚓咔嚓”声。


村民们开始翻白眼,翻得很厉害,一直到眼睛里一点黑色都不剩为止地那样翻着,口中的涎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树枝便在这个时候从他们身体的各个部位捅出,犹如利刃一般由内而外穿出,火红色的枝干在兴旺地生长着,从他们的腹部、腰部、背部穿出,在短时间内犹如春笋破土而出,即使是脸颊与头部也不可幸免,有些人甚至直接从眼眶中长出了尖锐的枝干,将他的眼球直生生地捅出,就那样血淋淋地插在了树枝的末梢。他们手中还握着的火把、燧木与箩筐便尽数滑落,滚下坡去,直到被枯草或者岩石挡住才停止行进,火把便迅速引燃了枯草,转眼间烈火便贪婪地沿循着一切可以烧的东西这样一路尖叫着游行下去,迅速形成燎原之势!


在火光熊熊中,几乎所有的村民的体型和肤色都开始起了变化,他们的肤色慢慢变得暗红,身体也按照扭曲的姿势就那样固定下来,惨叫声也较之之前慢慢平息下来,变得此起彼伏。山鬼谣愣怔了片刻,便恍然意识到他们这是在朝燧木变化。这一次,他几乎是不再考虑地冲了出去,他不知道冲出去是为了什么,当他清醒过来时,只见眼前正是正在慢慢往燧木变化去的灼砂。


“山……鬼……谣……”灼砂此时还尚活着,可痛苦已经让他的脸彻底扭曲了,脸色紫红紫红的,面部犹如注满了水般肿胀。即使如此,看见山鬼谣,他却依然像看见了救命的稻草一样,硬是忍着极大的痛苦,从牙缝中挤出这些话。“快……回……”话尚未说完,灼砂眼中的神便慢慢散去了,眼睛变得灰暗下来,他的唇也就那样静止不动了。他死了。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想说什么,亦不明白为什么灼砂要自己快回去。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刚刚在路上便听到了父亲与身旁的村人有意无意地说起了他打晕了云丹并扔在阿柴家锁起来的事。燎日以这样平静又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好像打晕了的不是几天来天天在他们家里给他们做饭、陪他们聊天说笑、替他们消灭着那群怪物的云丹,而是微不足道的畜生。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是怎样震惊到无以复加,惊恐而又悲伤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这时的父亲仿佛不再是以前那个脾气火爆心肠却很好的汉子了,让他觉得那样陌生,犹如一个冷血无情的恶魔。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一路上几次三番提出要回去祝融村,却都是被燎日冷冷地拒绝了。“作为一个表现英勇的机会,我儿子不能落后。”燎日便像是一个伟大的领袖那样,冷冷地瞥了灼砂一眼。


山鬼谣不知道,灼砂想让自己快些回去,是他想赶紧将还被关着的云丹放出来,这是他这辈子最后一个心愿,可惜,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这样永远地凝固在了他的嗓子眼,和他自己一起消失了。最后一刻,当灼砂的眼睛慢慢模糊掉时,出现的是那日在树林中碧衣女孩一甩马尾辫时那个倩影,他看着碧衣女孩的背影,只见她的马尾轻轻晃着,她步履轻盈,身姿曼妙,正不紧不慢地朝前走着,朝山鬼谣走去。


山鬼谣呆呆地站在灼砂面前,忽然就想起来第一天来到祝融村时心里莫名扬起的那种对灼砂的悲悯,正是将此时的感觉拿出了百分之一给那时候的他,才有了那时候莫名其妙的悲悯。此时,他看着已经死去,却仍然正在慢慢变成燧木的灼砂,眼中恍惚起来,一种巨大的内疚与悔恨笼罩了自己的心,却搞不清楚自己是为了什么,大概是第一次感觉到了这般渺小无力,明明就在这里站着,却做不了任何事吧。灼砂是无罪的,他心里很清楚,可是就偏要被燎日所犯下的罪行所牵连。


烛印缓缓地从巨石后走出来,用他那老迈而又模糊的双眼仔细地看着一个个已经彻底安静了下来的村民们,就跟他那天被人误解杀死石拓时那样,认真而仔细地看着每一个村民。他们再也叫不出来了,眼中贪婪的色彩也消散了,所有的人都面如死灰,眼睛目光呆滞,皮肤慢慢变得火红。他们都死了,身体却还在迅速地朝燧木发展而去。烛印便这样缓慢地踱着步子,他的背似乎佝偻得更厉害了,像一个真正的老人。最后,他走到已经死了的燎日面前,看着燎日,咧嘴一笑,笑得很苍凉。


此时,被火把引燃了的枯草们已经愈烧愈旺,甚至不满足于仅仅是烧一些枯草了,它们贪婪地盯着任何可以烧的东西,用火舌舔着一切草木,昂首朝树林扩展而去,一时间,山火慢慢朝新生的燧木包围而来,甚至有些燧木已经被点燃了,发出耀眼的橘色光芒。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55:00 +0800 CST  
烛印在火光之中,将变成了燧木的村人挨个儿仔细看了一遍,便这样不再理会弋痕夕与山鬼谣,独自一人慢慢往山下走去,晃晃悠悠的,步履蹒跚的,头也不回的。看着烛印苍老的背影,山鬼谣无声地叹息了一声,在越烧越厉的火光之中,对弋痕夕道:“咱们也走吧,这火势在增大,晚了即使是咱们也逃不出去。”


而弋痕夕仿佛看见了什么似的,并没有答话,而是眯着眼睛仔细往那片新形成的燧木林中看去,这次,他确信真的看到了什么,对山鬼谣道:“哥,你看,还有人活着。”


什么,还有人活着?山鬼谣不由得心里一惊,急忙往那边看时,只见真的有一个人影在那片新生的、却即将快要被烈火席卷的燧木林中跌跌撞撞地走着。只见这人是一个青年,正是当时那个跟踪了烛印并且亲眼见到了同村的捌礼变成了燧木的青年乌烨。


乌烨本是这一次烛印指定来这里折取燧木的人选,故烛印在此前已经为其施法进行保护。由于烛印在望月前三天的一晚上的努力,在其他人纷纷化为燧木的时候,竟保得他一点事也没有。


但他不知道这是因为烛印,反倒以为在这些村人中只有他自己才是最受老天爷青睐的,因而才会只有他没事。他这样想着,竟愈发得意起来了,并且觉得没有理由不感到得意:为什么不呢?连老天爷都站在我这边啊,连燎日都死了,只有我乌烨还活着啊!乌烨似乎完全不为同伴们都变成燧木的场景震慑,亦没有一丝的恐惧与悲伤,而是眼中愈发传出一种疯狂的意味。他似乎无视了这场越烧越大的火,在燧木林中疯狂地折取着燧木,一边折着一边往自己身后的箩筐中扔。有些燧木正是他刚刚变成燧木的同伴,他也丝毫不在意,就那样粗暴地一把将它们的树枝折下来,这不能怪我,谁叫我站在“气数”的最高点呢?他边想边疯狂地笑着,完全不在意身旁的烈火熊熊,正迅速地将整片燧木林包裹起来。


眼见火越烧越大,再不下去连他和山鬼谣都难逃一劫,可就在这个关头,弋痕夕却冲进燧木林去,一把拉住乌烨便要往火场外拽,叫道:“你疯了吗?火越烧越大,你再不下去就下不去了!”只见乌烨极为不满地用力甩开弋痕夕的手,眼睛里似乎完全没有看见弋痕夕一般,尖着嗓子冲弋痕夕叫道:“我当然知道起火了!可火将这些燧木烧干净之前,我总得拿个够吧!这一切可都是金块,金块啊!你们不要管我,我必须多折一些,在它烧完之前多折一些!”说着,他却反而往燧木林的更深处奔去了,眨眼便消失在熊熊大火中。


“弋痕夕,不要管了,咱们快走!已经要来不及了,发动月逐!”山鬼谣厉声喝道,先是发动了月逐跃至弋痕夕身边,猛拍了还在盯着乌烨的背影发愣的弋痕夕一下。弋痕夕恍然醒过神来,只见他们正身处燧木林靠近边缘的地带,却也依然免不了火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着朝二人席卷而来,它边跑边发出巨大的“噼啪”响声,火星甚至溅到了他们的身上,风带着巨大的热浪滚滚灼烧着他们的面颊,两人咬紧了牙关,一刻也不敢疏忽地发动了月逐,丝毫不敢再吝惜自己的元炁,能多远就多远,能多快就多快,飞也似地朝山下奔去。


山火滚烫着朝各个方向袭来,尖啸着,奔腾着,吞噬着,转眼间便烈火燎原。
(本节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55:00 +0800 CST  
【注①】
第一段里面稍稍用了点象征的手法,因为火的存在,而产生了光和影。只要有火,则必有光和影。不可能只有光,亦不可能只有影,于是光与影总是站在各自的立场与对方“厮杀”,说到底就是祝融村的现状,只有烛印一人站在光的那一边,其余人因贪欲和恶念早已堕入了影之中。
【注②:解释一些隐含意义】
原文:“他一时间什么都暂时忘却了,仅仅如在梦中一样飘飘渺渺,眼里呈现出的只有烛印那略有佝偻的、随着呼吸一起一伏的肩。山鬼谣什么都不想,只是看着这个肩,跟着他走。”
应该说烛印的遭遇与命运与山鬼谣成年后的遭遇极其相似,他一人背负着一切,守护着一切,可偏偏就要被他拼命守护的人们所误解、追杀。
我在这里打了一个比方,就是枯木堆。在风尖浪口,尚是孩子的山鬼谣跟着烛印的脚步走,尚会觉得害怕。烛印每一次攀越枯木堆,就是冒着摔下去的危险在守护着村子,在其他人眼中却是在追寻力量。烛印昂首挺胸走上那枯木堆,走上的是没有人敢轻易上去、也没有能力承受的一条路。
因此我让山鬼谣第一次借石壁越过,这时他尚且无法真正明白左师老师口中的“守护”;可是第二次,他看到了烛印的所作所为之后,内心第一次受到了冲击,也仿佛懂得了什么才叫守护。于是这一次,他跟着烛印一起走。他仍然是个孩子,会因为攀越枯木堆的那种巨大的危险、压力和未知感到彷徨,而眼前的烛印却是那样平静,因为烛印已经经历了很多,看了很多,愿意平静地接受这一切。
由是,山鬼谣多年后,像烛印一样就那么做了,他独自一人踏上了这座枯木堆。他留给所有的人一个背影,所有人都以为他是到“禁地”追寻力量,除了云丹。
【注③:关于燧木自燃】
阿柴家的燧木自燃这里我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笔墨去描写呢?因为这里有一条隐含的思路,就是人→燧木→自燃。燧木这里就用了拟人化的手法,可以很相似地看作是祝融村的村人,同时反映火之属性便是“离”,因为烧的时候一时爽快,什么都能吞噬,什么都能伤害,烧完了便什么都不剩了。
【注④:子时三刻】
其实不知道子时三刻有没有啥特殊含义,我自己想的,仿造古代人“午时三刻问斩”,祝融村村民就在“子时三刻”开始化为燧木,这就是我想象的“天罚”,终于写出来了。
其实这一节是全火篇的高潮,我在转画面时用的全是“时间+地点”,意图营造出一个时间紧凑、视角多样的图景,以我目前能力也只能跟漫画似的这样写了,大家还请多多包涵吧……
一刻钟是约为现在的15分钟,子时从北京时间11点开始计算,子时三刻就是即将半夜12点(11点45分)。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7:56:00 +0800 CST  
【唠一唠:一些现状和心情】
今天发文的时候,发了很久很久。
边发的时候,我眼睛扫过它们——自然是我很熟悉的文字,中间有些我修改了不下三遍,又之后反复拿出来看。然后我有一种想大哭一场的冲动。
因为我直到今天才领悟到一点:
写风篇的时候是我最喜欢云谣、是我的创作欲与探索欲最自由的时候;
写泽篇的时候是我最用心地构思和谋篇布局、写得最认真最细致的时候;
而写火篇的时候,是我唯一一次在用生命去写作的时候。
《燎原》则是火篇里最为呕心沥血的一节,我知道。不论后面文笔是不是比现在好,思想是不是比现在深刻,或者我到底还会不会写下去,我或许永远无法超越《燎原》了。去年7月底的时候,写着燎原,仿佛我自己的生命也在燃烧,脑海中熊熊烈火无法压下来,不论我的笔力是不是表现出来了这个世界,不论有多少人能看到这里,但我可以自豪地说:我真的很棒。
而现在的情况是比较低迷的。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累了,还是厌倦了,还是太在意过多的意见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或许与我自己的专业和升学关系比较大,我写着《移山》,脑袋里却会响起一种类似于飞机警报一样的旋律,让我无法专注起来,然后只能叹一口气,关掉word,哪怕是漫无目的地翻一下纪录片,盯着英文字幕看一会儿,然后从中获得少许的安慰——看,我还是看得懂这么多英文呢。或者就干脆关了电脑,让自己往死里学。
实不相瞒,今天早上我就是六点半起床的,然后一睁眼先拿手机开听力,中午吃饭的时候也在想因果性到底是怎么回事,然后一直做《数字信号处理》习题,中间跟千羽聊那么一会儿也还是因为开着电脑,上面有学习指导的pdf电子书,然后我跑到隔壁,坐在那里一笔一划推导证明。就这样基本上是连续搞到下午四点,实在头疼得不行才在床上躺了一会儿,不到五点就起了。
上周三的时候,去听关于保研和考研的政策。说到保研,我的专业课成绩是够的,前五个学期平均分大概也过线8分,不过我并不敢拍胸脯打保证,毕竟还有这一学期。而且最关键的,是六级没过。之前为了一个项目,我没日没夜学proe、写报告、答辩,以及上学期也是7门课吧,后面那几周课业最重的时候有三门课结业考试了,考试那几周,我还在天天为了报销的事跑腿,第一次做这个没想到流程那么多,也走了不少弯路。好在那几门课成绩还凑活,统统85分以上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保研政策说是一旦具有这个名额,全国的高校哪怕北大清华你也可以申请,我却觉得竞争显然是更可怕了些,总之听了那个宣讲会后,我那天晚上一直冷汗直冒。
其实我很想写《移山》,因为有些时候,那种心里压着一座山的感觉,就是那样真实。上周在公交车上其实就把全部梗概码好了,甚至连天涯的一颦一笑、每一个神情都在我眼前晃动,不过我下不了笔。
可能与这学期我手机里根本没有中文版小说有关,我好像不大能掌控文字了,过分的重复、累赘、杂糅,我写着写着就会想扇我自己一巴掌,因为我发现自己就是一个不会掌控文字的理工生,词汇量匮乏、无论如何都表述不到位那种感觉真是糟到家了。
orz……Throw myself to the ground.
其实泽篇时不时也会陷入这种状况,不过70%的时候还好,大部分还顺畅,时不时就会感动或者悲伤得真的流泪,写到结尾的时候也终于觉得轻快了起来,果然大团圆结局就是好,让人心里舒坦。
但是那种感觉还是比不上火篇的,我时不时或许就会犯懒,不像火篇那样勤快,一天一两万字。犯懒,就说明并没有以前那么爱了。所以我说是不是到了该退圈的时候了啊,免得我狗尾续貂一部部写下去毁了我自己最珍视的作品?
发这个也是因为感觉之前什么话都没说就莫名消失不太好吧,也知道有很多人一直都在贴里陪我长跑,我一直觉得非常高兴,也很感激。
嗯,就是来说一下现状,顺便感慨一下:《燎原》真的很精彩。
2015-4-25
By 南山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8:46:00 +0800 CST  
本学期第7周更新已更完【√】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25 18:52:00 +0800 CST  
【(《五行》之土)《移山》传送门】
http://tieba.baidu.com/p/3733967259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4-30 20:30:00 +0800 CST  
十九、釜底抽薪


子时三刻,祝融村。


云丹便在给阿柴说了她的计策后便闭眼静坐,准备将自己先传送出去。随着她缓缓纳炁,以她打坐的地方为中心,她身子周边的地面由浅及淡地出现了一个三尺见宽的圆形法阵,内有篆书书成的符咒。不断有新的元炁汇聚进来,一开始浅而淡的符阵慢慢变得亮起来,更亮起来,最终发出耀眼的金光,将阿柴家黑暗的屋子顷刻间照得通透。


“姐姐!不好了!”


云丹陡然一惊,立刻睁开双眼,随着纳炁的停止,地上的符阵也就这样慢慢淡去。只见阿柴一只手指着糊了宣纸的窗子,另一只手死死捂着嘴,面色煞白。循着阿柴手指的方向看过去,云丹不由得也是心下一抖。只见窗外原本一直以人影呈现在她们眼中的那个村人,正在以奇怪的姿势扭曲着,月光的照耀下,他投射在窗子上的影子慢慢地便不再像一个人的形状。不好的预感陡然而生,云丹急忙朝窗子奔去,不顾一切地把糊在窗框上的宣纸扯掉,通过镂空的花纹急切地朝外看去——


这哪里还是一个活人。这是云丹看到那人眼睛后的第一个想法,也难怪那人扭曲成这样也没有哼一声,从他的眼睛看来,他早就死了。


她有些于心不忍地偏过头去。这样惨烈的情景,云丹不愿意再看,却不得不忍受着那种反胃与恐惧继续看下去。她眼睁睁看着这个已经死了的人慢慢地以这样一个已经扭曲了的形态化为一棵燧木,当树枝从他那枯瘦的腹部凛然刺出时,那人不由自主便将眼珠彻底凸了出来,眼睛瞪得滚圆,仿佛只要他一弯腰,眼珠便会顺势被倒出来似的。他脸上是凝固了的恐惧感,却很难让人猜透他究竟是为什么感到了那种恐怖,除此之外,却没有太多忍受疼痛的痛苦神色,这一切便再一次映证了云丹的猜想,即那个人在在变成燧木之前就已经死了的。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古怪,祝融村村民都是化身为燧木而死去,每一个人死去的原因却好像不一样,有人是在变成燧木之前便早已死去,脸上是那种令人费解的恐惧,好像在死去之前看到了什么别人没看到的东西似的;而另一些人则是生生地忍受着被树枝刺穿腹部的那种疼痛而死的,这样的区别从他们最后凝固在脸上的神色便可以区分得很清楚:有些人是单纯的恐惧,而另一些人是因疼痛而面部早已扭曲。


云丹便看见这村人这样生生地化为了一棵燧木,叹息了一声。她瞧见,随着那人变成一棵燧木,他的衣服被撑大了,树枝将衣服捅得破破烂烂,衣服却并没有从他身上滑落,钥匙依然挂在他原先腰间所在的位置。她便不忍心再看下去,准备回去原地坐下,重新开始施刚才那个未完结的侠岚术。亲眼看到那人变成了一棵燧木,她一刻也不想多呆下去了,只想赶紧出去拿了钥匙将阿柴也放出来,好早早离开这里去将情况告诉山鬼谣。她还不知道,即使她现在出去了这一切也来不及了,因为此时正是子时三刻,燧明山也正在发生着一样的惨剧,山鬼谣甚至看得比她更真切。


事情的发展也总是出人意料。就在云丹转头的一瞬间,只觉得屋内一阵烧糊了的气味儿和浓烟味儿混合起来直往她鼻中钻,她心里不由得一惊,回头看时,只见火舌已经快要从厨房中窜出来了,因为刚才一时疏忽没有发现这一切,火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占据了优势地位。伴随着浓烟滚滚,它们如得势小人那样张狂地笑着,噼里啪啦地燃烧着,摇曳着,朝上窜着,非常迅速地席卷着周围任何能烧的东西——


什么!?起火了!


云丹几乎是无暇思考便一个箭步冲过去将厨房的门关上。赶火舌窜出来前就将厨房的门关上,这样一来虽然依旧阻止不了火势以及浓烟溢出,但至少可以减缓整间屋子被火侵蚀的速度。她暗自懊恼自己没有早些注意到这件事,可惜已经晚了,她不知道在火烧起来之前她能不能使出那个颇费元炁也颇费些时间的侠岚术,不过她别无选择,只能拼死一试。


看来必须得抓紧时间了。云丹迅速转过身来,却狠厉地被窗外正在发生的一切打破了她的美好幻想。窗外正真切地发生着一个惨剧,不论是对那已经化为燧木的人而言,亦或对云丹和阿柴而言,都是惨象。那惨象是那样真切,即使她想欺骗自己也没用,因为这是即使是用余光也可以瞧见的、最真切的事实。


只见仿佛是与屋内起火相呼应一般,门外,那刚刚变成了燧木的村人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便整个人都燃烧起来了,火光灼灼,橘色的烈焰刺痛了云丹的眼睛。更刺痛了她的,是她看见随着火舌的席卷,那人身上的一切——被捅得破破烂烂短褐、麻布裤、马甲、鞋子——没有一样被幸免地卷入了火舌之中,火边吞噬着这一切边发出“嗞嗞”的响声,好像是一个人吃东西吃得满意时把咂嘴的声音,当然,一同被吞噬了的,还有那人腰间的钥匙。


她愣怔地看着窗外,亲眼看见钥匙就这样被烧融了,随后灰飞烟灭。


一瞬间,在火光灼眼、热浪席面而来之中,云丹忽然产生了一种亦真亦幻的感觉。她一时间有一种自己还在梦中的感觉,人就是这样,当他们受到了极大的打击的时候,总是不自觉便怀疑自己还在梦中,因为他们也真切地希望这一切惨痛的真相都仅仅是梦中的过眼云烟,梦醒之后,他们依旧可以跟亲密的人笑谈,可以跟他们笑着说,昨晚我梦见了那么糟糕的事儿。可惜现实往往比梦残酷得多,并且再也不肯给你这样一个笑谈的机会。


云丹便这样愣怔了片刻,便迅速回过神来。时间紧迫,容不得她发愣,她心里明白这一切已经没有希望了,便回过头来,看着阿柴,心里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姐姐,厨房的门快要挡不住火了,你快些出去吧!”阿柴显然是不知道钥匙被烧化了的事儿,因为她是一直背过脸看着厨房的门而坐着的,她不敢看那棵燧木。


云丹平静地绕到阿柴面前,手握着阿柴的肩膀,认真地看着她,轻轻地说:“阿柴,你听我说,钥匙已经……被烧没了。”


厨房的门被烧得劈啪作响,浓烟不断从门缝中溢出来,仿佛里面关着的不是火,而是一个发怒了的人,他在不断地砸着门想要出来。屋内的烟雾逐渐积累得浓密了起来,阿柴的眼睛顷时被烟雾刺得很痛,泪水就这样溢了出来,她很清楚这一切代表着什么,没有钥匙,云丹即使出去了她也是无法得救的。九岁的小女孩便这样静默地低下了头,泪水啪嗒啪嗒滴在地板上。


“姐姐,你一个人走吧,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阿柴想试图对云丹笑一笑,却没有成功。“快,你快点走啊!”


云丹安静地抿嘴笑了笑,道:“听我说,阿柴。姐姐这几天认识你,真的很开心。不过,从现在开始姐姐不能陪你了,你出去之后,需要自己去面对以后的一切。”


出去?阿柴不由得愣住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云丹,似乎猜到了云丹想做什么,她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说。只听云丹继续道:“待会儿,我会将你送到村外,你一旦出去,就拼命往燧明山跑吧,找到那个跟我一起来的两个哥哥,将这里发生了什么告诉他们。”云丹边说着,便闭目纳炁,与刚才一模一样的那个巨大的白色发光符阵缓缓从地面浮现了,这一次,符阵则是以阿柴为中心出现的。由于外面橘色的火光太过于明亮,使得这一次符阵显得没有那么亮了。


火克金。在窗外与厨房的火统统蠢蠢欲动想要朝这边包络上来之时,浓烟滚滚中,云丹只感觉即使是纳炁都无比吃力,让她不得不把体内原有的所有元炁都尽数使出方能勉强支撑起这个符阵。她集中精力,将浑身上下的最后一点元炁都尽数聚集起来,睁开眼,因体内的元炁几乎被榨干而面色惨白,她对阿柴强笑道:“现在……燎日去了那么久,应该是来不及了的。不过,至少我得救了你。姐姐最后再拜托你一件事吧,如果你见到了那个少白头的哥哥,请告诉他,我对不起他,因为我的无能,导致任务失败了。”


“姐姐……不……我不要你死……”阿柴呜咽道,她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大颗大颗地掉落下来。


云丹便对阿柴最后一次笑了笑,仿佛可以平静地接受自己这样死去。只见她闭上眼,再一次集中起精力,口齿清晰地朗声念道:“天乾·釜底抽薪!”


阿柴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她便好像腾空而起了,如飞起来了一般,一瞬间感觉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只那么一瞬,她仿佛失去了重力一般,就那么玄乎。随即,她便感到脚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了,白光慢慢淡去,元炁如雾一般消散了。在她眼前,是整个村子都在被熊熊烈火燃烧着的祝融村,是她在这里出生、在这里长大的祝融村。


阿柴这才知道,不光是她家的燧木自燃了,而是每一家,只要家里还有燧木,便会燃烧。而大部分村民都跟着燎日出去燧明山了,房中是空无一人的。留下来的那些老弱妇孺大多还在梦乡中,面对这样毫无预料就自燃了的燧木,感知也无比迟钝,当真的发展成难以控制的大火时,他们往往已经无力再逃出。阿柴站在村口,仿佛听见了里面尚还活着的人们的惨叫声……面对着被大火所吞噬了的祝融村,阿柴一时之间仿佛失去了脊梁柱一般,几欲瘫倒在地,又强撑住了自己的身子。她张大了嘴巴,想哭,却没有哭出来。


僵在原地愣了一刻,阿柴猛然想到云丹还在屋子里被锁着,想到了她最后交待自己的那些话,不由得像是被谁扇了一巴掌似的猛然清醒过来。她抱着一线希望,发了疯似的朝燧明山的方向跑去,那座她自从失去哥哥以后,便再也不敢看、更不敢去的燧明山,此时在她看来无异于一根救命的稻草,或许一旦遇见那两个哥哥,云丹姐姐便有救了呢?她狠狠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拼命跑着,跑得忘记了自己的疲惫,亦没有心思去注意燧明山此时已经从半山腰开始便冒出星星点点的火焰之光。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5-09 11:11:00 +0800 CST  
子时四刻,燧明山山脚。


燧明山山上的景象,直到弋痕夕与山鬼谣真正逃离到了安全的山脚下这才敢第一次回头去看。


此前他们一路与追着他们呼啸而来的野火比着速度奔跑,不能也不敢回头,只是不断往前逃着。追着他们的火焰顺风而下,似乎动作一下子利索了许多,即使是靠月逐的奔逃也颇觉力不从心。月逐每发动一次就会耗费为数不少的元炁,按理来说每发动一次月逐中间必须有一段时间的停歇的,可在这种关头,他们就要跑不过火了,哪里还顾得了这么多!火焰就如一个邪魅的精灵一般,狂笑着朝他们追来,便笑着,边跑着,边朝他们哈着气,他们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背部和脖子被火舌滚烫的吐息。


直到他们终于奔逃至了山脚,仍然是跑了几百米,这才敢停止下来喘息。弋痕夕感觉自己全部的元炁都在这里耗费干净了,他手扶膝盖,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山下没有浓烟的空气,强抬起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山鬼谣,只见山鬼谣整张脸亦是被火烤得通红,面色却有些发虚的意味,只是勉强站住了,走路的步伐也踉踉跄跄起来。弋痕夕还不知道,来这里的路上,为了躲避烛印的阵法,山鬼谣便已经在短短的时间内连续发动月逐,中间一刻也不敢停歇,现在,他身体里的元炁真是所剩不多了。


喘了一阵,他们便是一眼看见烛印正在他们前面不远处负着手缓缓地走着,是往祝融村的方向回去,二人不由得惊愕了。这样一个事实无疑很奇怪,他们自觉在山上与乌烨纠缠的时间也并没有那么长,可就耽误了那么一会儿,那之后便感觉自己就险些要被火追上来烧死了,按烛印正常人的步速,想来怎么都是逃不出来的,可是烛印不仅仅逃出来了,而且在他们之前!他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能下山下得这样快!二人不由得惊愕得直咋舌,烛印,这位黄发老人,身上的谜团终究还是太多了。


山鬼谣已经汗流浃背,却因为自己刚刚离开了火场,竟觉得风吹在他身上有一丝寒冷。他的脑子里仿佛有无数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撞击着,现在的他懒得想太多,他会觉得头疼。他由是不再理会越走越远的烛印,闭着眼摇摇头,就地坐下来。不管烛印现在要去哪里,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就与他没有太大关系了,他已经太累了,必须坐下来休息一阵了。即使他在非常努力地闭目纳炁休整,短短一晚上发生的一切,也如同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一次又一次地演绎着,仿佛没有个尽头一般。走马灯里,灼砂充满期待地看着他,在灼砂最痛苦最煎熬的时候对他说的话竟然是“快回去”,他这会儿怎么都想不透为什么,也没有精力去往深了想,只是闭目纳炁,调整着自己近乎紊乱了的吐息。


他实在是太累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是在放着走马灯。山鬼谣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想太多,没有去想为什么他非得快点回去,没有考虑到所有的祝融村村民倾巢而出为什么云丹没有给他发出信号,更没有想到那些村民们在走之前会不会对云丹做些什么。在他意识中,总觉得云丹是被他留在了最安全的地方,不会有什么事,村子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他当时这样想,即使现在显然已经不是了,因为过于疲累,他也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他还是那样坐着。直到他的静坐冥想被那个名叫阿柴的小姑娘的一声惊哭所打破,他才恍然从自己的意识中惊起,有些惊愕,甚至带了些恼火地看着朝他们跑来的阿柴。他不知道现在事情已经这个样子了,还有什么样的事能让阿柴这样情绪激动——当然,此时的山鬼谣是真的已经烦躁到了极点,甚至有些精神涣散了。换做平常任何时候的他,也应该可以迅速理解到小女孩刚刚经历的是灭族的痛,这是彻骨的痛啊,怎么能不哭、不叫?


只不过,这一次不光是这个原因,更多的则是为了云丹。


只见尚在远处的阿柴跌跌撞撞地朝这边跑来,朝正在打坐休整的弋痕夕与山鬼谣跑来,边跑边哭泣着,哭着又笑着,她不顾自己已经跑了整整一刻钟,非常非常累了,看到他们二人便像是看到了救命的稻草一般,朝他们没命地跑来。


“着火了,村子……云丹姐姐……”阿柴停下来的第一句便是这个,她不顾自己气还没喘匀,只顾着想把话说完——“云丹姐姐她……她被锁在着火的房子里了!”阿柴几乎是在拼尽自己全部的力气将这句话喊出。


耳畔犹如“轰”的一声,山鬼谣仿佛听到了一个炸雷声,他一时间僵在那里,只感觉全身都动不了了,炸雷的声音还尚未消去,它们犹如余震一般将他的整个身子挨个儿响了个便,使山鬼谣的身子整个都随之轻微颤抖起来,那巨大的震动在他的心脏的位置停留得格外久,“轰轰”地撞击着,他的心一时间仿佛变成了沙袋一样就悬在那里,随着这种余震轻微地震颤着,仿佛随时都能断了线砸在心底,就那么悬。


“燎日叔叔……燎日叔叔他……”阿柴还想说,说着说着便哽咽了,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但弋痕夕与山鬼谣都只在瞬间便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哥!真该死,咱们怎么竟然忘了云丹!”弋痕夕额头的汗珠也冒出来了,他远远地朝那十里开外的祝融村的方向看去,什么也看不见,却只见浓烟真的忽悠悠飘上了天空,心一下子凉了下来,便不甘心地问阿柴道:“你跑过来,用了多久了?”他已经不敢抱太大希望了,阿柴毕竟是个孩子,十里的路就那么跑下来,怎么都大约需要花两刻钟,如果房屋起火了,在短短的两刻钟内,云丹早该被烧死了。


还没等阿柴回答,山鬼谣便阴沉着脸,忽的一下站了起来。他才不管阿柴是花多久跑过来的,哪怕阿柴跑到这里来已经花了一个时辰,他也非得回去,亲眼看见云丹死了他才会死心。弋痕夕以为他又要发动月逐了。成年人跑过来大约需要不到一刻钟,可是即使是月逐,回去祝融村也需要花费大约正常人跑过来一半的时间,现在时间分秒紧张,而山鬼谣又尚未恢复元炁,无法将月逐发挥到最好,他回去之后又是一段时间,那时候云丹有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泽兑·风神舞……”山鬼谣低声念道。声音虽小,可字字却坚如磐石,给人一种无法拒绝的力量。弋痕夕不由得愣了一下,因为他从没听过山鬼谣口中念出“风神舞”这三个字,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见山鬼谣身上包裹着的白色元炁开始迅速汇聚起来。元炁在空中旋转着,打着结,涌动着,慢慢便形成了一条龙的形状,这是一条硕大无比的白龙。白龙先是抬着头朝天空飞上去,飞得足够高时,又忽的打一个旋便朝下飞来,似乎在伸展着手脚——它已经两年没有出来了。随即,白龙发出震耳欲聋的吟啸声,即使是千里之外的人也可以听见这震颤心灵的龙吟声。只见山鬼谣几乎是毫无迟疑地跳上白龙的背部,白龙便与他仿佛心领神会一般,载着山鬼谣,以风驰电掣的速度朝祝融村飞去,因为它本身即是风的化身。


弋痕夕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一切,他从未见过山鬼谣使出这样的绝招,即使是神坠试炼他竟然也没有使出来。他很清楚,这样一个极需技巧的侠岚术,务必是经过了无数个日子的苦练与磨合的,而不可能今日一下子就瞬间领悟并使出,这是山鬼谣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隐藏的、又不知他隐藏了不知多久的侠岚术,可是,为什么凭他们二人的关系,山鬼谣也不肯告诉他?


弋痕夕一脸疑惑地朝白龙飞去的方向看去,只见它摆着尾朝前飞去,时不时伴随着吟啸,其声令人振聋发聩,速度之快令他转眼便看不见白龙了。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5-09 11:12:00 +0800 CST  
子时五刻,祝融村。


碧衣女孩吃力地匍匐下去,尽量将自己的身体压低,使自己贴近地面。浓烟往往会先将人呛得失去意识,然后才是被火烧死,而靠近地面的地方多少还有些空气可以供她呼吸。此时的房屋已经浓烟密布,从厨房的门渗出的烟雾源源不断地涌出来,在小小的房间里塞不下了便又借由窗子往外排出,以腾出空间来给那些新生成的烟雾,浓烟源源不断地从从几扇小窗争先恐后地往外涌着,即使从外面看去也会让人触目惊心。


在此前,云丹已经撕去了窗户上糊着的所有的宣纸,可是即使如此,烟雾被排出的速度也远比不极烟雾产生的速度,屋子里此时就是被灰黑色的浓烟熏染得乌烟瘴气。阿柴家的水缸里还有残余的一些水,这是极为幸运的事。即使隔着浸满了水的厚厚的湿布,云丹的口鼻也依然能感觉到那种浓烟呛鼻以及高温将湿布烤得炽热,不过她并不觉得很敏感,因为她不光是口鼻处才觉得炽热,而是整个身子都处于一种难以想象的高温之中。


火正是如此。即使此时火还并没有直接烧灼到她,却也通过空气的温度早早便传给她一个危险的警告。


真正的危险其实还尚未到来,却也如一根细绳捆绑着千斤重的巨石,随时可能呼啸而出。厨房还在“关押”着火,那扇门却仿佛不堪重荷了,不知是从里面被火烧得变了色亦或是被溢出来的浓烟熏的,总之它变得越来越黑,也开始被身后狂怒的火踢踏得弯了腰变了形,皮肤出了褶皱。里面的火似乎在越来越张狂地发出“哧哧”的声音,门便愈发显得憔悴不堪起来。它是快要受不住了,却还在硬坚持着替云丹阻挡着身后的烈火。


大概,是要就此死去了吧。云丹看着那扇门呻吟得越来越厉害,在迷迷糊糊中更多了几分绝望。


的确,无论从哪方面想她都是无法得救的:十里的路,阿柴跑不了那么快的;即使阿柴现在已经成功给同伴报信了,同伴们也有无法脱身的事而无法赶过来救她,她亦不许他们就那样放弃任务跑过来;即使他们真的过来了,回来的速度亦无法那样快,而显然,时间再也不会等人了。


她苦笑了一下,浓烟滚滚中,她最终已经觉得闻不出什么气味了,鼻子仿佛失灵了一般;滚烫的空气中,她也仿佛失去了辨别温度的能力,时而皮肤被炽热的空气灼烧得滚烫,又时而有一种冰凉的错觉,就这样交替着,只不过,她的意识是越来越模糊了。


抱歉,阿柴。姐姐本来答应过你要一直陪伴你,直到你找到你哥哥的那一天的。


抱歉,山鬼谣,还有弋痕夕。都是因为我一时疏忽,没有早些发现燎日的计划,任务才会失败的。


抱歉,妈妈。明明是在你的“越空”的提示之下,我才悟出了“釜底抽薪”的,可是我终究是太慢了,没能赶上钥匙被吞噬之前就把它领悟出来。


抱歉,左师老师。没想到我这样无能,成为两仪侠岚后第一次任务就失败了,我本来还幻想着一直将你当作父亲那样去孝顺,一直到你老去。


抱歉,风。我再也无法像你写给我的那封告别留言里说的那样“扬汝宏图曲”了……


云丹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眼眶中滑落,却几乎是在瞬间被火所营造出的高温所蒸发得无影无踪。

楼主 悠望南山  发布于 2015-05-09 11:13:00 +0800 CST  

楼主:悠望南山

字数:28009

发表时间:2015-03-15 01:4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7-09 23:32:01 +0800 CST

评论数:973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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