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昏暗的灯光，风撕扯着枯黄的树枝，哗啦啦的声音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阿次，回来了？处座正在等你，你跟我来。”俞晓江冷冷地说。
俞晓江冰冷的态度让杨慕次神经紧绷起来，但是神色十分坦然。
杜旅宁办公室里的灯光很昏暗，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烟草味。
慕次一五一十的向杜旅宁汇报今日监听GD电波的情况。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GD的电波频道是从叶松涛家中发出的？”杜旅宁挑起一边眉毛。
“是……是的。”慕次嘴上应道，牙齿却紧咬着，这是他当时唯一的能够做出的难以置信的姿态。
“阿次，你觉得叶家谁会发这个电报？”杜旅宁的目光很严厉，语气却很平缓。
“可能是叶松涛，也可能是叶肇锋，也有可能是他家的下人。”慕次很策略，他如果刻意避开叶肇锋，是不现实的
杜旅宁的手指轻轻地在桌子上敲打了一下，“这个电波频道是一个多月前才出现的。你觉得会是叶松涛还是他家的哪个下人？”他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站起身，围着慕次转了两圈，似乎在威慑，也好似观察慕次的反应是否恰如其分。
慕次脸色白了白，没有回答，立正站好，等待训话。
“俞秘书。”杜旅宁一招手。
俞晓江随后从一个文件柜里，拿出一叠文件，交给杜旅宁。杜旅宁瞄了两眼，又递给慕次，“你对这个怎么看？”他的脸上毫无表情，一双眼睛，眯缝着死死盯住慕次。
打开文件，全日文记录，这难不倒慕次，扫了几眼，这应该是一份审讯记录的复印本，但是，慕次的目光还是被审讯记录上那个日文拼写的名字吸引住，震惊了！他下意识地看一眼上面的血腥的照片，就觉眼前黑了一下。照片上的人身上有几处枪伤，满身被严刑拷打时用烙铁烙的伤，血肉模糊，伤口很深，隐约可见白骨，一双手腕和脚髁因受了电刑而各留有一块烧焦的凹瘢。“这人是谁？”慕次尽管内心乱了方寸，但是表情上依然保持镇定。
“你没看出来？太血腥了，是不是？”杜旅宁反问。
“尾崎秀实，这是个日本名字，他是日本人？还是GD伪装的日本人?” 慕次用反问来逃避对杜旅宁问题的正面回答。如果不是强大的意志力，仅仅那张照片，就能让慕次产生强烈的情绪反应。是的，照片上的人正是慕次最敬仰的人————他的红色理论启蒙老师尾崎秀实。
杜旅宁笑笑，“也许这张照片太血腥了，你没辨认出来。”他走至慕次身边，握住慕次手中的文件，向后翻几页，慕次知道，自己的手指只要轻微的抖动，杜旅宁都能感受到，他把档案上的照片认真看了看，照片上的人穿着西装，“确实没印象。”慕次乘机用一只手托住下巴，凝神思考着。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认不认得这个人？”杜旅宁目光逼视着慕次，手底下感到一阵平静。
“处座！说实话，我不认识他，他到底是谁？”慕次没有流露出一点悲伤和震惊。
“既然你记不清，那我提醒你，他是朝日新闻社的记者，也是早稻田大学法学部政治学客座教授。”
“什么？”慕次很惊讶，又拿起照片看了看，装作回忆片刻，“看着有点面熟，但我确实没有印象。”既然对方是早稻田大学的客座教授，大学里也许有过一面之缘，这样模棱两可的结果，能给自己回旋空间。
“但其真实身份则是日本GD党员，共产国际远东情报局的高级情报员。”
慕次皱眉，不解的问道：“处座，一个日本人会是共产国际的高级情报员？”

杜旅宁笑起来，似乎觉得慕次的问题幼稚而又天真，“早在1901年，日本人就创建了社会民/主党，它的本质和GD一样，比中国还早了二十年。”他看一眼慕次，“阿次，这个人在早稻田大学授课，其主要目的是为了宣传马克思理论。”
慕次没有反应。
“你在早稻田大学读书的时候，有没有听过‘中华战斗同盟’？”杜旅宁单刀直入，语气带着恫吓。
“没……听过”慕次强作轻松地说，他将目光斜视他处，最后还是摇摇头。
杜旅宁忽然一拳挥在慕次面上，慕次一下子倒在地上，文件散落一地，他缓缓的从地上爬起来，站到杜旅宁面前。
杜旅宁口气严厉，“我希望你，最好和我说实话。在我面前不要耍小聪明。这个‘中华战斗同盟’主要是宣传共产主义思想，他们散发传单，呼吁日本士兵不要侵略别国。而你的同学叶肇锋就是它的发起人，你的老师尾崎秀实就是它的指导教师，是他向你传授马克思主义理论的。”

20.
这个夜晚异常平静，慕次进家后脱下外衣，将手枪放在一旁，独坐在客厅，一根一根地肆意抽烟――――只有这样，他才能慢慢理清烦乱的思绪。因此，暗夜里望着点燃的红色一点点接近手指……他清楚必须在烧到自己之前熄灭了它，但燃到哪一点才是极限？

慕次是被杨慕初摇醒的，阿初微蹙着眉，这满室淡淡的烟味，到底是抽了多少烟？“怎么睡这里？着凉了怎么办？”
“回来晚了，怕睡过头。”慕次摇摇晃晃的要站起来，“我先洗个澡。”
“阿次，你该知道你自己的身体，气血亏虚，起身时尚头晕不止，更何况马上沐浴？如果你一定要这样，最好先吃些东西。”
“哪有这么娇弱？我又不是陈氏花房里的玫瑰。”慕次笑嘻嘻的推开阿初。
“阿次……”
“我什么都吃不下，不过能不能先给我一杯茶？”慕次无奈。
阿初犹豫片刻，很快捧了茶饼来。他用小锤碎茶，然后开始煮茶。
茶好了，慕次慢慢地嘬饮。虽然都说空腹饮茶不好，但慕次仍然喜爱茶的清味，从空乏的肚腹深处泛上来的那种温热熨帖的感觉。……不过这茶有一种不同于茶的甘苦滋味，其实喝起来也还不差，但总是说不出来的怪异，慕次皱一下眉。
“茶不好么？”阿初却注意到了。
“不，茶很好。是普洱茶吗？怎么有些混味？”
“我加了点人参和黄芪，你不能只喝茶。”
慕次捧着清淡细腻的陶瓷杯，低头继续品茗。
“阿次，今日我要早些去码头，叶老的货上午入仓……”
慕次抬头望他，“不是十九号么？”
阿初笑了，琥珀色的眼睛在碧绿的茶色反光下变成了一种更深的颜色。“叶老昨日打电话来，希望货物能提早入仓。你也知道叶老曾经帮过我们，我想，我得亲自看着这批货才行，千万不能出差错。你说是不是？”
慕次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

阿初说：“你休息下，我给你煮碗面，手艺不好，不要见笑。”语气虽然是半开玩笑，但没给人拒绝的余地。
“你做什么，我吃什么。”慕次站起来，“大哥，我帮你。”
“这不行。”阿初不满意地打断了他，一边起身去了厨房，还把厨房门关上。“我可不想我的手艺被人偷学了。”
慕次看看表，七点十分，他先去书房拨了一个电话。然后上楼将自己的脸浸在水盆里，冰冷的水让慕次保持头脑清醒。
二十分钟后，阿初端着一碗面出来，奶白色面条上点缀着茄红虾仁、翠绿的花椰菜，真正的色香味俱佳。 “乘热吃，冷了我怕你会觉得油腻。”
慕次只尝了一口便惊讶地抬头，“这味道怎么做出来的？”
“合你口味？”
“非常符合。”
“你喜欢就好，其实我很喜欢做这菜。因为看似简单，但中间每个过程都很仔细，若有半点不细致，最后都会导致菜品失败。”
慕次一边吃，一边觉得话中似乎另有暗示的深意。但……阿初怎么可能知道那边的打算呢？


早上八点三十分，天空飘着小雨，白茫茫的雾气笼罩了东方的明珠，。
慕次约罗蓁萱在一家茶室里见面，罗蓁萱早早地就等在了约定的位置。她看到杨慕次推门进来，眼睛顿然有些湿湿的，带着一丝迷离凝望着他。但是，这样的神情只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就马上消失不见了。她微笑着望着慕次入座，说道，“你来了，我替你点好了红茶。”
慕次看了看桌子上的红茶和旁边的杏仁酥饼，笑了笑，“红茶配杏仁酥饼，你还记得我喜欢的口味？”
“别臭美，我是记得小叶子的口味。”罗蓁萱眼神迷蒙起来，“他总跟在你后面，你爱喝红茶，他也跟着喝红茶；你去锁厂打工，他也跟着去锁厂打工；你心向布尔什维克，他就积极创立‘中华战斗同盟’。那时候在日本多好，我们总在一起，同盟里的人都戏称我们是‘三剑客’。”
慕次低下头，似乎并不愿意回忆那些往事。

“这么早就约我出来，有紧急事情吗？”
“你们到上海来执行什么任务？”
罗蓁萱淡淡一笑，“你应该知道组织的纪律，不能问的别问。”
“我的上线说，你们因为这次的任务，特意修改了在日本的资料，可你们一踏上上海，杜旅宁就开始监视你们了。”
罗蓁萱一惊，神情立刻变得有慌乱起来，“你怎么知道杜旅宁在监视我们的？”
“杜旅宁亲口告诉我的。他说，叶伯父和上海地下党的一条运输线有关。侦缉处全天候监测叶家的电台有一个多月了，今天凌晨，侦缉处的定向车已经测出有一个GD的秘密电波就是从叶府发出来的。这个电台你们不能再用了。”
罗蓁萱喝了一大口茶，“杜旅宁知道不知道你和叶肇锋是……很好的朋友？”
“知道！”
“那他告诉你叶伯父和秘密运输线有关，为什么？他在试探你的忠心？如果电台不能用了，你会不会有麻烦？”
“这你不用担心，我能应付。还有……”
“怎么了？”慕次凝重的表情让罗蓁萱有不好的预感，她急忙问道。
“尾崎老师被日本特高科抓了。可能已经……”慕次无法说下去。
“什么时候？”
“一个多月前吧。”慕次根据审讯记录的日期估算道。
“一个多月前？”罗蓁萱低低惊呼一声，“那不可能。我订阅的最新一期《朝日新闻》，虽然到我手上已经隔了一个多星期，但上面确实有一篇尾崎老师关于东亚问题的评论。”
慕次怔了怔，他很想掏出一根烟，但他还是忍住了。
“你从什么渠道得知尾崎老师被捕的？”
慕次将自己茶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摆弄着茶杯。是的，这是杜旅宁一贯的手段，攻心为上。审讯记录是真的，照片也不假，只是照片上的人血肉模糊，看不清本来面貌，自己断定照片上的人是尾崎老师是因为审讯记录上的名字，如果自己真的和尾崎秀实有关，难免不会方寸大乱，那么，在之后的问题很有可能就暴露自己。杜旅宁既然查到叶肇锋是在日本加入的GD，尾崎秀实是他的入党介绍人，若他怀疑自己是GD，凭借与叶肇锋的关系，那尾崎秀实也极大可能是自己的入党介绍人。所以杜旅宁一开始就先抛出尾崎秀实的审讯记录，自己只要有一点情绪波动都逃不过对方的眼睛。
罗蓁萱见慕次沉默，“是不是杜旅宁告诉你的？他在怀疑你？”
怀疑？慕次突然觉得杜旅宁派自己去侦查GD的电波频道，又告诉自己地下运输线是另有深意的。他心底做着最坏的打算，却若无其事的说，“不是。可能只是我的上线打听到的错误情报。”
罗蓁萱看看他的眼睛，严肃地说，“‘飘风’同志，你在侦缉处的位置很重要。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我衷心希望你，首先要保全你自己。”
慕次看她严肃的样子，心中暗暗一动，罗蓁萱不是杜旅宁，她了解他，也正如他了解她一样，自己的不动声色并未逃过对方的眼睛。慕次垂下眼，移开话题：“你的代号取得不好。”
“我的代号怎么不好了？”
“你不该叫‘小雨’，你看你姓罗，罗小雨，‘落小雨’，果然就下雨了。”慕次一本正经。
“我是不该叫‘小雨’，我该叫‘大雷’，” 罗蓁萱果然瞪圆眼睛：“‘落大雷’，打死你。”
慕次看她咬牙切齿的样子，心中不由有几分好笑，“关于电台运到城里的事，我已经有个初步的想法。明日下午三点，我们在闸北郊区那个地址会合。”说完起身，把几张钞票放在桌子上。

杨慕初到了码头之后，对叶松涛送来的货格外上心，当然，是暗中。叶松涛虽然明理告诉他只是一批棉纱，可慕次的态度让他生疑。他一边假装查看着货仓，一边有意地溜达到七号货仓前。他仔细的看着搬运工搬运货物时的费劲程度估算着货物的重量和在搬运中由于晃动而发出的声音。这些货箱都不太沉，而且在搬运过程中时不时的发出点声音，可又不像是军火，也不像是粮食，他一时有些捉摸不透。
等到所有的货箱搬进仓库后，阿初让所有人退出并关好大门，冲刘阿四使个眼色。刘阿四从袖筒里抽出一枚微型改锥攥在手里，利落地将一个货箱的螺丝松动了几颗。然后将整个箱子往前一推，箱子摔到了地上，裂了一条缝，成捆的棉纱从里边漏了出来。刘阿四捡起一捆棉纱交给阿初。
阿初掂在手上，沉甸甸，里面隐隐透着黄色，他用力一扯，棉纱撕裂，十来片金叶子扑通扑通全滚落在地上。都说是“盛世的古董乱世的黄金，”阿初看着整整一仓库的货箱，发怔了。
“先生！这……”刘阿四忍不住出声。
阿初很快回神，紧紧盯着刘阿四的眼睛，“你刚才都看到什么了？”
“先生！我什么都没看见。”
“好！这批货六天后上船，叫弟兄们都看紧点。”阿初与刘阿四一起将箱子重新装好后，“不行！今晚上在帮里找几个口风严实的兄弟到码头来。”
在阿初看来，这件事情事关重大，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杨慕次才踏进办公室，突然，有人用什么东西顶住了慕次的腰，慕次绷直了身子，一动不敢动。
只听高磊故意用低沉的声音问道，“看什么呢？东张西望要掉脑袋的。”
慕次一听这拿腔拿调的生硬话语，就知道是高磊，于是他故意装出十分害怕的样子，“我走……走错地方，您就饶……饶了我吧。”
高磊哈哈大笑起来，“阿次，你真是个胆小鬼，一个打火机就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
慕次回过头，看到高磊手里握着一个金属的打火机，正乐不可支地望着自己， 没好气的说，“我不配合你，你能这么得意嘛，高大队长。”
高磊笑道，“我看你一定是在做什么坏事，要不然你这么心虚干什么？”
慕次压低声音说：“你别埋汰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成天被人当成GD的往死里整。”
高磊冷哼一声，脸上一股戾气，“他想钉死我们，没这么容易。”然后又叹口气，“他找你。”
“又找我？我又有什么把柄落他手上了？”慕次苦笑。
“这家伙，一大早就在处座面前嚷嚷，说昨晚有人潜入他的办公室，偷看他文件柜里的文件。”
“这怎么又和我扯上了？”
“处座说，你是全处开龘锁技术最好的，而且昨晚，你也回来过。”
“照这样下去，我看内鬼没抓到，我先被钉死了。”慕次立刻明白，高磊并非刻意来办公室找他胡闹，而是来监督他的。萧煜风的办公室外站着好些人，都是等待被筛查的。慕次被高磊领进去后，萧煜风看着他淡淡说明，“我在文件柜的锁上绑了一根头发，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我昨晚离开办公室之前确认过，但是今天早上我一进来，就发现头发断了。根据锁上的痕迹，内鬼应该是用改锥和钳子撬开龘锁的。杨副官，据了解你是处里开龘锁最好的，你只需要一根铁丝，是不是？”
慕次二话没说，脱下皮手套，从包里取出一根铁丝，走到文件柜前，左手握住锁头，才一握紧，左手食指剜心般的疼痛，右手的铁丝就往锁眼里掏，慕次咬着牙，虽然很轻易，却比往常费了一些劲，“啪嗒”一声，锁开了。
萧煜风瞥瞥慕次手上的旧伤痕，拍手笑道：“速度很快，我以为你的手会受到影响，专业的？”
慕次呼出一口气，背上的冷汗不停的冒，他戴上手套，“业余的。”
“如果戴上手套，用铁丝开龘锁，麻烦吗？”
慕次看看自己戴的皮手套，言简意赅，“非常麻烦。”
萧煜风点点头，陷入沉思，“锁上没有留下指纹，内鬼应该是戴着手套。虽然是晚上，但是这里也是人来人往，他一定会选择最快的方法……” 这时，突然有人敲门，焦同顺背着手迈步走了进来，他看了看萧煜风，又看了杨慕次与高磊一眼，“哦，萧组长，我听说有内鬼闯进你办公室，也许我的部下能帮到你。”
萧煜风一愣，“你的部下？”
焦同顺拍拍手，一个军装女子大踏步走进来，立正敬礼，“电讯组一组组长路雨燕报告。”
萧煜风问，“路组长，你知道谁进了我办公室？”
路雨燕清晰答道：“萧组长，昨晚是我值班，我们值班室正好在您办公室楼上。零点十分时，我听到楼下传来一个很奇怪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落下去，我觉得奇怪，就打开窗户朝下面看了看，什么也没看见，但是，您办公室的窗户被打开了。我又跑到二楼，正好看到赵宇赵队长从您办公室出来。”
“赵宇？”

@TXPlanoJill@annlan:
好吧，想打酱油的给自己取个名字吧，不要太现代的又能代表自己的~

21.
慕次盯着路雨燕，想到凌晨时分自己确实是因为赵宇的突然来到而被迫跳窗的，没想如此巧合被三楼电讯组值班室的值勤人员听到。
萧煜风惊讶出声后，忙镇定说道，“零点十分？你很有时间观念。”
“我们电讯组主要是监测敌台电波频道以及来往发送电文，必须有时间概念。”路雨燕不卑不亢，她略一停顿，又补充道，“昨夜值班时，我只在那个时段听到楼下有异动，如果有人在之后潜入萧组长的办公室，那属下就毫不知情。”
萧煜风很了解赵宇这种人，赵宇最不可能是GD，所以他才会在一来到侦缉二处找赵宇帮忙。他当然最怀疑杨慕次，可前日杨慕次有恃无恐的大闹一场后，整个侦缉二处都知道是他设计试探杨慕次，没有实实在在的证据也拿他没办法。弄不好，杨慕次要到杜旅宁那里闹起来，在现在形势下，他们也不好收场。如今焦同顺又领了路雨燕做了一番证供，被焦同顺这么一搅合，杨慕次一定会借机编好说辞，再问下去也是浪费时间。想到这里他忽然拍拍脑袋，“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昨晚我让赵队长帮我找一份文件，应该就是那个时候……”
高磊打断他的话，“原来是个误会，萧组长还这般劳师动众的。”
慕次礼貌的笑一笑，“萧组长，误会能解除就好。”
出得萧煜风办公室，高磊将围在办公室门口的人解散，才说道：“萧煜风搞什么鬼？这么轻易就算了？他该去查查赵宇呀！”
慕次笑道：“俗语说得好‘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萧组长怎么会查赵队长？”
高磊哀叹一声，搭上慕次的肩头，“这一上午就这么浪费掉。你干啥去？”
“我还是去资料室看资料。”
“我也去。”
“你？”慕次审视的目光落在高磊身上。
“我现在去哪都有人跟着，我还是在资料室里待着舒服。至少他们的级别进不去。”
慕次笑笑，“高磊，你也有今天。”

萧煜风把赵宇叫进办公室，沉着脸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赵宇喊冤，“萧组长，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昨晚接到任务后，我就是想向您请示下还有没有其它安排。”
“那你为什么被人看见进我办公室？”
“我也是突然听见里面有一声奇怪的声响，我怕您出事，才进去的。我真的没动您的文件柜。”
“我也相信不是你，否则我就不会替你掩饰。”
“谢谢组长的信任。”
萧煜风叹口气，“可真正的内鬼肯定会揪住你进我办公室的事不放……”
电话铃响起来，萧煜风挂完电话后道：“俞秘书从电讯组打电话来，说有份电报正在解码，让我上去取，你替我去一趟吧，可能会有行动。”

高磊现在看不进资料，只是一根接一根的吞云吐雾。
慕次被勾得烟瘾大发，“老兄，你这样，我还怎么看资料呀。”
“那你也抽呀。”
“这些都是重要资料，烧起来了怎么办？”
他们正说话间，俞晓江抱着一摞文件走了进来，俞晓江笑道，“我就知道你们在这里。”
高磊和慕次都站起身。
俞晓江说：“高大队长，我马上要出去和处座去市府参加一个紧急会议，可现在这有一份情报，必须赶紧交给萧组长。偏巧萧组长又不在办公室，他的秘书说他去了卫生间。赵队长还在那，情报在他手上。”
慕次明白，这一定是一份重要的情报，根据军统局的规定，重要情报转发必须是二人，互相监视，防止泄密。
高磊忙应道：“我这就去萧组长办公室。”
俞晓江又对他笑道：“阿次，今天变天下雨了，你的手可要做好保暖，否则明日会酸痛的。”
慕次心下一凛，这是俞晓江与他之间的秘密暗号，代表着情报与‘小雨’有关，他挥挥手，“放心吧，俞秘书，你看，我随时都戴着手套呢。”
俞晓江与高磊一前一后离开资料室，高磊关门前还冲慕次咧咧嘴。
慕次听到楼道里传来杜旅宁的声音，“俞秘书，都处理好了吗？”
“是的！处座!”
“那我们赶紧出发，时间要来不及了。”

中午时分，路透街人群熙熙攘攘，商贩叫卖之声不绝，好一派繁华兴荣之象。
杨慕初领着夏跃春、韩禹与汤少上了天香楼，四人在二楼临窗的包厢坐了，杨慕初也不询问，如数家珍报出十几样菜名，要侍应生快快传上。
韩禹笑道：“阿初必是常来此处逍遥，也不叫上我们，太不够义气。”
汤少诡笑道：“阿初就快是有家室的人，要逍遥也只有现在了，你想和他一样到处逍遥也行，你也订个亲事。”
韩禹故意长叹一声：“阿初‘三千弱水只取一瓢饮’。我可没看出哪里逍遥快活了。”
夏跃春笑骂：“韩禹越来越不像话，竟连这个也敢玩笑，一定是被汤少带坏的。”
阿初却不恼，微笑道：“等他也找到一心之人，自会领略得何谓情之所钟，万事俱休。”
汤少道：“如若一心相与，休些事体倒也无妨。只是如此终是比不过‘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哼，睡卧一人畔，滋味很好么？”
夏跃春笑道，“这滋味说不得，不得说也。等将来汤少你成亲了，我再来看你是万花丛中过，还是一心相与。”
韩禹笑道：“没影的事争它作什么？”

酒菜摆齐，阿初先举杯，道：“这第一杯，我敬韩禹，前日阿次又劳烦令尊出面帮忙，你回去告诉他，他的好我都记在心里，日后定有答谢。”
韩禹哪里知道韩正齐的过往，只道阿初是个生意人，与自己的父亲有金钱往来，笑道：“你们到瞧瞧阿初，和我生分了不是？家父举手之劳他要记得一清二楚。我看你不该喝一杯，你该自罚三杯。”
汤少起哄，“就是！就是！”
阿初倒也不客气，连饮三杯，又斟了一杯，“这一杯，我要好好敬夏大院长。”
夏跃春笑道：“这我可不敢当。”
“这一次若非夏大院长日日上门，劳心劳力，我家阿次被放出来后，身体恢复哪有这么快。”
“我算明白了，阿初今日这顿酒不是与我们这些故交叙旧，到是一个个算账来的。”夏跃春说。
“我正在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我是医生，治病救人是我的本职，更何况你是我朋友，难道为阿次看病不是我应该做的？”夏跃春不肯受这杯酒。
“可你所做的已经远远超过你的本分，我铭记五内。就比如前日早上……”
“我怕了你……”夏跃春急忙将酒饮下。

汤少从旁插嘴，“阿初，你不用敬我，我什么也没做。我也不和你客套。”他说着自斟自饮起来，“啊说起来，昨夜我做了个梦，梦到南窗上停了只喜鹊，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韩禹嘻嘻一笑，“这个梦我会解。”
“啊，说来听听。”
“上次我的一个同事也做了个同样的梦，结果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来提他宝贝女儿的亲了。”
“是吗？阿初，不知你觉得这个梦是不是这样解的啊？”汤少望向阿初。
“这……”阿初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行，只得略点了点头。“但我已订亲，这里的单身汉到是还有两位。”
汤少笑得连眼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既然如此，你知道我妹妹，已过二十三，不知与令弟相配否？”
房内一下子悄悄地没有声息，都在等着某人回答。
阿初笑道：“我也不能事事为他决定，我先记下了。”
汤少笑道：“少棋的事我就全拜托你。”
“阿次那边……”阿初摇摇头。
汤少说：“过了三月，你都二十六了，你弟弟就算不结亲，也可以先订亲嘛。你这般不着急，难道是给他收了贴身的在室丫鬟？”
夏跃春笑道：“汤少，这次你打错主意了。他在英国八年，他对他弟弟一定是民龘主的。对吧？阿初。”
汤少不屑的说道：“这里不是英国，这里是中国，在中国强制约束多于民龘主宽松，媒妁之言多于自由恋爱。”
阿初表态，“我会和他提提，但同意与否，全看他的决定。”
“他若不答应，你就打到他答应为止。”汤少取笑道。
几人大笑，阿初懒得看他们的笑脸，“虽说长兄如父，但不代表我不和他讲民龘主。”

筵席散去之时，时间尚早，韩禹与汤少摆上围棋，捉对厮杀。阿初与夏跃春各端了一杯茶，倚在窗边闲聊。
“前天早上，我要多谢你，你让阿次逃过一劫。”
“阿初，你计较太深，难道我不是你朋友？”夏跃春似乎很不满。
“但我有个疑问，你怎么会知道，我在码头。你甚至没有打电话到杨府和银行。”
“所以我说，我是你朋友，我们心有灵犀。”
“让我猜猜谁是你的眼线？”
“我说过，我是心灵感应。以我们的关系，难道我还派卧底去你家？”
“不，你当然不会干这种蠢事。但是那人一定在监视我的一举一动。”阿初微微一笑。“我想答案呼之欲出。”
夏跃春默然不语。
阿初说：“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又是古老的波斯传说？”
“这次是佛教传说。”
“愿闻其详。”
良久，阿初终于开口：“昔日佛祖有弟子名阿难。阿难是佛陀众弟子中相貌第一的人物，一日出门口渴，向一年轻女子求水，这个女子的名字叫做摩登伽女。摩登伽女见过阿难后，心不能自持，决意要与阿难结成夫妻，竟往佛祖处，要求佛祖答应。佛祖当下应允了。但要求摩登伽女须剃度修行，待与阿难尊者有一样的修行后，自然会为他们主持婚仪。摩登伽女为了嫁给阿难，于是欢喜的剃度出家，每天遵照佛陀的指示，精进修道，在比丘尼僧团中过着佛化的生活。一天一天精进修行的摩登伽女，终于醒悟了对阿难执着的心。有一天，她跪在佛陀的座前，忏悔自己的愚痴行为，发愿服膺佛陀的教法，做一个真理的使者。”
夏跃春点点头，“佛法无边，大慈大悲，在它面前，世人皆被感化，甚至可以放弃爱情，一心向佛。”
阿初继续道：“可你知道阿难陀他的亲哥哥提婆达多，原先为了照顾阿难陀也皈依佛门，成为释迦牟尼的弟子。可是后来他被逐出佛门，原因是他对释迦牟尼的‘天上天下，唯吾独尊’提出质疑。”
“哦？提婆达多为什么要质疑佛门？”夏跃春表示疑问。
“不是提婆达多不礼敬神佛，而是神与佛都太虚幻，反而给人们逃避现实的借口。提婆达多问佛祖‘人类的秩序在不断的瓦解，单靠宗教虚幻的教义，是否就能约束人类好逸恶劳的劣根性？’这也是我近日对佛法的疑问。”
“中国历来是个佛教鼎盛的国度，但我不了解佛法，正如同你不了解我们一样。如今处处战乱，闹饥荒时，人民吃树皮食昆虫为生，甚至易子而食。你不觉得人民如今供奉的佛祭祀的神很有问题吗？”
“提婆达多脱离佛门后，自封为‘圣法王’，手下教众甚多，其时佛教正值开创之期，传道艰辛，提婆达多的存在对于佛门来说，是利还是害呢？”
“我想，应该是利多于害吧？毕竟阿难陀是提婆达多的亲弟弟，他可是佛祖十大弟子之一。”
阿初一扬眉，“那要看佛祖怎么对待他们两兄弟了。”说罢阿初走到汤少与韩禹身边。

夏跃春摇摇头，也跟过去观棋，汤少长年沉浸琴棋书画，执黑棋早已占了先手，他的大部兵马已经将韩禹的阵营冲得七零八落。
阿初笑道：“韩禹，你这样左挡一下右挡一下，见招拆招横竖是挡不住的，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你可知道？”
韩禹经此提点，收拾残兵直冲汤少中军，汤少深入敌腹，回防不及，后方一大片被韩禹围了个严严实实，一时场上阵局大变，韩禹反守为攻终获全胜。
汤少忍不住抱怨，“阿初，‘观棋不语真君子’。”
阿初微一侧头，却是看向夏跃春，“我从来不是君子，也不想当君子。”

22.
盛世藏古董，乱世收金银。
在这样的世道，古玩营生显然不是明智的投资，但位于静安寺路内的梓霯古玩店的生意看起来似乎还不错，人来人往，门口停着好几辆黄包车。

“视野很好，所有的出口都派人了吗？”西北转角处的钟楼上，萧煜风举着望远镜说。
“都派了，只有静安寺路的大门平时不开放，所以没有派。”赵宇恭敬地回答。
赵宇问道，“组长，两点的时候，J31真的会出现？”
“情报上不是说罗中槐要来这家古玩店和J31接头么？我可是听说这个罗中槐不好古玩这一口，他来这肯定是另有目的。”
“那这个古玩店的老板会不会就是J31呀？”
萧煜风放下望远镜，皱了皱眉，“梓霯古玩店是老字号了，而J31最近才到上海，老板应该不是J31，但，应该是他们同党。”
“那，行动结束后……”
“立即逮捕老板，严加审讯。”
“是！”
“罗中槐有人监视吗？”
“高队亲自带人监视着。”
萧煜风又重新举起了望远镜：“饵已经撒出去了，就看鱼儿上不上钩了。”

古玩店的老板王巧栗，四十左右，风韵犹存，看得出年轻时是个美丽女子，她一边在柜台算账一边留心观察四周的环境，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儿。多年的潜伏工作令她练就了超常的观察力，真正的“路人甲”或者“假扮的路人甲”，目光神情决然是不同的。她发现，周围有好几个“路人甲”都在用眼睛的余光看着他，这包括一个拿着报纸看的路人，一个黄包车夫还有一个烟摊的小贩。还有那么一两个人，形迹可疑。难道是今天的接头行动被暴露了？王巧栗看看墙上挂着的钟，一点四十，还有二十分钟，打电话通知罗中槐不要前来已经来不及了。王巧栗暗自祈祷罗中槐千万不要出现。
一个老者信步走入古玩店。他拿出来眼镜戴上，对店里的东西一一观看着。小小伙计在一旁热心地陪着，可那老者看了一件，笑着看看小伙计，摇摇头，又看了一件，也摇摇头。
王巧栗见状笑道，“这位先生，您想看什么啊？”
老者道，“俗话说得好，‘盛世藏古董，乱世收黄金’。这里摆的我都看不上，只有那个青花的熏笼，我觉得品相不错。”
王巧栗眼睛一亮，看着这位老先生，笑着说，“看您也是行家，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两百块如何？”
老者脸上露出一丝不悦，“老板，这可不行。你也说我是行家，你不能卖这么贵啊！”
王巧栗赔着笑，“现在打仗，古玩生意不好做，可我们也不能亏本。您既然诚心，您出个价。”
“五十块！”
王巧栗面露难色，“您还的这价钱太便宜。我退一步，您也退一步，一百块如何？”
老者思考片刻，叹口气，“唉，谁让我喜欢呢，就这样吧。”他爽快的从包里摸出一百块递给王巧栗。
王巧栗接过钞票揣好，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忙伸手把柜面上的青花熏笼取下准备打包，不知怎地，她手下一滑，青花熏笼‘骨碌骨碌’滚到地上，摔成碎片。这变故不止让老者目瞪口呆，王巧栗也呆住，这到手的钞票就这样打了水漂。她几乎是哭丧着脸掏出一百块退还给老者。
送老者出了门上了一辆轿车后，王巧栗急忙上了楼，从包里掏出一张一百元的钞票放到桌子上。然后她拿了一个空茶杯，从桌子上的水果盘里拿出一个柠檬，将汁挤在了杯子里，又用打火机均匀地烧了一下，用毛笔刷到了纸上，纸上暗红的字若隐若显。“古玩店已暴露，迅速撤离。”

钟楼上，萧煜风的望远镜一直定在古董店。“情况好像不对呀。”萧煜风似乎在喃喃自语。
“怎么了？”
“那个老板把伙计叫上楼有二十分钟了!” 萧煜风看看手表，已经二点十八分，他脸色一变，“立即行动！马上抓人！”
当萧煜风领着人过去的时候，已经是人去楼空了。“一帮饭桶……”萧煜风少有地骂了一句，却不知道骂的是谁。

当萧煜风和高磊来到杜旅宁的办公室门口时，萧煜风的心中还是颇为紧张的。
“人抓到了？”杜旅宁淡淡问道。
“没有。”萧煜风回道，第一次，他的底气不怎么足。
“为什么？你们的人不是一直盯在那吗？”杜旅宁很不悦。
“他们从阁楼的窗户逃走的，当时没有注意，当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晚了。”
杜旅宁狠狠的拍了一下桌子。
“处座！这事太蹊跷了。”高磊说，“我一直监视罗中槐，可是罗中槐一直待在家里，没有出门。”
萧煜风小心翼翼问道：“处座，是不是情报有误呀？”
“如果情报有误，古玩店的人跑什么？”杜旅宁冷冷道。
“那只能说明我们有内鬼。”
“内鬼？你怀疑是谁？”
“我和高大队长自然不可能，在得到情报后，我就安排这次行动，赵宇一直和我在一起。至于高队长，他也一直和行动大队的队员一起监视罗中槐，自然也不可能。最有可能的是赵宇，还有俞晓江、焦同顺。”
“俞秘书不可能，尽管她知道这次行动，但是她收到情报后就和我去市府开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她怎么送出情报？”
“那焦同顺呢？”
“焦组长一直在电讯组值班室监听，他的组员都可以为他作证。他怎么在众目睽睽之下送出情报？”
“那……只有赵宇？”萧煜风犹豫的说出这个名字。
“赵宇……”杜旅宁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重新审视这个人一般，“萧组长，我听说你的办公室夜间有人闯入，有人发现这个赵宇曾经进入你的办公室。”
萧煜风尴尬的笑笑，“处座，这是个误会。赵队长说他只是恰好经过我办公室。再说，这情报是赵宇和高队一起转给我的。他也没机会把消息泄露出去呀。”
高磊突然说道：“处座，您是否还记得，这份情报实际上最开始是赵宇和俞秘书一起掌握，但是因为俞秘书要陪同您去市府开会，俞秘书出来找我而让赵宇一个人留在了萧组长的办公室。”
杜旅宁沉吟道：“你是说，赵宇有可能乘这个空挡，给GD报信。”
“您别忘了，萧组长办公室经过特殊屏蔽处理，他的电话是无法监听的。”高磊说。
萧煜风的脸色一下子难看起来，“处座，我突然想到一件事……”
“你说。”
“今天我们包围古玩店，赵宇在四周都安排了人手，可偏偏说静安寺路的大门平时不开放，所以没有派人，但事实上，GD逃跑后，我们的人根本没发现他们的踪迹……”
“你的意思，GD正好是从我们包围圈的空隙逃跑的。”杜旅宁立即命令道：“高磊，你现在马上逮捕赵宇。”
“是！”高磊答得响亮。“要刑讯吗？”
杜旅宁扫了一眼萧煜风，“不用，他是个聪明人，先管他几天，他自然会交待一切的！”

于是在二月十四日下午四时，“跟我们走一趟吧，赵队长！”高磊流露出戏谑的笑容。
“我犯了什么罪？”赵宇面如土坯。
“去了你就知道了！”
“我能不能见见萧组长！”
“处座亲自下的命令！在你眼中，你的上级到底是处座还是萧组长？”高磊一挥手，几个行动队的特工即给赵宇戴上手龘铐，推推搡搡把他带到刑讯室。
“我是冤枉的！我是冤枉的！”赵宇边走边高呼着。

撕心裂肺般的叫声把杨慕次惊动了，他捧着一杯热腾腾的咖啡走了出来，“高磊！忙着呢？”
高磊用眼神示意其他人先离开，才对慕次笑道：“哪里比得上你这么清闲自在。”
慕次眼角的余光瞟向赵宇，“风水轮流转啦。”
“有句老话说得好，‘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慕次把手中的咖啡递给高磊，高磊接过，一口饮尽，“好香的咖啡！”
“中午的时候犯困，我去‘英伦茶室’买了几杯，给你留了一杯。刚热过的。”
“谢啦！”
“我知道你这活不好干。”
“什么意思？”
“赵宇是什么人？他能把你放在眼里？”
高磊鼻子冷哼一声，“你就这么小看我?”
“你也不想想，赵队长和萧组长是什么关系。”
“你这什么话。你怎么不想想，处座这次为什么不让姓萧的审问赵宇。”
“你觉得你能抓的住他的把柄？”
“你怎么知道他不会露出狐狸尾巴？”
“他可是萧组长的得力干将，你把他抓了，到时候萧组长还能放过你？”
高磊笑笑，露出森森白牙，凑到慕次耳边，“我实话告诉你，他是GD最好不过，就算他不是GD，我也要让他变成GD。萧煜风算什么东西。”
慕次挑起眉，一副了然于心的神情，冲高磊伸出大拇指。

和雅淑安静的坐在沙发里，她忽然听到车轮碾过地上的泥沙，发出沙沙的声音。雅淑轻快地跑到门口，一打开房门便看到在宅院前明亮刺眼的灯光注目下，一辆黑色车像一只剽悍的豹子，以一种奇异的优雅和冷酷姿态停在门前。杨慕初走下车，邀请和雅淑坐在驾驶位，而自己则坐在雅淑身旁。
“情人节快乐。”他的手指弹了弹方向盘，转头微笑着对惊讶的和雅淑道，“这是送你的礼物。”
和雅淑兴奋地尖叫一声，她扑到阿初的怀里，在他脸颊上嘴唇上热情地狂亲下去。
阿初环住雅淑的腰肢让她坐到自己身上，一边抚摸着她那头柔软的秀发，两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我们的第一个情人节，你送我什么礼物？”他俯下头，对着怀里的女人喃喃问道。
和雅淑手指在对方的唇上轻轻点了点，“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我，就要你的……”
这句话充满了赤裸裸的挑逗意味，雅淑满脸羞红，心底怦怦直跳，无论阿初要什么，她都会心甘情愿的交付。
“我就要你的笑容，你笑起来像天使，洗涤了我的灵魂。”
和雅淑心下满满甜蜜之余，有一种错觉，好象这样的甜言蜜语已经听过千万句，还会有千万句软语温存的话等着她，他们是恩爱的小俩口，多少人羡慕的一对璧人，她扯出一个微笑。阿初见状哈哈大笑起来：“干嘛这么勉强？笑得跟见了鬼似的，这么难看。”
雅淑被他笑得不好意思，嗔道：“就是见了鬼啦，见你这个大头鬼！”话音未落，自己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刚一笑她就怔了，急忙停住笑，不自然地避开阿初的视线。
阿初凑近她的脸，微微一叹，“你是我的天使。”
温柔的吻夹杂着心神俱醉的快感占据了全身，充斥整个头脑，让雅淑无法思考。那种被人全身心宠爱的幸福象深海的水草，紧紧缠住她，让她无法挣脱，只能沉沦在温柔的旋涡中。

美丽的夜晚，另一对旁人眼中的璧人正坐在‘英伦茶室’里。
“幸亏这次情报传递的及时，侦缉处的行动失败告终。”慕次低声道。
“还好同志们都安全转移了。”俞晓江微微一笑。
“这次萧煜风扑了个空，处座一定怀疑电讯处收到的情报泄露，你是亲自接受情报的人，虽然赵宇被抓了，但是处座疑心很重，可能还是会怀疑到你。”
“这个事情我仔细想过，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破绽。”俞晓江很自信。
“那你也要小心。你要保护好你自己，应对可能出现的困难情况。”
俞晓江抬眼看看慕次，她的学生同时也是她的战友的人对她的关心溢于言表。“阿次……”
“嗯？”
“有件事，我必须提前告诉你。”
“是任务吗？”
“是我的任务。”俞晓江带着淡淡的苦涩，“组织上为了让我更好地开展工作，决定让我与三组的一位同志结婚。”
“结……结……结……结婚?”慕次不自觉的口吃起来。
“我们以后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见面了。我们得想好另外的接头方式。”
“开展工作……为什么一定要结婚？”慕次很不理解。
“这是组织上决定的。”俞晓江低头尝了口咖啡，满嘴苦涩。
慕次沉默半响，忽然打开糖盒，用勺子舀了几勺子砂糖放入俞晓江的咖啡杯里。
俞晓江说道：“我喝咖啡从来不放糖的。”
“我知道。”慕次笑道，“只有今天，请你陪我喝一杯世界上最甜的咖啡。”
俞晓江微微惊愕的抬头，对上慕次黑亮如星的眼眸那清澈的眼里满溢着笑容。

23.
“好甜！”俞晓江抿了一口咖啡，甘甜苦涩的味道萦绕在唇齿中，她注视着热咖啡缭绕而上的雾气笑道。“这是一杯世界上最甜的咖啡，也是一杯世界上最苦的咖啡。”
杨慕次眼中俞晓江的微笑是祥和宁静的，安抚着世人烦杂的心。

“好了，我们去做饭吧！”和雅淑把坐在车上不愿意动的阿初紧紧搂住，拉着他坐在厨房料理台前的椅子上上。熟练地盛了碗早上用慢火炖的牛肉汤，洒了把切碎的细葱，放在阿初面前。雅淑微笑着说：“先喝碗汤，饭马上好！”说完，已经卷起袖子，系好围裙，开始做晚餐。
阿初低头默默地喝着汤。汤真的很好喝，他原来都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汤。
房间里响着炒菜的声音，油爆锅声…..
雅淑略起提高嗓子，讲她从如何学来这道菜：“我真笨，刘夫人都做了五遍给我看了，我还是做不好，气得她要举铲子打我的头。呵呵，还好在第六遍的时候终于学会了，否则我今天就顶着一脑袋的油回来见你了…”她边讲着边翻动着锅里的菜。
阿初抬头看着忙着炒菜的雅淑，昔日的贵族小姐，如今在锅铲油烟中打转。
“帮我端菜出去吧，都做好了。”雅淑微笑地看着她，擦干手，拿起碗盛饭。
阿初站起来，把雅淑炒好的菜放到餐桌上。
“喜欢吗？”雅淑把饭放在阿初面前，满脸期待地看着阿初夹起她今天的辛劳成果。
“嗯……”阿初皱起眉头。
雅淑紧张的看着阿初。
“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菜。”
“你又在戏耍我。”雅淑笑嗔道，一下子松了口气，满脸洋溢着开心的笑容。那种从心里溢出的欢乐，让阿初也受到了感染，不禁露出一丝微笑。他喜欢这样象一个家的感觉，他觉得自己就是那个上班挣钱养老婆的先生，雅淑就是在家等他的妻子。

杨氏兄弟虽是一前一后，却几乎是同时返回家门。
这个夜晚阿初显然过得很好，心情不错，见到慕次便笑嘻嘻的拉住他坐在沙发上，“阿次，有件天大的好事我要和你分享一下。”
慕次看到阿初的笑容就觉得额上开始冒冷汗。
“我觉得你年纪也不小，是时候订一门亲事了。”
“订亲？”
“你有没有中意的姑娘？不论高低贵贱，只要你喜欢，我绝不反对。”
慕次想起一杯又苦又甜的咖啡，摇了摇头。
“这就好，你觉得汤少的妹妹如何？与你相配否？”
慕次觉得自己额头上的那滴汗终于“啪”的掉了下来。“大哥，我尚无成家立室之念，因此不想耽误了汤小姐。”这是再明白不过的拒绝。
“那你愿不愿意先和汤小姐订个婚约？”
“不可能！”
“这有什么不可能的，这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阿初的脸色稍稍变了。“汤小姐人还是不错的，提到婚姻大事的时候说是‘长兄如父’，全听她哥哥的吩咐，我觉得她还是有孝道之心的。”
“若是订了婚，哪里还能如现在一般逍遥快活？大哥暂且放过小弟吧。”慕次笑道。
“你不可能一直逍遥快活，总得有个人管着你才好。”
“汉代的霍去病不也是‘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嘛，好男儿太早成家也不大好……”
“说得好！圣贤之书我也读过一两本，有一句话你一定听过，‘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续香火的事难道你不该出力？”
“阿次！”阿初靠过来握住他的手，捏得很紧，“若是身在太平年代，我定不逼你。可你看看周遭的世道，国难当头民不聊生，我们活在乱世，很多事情由不得自己。
每个人都是乱世中的浮萍，弹指一笑间整座城市便能灰飞烟灭。我们虽不在一处长大，你心里九曲连环的心思瞒不过我龘。日本人占着东北三省，都快另立成国，纵然抗议又有何用，日本人的野心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去年淞沪事变以后，有些本事的人许多都搬到了国外。上海是东方的明珠，却是暴露在敌人眼下的明珠，住在这里怎能不人人自危。
我也想同你一样，只盼洒尽一腔热血为国捐躯。可雅淑只是一介弱女子，她在这乱世是没法生存下去的，这个世道没有她的容身之地，我自保家，你自卫国。我们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兄弟。若有一天我倒下了，你要支起这个家，为我们的家人挡风避雨。”
慕次觉得负罪感排山倒海的袭来，“不会的，你不会倒下的，我绝不会让你有事的。”
“这话该我来说，你抢先我一步去抛头颅洒热血，我只能留守后方。我要你知道，我活到现在，还没对第二个人如此花费心思，想来也是我欠你的。我就想有这么个灵秀的女子，在你累的时候，她能成为照亮你回家路途的明灯。”
“大哥，你什么都不欠我的。”慕次紧紧回握住阿初的手，“我不想订亲……现在国府主力剿共，对日本人能忍则忍，然日本人不会满足，我虽不知何时会起战火，但战火一起，受伤害的不止会有中华子民万万千千，也会包括我们的家人。我不想多一份负累和牵挂。”
“看来我说了这么多都是白说了，谈判破裂。”
“大哥……”
阿初展颜一笑，“好啦!早点休息！”
慕次磨磨蹭蹭走回自己房间，回头看楼梯那里，阿初已经换了身西装外套，背影很挺拔，纤瘦却蕴含着力量。这样的阿初看起来很适合黑夜。
“大哥，你现在还出门？”
阿初扬起头和楼上的慕次对视，脸庞在水晶吊灯下显得璀璨生辉，琥铂色眼睛更是雪亮，专注的看着慕次，没有笑意。“有点事情，必须去处理。”说罢转身走出大门，大门落锁的声音像是砸在慕次心上。

沪中警备司令部侦缉处的审讯室。虽然是上午，这里却森严得如同黑夜。高磊双手抱着胳膊，站立在黑色桌子后面的影子里，像阎罗殿里的黑无常。一个记录员端坐在一旁，手中拿着纸笔准备记录。
“请坐，赵队长！”一脸严肃的高磊命令。
“找我来有什么事？”赵宇的腿有些发飘，这个地方对他来说实在再熟悉不过。惨叫声，血腥气……这些东西赵宇从来都不陌生的，只是他一直都是冷眼看着别人遭罪，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也会毫无反抗能力地落在别人手里，等待即将到来的一切。
“不用我告诉你吧，赵队长，我们行动组包围了梓霯古玩店，我们布下天罗地网，但是古玩店里共龘党还是无声无息逃脱了，你对此有何评论？”高磊的话锋犀利，直接命中要害。
“对不起，高队长，我……是我布置不周。可，我也没想到，静安寺路大门平日都是关闭的，怎么偏偏那一天它就开放了。”
“很好，您的理由很有新意。抛开这件事，我要问你，这一天你很充实呢！”
赵宇狡诈地转了一下眼珠，反问：“侦缉处抓内鬼，您不也比以前过得充实了吗？”
“赵队长，我可不是您啊！您在这一天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内，先潜入萧组长办公室意图偷取文件，然后在接收到密报后乘着空隙把情报送给共龘党，最后在此后围捕古玩店共龘党行动当中更是胆大妄为网开一面的放跑共龘党……”
“我已经和萧组长解释过了，我真的是无意中听见办公室有响动，才闯进去的。至于传送情报给共龘党，放跑共龘党什么的，这都是无中生有。”
“那么你宁愿尝尝侦缉处对付共龘产党的刑具才肯说了？”
“什么！”赵宇突然害怕起来，浑身冒出冷汗，急忙说：“我不是共龘产党，你们不能陷害我！”
“你是不是共龘产党，我们需要事实说话，但是你必须告诉我，这份文件怎么跑到你办公桌里的。”
“什么文件？”赵宇不明白对方这句话的意思。
“这份文件是沪中警备司令部直接下发给侦缉二处密令的副本，要求处座秘密调查叶松涛的财务状况。当然，我的部下还在继续搜查你的办公室，也许会有更惊人的发现。”
“这，这是栽赃陷害！”
“栽赃？陷害？谁要栽赃陷害你？”
赵宇灵光一闪，“那个路雨燕，她就算不是内鬼，也一定是内鬼的同党。”
“路组长？”高磊笑笑，“你可真是想见谁咬谁。”
“那晚我闯入萧组长的办公室，只有她看见了，一定是她把文件偷偷放进我办公室的。”
“赵队长，照你的说法，我们侦缉处实在是挺有趣的，拎出一个就能揪出一大串，共龘党已经在我们这里筑窝了。可事实上，这位路组长昨日并未值班，难道古玩店的情报也是她帮助内鬼泄露的？还有，她怎么进入你的办公室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这份文件放入你的办公桌。”
“这份文件怎么放进我办公桌的我真不知情，再说，我要是共龘党，我能这么傻，大大方方的把文件放入我的办公桌内？你们还一找就找到了。”
“也许是你盗取文件后，还没有来得及转移，结果就碰上围捕古玩店的行动了……”
电话铃突然响起，高磊接过电话后，冲赵宇一笑，看似微笑，实则暗藏杀机。“赵队长。”高磊开始对赵宇进攻，这次能抓到他的把柄，正是高磊求之不得的。
赵宇一听心里就发毛，他没有说话，而是看着高磊的脸。
“赵队长，您曾经为侦缉处立下不好汗马功劳，所以我也为此感到难过。就在刚才，我的部下在你办公室的地板下面，找到了一本密码本。”
赵宇一听吓得半死，他是在办公室的地板下存放了些资料，可都是些富商巨贾的罪证，他一直借此进行敲诈。他讷讷地说：“高队长，这是误会！一定是误会！”
“误会倒也好，可是，我的部下告诉我，这个密码本和我们近日监听的共龘党使用的电波密码一模一样。这你该怎么解释呢？”
赵宇沮丧极了，如丧考妣地叫喊：“高大队长！有人陷害我！”
“事实说话，我们是职业特工，不存在栽赃陷害！”高磊狠狠地说，然后弹个响指，立刻，三名刑讯员走进来。“什么人陷害你？那个共龘党的秘密电波在赵队长带着人去监听后就停止发报了，当然，你可以说是杨副官通知共龘党的。可杨副官完全没参与昨日古玩店的行动。古玩店行动与监听共龘党电波的交集人只有你，还要我再说下去吗？赵队长。”
“高队长，我真的是被冤枉的。”赵宇哀嚎。
“行刑！这种人不用点刑是不会招供的。”高磊冷冰冰地命令，领着记录员径直走了出去。
两分钟以后，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杜旅宁翻阅着赵宇的审讯记录，饶有兴趣地喝了口茶，“赵宇是共龘党？那个密码本真的是共龘党的电波密码？”
俞晓江说：“是！处座，属下已经请焦同顺组长确认过，他证实确实是近日他所监听的共龘党的电波密码。”
杜旅宁又看看高磊，“这个文件副本是怎么回事？”
高磊答道：“萧组长不是怀疑有人潜入他的办公室偷看文件嘛，我想到我们侦缉二处最近的重要命令就是监察叶松涛，我把我自己那份副本拿出来，就是诈诈他。”
“诈他？”
高磊若无其事说道：“反正现在已经在他办公室搜出共龘党的电波密码本，铁证如山，有没有这个文件副本都无关紧要。”
杜旅宁不满地看了高磊一眼，“这种事以后最好不要再发生。侦缉处的每一个人都要同心协力，才能将共龘党分子一网打尽。”
“是！处座！”
“不过……这个赵宇真的是我们要寻找的那个内鬼吗？”
俞晓江问：“处座在怀疑什么？”
“太巧了！我们需要一个内鬼，他就出现了。”
“杨副官并未参加梓霯古玩店的围捕行动。”
“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
高磊说道：“处座，难道您怀疑阿次和这个赵宇是同党？”
“我不会随便怀疑一个人的。”
高磊说：“他们要真是同党，赵宇上次怎么会把阿次刑讯得这么惨？阿次万一受不了刑讯，不是第一个把赵宇供出来嘛。”
“你说得也有道理，至少他们不是同党。但是，干我们这一行的可悲之处就在于，便是自己的亲人也完全不能相信。”
俞晓江忽然笑了笑。
“你笑什么？”杜旅宁发问。
“正因为处座把阿次当成亲人看待，才会想要看清阿次的真实面目。因为处座您心向党国，决不能容许身边人背叛党国。”
杜旅宁陷入沉思。


俞晓江踏着轻快的步伐走进自己的办公室，猛然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淡淡香味萦绕在房间里。
她仔细一看，一束象征着净白与纯洁的百合花正躺在办公桌上，一张卡片插在花束中，俞晓江取下一看，熟悉的字迹潦草的飘在上面，“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这小子！”俞晓江莞尔一笑，捧起花束，她想起自己近于暗示的表白，这算是落花也有意，流水也有情么？她按捺住心头翻起的淡淡喜悦，取出一张纸，快速的勾勒几笔。

杨慕次一大早就听说高磊要提审赵宇，心中雪亮，高磊只忠于杜旅宁，赵宇的好日子是到头了。他只担心高磊会不会敏感的发现俞晓江昨日的异常。
他有些无聊的坐在资料室里看了半天资料，俞晓江推开门扔了个纸飞机进来，又迅速关好门离开。纸飞机不偏不倚的落在慕次眼前，慕次打开纸飞机，上面画了一个女子闭着眼睛，手中抱着一个大花瓶。“什么意思呀？”慕次喃喃自语。他再仔细看看，忍不住笑起来，将纸张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平安无事。

24.
杨慕次的笔尖在白纸上无意识地滑行，浓黑的痕迹，慕次凝视那痕迹许久，有一瞬间，似乎看到俞晓江清澈的眉目。笔尖于是不受控制地继续走下去，淡淡笑意漫上嘴角。
一副素描很快便完成了。慕次将画也折成一架纸飞机，然后大方的走进俞晓江办公室，学着她先前的样子，将纸飞机不偏不倚的飞到俞晓江眼前。
慕次一本正经说：“俞秘书，快到中午了，今天天阴冷阴冷的，出去吃饭的时候多穿点儿，别着凉。”
俞晓江一边打开纸飞机一边说：“好像你比我还懂似的。有人受过伤，更应该保暖。”慕次的素描明显比俞晓江高明不少，画上的女子栩栩如生，依旧闭目抱着一只花瓶，只是花瓶中央插着一株兰花。
蕙姿兰心。俞晓江扬扬手中的画，“杨副官，难道你上班的时间做的工作就是这个？”
“我道歉，我不该在工作时间做一些和工作无关的事。”
“认错的态度很端正。”
慕次一个立正，低声道，“对不起，俞秘书！我无组织，无纪律，自由散漫，重要的是我对于俞秘书看画后的反应估计不足。”
俞晓江嘴角挑起一个弯弯的弧度，办公室里充满了和谐。

“阿次！阿次！”过道里突然响起刘云普的声音。
慕次忙走出来，“别嚷嚷！我耳朵好着呢！”
“你家出事了！快回去看看吧！”

慕次一回到杨府，便看见满室的凌乱，倒像是刚被打劫过的。张妈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今早大先生出门不久，便有十几个陌生的彪型大汉回家闯进来，凶狠地翻箱倒柜，东西给扬了一地，不知他们在翻什么找什么。等他们终于一无所获的走后，自己就急忙打电话给银行，可银行说大先生并未去银行，自己才给侦缉处打的电话。
什么人竟敢大胆的闯进杨府？慕次不禁心下一沉，心中闪过这么个念头：莫非是冲着我来的？他心中闪过第二个念头，难道是杜旅宁知道自己是地下党了。当他心中闪过第二个念头的时候，和雅淑脸色煞白两眼惊怔地走了进来。
“阿次！快救救阿初!他，他被人抓走了。”
今日杨慕初从杨府出去后便去接和雅淑，他们约定今日去选婚纱，一出门便觉得身后有辆车跟着，不像是干别的，就像是专门为等他的。他的车往前走，那车也往前走；他拐弯，那两人也拐弯；他慢，他们也慢；他快，他们也快！
“有人跟踪我！”阿初笑道，“抓我的人来了！”他让刘阿四将车又开回“梅花巷”七号，并命令无论发生什么事都静观其变。
进得房内，阿初疾步奔到临街的窗户跟前，掀开窗帘往外一望，那两个人从腰里拔出枪，正往房里冲。
砰，砰，砰！转眼便响起砸门声。
阿初已无路可跑，无处可躲。
雅淑怎么也想不到，阿初今天竟然会出事，在他们选择去订制礼服的这一天出事！
阿初显得十分平静，双手抱在胸前，示意雅淑去开门。
门开开了。两个持枪汉子冲进来，枪口对着阿初与雅淑。
“你们要干什么？”雅淑问的时候，恐惧多于不满。
两个拿枪的人没理睬她，朝着阿初走过去，两支黑洞洞的枪眼儿对准他的胸膛。
“你就是杨慕初？”其中一个问，然后用枪头点动着阿初的脑壳儿。
阿初点点头：“是！”
“那就跟我们走吧！”另一个持枪人说。声音很生硬，是命令式的。
“干什么？”阿初说，“上哪去？”
拿枪人很不耐烦：“废话，少啰嗦！走就是了！”
阿初望望雅淑，眼睛里不是恐慌，是镇静。似乎早知如此，不惊不慌。“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回来。”

慕次听完有点懵，他的大哥杨慕初竟然就这样被人绑走了。
他首先打电话给侦缉处，可高磊一口否认行动组曾经抓捕过阿初，慕次让他去沪中警备司令部其它部门探听消息。
接着又打了一个电话给罗蓁萱，他想取消今日下午取电台的行动。阿初突然被抓，让慕次有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小萱吗？下午三点你不是要我陪你去和美成衣店订制衣服吗？我现在有点急事，可能去不了了。”
没想到接电话的是叶肇锋，对方说，“阿次？我是叶肇锋，这边遇到点状况，小萱她一早出去逛街到现在还未归家，罗伯父很担心，恐怕下午三点去和美成衣店取衣服不得不取消了。”
慕次心底沉甸甸的，他从叶肇锋的话里读懂，罗蓁萱也出事了，放下电话后赶忙来到法国巡捕房。

杨慕初被抓，慕次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黄三元。慕次知道他们是拜把子兄弟，而且这个黄三元虽是个认钱不认人的主，偏偏与阿初十分投缘，二人友谊深厚。他把阿初被抓的事情向黄三元一说，黄三元一愣，黄三元没想到上海滩新贵杨慕初也会被人抓走。
黄三元听了慕次说的情况以后，气愤地说：“真是丧心病狂，穷凶极恶！”他想了想，又说：“别着急，慢慢想办法，一定要营救我杨兄弟”
两个人一商量，觉得阿初既然会乖乖跟着对方走，必然是认得的人，当前最重要的是确切知道阿初关押在什么地方，尽快和他见上一面。
黄三元打了几个电话，沪中警备司令部、法院、警龘察局，可没有一处承认下过命令逮捕杨慕初。黄三元又打了电话给几个帮会，自然无人认这个糊涂账。
慕次立即又打电话给高磊，请他带上整组人在上海市区里搜查。
黄三元在原地踱步沉吟半晌，突然想到他早年的另一位朋友——石先达，也是从帮里出去的！石先达在警备司令部军法处，权力不小，他也许能帮上忙。黄三元说着，提笔给石先达写了封信。他把信交给慕次：“石先达和我关系不错，但是杨兄弟的忙不知道他帮得上不。试试吧。”

慕次去警备司令部军法处见了石先达。石先达一看是黄三元先生介绍来的，倒是很客气，让勤务又倒水又递烟的。
慕次留了个心眼，并未提及阿初被抓的事，而是一再向他陈述杨慕初绝不是共龘产党，只是一个本分的商人，如此等等。
石先达微笑着，耐心听完杨慕次的陈述以后，不冷不热地说：“案子审理以后才知道杨慕初是什么问题，那时还得看上级有什么指令，只要可能，我会尽力帮忙的。你放心吧，黄兄曾经是我老大，我一直尊他为大哥，有黄兄的信在，我不会不管的！”
“那么，”杨慕次说，“我能不能请律师辩护？”
石先达使劲儿一摇头，十分干脆地说：“请什么律师，这是沪中警备司令部不是法院！按军法规定，不许请律师！”
“那就把人转到法院吧。”
“人又不在侦缉三处，我怎么转到法院？”
慕次这下清明了，对石先达再三道谢，石先达的话很清楚，人是侦缉三处抓的，但他也听得出看得见感觉得到，石先达不知阿初的问题轻重，不敢擅自打保票；这也说明侦缉三处不知阿初的问题轻重。但是他们敢抓人，自然是经过上峰默许，却又没有关在侦缉处，恐怕明面上他们并未抓到阿初的把柄，这让慕次心里又有了些底气。
走出沪中警备司令部大门，慕次飞快的思索着，既然人不在侦缉处，自然该在他们的安全房，但是侦缉三处的安全房在哪里呢？
陆良晨开着车靠近慕次，慕次跳上车，看到刘阿四也坐在车前排，敏感的问道：“阿四！你不是跟着我大哥吗？”
刘阿四答道：“是的，二先生！先生被他们带走后，我一路跟在他们后面，他们带着先生去了林枫寺。”
“林枫寺？”慕次记得那座寺庙在一个山岭上，四面的山坡上，枝繁叶茂的枫树遮蔽住个山岭。一到秋天坡下岭上全是艳红娇黄的枫叶，无一株杂树。
“二先生，现在怎么办？我们是不是叫上弟兄们去把先生救出来？”
“阿晨，你先下车，去静安寺路47号找到叶肇锋，阿四来开车，我们在林枫寺左面的山坡下会合。”

杨慕初自认不是一个好人，对国龘民党执政的党国也没有多少忠诚可言。但是只要一想起慕次听到自己被抓后惊愕的样子，阿初差点都要笑出来。可是手腕处冰冷坚硬的触感告诉他，自己已经是一个阶下囚了。
下车的时候看到的是一座寺庙，四周全是已经枯黄的枫树，无一株杂树。疏枝斜伸，满山树枝翻涌随风摇曳，如雾的早春的细雨卷过，带着潮湿的雨意。枝叶树杆全被雨水浸得湿漉漉的，条石的台阶被洗得清亮，如精舍似的寺庙坐落山间，亭台回廊、殿宇庙舍被霾烟似的水气笼罩了。
这倒是个世外桃源，阿初如是想到，任由人推着，迈上台阶，进入寺院。
殿中淡淡的香烟缭绕，庄严的佛像带着慈爱的笑意俯视着众生。

杨慕初被带到了一个黑暗的小屋子里。屋里很静，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阿初坐在地上背倚着冰冷的墙，闭上了眼睛。
“啪！”的一声，小屋子里的灯亮了。
“杨慕初，男，25岁。杨氏企业董事长。”对面坐着的人漫不经心的翻着眼前的卷宗。“虽然我们很遗憾以这种方式见面。不过我可以向您保证，24小时后，我们会从您的嘴里得知我们想要的情报。杨先生。”
阿初暗暗瞥了瞥嘴，耸耸肩膀，借以消除对方带给自己的压迫感，“那我只能对您的好客表达我的谢意，您的热情，我会铭记于心。”
那人让手下将阿初绑在椅子上，阿初看着对面的人打开一个一个小箱子，露出里面闪着寒光的各种工具。阿初微眯着眼睛，慢慢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在下袁辰星，侦缉三处行动大队队长。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里，将由我来招待您，杨先生。按照规矩，我还是得问一句，叶松涛给你的黄金在哪里？”
“黄金？叶松涛为什么给我黄金？不知道。”
“您是个聪明人，我也不和你兜圈子了，我们早已查到叶松涛勾结共龘党，并给共龘匪提供物资。”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说句实话，如果你说我是共龘产党，那你是高看我了。”
“他在知道事情败露后，正在转移资金，他最近有一批货进入你的货仓，根据我们可靠的消息，这是一批黄金。”
“叶先生送来的是一批棉纱，如果你们不信的话尽管可以去码头的货仓查货。”

“很好，我就喜欢有挑战性的。”袁辰星微微停顿了一下，针头缓慢扎进了阿初细腻的肌肤里，袁辰星一面推着针管，一面对阿初解释“听说您去英国留学过，还读的是医学专业，希望我在您面前不是班门弄斧。这种药可以使你的神经系统处于兴奋状态，你的各种感觉会被放大10倍。”
阿初点了点头“你很看得起我。”
注射完毕后，袁辰星拿起箱子里一把小巧的银色镊子“现在，我会用这把镊子取下你腋下的一小块鲜肉。当是开胃菜好了。”
阿初觉得自己的感觉越来越灵敏，在这密不透风的昏暗房间里，他全身的毛孔感受到气流缓缓地流动。
袁辰星举起镊子，“您还是想不起来吗？”
“我好像想起来了些什么。”
“非常好。”袁辰星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不过，请给我点时间。”
“可以！只要不是太晚。”袁辰星很爽快，他甚至走到桌边给自己到了一杯红酒，背靠着沙发轻轻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我知道杨先生你只是被叶松涛利用的，只要你和政府合作，说出黄金的下落，我可以保证既往不咎。”
“一言为定！”阿初笑道：“我只告诉你一个人。”
袁辰星眼亮如星，几步走到阿初身边，俯身在他耳边。
阿初嘴唇微启。
“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笨蛋。”阿初的声音细若蚊蚋。
“混账！”袁辰星把酒杯砸到了阿初的脸上。阿初的额头顿时肿起一大块，酒杯立时崩裂成碎片，突如其来的剧痛让阿初全身的肌肉紧一紧，鲜血混合着红酒顺着阿初的脸一滴一滴浸入地面。
“你现在可以对我用刑了，至于我会不会交待，交待些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阿初似笑非笑的，“比如说，我已经告诉你黄金在哪里了。”

我错了，其实袁辰星什么把柄也没抓到，打针神马的也只是吓唬初初一下。
但是星辰怎么会觉得他变态呢？他认真工作，态度还算斯文，把初初关起来就是变态了咩？

叶松涛勾结GD，初初最近又和他合作愉快，被认为是叶松涛的同党这是很平常的事情吧？侦缉三处再不把初初抓起来，难道等着黄金被运到GD那边呀？至于为啥还没抓叶松涛，好吧，他名头比初初响亮..........他目前还安全。
我就是这么理解的，也不知道理解对不对。

25.
潘辰星微微一愣，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你想让我给你用刑，我偏不如你愿。我给你时间，一天的时间，让你好好想清楚。到时我不管你是上海滩新贵也好，还是一个无名无姓的死人也罢，杨慕初。”
阿初神色不变，淡然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是百口莫辩。”
袁辰星又重新坐回沙发，拿着雪白的手帕擦拭着双手， “哼，你是打算敬酒不吃吃罚酒吗？凡是胆敢和我们侦缉处作对的，就算是神，我也能让他掉进地狱。”他双掌一击，一个特务走上前一拳狠狠击在阿初的腹部，阿初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剧痛从腹部处蔓延开来，如刀割一般刺痛，浑身失了气力。
袁辰星哈哈大笑，语调残忍地说道：“杨先生，你要知道，你落在我们侦缉处手上，此生你再难有翻身之日，若你识相肯交出黄金也罢，如若继续冥顽不灵，我一定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求生不能，求死无门！我们侦缉处有一百零八种刑具，刚才那一拳只是一个开始，你觉得你能为了这区区的身外之物而承受比这还要疼痛千万倍的痛楚么？好好想清楚吧。”
说罢挥挥手，屋内的特务将阿初松绑，架起走出屋外。
阿初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体里一点儿力气也提不起来，他知道这是药物的副作用，索性一动不动地躺在潮湿阴冷的地面上。

林枫寺外的小山坡上。
杨慕次遥看着林枫寺的大门，在每一个下一秒中，他期待着自己的大哥能从那扇门安然的走出来。所有的等待都是漫长的，视线在某个焦点上停留逐渐变得模糊，脑中交织着一幅幅画面，全是阿初冷眼望着自己，淡然说道我们谈判破裂。
慕次不停地吞吐着烟雾，英挺的脸上，浮起焦躁的神情。
袁辰星走出寺庙大门的时候，感到一股异常，微仰头往山坡这里看过来，却只看到山坡上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叶肇峰到达的时候只看到满地的烟头，他微微一叹，“杨慕次同志，没想到发生这种事。”
慕次脸色难看，却仍保持着镇定，“叶伯父给根据地运送物资，看情况早在你们到达上海之前他就已经被侦缉三处给盯上了。”
“是的，四个月前叶老公司里的一个襄理被你们侦缉二处收买了，通过他交上去的财务报表，沪中警备司令部确定叶老确实和我们有经济往来。他们让侦缉三处调查叶老，二处辅之。他们之所以一直没动叶老，是因为叶夫人是‘小港李家’ 李梅塘的小女儿。”
慕次知道这位叶夫人有三位哥哥都曾追随过孙中山先生，先后参加了同盟会，投入辛亥革齤命中，并以巨额家产资助革齤命。慕次一下撑起了手臂，手指紧紧扣在一颗枫树上，“为什么在这种时候找上我大哥？”
“叶老打算退避到香港，并捐出大部分家产，你要知道，我们的队伍非常需要钱。”叶肇峰犹豫一下，“叶老只有一个条件，他只信任你，他的财产必须经过你的手转交给我们党。所以，叶老才找上你大哥，打算通过合作的方式，将资产转入到你大哥的银行里。”
慕次的手无意识地紧扣一下，枫树树干上剥落的碎屑随之纷纷掉落地面。
叶肇峰瞥他一眼，“昨日叶老将一批黄金夹入棉纱中，送入你大哥的货仓，我想，你大哥因此而被侦缉处调查。”
“那个襄理还没被处理掉？”
“叶老的公司很大，有十几个襄理，我们还没查到是哪一个被侦缉处收买了。但你大哥会突然被捕，我想来想去，应该是为了这批黄金。本来，我们打算安排人手去仓库把棉纱截回来，给侦缉三处造成一个假象，你大哥对叶老的事一无所知。但没想到侦缉处这么快就动手了。”
“侦缉三处的人在货仓里搜到这批黄金了？”
“恰好相反，他们什么也没搜到。”
“什么？”慕次吃惊。
“今天一大早，我去浦江码头，打算熟悉一下地形。就看到有人去你大哥的货仓搜查，只搜出一批棉纱，那批黄金无影无踪。”
慕次对叶肇峰所说颇感意外，他正要说话，就听“笛”一声汽车喇叭的尖鸣，二人被惊得对视一眼，忙跑到山坡上，看见晃眼的大灯伴着急刹车发出的刺耳声音。一束光，慕次只觉瞳孔的焦点上一刺，那束光随着慢慢敞开的门投下一个纤秀身影。杨慕次在心猛跳了一下后，微微眯起眼睛，注视着那人一步一步走入寺庙。
“是罗蓁萱同志！”叶肇峰很激动。
“侦缉处怎么会突然逮捕她？”
“昨天下午，罗老本来要到一个联络站交换信息，没想到情报泄露，事后罗老回想，只是给叶老打过电话，隐约的提到过接头的事。侦缉处对破获这条运输线势在必得，桐峰药业里现在有多少侦缉处的人，我们不得而知。”叶肇峰无奈的说道，“叶老感到形势紧迫，昨天晚上，把桐峰药业的所有账本都交给罗老，里面包括桐峰药业历次所购药齤品、棉纱、布匹、炸齤药、硝酸等物资的资料。”
慕次心知肚明，这账本现在就在罗蓁萱手上，那账本一旦落入侦缉处手中，药齤品、棉纱、布匹还好说，一个正经的商人购买炸齤药、硝酸做什么？
“现在怎么办？”
慕次把刘阿四与陆良晨叫了过来，听不出语气地说道：“阿晨把叶先生送回，阿四去帮里叫些兄弟来，随时待命。晚上十二点准时行动……”
陆良晨与刘阿四略略抬头看了慕次一眼，垂首答道：“是。”
叶肇峰不肯离去，“我要留下。”
“十二点钟的时候，你要打电话给法国巡捕房。”慕次目光深邃。

天色已经很晚，月光沉沉地照着一切，繁星闪耀，似乎也被即将到来的一场争斗激动起来。慕次悄悄摸上山来，走着走着，寺庙已经隐约可见了。
“干什么的？”两个特务猛然从树后跳出来，其中一个手持枪齤械，挡住了慕次的路。
慕次不慌不忙地说：“找人啊。”他不想在这时候开枪杀人，以免打草惊蛇。
一个特务说：“你胆子不小，黑灯瞎火的找人，赶紧离开，我的枪可不长眼睛。”
慕次呵呵一笑道：“袁辰星在不在，我还就是来找他的。”
两个特务面面相觑，另一个特务哼了一声：“你到底是谁？”
慕次又笑笑：“我是他朋友啊。”
两人在月光下看着慕次有些面熟，但又不确定是谁，正在迟疑之间，慕次突然向两个特务身后喊了一声：“哎哟，老袁！你可来了！”
特务以为真是袁辰星来了，赶忙回身观看，哪知正中圈套。慕次一个箭步冲上去，将手里的尖刀干净利落地从一个特务的后心直插进去，那人吭都没吭一声就死在地上。另一名特务一看不好，赶忙举枪就要射击，慕次转身，一个回旋踢将特务手中的枪踢飞，倒地一个扫腿，将特务踢倒在地上，赶紧抽刀上前补了一刀。眨眼之间，两个暗哨就被悄无声息地除掉了。
他冲身后挥挥手，黑暗中有几个人迅速窜出来把尸体拖到树后，慕次又继续向上走，中途又遇到两组暗哨，他如法炮制，竟全部得手。
慕次看看林枫寺是依山势建的，要想偷偷进去只能从陡峭的山崖爬上去。他查看好一处地势，一提气，抓着山崖上的树根石角一点点爬了起来。慕次爬到山头时已经筋疲力尽，只觉得手指一阵麻痛，他靠在阴影处稍稍休息了一下，正在这时，两个巡查的特务一前一后顺着寺庙墙边走过来，慕次赶紧把头一低，躲在阴影处。
两个特务一边走一边说笑，一个说：“今天抓来的那个女共齤党还真有几分姿色。”另一个说：“我看着，比胡蝶长得还好看，说真的，看着那么漂亮的妞儿，你不动心？”
慕次从口袋中摸出一块黑布，将脸蒙上，然后把尖刀提在手里。
走在前边的特务刚一迈过慕次的藏身之处，慕次就一跃而起，尖刀往后边的特务脖子上一抹，那特务微微出了一声，慕次慢慢扶着他缓缓倒下，另一人听到声音，刚一回头，还没看清出了什么事，手里的枪就被人夺去。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喉咙，整个人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饶，饶，饶，饶命。”那特务颤抖着说道。
“别嚷嚷，快说你们抓来那个女共齤党人关在哪里？说出来饶你不死！”慕次手上的劲稍稍加重，再松开让下面的人能发出声音。
“我，我，我不知道啊。”那特务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支支吾吾地不愿说。
慕次也不再问，尖刀轻轻在他脖颈上一划，一注鲜血顿时流出来。那特务惊恐万分，赶紧说道：“别，别杀我，那女共齤党就在寺庙东边的密室里……”慕次右手的刀柄狠狠敲在了那人的太阳穴上，那人当场晕过去。慕次俯身探探那人鼻息，冷哼一声。
慕次也顾不上疲惫，沿着寺墙走到东边，一个纵身翻越过去，就看到有五六个人在门口把守。落地时轻微的声响，惊动了守卫的特务！！
几个人朝慕次的方向走了过来。

大哥和罗蓁萱一定就在那里！
慕次坚信着自己心中灵犀，拔出腰间的手齤枪，出手狠准，一枪杀一人——身前蜿蜒一条血路，片刻之间他已经杀掉六个特务！
枪声响起，寺庙内乱了起来，一下子人声鼎沸，慌乱赶来的特务渐渐多了起来。这时山岭内忽然动乱了起来，喊杀声呐喊声四方响起，同时亦有好几个地方冒出了浓烟。
林枫寺内乱成一团，慕次乘机潜入密室。
密室里有四间隔开的小房间，每个房间都落了锁，房门上都有个四四方方的暗格。黯淡的灯火下，慕次很快发现罗蓁萱，罗蓁萱软软倒在地上，慕次一脚把门踹开，将罗蓁萱抱在怀中，罗蓁萱面色青白，唇色微紫，乌发散在肩上，十指指尖被竹签贯穿，指甲也被一个个敲碎。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慕次将枪对准房门外，几个黑衣蒙面大汉匆匆走先来。
“二先生！赶紧离开，山下好像有人赶来支援了。”为首的是徐天齐。
“好，徐叔，你先叫人把这个女孩带走。”
徐天齐一面命人将罗蓁萱背出去，一面问道：“先生呢？”
有人喊道：“先生在这边。”

慕次急忙奔过去，将枪揣好，顺便摸出一根铁丝，只一下，门锁便被打开。如今本就是早春，密室内又阴寒冰冷；杨慕初原先躺在冰寒彻骨的地上，不多时便浑身战栗，唇色惨白，简直一刻也难捱，他慢慢支起身体，靠坐在墙边。
房门打开，灯火迎面照射而来，刺得阿初在瞬间有些睁不开眼。
“大哥……”慕次看见阿初额头上的伤口，心中隐隐翻涌着一抹浓得化不开的苦涩，“他们给你用刑了？”
“没有。就是吓唬吓唬我。”
“先生！快离开吧！”徐天齐就要走过来拉阿初。
“我不能走！”
“他不能走！”
几乎是同时，两兄弟开口道。
阿初看看慕次，微笑着——那是成竹在胸，清清淡淡的笑容，“置之死地而后生。”然后又转向徐天齐，“徐叔，听阿次的指挥。”
徐天齐看看阿初，又看看慕次，虽不甘心，还是退了出去。
“阿次！”阿初笑道。“早点回家，我还有笔账要和你算，你要记在心上。”
“是！大哥！”
慕次将门锁好，示意阿初坐到门边，拿出手齤枪，将手伸进暗格，砰砰砰放了好几枪。又走到另外两间空牢房外，如法炮制。

然后慕次领着徐天齐走出密室，众人一起退向寺庙正门。突然迎面冲上来一队人马，为首的正是袁辰星，他一见，立即向手下作出一个手势。
徐天齐一见，立刻飞奔向慕次，猛地把他扑倒在地。
几乎同时，枪声大作，空气中激荡着被子弹穿破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