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阿次神色镇定，语调平缓：“相机是我在黑市中看到的，一时兴起买了下来，本打算送给雅淑。。。。。。”他故意拖长了音，等着横山良介给他答案，雅淑有没有这样的配置。
横山良介果然上当了，“结果你发现和雅淑已经有了，就自己留下了？”
“是。”
“拍过什么吗？”
“从没用过。”
“昨晚你都做过什么？”
“我跟松原麻衣在一起。”
“一整晚？不会寸步不离吧？”
“几乎算是。”
“几乎算是？什么意思？”
阿次露出一丝窘迫，“难以启齿，如果你想知道，我只能说给你一个人听。”
横山良介摇摇头，“我知道你的身手，不想冒险。”
“你有武器，我一无所有，你还怕什么呢？”
“说得也是。”横山良介掏出手龘枪，拉下保险，将枪口对准阿次，示意其他人等出去。“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我被松原麻衣下了迷龘药。”
“什么？下迷龘药？”这个理由让横山良介诧异，“松原麻衣她竟然。。。。。。她昨晚什么时候来的？”
“八点多钟。”
“在这之前呢？”
“我在屋里看书。”
“没和其他人在一起？”
“没有。”
“为什么？”
“您应该想得到。”
横山良介点点头，神色缓和下来，“我会让人冲洗照片验证你的话，大概需要三个小时。这段时间就委屈你呆在这儿。如果你的话属实，我会放了你。”说完，他走出屋去，命人把门从外面锁上，并派了两个特务看守。

三个小时。
阿次知道自己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他必须在这三个小时内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
横山良介洗出照片后，自己的谎言就暴光了。他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日共分子？
阿次知道，日本也有GD，比如冈野进，他作为日共创始人，已经加入共产国际，跟中龘共也有接触。所以这个理由可以成立。
但是，横山良介会不会进一步把他跟阿初联系在一起？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
像横山良介这样多疑的人，不会不考虑两个人的关系。他没有证据，但他会找。最直截了当的做法是，把阿初带到面前，让他看着自己受刑，甚至是，看着自己走向死亡。
阿初能忍住吗？他能一点破绽也不露吗？
换作是自己，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阿次想到这儿，已然有了决定。他走到小窗边，向外面的人喊道：“给我倒杯水喝。”
那两个小特务有些犹豫。
阿次不耐烦地说：“快点！我一早上都没吃饭！再磨蹭，等我出去好好收拾你们！”
阿次的军阶远比这两个特务高，所以，他们还真害怕阿次被放出去后找他们麻烦。反正是一杯水，又能出什么问题？
过了会儿，一个特务从窗口递给阿次一杯水。
阿次从衣角里掏出一枚药丸，这是当初夏跃春给他的。他把药丸里的毒液挤在杯子里，将药丸外壳踩碎，踢到角落里。
地下室没有开水，小特务要到一楼取水，过程中可能会碰到若干人、若干事。如果他喝了水被毒死了，以横山良介多疑的个性，肯定会将周围的人怀疑一圈。再加上昨晚他跟松原麻衣在一起，所以，就算横山良介看到相机里的照片，也会猜测阿次只是替死鬼。当然横山良介最终可能还是认定阿次是内奸，但这至少给大哥他们争取了时间。
阿次想到这些，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他冷静地举起杯子，二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幻化成碎片般的光影，一幕幕在眼前闪过。
大哥，再见了。
小江，再见了。
同志们，再见了。
阿次眼眶有些潮湿，在他心里，还盛载着对这个世界的满满的留恋，但他还是毅然决然地将杯子放在唇边。

42
六月八日这一天，阿初一早起来，就觉得右眼皮突突地跳，俗话说：“左眼皮跳财，右眼皮跳灾”，难道要祸事临头？
他从俞小江那里知道阿次昨晚在梅花堂值班，阿次很可能利用这个机会查找间谍名册，难道阿次失手了？
他打电话让陆良晨带人守在梅花堂外，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向自己汇报。

就在阿次要把毒水一饮而尽的时刻，外面传来松原麻衣的声音。
“把门打开，我要进去陪他。”
阿次一愣，把杯子放在墙角的桌子上。也许等松原麻衣进来后，他再喝这杯毒水更好，这样嫌疑人又多了一个。
那两个小特务显然也不想得罪松原麻衣。很快，门被打开，松原麻衣走了进来。
“你来干什么？也不怕被我连累？”阿次冷声说道。
松原麻衣表露出一种执着坚决的神色，“如果你死了，我会陪着你一起走。”
这一刻，阿次觉得松原麻衣真是又可怜又可恨。但阿次已无暇旁顾，只是断然答道：“我不会死，相机里什么都没有。”
松原麻衣怔怔然望着他，许久不语，神色渐渐黯淡下来。
“你走吧！”阿次不客气地下逐客令，希望松原麻衣就此离开，这样，嫁祸给她就更像了。
松原麻衣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点上，放在唇边抽了两口，烟圈袅袅散开。过了会儿她幽幽说道：“我还以为你会感动，看来，你是真不打算原谅我了。”
看她没有走的意思，时间却剩得不多了，阿次决定不再等了，他拿起杯子。
蓦地，松原麻衣开口：“你不会有事。”她口气十分笃定，叫阿次颇为诧异。
“你这么信任我？”
松原麻衣露出一丝略带嘲意的笑容，“我不是信任你，我是相信我自己！那个相机是我的，里面装的是空白胶卷！”

43
阿次身心疲惫地走进家门，刚把外衣脱掉，就听到敲门声。他心生警觉，拿了枪走到门前，问道：“谁啊？”
“是我，快开门。”是阿初的声音。
阿次打开门，习惯性地往外看了一圈，然后将门关好。“大哥，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阿初一脸严肃，瞥了眼阿次手里的枪，“你怎么样？”
“我很好啊！”阿次忙说。
阿初盯着阿次上上下下打量了一圈。“倦容难掩，说明你一整天精神都高度紧张；开个门还要拿枪，说明你性命受到了威胁；答我话时目光闪烁，说明你在对我撒谎。”阿初一针见血地戳破阿次的伪装。
“大哥，你太敏感了！”阿次忙振作精神，笑着回答。他既不想说出被松原麻衣迷晕的窘事，也不想阿初为他担心。
想想他也真可怜，上班时要应付谨慎多疑的横山良介，下班回家还要面对犀利难缠的大哥。
“是吗？今天梅花堂一切正常？”
“当然，没出任务，都是常规性的事务。”
阿初笑了。
阿次也跟着笑了。瞒过去了！大哥也没有传说中那么厉害嘛！
但紧接着，阿初笑容一冷，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的相机没落到横山良介手里？”
闻言，阿次好生诧异，“你怎么知――哦，你怎么这么问？”
见到了此刻阿次还要骗自己，阿初的火登时不打一处来。他几乎快失去雅淑了，难道还让他失去这个弟弟？
这个弟弟不让他省心不说，还三番五次的欺骗自己！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初一把揪住阿次的衣领，把他按在墙上。
“因为我一早就守在梅花堂外了！一直等到你出来！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还想瞒我！”阿初一脸愤怒，低声怒吼。“你知道不知道，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危险就无处不在！横山良介随时会看穿你的伪装！你忘记李沁红的例子了吗？”
阿次不太理解大哥为何会如此愤怒。
因为他不知道，当一个人寄人篱下生活了二十多年后，是多少渴望拥有自己的家庭、拥有自己的亲人。阿初太需要一位血脉相连的家人了，只有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的生命是完整的。
“大哥，你冷静些，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阿次试着掰开阿初的手。
阿初恨恨然放开阿次，退后两步，硬声问道：“我问你，如果你落到日本人手里，你会怎么做？”
阿次忙说：“你不用担心我，我学过熬刑的技巧，至少能撑到你来救我！”
阿初盯着阿次，“你的确能撑到我去救你。但问题是，你肯吗？”
阿次强笑道：“什么叫我肯吗？难道你还信不过自己的亲弟弟，你以为我会做叛徒？”
阿初冷笑一声，“你当然不会作叛徒！哼，不过我还真信不过你！据我所知，像你这样打入敌人内部的高级特工，又或者是首长身边的重要联络员，都会随身带着毒药，万一落在敌人手里，就在第一时刻结束自己的性命。你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吧！”

也不知怎的，阿次觉得在大哥面前很难伪装，也许是他这一整天精神崩得太紧，此刻一旦放松下来，就再也回不到那种战斗的状态了。
看着阿次的神态，阿初知道他又猜对了。他只觉得好像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他的心脏，让他痛得喘不过气来。
“我只问你一句话，你今天，有没有想到死？你给我说实话！”阿初声色俱厉地问道。
阿次迟疑了一下，但就这么一秒钟都不到的时间，已经把所有的事都泄露了。
阿初又惊又惧又怒又忧，照着阿次的肚子狠狠打了一拳。
“哎哟！”阿次痛得弯了腰。“你怎么可以打人？”他觉得自己好冤哪！
在阿次这样的行家眼里，阿初出手并不快。就在那一刹那，阿次脑中已经闪过若干应对之策：他可以来一个扫堂腿，将阿初踢倒；也可以用双臂将阿初的拳头格开；或者直接用擒拿掌反抓住阿初的手，给他来个侧摔！总之，他有很多法子应付阿初的那一拳，但最后他怎么还是挨了这一拳呢？
“如果你死在人日本人手里，还不如让我亲手杀了你！你今天又是命悬一线了吧！我为了你做了那么多事，难道你就拿欺骗来回报我？我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弟弟！”
话一出口，阿初就后悔了。但覆水难收啊。他又拉不下脸来，只能负气地转身离去。
“大哥，我――”阿次想也没想，冲上去挡在门前。
阿初一挑眉，“你什么？”
“我，我，我――”
阿初的心在阿次冲过来时就已经软了，不过他可不想太早给阿次好脸色，否则这个弟弟不就吃定他了吗？但见阿次期期艾艾地，连个留人的理由都找不到，他又不禁暗暗着急。
“你到底怎么了？”他装作不耐烦地问。
就在这一刻，阿次的肚子不失时机的叫了一声。“我饿了――”阿次脸色微红，终于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阿初心里暗笑，神色缓和下来。“你家里有吃的吗？”
“有，面条，青菜，鸡蛋。”
阿初二话不说，走进厨房，洗菜、切菜、打蛋花，炒菜，煮面条。十来分钟后，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做好了。他跟阿次一人捧了一碗，来到餐桌前。
阿次是真的饿了，阿初的手艺又相当不错，简单的青菜鸡蛋，也做得有滋有味。于是阿次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几次把嘴巴烫得生疼。等他都快吃完了，才发现阿初碗里的面几乎没怎么动，他看过来的眼神柔和似水。
“大哥，你怎么不吃？”
“我今天一整天为你担惊受怕，吓也吓饱了！”阿初目光中的温柔隐去，换上一副指控相。

阿初神色变换得虽快，但阿次还是能够感受到他那浓浓的关切之情，他颇为歉然，“大哥，对不起。不过你怎么知道――”
“心有灵犀吧！我今天一早上起来就觉得不吉利，派人守在梅花堂外，知道几个日本人去了照相馆。后来我赶到照相馆，才知道他们冲洗了一卷微型相机的胶卷。”
阿次点点头，把碗里的面扒光了，这才又说：“大哥，今天的事你别跟小江说，我自己跟她讲！”
阿初听阿次这么讲，有些不可置信。他唇边露出一丝揶揄，“小江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此刻你不让我说，你要自己讲，你觉得俞小江能信你的话吗？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哼，我真不知道杜旅宁和横山良介长脑子了吗？你这么笨的撒谎技巧居然也能骗过他们！”
阿次此刻有求于阿初，只能任由他取笑。“那你就说横山良介发现有人动了他的东西，他查我的办公室发现了相机。不过我已经换上新胶卷，旧胶卷早就藏好了。”
他话音刚落，阿初就脸色一变，冷冷地觑着他。
阿次吓了一跳，他说的话有问题吗？
“大哥――”他试探着叫了声。
阿初重重放下筷子。阿次只觉得那双筷子是敲打在他心窝，登时他觉得先前被阿初打到的肚子又疼了起来。
“难道事实不是这样吗？”阿次凛然问道。“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
阿次自知失言，懊恼不已。他脸色微红，吞吞吐吐道：“大哥，这事就别提了！”他三言两语地把松原麻衣的事说了出来。
他以为阿初会取笑他，哪知阿初听罢冷冷说道：“原来是这样。我给你两个选择，一是用你的美男计，把松原麻衣拉到我们这个阵营；二是杀了她，她若活着，就像一个炸弹一样随时都可能爆炸！”
当听到“美男计”这个词时，阿次还以为大哥在开玩笑。但当阿初说完，阿次看他神色严凛，知道他是当真的。他想了想，说：“美男计？还是算了吧！”
“好，除掉松原麻衣的事，让我来做！”
“大哥，你千万要小心。还有小江那里――”
“我会替你瞒着的！”阿初没好气地说。“你拿到间谍名单了吗？”
“拿到了一份，不过凭直觉我认为那是伪造的。”

44
六月九日晚。
六点钟，雅淑回到家。她今天陪着几个阔太太一起逛街，出了一身汗，腿脚酸软，只想好好泡一个澡。她让芳嫂去做饭，自己拿了换洗的衣服冲进浴房。
待雅淑走出浴房时，眼前一片昏暗，芳嫂没开吊灯，屋里只有一个壁灯开着，鼻尖却传来阵阵香气，让她不禁咽了下口水。她冲到餐厅，看清眼前的景象，颇为惊诧。
餐桌上铺着粉红格子的桌布，中间放着一束蓝紫色的桔梗花，细瓷花瓶周围摆了一圈粉红色的蜡烛。餐桌上还摆放着牛排、匹萨、蘑菇汤、水果色拉。雅淑闻到的香气正是从热气腾腾的奶油蘑菇汤里飘散出来的。
这些绝不是芳嫂的手艺，芳嫂既不会做西餐，也没那么浪漫的情调。
雅淑试着喊：“芳嫂？浩一？”
没人应她。
她心生警觉，慢慢后退。突然间她感到一个人从后面扑了过来。常年的特工训练让她身体的反应更快于大脑，她甚至都不用思考，身子一侧拽着那人的胳膊就来了个过肩摔。
随即她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哎哟！”
“浩一！”雅淑吃惊地捂住嘴巴，看着摔在地上的狼狈的清水浩一，虽然有些抱歉，却也不由吃吃笑了起来。
来人是阿初。
阿初原来想给雅淑一个惊喜，没想到自己先来了个“惊吓”
阿初一手撑地，装作恼火的样子，“还笑，还不扶我起来！”
雅淑忙上前把他扶起来，有些纳闷：“浩一，你是空手道黑带三段唉，不会这么。。。。。。没用吧！”
阿初不满地说：“我哪知道你会偷袭啊！”
雅淑更正他：“好像偷袭的人是你吧！”
阿初叹道：“早知道就不给你惊喜了！”
雅淑偷笑了下，问：“这些饭哪来的？芳嫂呢？”
“我给了芳嫂一张电影票，让她去看电影了。这些饭菜是我订的！我不能带你光明正大的出去吃饭，所以就向酒店订了外卖。”
雅淑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甜甜地说：“你真好！”
阿初拉着雅淑在餐桌边坐下。
雅淑切了块牛排，放到嘴里细细品味，“好香啊！我真是饿了！”
“今天干什么了，这么好胃口？”
“陪着江苏银行董事何昭文的七姨太太还有她一干亲威逛街！我真佩服这些阔太太们，如果说是走路，走不上几百米就喊累了，但要是逛街买东西，那简直就是铁打的身子，跟着她们我真是吃不消啊！”
阿初笑问，“你怎么和江苏银行董事何昭文的七姨太挂上钩了？”
听他问及此事，雅淑很兴奋，“横山先生倒是满有人情味的，他说既然我喜欢你，就不让我往男人堆里扎了，光盯着上海滩金融大亨们的亲眷就好了。”
阿初问：“那苏鹏举呢？”
雅淑耸耸肩说：“不用我管了，横山先生会派别的人接手！”
不管横山良介是何居心，这个消息对阿初来说也是个好消息，“那很好啊！”

“是很好啊！”雅淑说着，却不由轻叹了口气。
阿初不解：“又怎么了？”
“陪那些阔太太们打麻将，我总是输。”
“反正也不是输你的钱。”
“但我也不想老输啊！多没意思！”
阿初想了想，说：“这样吧，吃完饭我教教你，如果你得了我的真传，保准你稳赚不亏！”
雅淑一脸诧异，“你会打麻将？”
“我会的东西多了！”阿初一脸的神气。

阿次故意做了一个很夸张的表情，又问：“那排在前三位的是谁呢？”
“第三位你认识，辛丽丽。第二位，英年早逝，叫宋英华，在刺杀汉奸石友三时遇难。第一位叫墨离慎，现在是军统调查统计局华北区副区长陈恭澍的左膀右臂。”
阿次颇有些不服气，别人他不了解，但他难道还比辛丽丽差吗？
俞小江明白他的心思，说道：“杜旅宁说，你唯一的弱点就是太重情义。”
阿次赌气地说：“总有一天，我要向杜旅宁证明，重情义绝不是弱点。”
俞小江抿唇笑了起来。阿次有些时候挺孩子气的，这一点跟阿初大不相同。突然，她目光一瞥，低声说：“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阿次没有扭头，但眼角余光看到两个人并肩走进餐厅，其中一个竟是松原麻衣。他不由攒起眉头。随即他看清松原麻衣身边的年轻男子，那人中等身高，脸上青春洋溢，看起来帅气洒脱。他就是韩东禹吗？他怎么会跟松原麻衣在一起？

她刚要翻牌，阿初一把按住她的手，在她耳边轻声说：“是白板！”
的确是白板。
雅淑一呆，转念便知阿初在逗自己，她把牌一扔，做势要打阿初，“好啊，你敢耍我！”
阿初转身就跑，两个人像大孩子似的在厅里追逐嬉戏起来。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雅淑朝阿初“嘘”了声，拿起话筒放在耳边。
“喂。。。。。。夏院长。。。。。。什么，阿初和小江受伤了？（听到这句话，阿初心头一震，走过去凝神倾听）不明人士放了炸弹。。。。。。没有性命危险。。。。。。要我过去看看吗。。。。。。不用了，好，我明天去，再见！”
阿初知道，夏跃春这通电话是打给自己的，阿次和小江出事了，虽然他们并无性命危险，但阿初心里还是火烧火燎的，他劝雅淑：“我看你还是应该在第一时间去看看他们，，否则说不过去。”
雅淑颇有些遗憾：“你好容易来一趟，我真想跟你在一起。”
阿初说：“我们来日方长嘛！我送你去，好不好？”
雅淑顺从地点点头。
两人走出门去，阿初心里有事，默默不语。
雅淑瞥了他一眼，说：“我觉得你很奇怪，有时判若两人。”
阿初勉强笑了一下，“那你喜欢哪个我？”
雅淑说：“只要是你，我都喜欢！”
阿初问：“那荣初呢？他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你觉得他怎么样？”
雅淑说：“我跟他压根没见过几面，再说他都有俞小江了，你不会吃他的醋吧？”
阿初笑笑，叫来两辆黄包车赶往春和医院。

47
阿次和俞小江怎么会出事了呢？这得接着从他们看到松原麻衣的那一刻说起。
阿次瞟着跟松原麻衣在一起的年轻人，问俞小江：“你说的不会是那个穿灰蓝色格子衬衫的人吧！他怎么会和松原麻衣在一起？最好让他离那女人远一些！”
俞小江说：“原来她就是松原麻衣啊！你不要太紧张，也许他能从松原麻衣那儿得到什么有用的情报呢！”
阿次哼了声，“我觉得不要抱太大希望，韩东禹再优秀，也缺乏经验，根本应付不了松原麻衣那样的资深te工！”
俞小江若有所思：“你好像有些惧怕松原麻衣？难不成你吃过她的亏？”
“当然没有！”阿次否认地很快，真要命，小江跟他大哥一样的敏感。
俞小江笑着摇头，“阿次啊，你不太擅长跟自己人撒谎。”
阿次挺怕俞小江再追问下去，不过，俞小江的注意力被走过来的韩东禹和松原麻衣吸引过去了。“韩东禹发现咱们了，他认识阿初，他们走过来了！”

今天松原麻衣穿了件月白色的旗袍，头发盘在脑后，她朝阿次和俞小江淡淡一笑，看起来高雅而矜持。
双方寒暄几句，韩东禹带着松原麻衣离开了。
望着松原麻衣的背影，俞小江低声说：“那个女人的确不简单。”
“你为什么会这么说？”
“显然她对你跟清水浩一长得一模一样很感兴趣，她希望能够分辨你们两个。她把目光落在你的手腕和鞋上。一个人衣服会常换，手表之类的可不会跟着衣服一起换。还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脚未必也一样大。”
阿次说：“不错，大哥的脚比我小一码，看来我这双鞋子以后不能穿了。”
“哎，刚才我们说到哪儿了？”
这时餐厅里响起一首舒缓的华尔兹舞曲，阿次怕她再追问下去，起身说道： “如此良辰美景，若辜负了，岂不是对不起大哥掏的大把的银子？咱们跳舞去吧。” 说着，他姿态优雅地把手伸向俞小江。
俞小江将手搭在阿次手心，嗔了句：“你什么时候心疼起你大哥的钱了？”
阿次有点淘气地回答：“从现在开始。”
两人携手走入舞池，随着舞曲，翩翩起舞。
舞曲悠扬，如春风拂过原野，如溪水流泻过青石，人在曲中，仿佛随风飘扬。灯光摇曳，打造出一个亦真亦梦的世界。
阿次人俞小江虽然不常共舞，却配合地丝丝入扣，他们的舞姿轻盈协调，身影高贵儒雅，引来旁人连连侧目，不由将舞池中心让给二人。
“虽然是虚假的和平，不过人生需要调剂。”阿次对俞小江低语。
俞小江低声答道：“错了，不是虚假的和平，是真刀真枪的战场！松原麻衣像是盯上你了。”
原来此刻松原麻衣和韩东禹也走进舞池。
俞小江又说：“你说，松原麻衣这么紧盯着你，是因为你跟清水浩一长得一模一样，还是她觉得你就是清水浩一？”
两人一时默然无语。

突然，两人都张口欲言。
阿次先说：“女生优先。”
俞小江说：“不，你先说。”
阿次说：“为了向松原麻衣证实我们的关系，我是不是应该有所表示？”
俞小江嘴角钩出一抹很有趣的笑容。
阿次看俞小江的表情，明白她要说的跟自己一样，他不由也笑了。
紧张的气氛一扫而空。
然后阿次慢慢低头。
俞小江不由闭上了眼，她羽扇般的睫毛轻轻颤抖着。
阿次只觉得全身发热，心砰砰跳了起来。他不由也闭了下眼，那一瞬，他的唇吻上小江的额头。
轻柔地像羽绒拂过，却带来电流般的触感。
刹那间的永恒。
阿次抬头，小江睁眼，两人都唇角带笑。阿次的笑很温柔，小江的笑很甜蜜。
但俞小江内心仍有一丝缺憾，她微笑着问：“我们这算不算是为革龘命献身？”
阿次读懂了小江的心思，附在她耳边低语，“我们这是假公济私！”
这一刻，俞小江觉得心里那丝缺憾如同阳光下的露珠一般，蒸发得无影无踪。她终于确定了阿次的心意。
一曲罢，两人意犹未尽，但下一曲竟是一首肖邦圆舞曲。肖邦圆舞曲一向以优美、高雅、华丽而著称，但由于节奏变化复杂，并不适于实际的舞蹈。所以两人便走出舞池。
他们还没走到座位上，眼尖的俞小江发现一位侍者端着盘烤羊排送到他们桌上，她不记得阿次点了这道菜。她用目光询问阿次。于是阿次拦住侍者，问道：“这道菜我们好像没有点过。”
侍者彬彬有礼的回答：“这是我们餐厅经理送给荣先生您的，还请荣先生以后多多关照。”
两人坐定，俞小江笑道：“你运气很好，之前我跟阿初来到几回，可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阿次刚想说话，却脸色一变，拉起俞小江的手往地上扑倒。
他有这样的反应，全是因为他听到了很小很小的“嘀嗒”声。
定时炸弹！
俞小江反应也很快，她借着阿次的力道朝临近的桌子翻去，两人训练有素，协作着翻滚而去。
几乎同时，“轰”一声，炸弹爆炸了。
碎片向四面激龘射，浓烟随之扩散。
那一刻，原本阿次会随着惯性翻到俞小江上方，但俞小江却死死压住了他。
餐厅里的人先是都惊呆了，望着事发点，一个个都目瞪口呆，随后尖叫声此起彼伏。
韩东禹和松原麻衣最先反应过来，两人身手敏捷地冲上前，扶起阿次和俞小江。
阿次只觉得左脚腕一阵疼痛，炸弹炸碎了酒瓶，一块玻璃碎片射进阿次左腿肉里。但他顾不得自己，翻起身去看俞小江。俞小江肩上红了一片，触目惊心。
韩东禹急道：“我送你们去医院吧！”

46
阿初将雅淑送到春和医院门口，向她告别。但他转身便奔向春各医院的秘密通道。
阿初在春和医院地下室里等了会儿，听到一阵脚步声，接着便看到了夏跃春的身影。
“到底怎么回事？阿次和小江伤得重吗？”阿初张口便问。
夏跃春说：“怎么回事，还得等你这个智囊分析分析。阿次脚踝上受了些皮外伤，小江被炸弹碎片伤了肩膀，已经缝了线，需要在医院呆上几天，以防伤口感染。”说着他脱下自己的白大褂，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口罩。
阿初接过衣服穿上，又问：“雅淑呢？”
夏跃春说：“俞小江让阿四送她回去了。”
阿初点点头，戴好口罩，跟着夏跃春走出地下室。
两人来到三楼单人病房，看到俞小江侧躺在那儿，阿次坐在床边。
阿初扫了眼阿次的脚，看起来并无大恙，他走到俞小江床边，问道：“你还好吧！”
俞小江微笑着说：“还算命大。”
阿初又问阿次：“你呢？”
阿次说：“一点外伤，不碍事。”
阿初说：“你走几步我看看。”
阿次在他面前走了几步，阿初看不出异样，这才放下心来。
阿初问：“到底怎么回事，你详细说给我听。”
阿次便把当晚的事说了一遍。
俞小江说：“阿次已经派陆良晨带人去找那个侍应生了。”
阿次说：“小江要休息，我们到院长室再详谈吧！”
阿初点点头。
阿次俯身对俞小江说：“你好好休息，这事就交给我们了。”

到了院长室，夏跃春知道阿次有话要对阿初说，他便没进屋，在外面帮初次两兄弟将门关好。
阿次神色严肃，“大哥，这是谁干的，郑秉仪吗？小江说，你跟郑秉仪同时看中沈思思、莫少礼他们那个电影编导演团队，不过郑秉仪最近手头紧，明显争不过你。大哥，你明知沈思思是郑秉仪的人，怎么还跟她纠缠不休？今天幸好是我，如果是你，后果我真不敢想！”
阿初也有些后怕，不过他可不习惯在口头上示弱，他说：“沈思思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在上海滩混，光靠漂亮没用，得有自己的事业根基，看来她也想把郑秉仪甩了，否则郑秉仪不会对我下黑手。”
阿次诚恳地地劝道：“就算拍电影赚钱，但你何必惹上郑秉仪呢？正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钱再重要，也比不上命重要！”
阿初冷冷道：“你错了，一文钱难倒英雄好汉，没有钱的命贱如草芥！上海滩原本就是个牛鬼蛇神共舞的地盘，光怪陆离、物欲横流，你以为光靠忍让就能解决问题吗？退一步不是海阔天空，而是万丈悬崖！你放心，这种事我绝不会再让它发生，我一定会好好收拾残局，叫那些对我蠢蠢欲动的人都趁早死了心！”
阿次见阿初固执已见，只能说：“要不然，让我去对付郑秉仪？”
阿初摇摇头，断然拒绝，“不用，现在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我和郑秉仪水火不相容。你下手，别人也会算在我头上，搞不好，还把你我的关系暴露了。总之，郑秉仪的事你就不用管了，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
听了这话，阿次用目光默默向阿初抗议。
见状，阿初伸手指着他，很强势地说：“记住，郑秉仪的事你别插手，你的麻烦事已经够多了，你听到了吗？”
阿次不语。
阿初微微提高了嗓门：“你在问你话呢？”
阿次只得说：“听到了。”
阿初很严肃地说：“你说听到了，我就当你答应了！如果你敢对我阳奉阴违，可别怪我端起大哥的架子管教你！”

47
虽然阿初威胁阿次不许插手郑秉仪的事，但阿次若真被吓住了，他也就不配做杨慕次了。他决定直接行动。他了解阿初的为人，阿初绝不会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他手头一定会有郑秉仪的一些资料。阿次决定先把资料弄到手，看看郑秉仪有什么弱点可以利用。
两天后，晚上十点，阿次开车来到阿初的公司外，将车停好。
这车是阿初给他的。阿初在阿次住的花园路南边一条街外的同济里买了一栋独门独院的平房，将车停在里面，以备阿次一时之虞。这车在**局登记在不相关的人身上。
阿次拿着曲别针打开阿初公司的大门，一路通畅地走进阿初的办公室，他将抽屉、橱柜统统翻了一遍，一无所获，看来他得往阿初家里走一趟才行。
阿次驾车来到阿初家后门，他借助墙壁上的凹陷处，攀上墙去，跃至院内。他抬头看看院中小楼，阿初的书房和卧室都黑着灯。
夜已深了，阿初该睡下了。
阿次熟门熟路地摸到书房去，打开手电筒，开始四下翻找起来。很快，他在橱柜里找到一个文件夹，里面装的都是郑秉仪的资料。阿次甚喜，将资料摊在桌上，拿出相机喀嚓喀嚓拍了起来。让他诧异的是，这堆资料里还有两张年轻男女的照片。
阿次拿着这两张照片正猜疑着，突然一声轻响，四下里亮光一片。
有人开了灯。
阿次的心不由漏跳一拍，他抬起头，就见阿初靠门而站，目光带着锋芒，嘴角勾出嘲意，手里拿着一只枪，枪口对着阿次。
阿次又惊又窘，开口叫道：“大哥――”
阿初笑笑，笑容带着料峭寒意：“怎么，做贼都做到自己大哥家里了?”
阿次直起腰，兀自强辩：“哪里！我，我，我不过是想试试你们家的安保，看看可否有漏洞，不能让人有机可乘。你瞧，我都混进来了，如果郑秉仪派了杀手怎么办？”
阿初抖了抖手上的枪，没有说话。
阿次尴尬地笑了，“看来我是多此一举了，那就不打扰你睡觉了，我走了！”
阿初扬扬眉毛，“把相机里的胶卷留下。”
阿次恳求道：“我什么都没拍呢。。。。。。我答应你还不行，我如果要对郑秉仪下手，一定事前知会你！”他目光扫到那两张照片，忍不住问道：“这两个人是谁？他们跟郑秉仪什么关系？”
无论阿次的话，还是他的态度，都显示出他没有放弃对付郑秉仪的打算。眼下这种情形，他居然还敢追问照片上那两个陌生人是谁？

阿次低声道：“我哪知道大哥你真下得了手！”
“现在你知道了？我更毒辣的手段你还没见识过呢！”
阿次“嗯”了声。
“有什么不满的？”
“我哪敢！”
两个人走回书房，阿初找出一瓶药，说：“这是最好的云南白药，回去涂涂吧！”他看了看阿次挨打的位置，估计他自己是很难触到的，便又说：“把衣服脱了，我帮你抹一下！”
阿次脱下衬衫，阿初看到他背后两条长长的红肿印子，摇摇头又皱皱眉，挤了些药膏，轻轻擦在红肿之处。
药膏抹在背上，清清凉凉的，很舒服。但阿次故意喊了声疼，表示对阿初管教行为的抗议。
哪知适得其反，作为一个大夫，阿初知道阿次现在的真实感受。为了惩罚他又一次的“不诚实”，阿初在抹第二道红肿处时，故意重重压了下，这次阿次真的是因为痛而叫出声来。
阿初淡淡道：“痛得厉害，才长记性。我再告诉你一次，郑秉仪的事不用你操心，我自有主张，你只要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看你实在是太闲了，这样吧，我旗下有个贸易行叫辉远公司，最近营业额下降得很厉害，你把账本拿去看看，后天，就是周一给我回复。如果你没看出问题让我亏了钱，我就从你工资里扣！”
阿次有些胆战心惊，“我工资里可没这么多钱。”
“那你就以身还债，给我做家奴好了！”
“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讲究民主和法制，哪里还有家奴？”
“不管什么时代，欠债都要还钱！”
“我什么时候欠你钱了？”
“你说呢？”
“不行，我明天要去医院陪小江！”
“正好啊，你看账本，小江看你。”
“我看账本，你干嘛？”
“我陪雅淑啊！难不成你让我拿着这些账本去见雅淑？”
“太不公平了！”阿次忿忿说。
阿初似笑非笑说：“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讲公平吗？”
阿次无奈地瞪了阿初一眼，目光瞥到桌上的两张照片，他看看照片，又处看看阿初，目光来来回回扫射着，却不敢再问。
阿初轻叹一声，说：“男的是蓝琪饭店的钢琴师，叫周叔和，女的是他女朋友，叫燕汐。其他的事情，你什么都不要问。”
阿次说：“钢琴师？我明白了，如果不是那首肖邦圆舞曲，我和小江还会在舞池里跳舞，炸弹也就炸不着我们了！”

48
第二天周日（那时一天工作六天），阿次睁眼时，已经阳光满室，看了看表，还不到七点。阿次想到今天是周末，不用带着副假面具去上班，心情大好。不过他的好心情没有持续太久，因为他看到了放在桌子上的那一叠账本。昨晚的事情，唉，真是教训啊！
阿次起床换了衣服，拿起账本翻了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本打算今天去陪俞小江，为什么他要一个人孤单单的守在家里看这些面目可憎的数字？
不过随即他便有了主意，他还是可以去找俞小江的，不过不像大哥说的，他看账本，小江看他，而是他看小江，小江看账本。大哥既然对这家辉远贸易公司有了置疑，小江多半知道此事，他可以向小江请教请教。
打定主意后，阿次觉得心情舒畅了许多，用过早饭后，他先去了趟陈氏温室花房，特意挑了捧蓝紫色的飞燕草，用淡粉色的绸带扎好，直奔春和医院。
阿次来到三楼俞小江的病房外，敲了敲门，屋内传来夏跃春的声音。
“谁啊？”
“是我，阿初。”阿次突然想试试自己的演技。
夏跃春打开房外，扫了阿次身后一眼，才将阿次让进屋里。
阿次微笑着说：“夏大院长，一早就看到你在病人房间，我真不知道该欣慰你们医院的服务呢，还是担心我美丽的未婚妻？”
夏跃春望着他说：“不管你是想欣慰还是怕担心，解决问题的方式殊途同归，把你的家产拿出来些捐给我们医院就好了。”
阿次道：“夏院长，你很缺钱吗？据我所知，你们医院还是很赚钱的。”
夏跃春抬了抬下颌，理直气壮，“谁都不会嫌钱多。”
阿次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夏跃春露出一抹很正义的笑容，“我让你捐赠，既不偷也不抢，算是取之有道啊！”
阿次失笑，“可惜你劝捐劝错对象了，我可是一穷二白两袖清风！”
阿次以为这么说会让屋里两个人露出惊讶的面色，哪知夏跃春毫不停顿地接口：“我知道！但你不是有个有钱的大哥吗？”
结果真正惊讶的是阿次，“你认出我是谁了？”
夏跃春揶揄道：“你一进门我就看出来了！”
阿次有些气馁，“我演技就这么差？”
俞小江微笑着说：“阿次，你是一个人来的吧？如果是你哥哥，这种时机他身后还不带着一串尾巴？”
阿次恍然明白。

49
两日后。
夜色沉沉，天空云层甚厚，东升的月儿露了个脸儿，便躲了起来。
黄浦江边，黑压压的江浪带着一种压抑的情绪，一波接着一波拍打着岸堤，远处点点渔火带来些许亮光，照得树影若有若无，衬得这夜色妖异而凄清。
周叔和站在江边，来来回回踱着步，不时借着渔火看看手表。大约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见了他朝思暮想的人。
随着一阵高跟鞋踩踏在石板路上“嗒嗒嗒”的声音，快步走来一位二十岁左右的姑娘，一身鹅黄色旗袍，乌黑的长发披在肩上，双眸水灵，粉唇光泽、翘鼻挺直，看起来清秀可人。
“燕汐，你可来了！” 周叔和狂喜地迎了上去。
燕汐拉住他的手问：“你这两天怎么样？”
“餐厅暂时歇业，我也暂时失业了。”
“找不到工作吗？”
“当然不是，不过，我心里很怕，那天，唉。。。。。。”
“你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弹了首曲子，最后也没人死！天气好闷，像是要下雨，我买了汽水，喝一口吧！”说着，燕汐从包里拿出一瓶汽水拧开盖子递给周叔和。
周叔和的确渴了，接过汽水瓶痛快地喝了几口，然后说道：“燕汐，咱们结婚吧。我是说，等我找到工作，咱们就结婚，好不好？”
燕汐朝他温柔地笑着，“好啊！可是你向人家求婚，都没什么表示！”
周叔和也笑了，“谁说我没有表示，我可是买了礼物的！”说着，他伸手往兜里掏。但就在这时，他突然一个趔趄，若不是扶住了燕汐，他就摔倒了。
他按住头，自语道：“我怎么了，头这么晕？你给我喝什么了？”
燕汐似乎很惊讶，“你怎么了？我给你喝得是汽水啊！”
“不是！不是！”周叔和双手无力地摇着燕汐的胳膊，但这种状态没持续太久，他就完全失去了意识，摔倒在地。
燕汐嘴角勾起一抹轻蔑又冷酷的笑容，她拖着周叔和的身体，来到堤岸边，用力将周叔和推入水中。看着周叔和的身体慢慢沉没于江中，她满意地点了下头，转身离去。

半个小时后，燕汐回到住处，新桥路（现在的浙江南路）七十弄502室。她走进家门，打开灯。
这是一套一室一厅的小公寓，东西不多，收拾得井井有条。
燕汐踢下高跟鞋，朝卧室走去。
突然间，一只大手从后面袭来，死死掐住她的脖子。
燕汐想叫却叫不出来，她拼命挣扎着，好容易扭过头去，惊恐万分地看到那早该在黄浦江里喂鱼的周叔和。
周叔和把她推搡到墙边，一只手捂着她的嘴，一只手用力地掐着她那柔弱的脖子。
燕汐奋力用脚踢着周叔和。但她到底是一介女流，力气哪里比得上一个正直盛年的男人呢？

“唉，小心点，别把她掐死了，我还有话要问呢！”
一个清冷又随意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燕汐从周叔和肩膀望去，看到几个人从卧室里走了出来。当中那个，脸上挂着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容，不正是上海滩鼎鼎大名黑白通吃的大亨荣初吗？
周叔和松了松手，燕汐却有种陷入绝境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柔弱的蛾子，落在蛛网中间，拼命挣扎，也无济于事。
陆良晨走到周叔和身旁，将燕汐解从他手里解救出来。
周叔和朝燕汐吼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兔死狗烹，杀人灭口，不外如是！”阿初慢悠悠替燕汐做了回答。
周叔和继续吼着：“你一直都在欺骗我，对不对！”
阿初道：“你小点声，难道你想让全楼的人都来参观你杀人灭口的豪举吗？”
燕汐很聪明，她马上看清局势，她的命是掌握在阿初手里。她用力推开周叔和，扑到阿初脚下，一边流泪，一边说：“荣老板，我也是被逼的！是郑秉仪郑老板让我这么做的，他让我接近周叔和，原本是为了搞垮蓝琪饭店，因为郑秉仪在同一条街上也开了一家西餐厅，生意远不及蓝琪。后来他发现荣老板你很喜欢蓝琪饭店，所以就指使周叔和配合着对您下手！我只是一介弱女子，跟您无怨无仇，我所做的一切全都是身不由己啊！”
阿初嘴角溢出一丝冷蔑的笑容，“周叔和，你听到了吗？这个女人一直在利用你，她对你可是无情无义，你还打算娶她吗？”
周叔和恨恨道：“心如蛇蝎的女人，我可娶不起！”
阿初低头睇视着燕汐，“我既然能找到你，你就该知道你方才那番话对我来说都是陈年旧闻，一钱不值。看来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对你这样的人，我向来只有一种处置方法！”
阿初的语音平缓而冷静，燕汐的脸色却早已苍白如纸。她望着阿初冷眸寒星，想要开口争辩，却心慌慌然不知说什么好。
这时阿四上前，一把把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燕汐惊叫了声：“荣――”
她只叫出一个字：陆良晨便往她嘴里塞了块破布，堵住了她的声响。
阿四掏出绳子，两人三两下就将燕汐手脚给绑了。燕汐拼命挣扎，却徒劳无功。
接着，陆良晨麻利地抱起燕汐，把她从窗户朝外用力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