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凯莉教授，这就是你们医学院优秀学生的水平？那我真的太意外了。”布伦达教授语带讥讽的说着，他带来的学生也在偷偷的笑着，曼彻斯特医学院和皇家医学院一直就明争暗斗着，可是因为顶着皇家二字，总是感觉高了一头，这回好了，彻底出糗。

“不，布伦达教授，这中间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您也看到了我们用作解剖的心脏出了问题，这和我的学生没有关系。”凯莉教授是个很维护自己学生的老师。

“会不会是你的学生害怕和我的学生同堂交流，所以故意搞的破坏？如果是这样，倒大可不必，我们学院从来就没有对手只有学生！”布伦达教授骄傲的说道，他的狂傲真的是出了名，凯莉教授有些尴尬了，坐在下面的学生开始嘈杂起来，这太欺负人了，可是谁都不敢挑这个头，连威廉都失败了。

“对不起，布伦达教授，这次是我们的失误，希望下次有机会我们可以好好的交流。”
“凯莉教授，我想交流就不必了吧，不过我包括我的学生还是很乐意来给你的学生上课的。”
“对不起，凯莉教授，布伦达教授，我们的交流课并没有结束，我想试试！”阿初站了起来，跃春忙拉他，
“你干嘛？坐下！”
“没事，你放手。”说着阿初推开跃春的手，站直了看着讲台上的两个教授，“对不起，我想试试，这么难得的机会我想多学习一些，凯莉教授，可以吗？”
“荣，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关系，只是一点感冒，我可以的，让我试试，教授。”阿初骨子里的傲气上来了，他可以不去争夺虚名也不喜欢做这样的事，可是不能容忍有人这样的贬损自己还有老师同学们。
“好，荣，你上来吧，不过如果身体真的不舒服就不要勉强。”凯莉教授还是有些担心的看着阿初。

阿初离开自己的座位，走下台阶然后踏上了讲台，跃春一脸的不满，这个阿初就不能受一点窝囊气，可是对大少爷却能千依百顺的。

台下的同学和台上的布伦达教授都有些意外的看着这个站出来的东方面孔，威廉早已讪讪的站到了一边，看教授没有注意他就悄悄的溜下了讲台，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查理和格伦想安慰一下威廉，威廉并没有搭理他们，他死死的看着讲台，荣初现在怎么收场？

“荣，现在做解剖的心脏已经破损了，我们并没有准备多的猪心脏，你可以吗？”
“教授，我试试。”说着阿初戴上胶手套，先用棉花将心脏外面红色的颜料给轻轻的拭去，威廉刚才闭着眼划下去的刀口有些难看的翻卷在表皮上，阿初仔细看了看刀口的走向，他并没有急着拿起手术刀，而是先取过摆在一旁做标记的笔，沿着刀口的走向画出几条延伸出去的虚线，台下的同学都不明白荣初要做什么，可是布伦达教授的眼神起了变化。

画完线的阿初放下笔，然后指着自己画的几条线，说道：
“各位同学请注意，我刚才画的几条虚线就是当我们在给心脏做解剖时应该切下去的位置，这是左心房区域，这是右心室区域，而这两根血管分别是通往肺部和身体其他部位的动脉，而这根则是来自颈部的静脉，每颗心脏的大小都有不同，即使是同一颗心脏的心室壁的厚度都有不同，所以我们的刀下去只有一次机会，不管我们面对的是什么样的心脏，你都必须把当做是有生命的。”威廉心中微微一动，最后一句话难道是对他说的？他看了看那荣初的脸，阿初并没有抬头而是拿起手术刀沿着自己画好的虚线轻轻的切了下去，顺着打开了左心房的位置，然后依次是左心室、右心房和右心室，动作熟练的程度不亚于乔治亚，凯莉教授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荣就是荣，没有让她失望。

等阿初做完后，布伦达教授已经注意到刚才那个威廉划出的刀痕已经不见了，这个东方学生用他的手法将威廉的痕迹给消除了，这点乔治亚未必能做到。
“你叫什么名字？”布伦达好奇的看了看这个学生。
“我叫荣初。”阿初放下手术刀，看着布伦达教授。
“能告诉我你是一直在这里学习吗？”
“是的，教授！”
“很好，乔治亚，你上来，把你刚才解剖的心脏也放上来，我们看一下有什么不同。”布伦达教授的好胜心也被挑起了。
“是，教授。”说话间乔治亚也走上了讲台，把他解剖的那颗心脏也摆在了台上。从外观看两人的解剖基本无懈可击，唯一不同的是荣初解剖的因为事先被灌过水，所以现在看上去颜色有些奇怪。

“你们能告诉我这两颗心脏有什么不同吗？”布伦达教授问这两个站在台上的学生。凯莉教授看了看荣初，刚才的表现已经超过凯莉教授的预想了，没想到荣可以将威廉的错误给修补，但是现在布伦达教授似乎并不想就此结束有意。

都是用来解剖的猪的心脏，能有什么不同？台下的学生都好奇的等着答案。
乔治亚抢先看了起来，除了大小不同外真的没有太多不同，他有些迟疑的看着自己的教授，
“教授，心脏的大小不同，还有就是血管壁厚不同，还有就是瓣膜的厚度不同。”乔治亚有些小心翼翼的回答到，虽然他是布伦达教授的得意学生，可是还是有些怕这位教授。

“笨啊，阿初，都被他说完了，你还说什么？”跃春忍不住在台下着急，现在就算是阿初看到这些不同也不能说了。
一直没有摘手套的阿初等乔治亚看完汇报后，才重新走到解剖台仔细检查起两颗心脏，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了，所有的人都看着荣初，他检查的非常仔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乔治亚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这个荣初一定是找不到其他不同之处了，曼彻斯特学院赢了。

“今天教官找你做什么了？”萧云看了看正坐在凳子上发呆的阿次，从他回到营房就坐在那里，似乎若有所思。阿次没说话，还是有些发愣，萧云有些担心了，走到他边上伸手摸了摸阿次的额头，没热度啊？阿次这才好像反应过来，推开萧云的手，笑了笑，
“我没事，只是在想点事情。”
“怎么？遇到难题了？”
“没有，萧云，我感觉杜旅宁很特别，和我们以前遇到的教官都不一样，今天下午他只是让我呆在他办公室里看报纸，给我设定了一个情报人员的身份，而且在此之前还命令我先去了医务室。好像他是有意让我今天休息似的。”

“哦？这倒是好现象，这证明他真的看中你了，是要好好的训练你，可是这样一来你会不会有麻烦？”说着萧云看了一下四周，其他的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没有注意到这里。
“不会，你放心。他让我明天还去射击场。”
“不会又让你打靶然后罚你吧？”
“不知道，他每天出的题目都不一样，我得好好的想想，对了明天你帮我再去借两本书吧，这两本我已经看完了。”说着阿次站起身从床铺底下摸出两本书，鲁迅的《朝花夕拾》还有一本《列子说》，萧云接过笑了，

“阿次，我是真的有时候不明白你，你说你从小留学，可是却偏偏爱看这些书，而且很多还是古文，真不知道你小时候是不是上私塾的？想看什么？不过这里未必能借到。”

“随便，只要我没看过就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喜欢看这些杂七杂八的书，或许我上辈子是个教书的？当年在学校里就顾得打架了，真的浪费了好多时间，反正现在有时间能多看点就多看点了。”

“我只求你到时候别四个字四个字的和我说话就成。”
“兄台为人，进退有度，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倾囊相助，在下铭感五内也。”阿次拱手为礼。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贤弟此言，令兄汗颜，实不敢当也！”萧云亦拱手还礼。
“喂，你们够了没？我们都快要被酸死啦！”赵雷受不了了，嚷了一嗓子，阿次和萧云哈哈大笑。

教室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连凯莉教授也跟着紧张起来，原本很正常的学术交流现在似乎成了一场竞赛，虽然一开始就知道这不是单纯的交流，但是学院和学院之间有些比较很正常，可是今天似乎气氛有些不同，或许是因为布伦达教授太过狂傲，加上荣初是主动请缨的，连一直都想看荣初笑话的威廉都暗暗的希望荣初能胜出，这毕竟关系到皇家医学院的荣誉。

“教授，我可以说了吗？如果有不对的还请两位教授指教。”阿初终于检查完了，但是依然没有摘下手套，脸上露出了自信的微笑。
“这小子，看来找到法宝了。”跃春一看阿初这表情，就知道胜券在握了。

“荣，你说吧，你发现了什么？”凯莉教授有些期待的看着阿初，布伦达教授没说话，而是自己走上前去也戴上手套检查起来，所有的人都看着布伦达教授，教授的手在翻开乔治亚解剖的猪心时停顿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再仔细看了一下，慢慢的站起身，脱下手套，瞪了一眼乔治亚，然后看着这个东方学生，不可能，这么细微的不同他不可能发现！这不是这个年级的学生具备的能力！布伦达教授心中暗暗评判着，或许这个荣初根本没有找到关键的地方，只是在虚张声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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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这条小黑线是给初初的，猫猫开始写《磨剑》的时候是真没有仔细考虑，只是觉得不适合把每周日发的小福利放在《风云》里，才另外开了一个坑，所以名字也是《磨剑》次次军营番外，对不住初初哦，其实初初何尝不是一把上好的宝剑？若是次次是鱼肠龙渊，初初则是轩辕太阿，一把寒光四溅，一把光华内敛，，，其实本文的名字应该是：《磨剑：初次锋芒》更妥帖些，可是好像不能修改哎，初初不生气哦，，，猫猫一样爱你滴

十九、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荣初身上，阿初看着布伦达教授再次从容的问道：
“教授，我可以说了吗？”
“荣，当然可以，我们都在等着你的答案。”凯莉教授抢先回答到，她隐隐感觉到这个荣今天会带给她极大的惊喜。

“好，教授，我仔细检查过两颗用于解剖的猪心脏，它们外观上的不同的确和乔治亚说的一样，但是我发现乔治亚解剖的猪心的左心室中有些细微绒毛状的东西，这表明这头猪生前感染过细菌或者是轻度的肺炎，因为绒毛状的颗粒物并不多，所以很容易被忽略。请问教授，不知道我说的是否正确？”阿初安静的看着布伦达教授，布伦达教授没有说话，但是他脸上吃惊的表情说明了一切，荣初回答正确！

“漂亮！”跃春兴奋的差点喊出来，这真是刚好撞上枪口了，阿初最擅长的就是细菌学，否则赫尔曼教授也不会看上他了。

凯莉教授听到荣初的回答，有些吃惊也戴上了手套做起了检查，几分钟后凯莉教授微笑着脱下手套，

“荣，你的判断是正确的！非常感谢你给我们上了一堂如此出色的交流课，当然也非常感谢乔治亚优秀的表现，这节课非常的完美！是不是，布伦达教授？”凯莉教授笑着看着布伦达教授，心中的闷气一扫而空，台下的学生自发的鼓起掌来，连威廉也忍不住拍了起来。

“谢谢大家，我只是幸运的发现了这点而已，教授，我能回座位了吗？”阿初一脸的淡然，似乎台下掌声和他没什么关系。

“当然，荣，你可以回到座位上去了，你感觉还好吗？”凯莉教授关心的问道。
“哦，我没事。”说完阿初捂着嘴又轻轻地咳了两声，眼睛忍不住瞟向了夏跃春，都是你！为了给你圆谎我还得继续装！
“你赶紧回去休息吧，布伦达教授，今天的课是不是现在才是真正的结束？”

“很好，你的表现非常优秀，希望你的未来会更出色！我记住你的名字了，荣初！”布伦达教授看着阿初，眼睛中流露出欣赏，他非常清楚在他们这行很多人都是靠后天的努力学成毕业，然后成为一个中规中矩的医生，只有少数人是幸运儿，拥有天赋，眼前的荣初就是幸运儿之一。

“谢谢教授的夸奖，我今天也学习到了很多，非常感谢！”说完阿初对着布伦达教授微微鞠了一躬，走下了讲台，同学各种含义的目光都射了过来，这让阿初感觉到有些不自在，他不想成为靶心！

“周云飞，你的信！赵雷，这是你的信，还有张天赐，这是你的，，，”送信员手中拿着厚厚一叠的信站在营房门口叫着，他的四周围满了人，都在急着想看看自己有没有家书？拿到信的人都乐得一蹦高，有些人等不及回到房间就撕开了信开始念了起来，阿次安静的捧着一本书靠在床上看着，似乎外面的热闹压根不存在。

萧云在下铺也躺着想着自己的心事，他有个妹妹但是远在日本，这次他回来投考军统青训营也没有告诉妹妹，只是说自己要去参加一个很重要的学习，妹妹只有十五岁，拜托给房东夫妻了，不知道她现在好吗？

刘云普手中也拿着一封信，一边看一边乐，杜天颖从他身后突然站了出来，伸手抢过了信，掉下来一张照片，刘云普还来不及捡就被机灵的像小猴子一样的杜天颖给捡走了。

“喂，你们来看，班副的媳妇哎！”杜天颖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拿着照片在房间里乱窜，刘云普急得在后面追，
“把照片还给我！否则我对你不客气！你给我站住，你这个小猴子！”
“就不给，就不给，来，让我们班长看看，咱们班副的媳妇长得漂不漂亮？”说着杜天颖就往阿次这里跑了过来，手上高高举着照片，

“班长你快看，这是班副的媳妇。”杜天颖嬉闹着，房间里其他人也凑热闹聚了过来。阿次没搭理杜天颖，依然在看自己的书，天颖有些闹过头了，他站上了床架将照片伸到了班长的眼前，挡在了书的上面，

“班长，你快看啊，我们还不知道班副已经有媳妇了呢？他可隐藏的真好！”
“你闹够了没！”阿次突然把书往床上一扔，瞪着杜天颖，“把照片还给班副！”
很少看见班长发火的杜天颖愣了，其他人也安静了下来，连刘云普都有些意外了。
“班长，您这是怎么了？”杜天颖有些委屈，班长从来没有训过他，他有些下不来台了，萧云赶紧从床上坐了起来。

“什么我怎么了？这里是军营，你这么吵吵闹闹的像什么样子？你以为这里是集市？”阿次怒气未息。
“没事，班长，天颖也是和我闹着玩，没恶意的，你别说他了。”刘云普作为当事人之一也有些尴尬了，忙出面打圆场。

“没恶意不代表他可以抢别人的信！还有点纪律没？”阿次严肃的看着杜天颖，天颖小嘴一撇，委屈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了，萧云忙站起身把天颖从床架上拉了下来，

“行了，天颖，今天班长心里有事，不是冲你，你把照片赶紧还给班副，你也别闹腾了，让班长安静一会吧。你们也别围在这里凑热闹了，该干嘛都干嘛去，早点休息吧，明天还要训练呢。天颖，没事，你也赶紧去休息吧。”萧云连劝带拉的把杜天颖给安抚了下来，然后转过身看着上铺的阿次，他明白阿次的心事，可是这个他也不知道怎么劝解？

对着萧云的目光，阿次突然觉得烦躁，他蹭的从床上跳了下来，穿上鞋走出了营房跑向了操场。
“萧云，班长到底怎么了？”刘云普拿着杜天颖还给他的照片，轻声的问道。
“没怎么？对了班副，你真的娶媳妇了？”萧云忙岔开话题，刘云普脸一红，
“什么啊？这是我家里给我相的媳妇，我都还没见过呢。”
“哦，看不出啊，班副家里还包办婚姻啊？”
“你们啊真是留洋都留糊涂了，现在有多少人是自由恋爱的，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啊，你小子留洋几年可别忘本啊？”

“瞧您说的，不包办婚姻就忘本啦？这是什么道理啊？”萧云笑着打趣道，“行了，班副您慢慢看未来媳妇啊，我去看看班长。”说着萧云离开了房间，阿次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家书？家书到底是什么？里面会有思念吗？还是会有喜怒哀乐？是会风花雪月还是家长里短？杨慕次只写过信，给家里的信，但是从来没有收到过家书，我写的信对于父亲母亲而言是家书吗？

奔跑着的阿次委屈的很想大哭一场，可是他不能哭，他是堂堂七尺男儿，怎么可以轻易掉泪，自己应该早就习惯了，这么些年自己就从来没有奢望过能收到家里的信，今天到底是怎么了？会控制不住的对天颖发火呢？父亲是爱我的，母亲是因为身体不好才显得冷淡的，对，一定是！他们是爱我的，否则为什么要生我下来？！

“杨慕次，你给我站住！”怎么又是他？怎么到哪都能碰到杜旅宁？！阿次很不情愿的停了下来。
“你是怎么回事？没训练够还是精力多的没地方使了？”杜旅宁大步走到杨慕次面前，他刚刚巡视到这里，就看见这个杨慕次一人在操场里奔跑，气不打一处来，今天下午自己为了不让他练得太狠，特地选了这种训练方式让杨慕次调整一下，可是这个家伙居然自己不知道爱惜自己。

阿次看着凶巴巴的杜旅宁，倔犟的闭上嘴不回答，我自己爱跑关你什么事！？
“说！你到底在干什么！谁让你这个时候来跑步的？”
“没什么，就是自己想跑而已！”阿次语气里充满了不耐烦，你管的也太宽了！
“你这是对教官说话的态度吗？别以为我单独训练你，你就可以得意忘形了，我随时可以换人！”杜旅宁最后一句话刺痛了阿次，

“换就换！反正从来没有人真正在乎过我！”说完阿次咬着自己的嘴唇，回瞪着杜旅宁，眼睛上有层薄薄的雾气。杜旅宁愣了，他想起了资料上看到的，性格孤傲！这背后有什么事情吗？

看着皱着眉头的阿初，跃春有些奇怪了，
“你怎么了？刚才赢的那么漂亮，干嘛还皱眉头？不要告诉我你已经到了宠辱不惊的地步啦，还是你故作姿态啊？”
“我压根没想出这个风头。”阿初闷闷的回道。
“行了，我的二少爷，这又不是你自己想的，可是就被你赶上了呗，你就别矫情了，高兴点成不？”跃春逗趣道，“哎，你别说，今天你装病还真挺像，谢谢你啊，没让我穿帮。”
“你怎么知道我是装的？”阿初看了一眼跃春，他的脸色真的不太好。

“你真病了？是哪儿不舒服啊，不会吧，我的话有那么灵吗？你可别吓我。”跃春小紧张起来。

“没事，今天感觉怪怪的，胸口有点难受，大概是这两天有点累了吧，加上刚才紧张的，你以为那个讲台那么好上啊，我紧张的手心直出汗，对方可上赫赫有名的布伦达教授。”阿初深深的吸了口气，胸口还是有点堵得慌。

“看你是真累坏了，要不下午我帮你请假，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行，我还得去接大少爷呢。”
“我说你能不能先想着自己一回啊？总是大少爷大少爷的，等会我下课后也替你去向大少爷请假总可以了吧？你回去以后让别人来接他不就得了，他到底是不是把你当弟弟啊？”跃春有些不爽了，这个阿初一说到大少爷就跟耗子见到猫似的。

“这样行吗？”阿初有些迟疑，可是今天他真的感觉不太好。
“有什么不行的，就这么定了，我先送你回去，省得你半路上又反悔。”说着跃春拖起阿初就往外走，阿初由着他拽着。

二十、

“你到底在犯什么混？是不是不想在这里呆了？”杜旅宁虽然听到杨慕次刚才话语中似乎隐藏着什么？但是在军营这种顶撞是绝对不允许的！

“我，”阿次突然说不下去了，是啊，自己在干什么？这里绝不是任性的地方，可是要他低头认错似乎也太突然了。

“你什么？越来越放肆了！是不是仗着家里有几个钱，就可以任意妄为？我告诉你，在这里只有凭真本事才能得到尊重，所有的背景都是空的！”杜旅宁越说越来气，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人，本身的素质很好，可惜就是因为从小骄纵惯了，都成了废材。

“我从来没有仗着家里的背景做过事，教官这么说我不接受！”刚冷静下来的阿次被这句话又给点炸了。

“你没有？你没有怎么能这么大方的请学员聚会？你没有怎么能拥有留洋的教育背景？像你这种人我见多了，身在福中不知福，还成天的认为自己就是天之骄子，所有的一切都是应该应得的，不知感恩成天惹事，看你的档案打架很厉害啊？我没有说错吧？”杜旅宁讥讽的话语让阿次从头到脚的不舒服。

“你凭什么这么评判我？如果你不是教官，我早揍你了！可是就是因为你有个教官的身份，所以我不能，这是不是也说明教官你也仰仗着所谓的背景在做事！那我们有何不同？我的出身不是我选择的，难道我出生在有钱人家是种错误吗？教官怎么知道我不感恩？你问过我了吗？档案能记录人的一生吗？难道教官你没打过架？我今天是顶撞你了，怎么？开除我？你开除我的权力难道不是背景给你的吗？”阿次瞪着杜旅宁，你可以惩罚我，但我绝不接受你的冷嘲热讽！

杜旅宁被杨慕次的一番抢白给弄愣了，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学员，服从但是绝不顺从！

阿次从小离开家，独自一人生活，可是父亲给予的优渥条件还是让阿次有种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虽然孤独常常相伴，但是骨子里的那种傲气是你打压不下去的，年少气盛的阿次再怎么控制自己，都不可能做到成熟稳重，那就不是杨慕次了。

操场边上已经影影绰绰的站了几个人，他们似乎听见了这里的争吵，这个三班班长实在胆子太大了，居然这样顶撞总教官，这回看总教官怎么收拾他了。

满世界找阿次的萧云听到消息，也赶紧跑了过来，就看见阿次和杜旅宁顶牛呢。坏了，阿次又没管住自己的脾气，老师安排萧云和杨慕次同期投考，还有一层意思就是让萧云管着点杨慕次，他的个性太鲜明了。

被这小子抓住要点了，如果罚他就是因为自己是教官，如果不罚如何收场？这个杨慕次以后还怎么教？难道真的放弃他？杜旅宁暂时还不想，二个月后就是和中统青训营大比武的时候，现在他还没有发现比杨慕次条件更好的学员。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今天你这小子只能认倒霉了！

“你的气撒完了没？”杜旅宁倒是心平气和，阿次愣了一下，嘴痛快完了，感觉心里也舒服些了。
“看你这个样子应该是撒完了，能恢复正常吗？”
“报告教官，我一直都很正常！”远远听着的人忍不住偷笑起来，杜旅宁没有看那个方向。

“你知道那些人在看什么吗？你能告诉我那些人中间会有几个是希望你好的？”杜旅宁的话让看热闹的人愣了一下，然后就感觉总教官说不定会找他们麻烦，就想赶紧散了。

“你们都给我站住！你们不是想看热闹吗？今天就让你们看看顶撞教官的后果！谁都不准走！”杜旅宁突然非常严厉的喝道，操场边的人都吓得不敢动了，萧云心中直叫苦。

“你的骄傲、你的自负还有你那所谓的仗义，在这些人眼中都成了戏台上热闹的调料，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三班班长的好名声！你的名声已经让所有的人都期待着看你下一出你会上演什么样的戏码！今晚你想唱什么戏？打出山门吗？我可以告诉你，今晚就算你倒下了，那些人当中会有几个人为你喝彩？你在浪费你的天赋！也在浪费我的时间！可是我始终会记得我的职责，我是教官，即使在你眼里这是背景是特权，可是你我的区别就是我经历了从一个学员到教官的过程，而你没有！还想争辩吗？”杜旅宁面前的杨慕次安静下来了。

“今天我原本是想让你调整休息一下的，看来你不需要，那今晚我们就再上一课，这一课就是要告诉你，这个世界没有绝对的公平，所谓的公平都是相对的，就像你和我，如果将来有一天你的军衔高过我了，你可以惩罚我的时候，那么现在你所谓的不公平就会在那个时间找到平衡点！”

听着杜旅宁的这番话，阿次的脑子里不知怎么的跑出了两句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和冤冤相报何时了，这有些跳脱的想法让阿次走了一下神，没留意到杜旅宁眼神中的一丝犹豫。

杜旅宁心中有些异样，他居然有些不舍得惩罚这混小子，可是今天不得不罚，否则军规何在？
“杨慕次！”
“到！”
“你今天冲撞教官，不服管教，还试图威胁，行为恶劣，罚你关禁闭两日，即刻执行！”
“教官？”阿次呆住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杜旅宁会罚他关禁闭！在那个黑漆漆的小房间里无所事事被关两天，想想就要抓狂了，而且这太伤阿次的自尊了。

“怎么？想多关几天？”杜旅宁知道关禁闭惩罚的不是学员的身体，而是他们的心。
“不，教官，能否改其他的惩罚？我承认我做错了，您要怎么罚都可以，就是别关我禁闭。”
“你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当你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带来的后果！你是要我让人押你去还是你自己去报到？”
“教官，，，”阿次的语气中充满了委屈。

“报告！”萧云跑了过来，他知道阿次痛恨被关起来的感觉，这会让他想起过去。
“你有什么事？”这个萧云和杨慕次还真是形影不离啊。
“报告教官，杨慕次今天不是故意要顶撞教官的，是有原因的，还请教官原谅他一回。”
“任何原因都不能作为不服从的借口！我已经决定了，执行！”

“报告教官，请再听我解释，”萧云也有些急了，他记得有次阿次喝醉了和他说过，小时候因为常常和同学打架，总是被老师关在小黑屋子里，那个时候他特别怕鬼怕黑，夜里根本不敢睡，常常是一个人哭着等到天亮。
“你是不是想陪他一起被关禁闭？”杜旅宁瞪着萧云。
“不！教官，这和他没关系，我立即去报到！”说完阿次转身就往禁闭室跑，他不能连累萧云。

“阿次，你，教官，这中间真的有隐情，您不能关他。”萧云看着跑远的阿次，急的有些口不择言了。

“萧云，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再多说一句，你也立即去禁闭室报到！”说完杜旅宁转身离去，扔下萧云一人愣在操场上。

回到家的荣升没有看到阿初的身影，下午夏跃春来向他替阿初请假时，荣升急了，如果不是很严重，阿初是不会轻易请假的，荣升也没有做耽搁，赶紧搭了同学的车就赶了回来。

仆人看到先生这么早就回来了，很意外，因为二少爷中午回来的时候还告诉他让他下午准时去接先生的。
“二少爷在哪？”
“二少爷在他的房间里，好像是病了，回来就睡下了。”
“请大夫了吗？”
“二少爷说不用，就是累了，休息一下就好，可是我看着好像脸色很不好。”
“你去打电话，请格林医生过来一下，我去看看二少爷。”
“是。”仆人去打电话通知格林医生，他是荣升的家庭医生。

荣升轻轻的推开阿初的房门，阿初还在睡，可看上去好像有很多心事似的，难道今天学院里发生了什么事？

荣升想了想，又悄悄的退出了房间，给凯莉教授打了电话。

二十一、

“荣先生，您弟弟身体没有什么问题。“格林医生给阿初检查完后，直起身看着荣升。
“可是他为什么看上去会这么累？而且我听说他今天胸口很闷，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荣升还是不放心。

“大少爷，我真的没事，”已经醒了的阿初看格林医生检查完了，坐了起来，“对不起大少爷，让您担心了。”
“阿初，你先别起来，听格林医生怎么说。”
“是，大少爷。”阿初内心小小的感动，别看大少爷平时一脸的严肃，动不动的就是规矩家法什么的，可是一看到自己病了居然这么紧张。

“荣先生，您弟弟有可能是最近没有休息好，是不是课业压力太重了？很多人会因为自己都不清楚的心理压力影响到身体，只要放松下来好好休息一两天也就没事了，至于你说的胸口发闷的情况，我刚才也给他检查了，没有发现异常，当然如果需要，可以到我的诊所我再给他做个全面的检查，有些时候心情对一个人的影响远远大过疾病。”格林医生收起自己的随诊箱准备离开，荣升见状忙命仆人送格林医生。

“阿初，是不是我帮你安排的太满了？”荣升看着坐在床上的弟弟，有些内疚。
“不，大少爷，真的不是，我没有觉得有压力，只是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感觉空空的，总也提不起精神来，或许就像您说的，我有些太过在乎了，其实今天的交流课跃春已经帮我挡了，可是我还是没忍住跳了出来。”说着阿初低下了头，等着大少爷的批评。

“我问过凯莉教授了，今天你做得对！如果你不跳出来，我才要教训你呢。”
“大少爷？”阿初有些意外的抬头看着荣升。
“做人有所为有所不为，虽然荣誉有时和争强好胜很接近，可是该争还是要争，这事关认同感，既然你在皇军医学院学习，那医学院的荣誉就和你荣初有关，好比一个国家，如果人人都认为国家是大家的事，我只需要管好自己的小家，那国家荣誉谁去捍卫？荣家一直推崇的家族责任和荣誉感，或许在你或者荣华眼中有些古板，可是阿初你想想，如果你把它想得更远更大，这种责任和荣誉感会是什么？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今天我很高兴，虽然开始你选择了逃避，可是最后还是担起了责任。而且还做得非常出色，我为你骄傲！”荣升很难得的会这么直接的夸奖阿初，这让阿初反而有些不自在了。

“大少爷，您这样说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看来是我平常夸你夸的太少了，平时是不是心里有些不服气啊？”荣升忍不住打趣了一句。
“我哪敢啊？今天大少爷要不是看阿初病了，估计也不会舍得夸我吧？”阿初也忍不住调皮的回了一句。
“这么说你是装病讨夸奖？”荣升憋着笑看着阿初，阿初张口结舌。
“大少爷，这是不是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啊？”
“你说呢？”
“我看是！”说完兄弟俩都笑了起来。
“感觉好些没？如果感觉还行，就起来吃点东西再睡，你都睡了一下午了，该饿了吧？我已经让佣人帮你准备了些清淡的东西，要不要我让他给你端过来？”此刻的荣升完全是一个哥哥的身份在关心着弟弟。

“谢谢大少爷，我真的没事了，不用他端过来，睡了一个下午我也打算起来走走，您晚餐吃过了吗？”
“我吃过了。起来走走也好，自己就是学医的，首先要学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的身体，这样才能做个好医生，知道吗？”
“知道了，阿初今天很开心。”说完阿初对着荣升笑了笑。
“哦？病了还开心？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觉得很开心。大少爷，那我先出去了，还真的有点饿了。”
“去吧，我也该去画画了。”

现在是什么时间？我好像刚刚才进来，可是怎么感觉已经过了好久好久呢？好不容易才适应了屋里光线的阿次打量着禁闭室。狭窄的空间里只有一张什么也没有的床还有几样必须的生活用具，气味怪怪的，除了房门上一个小小的递饭的窗能透出点光亮，其余的一切都淹没在无尽的黑暗之中。

阿次呆呆的站立在屋内，他不想碰这里任何一样东西，这里的气味这里的感觉让他觉得恶心。时间前所未有的漫长，阿次觉得自己的两条腿已经硬的不是自己的了，可是好像还是没有天亮，小窗户那里没有任何动静，光线和进来的时候差不多，难道时间停止了？

脚后跟疼的不行的阿次慢慢的蹲了下来，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身体，他依然倔犟的不想碰这屋里的任何一样东西。

萧云也是一晚没睡好，熄灯号响起后他就不能出营房，他眼巴巴的等着天亮。看到外面亮了，萧云赶紧起来溜出了营房往禁闭室的方向跑去，跑了没几步就听见身后还有一个人，转头一看是杜天颖。
“你怎么来了？快回去，别惹麻烦了。”萧云低声的说道。
“萧大哥，你就让我也去看看班长吧，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去抢什么信，惹班长不高兴，班长也不会顶撞教官，也就不会被罚了，我求你了，让我一起去吧。”杜天颖说着说着都快哭了，昨晚他把自己骂了无数回了，恨不得替班长关禁闭，可是后悔有个鬼用？

看到杜天颖这样子，萧云也有些不忍心了，
“好吧，我们一起过去，但是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让我们看班长，先过去试试吧。”
“谢谢萧大哥，你和班长都是好人。”杜天颖破涕为笑，“萧大哥，你看在，这是昨晚发的点心，我没舍得吃给班长留着的。”这个时候萧云才注意到杜天颖手里拿着一个纸包。
“还是你有心了，班长没白疼你。”
“只要班长不怪我就好了，我都后悔死了。”
“没事，班长不会怪你的，我们快走吧。”两人已经看到了禁闭室的牌子。

说是禁闭室，其实就是一个大仓库，只是在这个仓库里又隔出了四个独立的小屋子，只要仓库的大门一关，里面的小屋子就没有白天黑夜的概念，所有的光线只是大仓库里悬挂的几盏电灯，无论你何时看出去，光线都是昏暗的。之所以这样设计，就是要关禁闭的人感受这种失去时间和空间的恐惧。

仓库大门口站着两个岗哨，萧云和杜天颖跑到他们面前先行了个军礼，然后说明自己的身份和来意，岗哨坚决的摇了摇头，别说去看了，就是带话都不行，关禁闭比坐牢都严，坐牢还有放风的时间，关禁闭可没有。

“那把这包东西转给我们班长总可以吧？”杜天颖伸手递上手中的纸包。
“不行！上面严令，关禁闭期间不准探视不准交谈不准夹带，你们别在这里啰嗦了，赶紧走！”岗哨不耐烦了，用枪推开了杜天颖递到面前的纸包。

“你们有什么了不起的！”杜天颖急了，他突然扯着嗓子喊了起来，“班长、班长，我们来看你啦！”
“住嘴！你再这样吵闹，只会给你们班长惹更大的麻烦！万一给上面知道了，说不定还会关你们班长更长时间。”其中一个岗哨冲着杜天颖喝斥到。

萧云一听赶紧捂住杜天颖的嘴，
“你别吵了，他说的对，咱们赶紧离开这里，别给班长再惹麻烦了，回去咱们再想办法。”说着萧云拖着不情不愿的杜天颖离开。

杜天颖的叫声阿次听见了，他想站起身走到窗口去看一下，可是腿已经麻了，一下子站不起来，其实阿次心中也清楚从这个小窗户是看不到外面的，可是阿次还是笑了，萧云也一定在外面，而且外面应该是天亮了。

阿次双手撑着自己的膝盖，慢慢的站起身停在那里，门外传来了走动的声音，然后就是有人推开了小窗户，递进一个碗，送饭的。
阿次看了看，没动。窗口的那只手伸了一会不耐烦了，缩了回去，
“爱吃不吃！被关在这里还耍什么大少爷脾气？老子才懒得伺候你们呢。”说着这个满腹怨气的人就离开了。

听到脚步声远去，阿次才慢慢的转身，试着走了几步，腿还是有点麻，但是能动了。
大少爷？阿次突然苦笑了，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是大少爷，可是谁知道他有多想做个普通小孩，哪怕是穷人家的孩子也好。冷冰冰的豪宅大院和这个禁闭室有什么区别？

二十二、

杜旅宁像往常一样巡视完后，回到办公室开始日常的公务，别看一个小小的青训营，事关几百号人的吃喝拉撒睡，虽然后勤这些琐事不需要杜旅宁操太多的心，他只需要负责训练和挑选人才，可是身为总教官和这里的最高长官，很多事还是需要经过他的审批。

有时候杜旅宁自己都觉得厌烦，他从军的梦想就是报效国家将来可以像心中的那些英雄一样，驰骋沙场不求荣归故里但求马革裹尸还！当年左宗棠抬着棺材上战场的豪情深深的激励着杜旅宁。可是现在他基本快成为文官了，杜旅宁放下笔，看着眼前这一堆的文件，掏出一支烟，点上狠狠的抽了一口。

看守小队长来巡视过几回，每次都看见这个杨慕次都是站在屋内的，心里觉得有些奇怪，打听了一下，今天送的三次饭他一次也没要。小队长想了想，走出去给杜长官打电话汇报了，昨晚他就收到命令，让他留意这个杨慕次的动静。

桌上的电话铃响了，沉思的杜旅宁一惊，手指夹住的烟已经燃烧大半，烟灰一颤掉在了手指上，有些烫，杜旅宁赶紧将烟掐灭在烟灰缸里，顺手拿起电话，是禁闭室打来的。

这混小子想干什么？不吃不睡，这是在和我做无声抗议吗？杜旅宁有些懊恼的放下电话，杨慕次如此的不听话实在让他有些头疼，可是他这么折腾自己又让杜旅宁有些担心。过于刚硬的性格会容易把自己折断，杜旅宁就是想让杨慕次能通过这件事将自己的性子磨软一些，可好像看来不是这么回事。如果真的无法改变，看来只好放弃他了。
杜旅宁有些心烦的重新翻出了学员档案，他需要找个后备军。

今天送饭的已经来过三次了，也就是说白天也快结束了，阿次心中默默的计算着，到明天这个时候应该就可以出去了。一天一夜没有睡的阿次倒没有觉得很饿，只是口渴的不行，嗓子眼快冒烟了，想咽口唾沫润润嗓子，可惜嘴巴里干的哪里还有唾沫？难不成要望梅止渴？

阿次走到窗口，敲了敲，没人搭理，再用力敲了敲，终于有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
“敲什么敲？”
“我要喝水。”
“没有！上面只让我负责一天三餐，没说还要负责给你们送水。”
“我渴了，饭我没吃，我换水总可以吧？”说了几句话后，嗓子更干了。
“没听说过，你怎么不换满汉全席啊？少啰嗦，就看不惯你们这种人，挑三拣四的，吃不了这里的苦有本事就别来啊，跑这里装什么大爷？都是一帮绣花枕头。”这个看守似乎是从别处受了什么气，今天一股脑儿的都撒在了杨慕次的身上，能这么痛快的管教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富家子弟，让这看守心里特解气。

阿次气得捏紧了拳头，若是在外面，这个人脸上估计早开花了，可现在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了。还是省省力气熬过去才是上策。阿次也不和他废话了，重新回到小屋中间，他很想躺下来睡一觉，睡着了时间就会过得快了，可是这样的环境他不敢睡，睡着了他会控制不了自己的梦魇。还有这被蟑螂老鼠爬过的床，阿次也不想碰，这或许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大少爷做派吧？

杜旅宁烦躁的扔掉了学员档案，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他也清楚其实是他心里有了偏爱，先入为主了。可是杨慕次身上有一点是别的学员不具备的，就是他留学日本！萧云虽然经历相同，可是萧云的身体素质太弱。从目前的情势来分析，和日本这一仗迟早是要打的，杨慕次了解日本人，这太重要了，而且他的家庭背景对于一个特工而言近乎完美，这样的背景可以让杨慕次在商界军界游刃有余。

杜旅宁突然觉得房间里有些闷，他站起身走了出来，重新点上一根烟抽了起来，没抽两口就掐灭了烟头，走向了禁闭室，他要看看这个混小子现在在做什么？

虽然白天和夜晚对于禁闭室是没有什么区别的，可是对于阿次而言还是不同的，白天他偶尔还可以听见外面的声音，可以根据号角声还有送饭的时间去推算时间，心中有了时间的概念就不会那么的茫然，可是到了夜晚，一切都安静了，这让人在一分一秒中失去耐心和控制力。
阿次已经觉得自己快要失控了，似乎每一个下一分钟都变得遥遥无期，又累又渴的他还要忍受这屋子里难闻的气味。虽然不吃不喝，可是生理需要还是逼得阿次不得不用了一下屋里的墙角的解手桶，那股气味差点恶心得他吐了出来。

一股莫名的委屈涌了上来，对，他是杨家大公子，从小到大虽然感受不到母亲的疼爱和父亲的呵护，可是也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委屈！在这么糟糕的环境中呆过！自己为什么要跑到这里来受罪？和父亲学做生意不好吗？

阿次紧紧的抱着自己缩在墙角，他恨这种黑暗，他恨这种黑暗中的等待！童年时在自己的屋子里等待，少年时在学校的惩戒室里等待，现在是在这个最糟糕的禁闭室里等待！没有一次等待是会提前结束的，每一次都是天亮了才是终点，可是这里看不到天亮。

阿次将自己的脸埋进了双臂间，即使是在黑暗中，他也不愿意让人看见他眼中的泪光。
不准哭！你不准哭！你是杨慕次，怎么可以哭？别让我瞧不起你！不准哭！阿次心里拼命的命令着自己，可是泪水还是不听话的在眼眶里打转不肯退回去。过往的一幕幕开始浮现在阿次的眼前，是那么的冰冷和寂寞！阿次努力想忘却的记忆清晰的恍若昨日。

不要想，不能想！对，想想我昨天看的书，想想萧云，想想在日本的老师，想想三班的那帮兄弟，想想，，，为什么还是那些记忆？夜晚被噩梦吓醒后无人陪伴的哭喊，打雷闪电下惊魂未定的颤抖，为什么所有的人都没有发现一个孩子在黑暗中的孤独和害怕？阿次觉得好冷，虽然是夏夜，可是好冷，头痛欲裂。

走到半路上杜旅宁就撞见了萧云，看他的样子似乎就是来找自己的。
萧云今天一天也是坐立不安的，到了晚上他实在忍不住了，就算自己被罚也得去找杜长官，最好把他也关禁闭，这样起码他可以陪着阿次。

“教官，我求您，放杨慕次出来吧？您可以用任何其他的方式惩罚他。”
“他犯了错当然要受惩罚，我只关他两天已经是小惩大诫了。”杜旅宁这次倒没有疾言厉色。
“教官，班长顶撞您的确是他的错，可是教官惩罚他也是为了让他吸取教训，而不是要他真的受折磨倒下吧？”

“只是关两天禁闭，你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好了，你已经违规了，但是我今天不想处罚你，你走吧。”说完杜旅宁就想转身回去，禁闭室他也不想去了。

“等等，教官，即使您今天罚我，也请听我把话讲完，杨慕次如果再被关下去，他真的会生病的，我在大学里曾经见过一次，真的很严重，如果教官坚持不放他，我自动申请关禁闭，这总可以吧？”

“胡闹！关禁闭也是可以自己申请的？”杜旅宁又好气又好笑，可是心中倒也挺欣赏萧云的义气。
“教官，那我求你批准，让我去看看他，就看一眼，行吗？”看着萧云着急的神情不像是装出来的，怎么？难道杨慕次真的会出事？杜旅宁心中也不免犹疑了起来。
“好吧，你和我一起去看一下。”杜旅宁终于松口了。
“谢谢教官！”萧云赶紧立正行礼。

走到仓库门口，两个哨兵赶紧敬礼！杜旅宁摆了摆手，哨兵赶紧打开仓库的大门，杜旅宁带头走了进去，就看见看守正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他走过去踢了他一脚，看守惊醒。

“他妈，，，”第三个“的”字还没骂出口，就看见是杜长官站在面前，看守吓得立正站好，嘴巴睡觉时流下的口水还没干。杜旅宁厌恶的看了一眼，
“杨慕次关在哪个房间？”
“三号禁闭室。”萧云不等杜旅宁发话，赶紧跑到三号禁闭室，从小窗口往里面看，阿次倒在地上。

“阿次，阿次，你怎么了？”萧云惊慌的声音也吓到了杜旅宁，他也赶紧的跑了过来，一看，坏了，难道真出事了？

“快，打开房门！”杜旅宁命令到，看守刚把锁打开，萧云就冲了进去，扶起地上的阿次，一摸额头，烫得吓人，和在大学里那次一模一样。

“教官，”萧云抱着阿次看着杜旅宁。
“还愣在那里干嘛？赶紧送他去医务室！”杜旅宁也蹲下来帮忙，一看杨慕次的嘴唇已经干裂了，他站起身就给了看守一巴掌。

“混蛋！难道你们不给他喝水吗？如果他要是出了事，我以军法处置你！”说完帮着萧云背起杨慕次离开了禁闭室。
看守捂着脸颊，一脸的懊恼和不满。

二十三、

趴在萧云背上的阿次依旧昏迷不醒，嘴里似乎在嘟囔着，杜旅宁想听他在说什么，可是听不清。

萧云一路小跑，这真是担心什么来什么？真恨自己怎么不早点去找杜旅宁去求情，看杜旅宁的样子应该也是很紧张阿次的。

“别、别、别关我。”萧云听见阿次在他背上再次嘟囔起来，这回杜旅宁也听见了。
“阿次，你醒醒，教官已经放你出来了。”萧云有些喘，“医务室就快到了，你再忍忍。”
“别、别丢下我，你、你们去哪？”阿次似乎还在儿时的梦魇之中。

萧云不回话了，他加快了脚步，背着阿次进了医务室，还是那个大老王值班，一看见杨慕次是被背进来的，先吓了一跳，然后再看见还是杜长官送过来的，更是吃了一惊，还没来得及立正行礼，就给杜旅宁打断了，

“别浪费时间，快看看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是！”大老王赶紧帮着萧云把杨慕次放下，一量体温，三十九度！难怪这么烫，再一看杨慕次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不用问，身体已经处于轻微脱水的状态了。

大老王赶紧找出退烧药，让萧云想办法给杨慕次服下，自己准备给他挂点滴。
萧云兑了一杯温开水，手里拿着药片正犹豫着要先放下水杯扶阿次起来，杜旅宁走了上来，扶起杨慕次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接过药片伸手塞进了他的嘴里，拿过水杯送到了阿次的嘴边，迷迷糊糊的阿次嘴唇碰到了水，下意识的就喝了起来。杜旅宁怕他呛着，没敢给他多喝，拿开水杯萧云赶紧伸手接过，杜旅宁小心的将杨慕次放倒在床上。

看着大老王挂上点滴，杜旅宁对萧云说道：
“你跟我出来，我有事问你。”
“是，教官！”萧云看了看阿次，转身跟着杜旅宁走出了房门。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他的身体不应该这么弱，是有我不知道的隐疾吗？”这个杜旅宁必须弄清楚，否则白耽误功夫。

“报告教官，不是，班长的身体没有问题。”
“那为什么会这样？不准隐瞒！”
“是，教官！我曾经见过班长因为同样的原因生过一场大病，但是具体原因我真的不知道，只是听他提起过，他少年时常常被关黑屋子，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的经历让他无法忍受这样的环境吧？”

“这怎么可能？他不是杨家独子吗？怎么会常常被关？”杜旅宁有些纳闷了。
“报告教官，班长从小就被送到了寄宿学校，所以并不在家里住！”
杜旅宁愣了一下，他似乎有些明白了，可是还是不敢相信这难道会是杨慕次心中的阴影？那是怎样的阴影才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教官，班长真的不是故意顶撞您的，这次您就原谅他吧。”萧云看了一眼杜旅宁的脸色，他有些担心等阿次醒过来教官还会继续惩罚阿次。
“行了，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教官，让我留下来吧，我想照顾班长。”
“听命令！这里我会安排的，你别忘记自己也是一个受训的学员，向后转，跑步走，立即回营房睡觉！”
“是，教官！”萧云无奈，只能转身跑步离去。

重新回到医务室的杜旅宁，搬了把椅子坐到了杨慕次的床边，他想要研究一下眼前这个人，从见到他到今晚之前，杨慕次是那么的骄傲和坚强，甚至强的有些让人讨厌！可是一个黑暗的小屋仅仅用了四十八小时不到就把他击倒了，他心里到底隐藏着什么？杜旅宁想要弄明白，一个特工是不允许有大起大落的性格的，如果杨慕次真的如萧云所提及的，存在心里阴影，那他杜旅宁就需要好好考虑了。

大老王有些奇怪的看着杜长官，从没有见过一个长官会因为学员生病留在医务室的，今天杜长官是哪里不对劲了？

梦魇还在继续，阿次心中清楚他又被噩梦缠住了，只要有光亮他就可以解脱了，可是这个屋子四周都是黑漆漆的，他有些慌张的四处摸索着。

“杨慕次，你已经不是孩子了，你已经长大了，怎么还可以这么胆小怕黑？”
“不，我不是怕黑！我不是胆小鬼！”阿次愤怒的对着说他胆小的声音喊到。
“那你慌张什么？不就是一个小黑屋子吗？你在害怕！”
“没有，我没有在害怕！”阿次还在四处寻找着出口。
“既然不怕，就和我一起等到天亮吧。”那个声音突然温和起来。
“你是谁？为什么要我陪你？”
“你说错了，你没有人陪，是我在陪你！”
“你胡说！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啊，我是你的影子，你只有我这个影子陪着你了。只是因为这个屋里太黑了，你连自己的影子都看不到，真可怜！”
“你闭嘴！我不需要你来同情我！”阿次气得敲打着墙壁，手好像给人抓住了，是谁在抓我？放开我，放开我！阿次拼命的挣扎着，怎么也挣不开，耳边似乎那个影子在嘲笑他，好像又不是，是有人在叫自己。

阿次猛的一惊，睁开了眼睛，杜旅宁的声音在耳边，
“杨慕次，你醒醒，杨慕次。”自己的手被杜旅宁紧紧的抓着，阿次下意识的抽回了手，杜旅宁看见杨慕次的眼神中有一丝害怕一闪而过，就像是一个受过伤的小动物，再次看见了伤害他的猎人。
杜旅宁的心沉了一下，这个杨慕次并不是最合适的人选！

“你醒了？”杜旅宁恢复了冷静的声音，靠在椅背上。
“我这是在哪？”阿次还有些迷糊。
“医务室，刚才我和萧云发现你晕倒在禁闭室，就把你送到这里来了，你的惩罚结束了，这两天好好休息吧。”说着杜旅宁就站起身，他的内心有些失望，看来这把剑已经存有缺口了。
“不，教官，请等一下。”说着阿次坐起身，自己拔掉了输液的针头，站了起来，头有些晕但还能支持的住。
“你还有什么事？”
“请问教官，您是什么时候把我从禁闭室带出来的？”
“两个小时之前，你问这个干什么？”
“好，那我会补上这两个小时的，谢谢教官！”说着阿次对着杜旅宁行了一个军礼，就准备离开医务室。
“你要做什么？”杜旅宁忙拦着他，这混小子又想干什么？
“报告教官，我回禁闭室，继续接受惩罚。”杜旅宁刚才失望的表情同样没有逃过杨慕次的眼睛。

“你想表明什么？”
“惩罚就是惩罚，不需要表明什么！接受惩罚和接受任务是一样的，都必须执行！我不想逃避！”
“你不怕再进那个小黑屋子？”杜旅宁的问题让阿次微微一怔，萧云，应该是萧云替我求情的时候说了什么，阿次咬了一下嘴唇。
“怕！可是怕也要坚持！否则就不配成为一个军人！”

好小子！我杜旅宁终究没有看走眼，没关系，有缺口我会帮你补上，重新淬火后的你必定是完美的宝剑！杜旅宁心中的些许失望一扫而空，他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杨慕次，心中不知为何多了一丝柔软。

“作为一个军人，保有足够的战斗力同样重要！惩罚只是一种手段，并不是刻板在时间的长短和空间的远近，吸取教训和逐渐成长才是目的。我不管你这次是否得到了教训，但是看你刚才的表现，我认为这次惩罚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所以接下来的惩罚就是你得重新给我扎上一针，好好的睡上一觉！听明白了没？”
“是，教官，听明白了。”阿次乖乖躺回床上，让大老王在手背上又扎了一针，重新输液。

杜旅宁走出了医务室，看来这个青训营要好好整顿才行，虽然这里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但是在这些人还没有毕业之前，他们都还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军人。可是有些老兵油子已经把军阀的那一套带了进来，如果今天不是萧云来求情，杨慕次万一出了事怎么办？如何向杨家交待？

二十四、

次日清晨的早课被暂时取消了，杜长官有令全体集合，他有话训示。这还是他到青训营里第一次将所有人员召集起来训话，前些日子最多也就是分部门的巡视。

站在操场集合的人心中不免有些打鼓，看来是这个杜长官这几天巡查有了结果了，真正的开始新官上任三把火。一连二连站在最边上，然后依次是文职部、后勤部、纪律监管部和总务训导部，有些很小的几个部基本也就不单独设了，都归拢到了总务训导部，部门负责人的军衔基本都是上尉级别。

几个上尉看着在他们面前踱步的杜少校，最近他们也听到风声了，说是杜长官很快会升任为中校，看来戴老板的确很信任杜长官，所以这个长官绝对是不能得罪的。

三班班长杨慕次已经归队，萧云那帮兄弟看到班长回来了，心里都乐开了花，可是谁也不敢吭声，只能拿目光询问，阿次对着兄弟们点了点头，然后站在了三班的最前面，静静等候杜旅宁的训话。

所有的人都看着杜旅宁，可是杜旅宁还是没有开口，操场上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有些心虚的人开始出汗了。杜旅宁从左到右的扫视了一遍，然后慢慢的走到每个部门的列队之前，看着他们，依然没有开口，下面的人心里越来越没底，杜长官到底要干什么？

看着有些人开始出现紧张的神色，杜旅宁暗暗笑了，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猜疑是种很可怕的力量！猜疑别人会失去信任和判断的能力，猜疑自己则会主动暴露自己，杜旅宁深谙此道。
“你们谁能告诉我，青训营为什么成立？”杜长官终于开口了，他问的是那些上尉们。
“报告长官，”训导部的上尉走出行列，敬礼大声回答道：“是为了替党国效忠成立的！”
杜旅宁皱了一下眉头，这种官腔似的回答是他最不想听见的，他看了一眼这个训导部的上尉。
“你拿什么来效忠？”杜旅宁的声音不紧不慢，眼睛又扫视了一下，“这个问题你们谁想回答都可以站出来回答！”
“报告长官，用我们的命去效忠！”还是训导部的上尉在回话，站得笔挺。
“很好，你很勇敢。”听到长官的夸奖，上尉笑了，可还没等笑容完全放开，就听见杜长官突然怒道：

“你的命很有价值吗？党国需要的是有头脑的精英去打江山守江山，而不是你这种只会喊口号的蠢材！这几天你们训导部送上来的训练计划在我看来就是一堆垃圾，千篇一律，我们的枪都已经换发三回了，而你们居然用的还是十年前的教材！你们怎么不发弓弩使用手册给我们的学员？！一帮尸位素餐的家伙，还有脸说为党国效忠？给我退回去！”

“是，长官！”上尉涨红了脸退了回去。
“还有谁来回答这个问题？”杜旅宁背着双手，眼睛像鹰一样盯着眼前这帮人浮于事的家伙，他的火气的确有些压不住了，这几天下来，整个训练营的风气让他非常失望和担忧，这几年没有打仗，这些军人都开始散漫懈怠下来，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培养出优秀的人才？再这样下去，这些热血青年没有学会如何报效党国，很可能先学会了偷奸耍滑。

操场上静的吓人，这帮上尉们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眼睛都看着地面。
“没人回答是吧？那我来回答！成立青训营就是要替换掉那些墨守成规不求上进的人，在座的各位有没有想被替换的？大道理我没兴趣讲，你把八股文背的滚瓜烂熟有个屁用，一旦上战场看的还是你平时训练的功夫！我可以告诉你们，我现在随便点出一个学员和你们比试一下，你们都会输的很难看！作为军人，不论何时都需要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而你们在做什么？拿着国家发给你们的军饷在这里混日子！别说我杜旅宁今天没有提醒你们，今天我算是给你们敲个警钟，如果以后被我发现有任何违反军规条例的事，可别怪我杜旅宁不讲情面！”说着杜旅宁走到学员列队前面，“我今天当着这一百八十名投考我们军统青训营的学员训话，就是想告诉你们，你们的选择不会错，只要你们努力一定会成为党国精英，将那些无能之人踩在脚下！但是如果你们自己不求上进，只是希望借此给自己谋个身份或前程，那么你们走错地方了，这在我杜旅宁这里门都没有！听到了没有？”

“听到了！”学员们齐声回答到。
“大点声！你们是不是军人？这么有气无力的丢脸！”杜旅宁大声的训到。
“听到了！”整个操场回荡着学员们亢奋的声音。
“纪律监管部的，出列！”
“是！”
“昨天晚上禁闭室是谁值班的？”
“报告，是他。”说着上尉指了指站在后排的一个兵，那个兵已经快把头低到胸口了。
“你，给我出来！”杜旅宁冷冷的看着这个人，没错，是他，昨晚嘴角挂着口水的家伙。

看守磨磨唧唧的走上前，低着头不敢看长官。
“你胆子很大啊，居然值班的时候睡觉，谁批准你的？是你的长官吗？”说着杜旅宁横了一眼上尉，吓得上尉赶紧撇清，
“报告长官，属下不敢！”上尉转身踢了看守一脚，“你这个混蛋，居然值班的时候睡觉，不想活了！”看守被踢的一个踉跄，低着头没敢吭声。

“我问你，哪条条例规定的，不给关禁闭的人喝水的？”杜旅宁走到看守身前，这种压迫感让看守矮下了身体。
听到杜旅宁的问话，阿次心中一动，眼睛看向了杜旅宁，他这是为自己出头吗？
“长官问话，还不快回答？”上尉又踢了一下看守，他可不想惹祸上身。
“报告、报告长官，没有、没有规定。”看守嗫嚅着回到。
“既然没有，你为什么这么做？如果弄出人命，是你赔还是你的长官赔？”杜旅宁的声音中透出一股狠劲，上尉一哆嗦，昨天晚上到底出了什么事？谁被关了？让杜长官这么生气？可是现在也来不及问了，先找个顶罪的再说。

“来人，把他给我关起来，等候发落！”上尉忙下令到。
“长官饶命，长官饶命！”看守‘噗通’一声跪了下来，“长官，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昨天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好才会犯错的，请长官原谅我这一回。”

看到这，阿次有些不忍了，他不知道杜旅宁会如何处罚这个看守？可是如果真的是因为自己让这个看守出事了，他无法置身事外。阿次刚想移动身体站出去，就觉得身后有人拉了一下衣角，然后就听见萧云的声音：
“别冲动，再等等。”阿次点了点头，收回了已经探出去的身体。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可以滥用职权吗？更何况你只是一个小小的看守！听过一句话吧，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来人，把他关入禁闭室，四十八小时之内不准给他水喝！”
“是！”上尉赶紧叫了两个人把看守押了下去。

知道内情的一连和二连连长互相看了一眼，杜长官护犊子护的可够狠的！以后对这个杨慕次可得小心点了。

“你们给我听好了，这里是军营，少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我带进来，在我这里官兵一视同仁，不论是谁犯了错都一样的罚！有不服的尽管往上投诉，我杜旅宁在这里接着！没胆子告的，就给我老实规矩点，听明白了没？”
“听明白了！”操场上再次有了回音。
“全体解散！”
“是，长官！”各个列队在自己的长官带领下有序的离开了操场。
“你，去把杨慕次给我找过来。”杜旅宁吩咐自己的勤务兵。
“是，长官。”勤务兵赶紧往二连离开的方向跑去。

正随着大家一起往营房跑的阿次就听见身后有人在叫他，他转头看了一下，是杜旅宁的勤务兵，阿次跑出了队列。

“三班班长，长官让你过去一下。”勤务兵跑到阿次面前，敬了一个礼。
“说了什么事吗？”阿次有些奇怪，这么一大早的就找我？难道今天的训练从早上就开始了？
“不知道，就是让你过去一下。”
“好，我知道了。你回去报告一下教官，我马上过去。我去向排长报告一下。”规矩是不能乱的，否则三班的早训谁来带？

“好，你快点。”说着勤务兵跑回去向长官汇报。阿次跑到排长身边汇报情况，排长今天也看出来了，这个杨慕次以后估计不是自己能管得了的了，他也乐得做个人情。

“行了，你赶紧去啊，以后三班的训练就让刘云普和萧云两个人多负责一些吧，我会安排的，你别让长官等你。”

“是！谢谢排长！”说完阿次赶紧往杜旅宁这里跑。

二十五、

杜旅宁站在原地，远远的就看见杨慕次跑了过来。杜旅宁转头吩咐起站在他身后的勤务兵。
“去，你去厨房打两份饭送到我的办公室去，都按我的标准。”
“是，长官！”勤务兵离开。
阿次站在杜旅宁的面前，等着教官下达指令，可是好像今天教官喜欢先沉默，阿次也不说话，两人就这么干站着。

“烧退了？”杜旅宁看了看杨慕次。
“是，教官，谢谢教官关心。”难道把我叫来就是问这个？阿次心中嘀咕着。
“今天你们三班的训练课内容是什么？”
“报告教官，上午是十公里越野跑，下午射击训练和文化课！”
“班长这个位置对你重要吗？”杜旅宁冷不丁的问题让阿次愣了一下。
“报告教官，重要！但也不重要！”
“怎么讲？”

“报告，班长这个职位代表一种责任，所以对我来说这很重要！可是如果说班长代表的是一种身份，那对我不重要！”
“难道你不想拥有权力吗？”
“不想！”
“为什么？”
“不为什么，就是不想。”
“做人从来没有什么‘不为什么’，没有目的的人是成不了大事的！”杜旅宁有些严肃的看着杨慕次，阿次皱了一下眉头，这个教官到底想知道什么？

“教官，什么是大事？难道只有功成名就才算是大事吗？在我心中权力从来都不重要，因为权力并不能带给你自由和快乐，它给予你的更多的是羁绊和负担！”

“那是因为你从小就不缺乏特权！这点你想过没有？你的父亲曾经是财政次长，所以他才能够在商界如此的顺风顺水。很多口中说对权力和金钱不在乎的人，往往心中是最在意的。”杜旅宁似乎故意找茬，阿次有些恼了，他不喜欢有人拿他的父亲说事。

“教官，我的想法和我父亲没有关系！”
“是吗？那你告诉我如果你的父亲没有权力，他能否像现在这样成功？”杜旅宁不依不饶。

“报告教官，如果您认为这样就是成功，我宁愿我父亲是不成功的！”阿次冲口而出，然后自己愣了一下，他怎么把自己内心隐藏的想法给说了出来？

“从明天开始，这个班长你就暂时不用当了。”杜旅宁突然转了话题，有些事不能操之过急。
“是！但是教官，我需要知道这是为什么？”阿次心里很不服气，我又没做错事，为什么要撤我？

“你不是说权力对你不重要吗？那不当班长有什么问题吗？”杜旅宁笑着看着杨慕次，看到教官的笑，阿次心中更不爽了。

“报告！权力对我是不重要，但是我不想做个应声虫，我想要教官告诉我，为什么撤我的职？”不弄明白了，回去怎么和兄弟们说？糗大了。

“简单，因为你的时间要由我支配！跟我来！”说完杜旅宁也不管杨慕次有没有听明白他的话，转身就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阿次只好在后面跟着。

勤务兵已经将早饭打好，看到杜长官回来了，赶紧端上桌子摆好。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出去吧。你，过来，坐下，吃饭。”杜旅宁自己先坐了下来，端起碗开始吃了起来，阿次愣了，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刚撤了自己的职现在居然让自己和他一起吃饭，教官也发烧了？

“站在那里干嘛？赶紧坐下把饭吃了，只给你五分钟时间！”
“是！教官。”阿次坐了下来，管他的，先吃了再说。阿次端起碗稀里呼噜一顿塞，长官的饭菜就是比学员的好。

杜旅宁吃完放下碗，看着狼吞虎咽的杨慕次，不知怎么有些心疼起来，这种富家子弟从小就锦衣玉食的，若不是真有一腔报效祖国的热血，有谁会来吃这种苦？他们不像那些希望通过军旅生涯改变命运的穷人家的孩子，他们天生就拥有别人可能努力一辈子都无法得到的财富和权力。

眼前这个杨慕次身上有种东西和其他的富家子弟又有所不同，更尖锐更倔犟也更坚持，可是他内心深处的那种害怕究竟是从何而来？

似乎是感觉到了杜旅宁探究的目光，阿次放下了碗，站起了身，立正站好。
“吃饱了？”
“是！吃饱了。”
“今天饭菜的滋味如何？”
“报告教官，比学员吃得好！”杨慕次眼睛都不眨一下，直愣愣的看着杜旅宁，杜旅宁忍不住笑了。

“所以你们才去偷教官的早餐？”晕！他还记着这件事啊？阿次心中打了一个咯噔，但还是很快回答道：

“报告教官，我不明白您说得是什么事？上次您只是来询问是不是三班做的？但是并没有人承认也没有证据表明是三班所为，所以偷早餐不成立！”杨慕次长长的睫毛眨了眨，眼睛看了一下杜旅宁的头顶左上方。

“你的反应和口才都很好，可惜你的身体暴露了真相。”杜旅宁依然微笑的看着杨慕次，他有些得意能看到杨慕次错愕的表情。

“你知道今天我为什么让你和我一起吃早饭吗？”
“报告，不知道！”
“两个原因，第一是对你的关心，还记得我上次教过你的，想让你的下属对你忠心需要的是什么吗？”

“记得，信任和适时的赞赏和加油，即使你对他没有任何感情可言。”
“很好，第二个原因是想告诉你，真相虽然暂时没有被揭开，但是它一直存在，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就消失，有时看起来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件事，很可能会联系在一起揭露真相。你刚才的回答的确很聪明，可是你太在意‘偷’这个字眼了，于是你辩解的是‘偷早餐’这件事不成立，而不是三班根本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另外当你回答问题的时候，你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了我的左上方，这代表你心虚，你在撒谎！”

“教官，吃顿早饭要弄得这么复杂吗？”阿次忍不住小小抱怨了一句，这个教官的心思实在太多了。
“现在复杂是为了让你将来活得更久！”杜旅宁突然严肃起来，“还不明白我撤你职的原因吗？从今天开始你没有时间浪费在那些在我看来并不适合你的训练还有杂务上，你记住，你的考验是随时随地的，作为一个特工人员是没有什么行动和非行动时间的，敌人是不会因为你下班了就放过你的，明白了吗？”

“明白！”
“信任是把双刃剑，我们这行所有的信任都是建立在怀疑的基础之上的，即使是你的至亲亲人，我们也是不能轻易的相信，这会让我们失去很多，但是如果有一天你轻易的付出了你的信任，代价很可能就是你的生命！这样的心理煎熬会无时无刻的存在，你能接受吗？”

“难道父母家人都不能信任吗？”阿次看着杜旅宁，这太可怕了。
“是！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绝对的信任，包括你自己！”
“包括我自己？”阿次不解了。
“是的，包括自己，你杨慕次是无法知道未来的你会做如何的选择？很多时候我们的决定都是刹那间做出的，会有很多错误，每一个错误都可能是血的代价，次数多了，除非是神，否则你一定会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你还能信任你自己吗？”

“那我该怎么做？”阿次的眼神有些茫然。
“不论对错，说服自己，你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而且你还将继续这样做下去！”
“即使错得离谱伤害了很多人？”
“对，即使错得离谱伤害了很多人，你也不能质疑自己，只有这样你才不会优柔寡断受制于人。”

“这太残酷了，也太残忍了！”阿次的眼神中流露出畏惧和厌恶。杜旅宁看着这双眼睛，他还太年轻，太天真，就像当年跨入黄埔军校的自己，可是战争就是残酷的，你不残忍就只能被敌人残忍。

“我知道你一时半会接受不了这些，也未必都能明白。这是因为你还没有真正的面对过敌人，当对方的枪真的指着你的头顶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你所谓的残忍和残酷其实只是一种让自己活命的手段，战场上没有仁慈！”

“教官，我……”阿次有些说不下去了，这和他想象的不一样，这么冰冷的世界太可怕了！

杨慕次，你若想成为一个最出色的特工，首先就得让自己成为冰冷的机器！杜旅宁有些不忍心的看着犹豫不觉的杨慕次。

二十六、

“阿初，这两天身体感觉没事吧？”正在看报纸的荣升看见阿初走了出来，“课业繁重吗？”
“大少爷，阿初没事，课业也不重，您放心，谢谢大少爷。”阿初放下给荣升泡的绿茶，虽然到了英国已经有几年时间了，可是大少爷有些习惯还是没改，比如习惯喝中国绿茶，红茶咖啡荣升也喝，但基本不会主动要求喝。有次阿初觉得奇怪，忍不住问大少爷为什么？因为阿初觉得咖啡和红茶论口感比绿茶更香更浓厚。结果大少爷差点给他上了一个下午的茶经，其实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中国的传统文化博大精深，绝不能因为接受了西方教育就丢了老祖宗的东西！

阿初是强忍着哈欠听完了大少爷的课，心中直后悔泡绿茶就泡绿茶了，自己干嘛多事问这么一句？
荣升端起茶杯，先看了看汤色然后闻了闻香气，一副享受的样子，阿初边上看着偷偷的笑了。
“阿初，你笑什么？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就是一个老古板，只喜欢传统的东西，是吧？”
“阿初不敢。”
“其实阿初，我是真的希望你能多学些传统的东西，等你发现其中的精妙后，你会体会到传统和现代并不冲突，反而是相辅相成的。”
“是，大少爷，阿初记下了。”
“光记下来没用，我这里有本书，你拿去看吧，一周后我要考你，这是荣家的考试，规矩你懂的。”说着荣升从身后摸出一本线装书来，递给阿初，阿初赶紧双手接过，低头一看，《黄帝内经》！

“大少爷，这？”
“中国最博大精深的医学书籍，其实不能用医学书籍去归类它，我知道学西医的会抗拒中医，可是阿初我希望你可以中西结合，西医讲究科学严谨，任何事都有规矩和标准，可是人不是千篇一律的，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所谓的等症下药更多的是对人下药，而不仅仅是症，这点你想过没？虽然我不学医，可是我知道医者首先是一个细心的观察者，西医用仪器，而中医更多的是用心眼口鼻手。”

“大少爷，我明白了，你说的是‘望闻问切’，大少爷是希望我可以学会西医的科学严谨同时也拥有中医的包容贯通，我会认真看的。”抱着《黄帝内经》的阿初这次倒是说的真心话，他喜欢医学，和医学有关的他都会有兴趣，这比学什么金融证券有意思多了。

“那就好，但是如果觉得累了，就别勉强自己，荣家的考试虽然严格，但是好处是可以随时调整时间。”说着荣升笑了，阿初也笑了，大少爷对自己的疼爱总是在不经意间流露出来。

萧云注意到阿次这两天总是会走神，以他对阿次的了解应该不会是因为被撤了班长的职位，那是发生了什么事？

杜旅宁这两天并没有给杨慕次增加强度，反而是减掉了一些耐力训练增加了些军事课。杜旅宁是正统军校出身，在他看来一个好的特工人员不仅仅是行动高手，同样也应该是战略高手，只有这样才能与对敌当中抢到先机。这点和下围棋很像，你必须通盘考虑然后预想后手，这样才能在变化来临之时有应对之策。

杨慕次这两天情绪不高，杜旅宁自然也看在眼里，可是他并没有去点破。有些事情只能靠自己去想通并接受，如果无法面对这种残酷的未来，那么即使是外人用强硬的方式现在让他接受，在将来真正行动的时候很可能心理防线会在瞬间崩溃瓦解。

阿次心中的确很矛盾，难道要成为一个优秀的特工就需要将自己变成机器吗？难道坚持信仰的前提是让自己失去情感？这是年轻的涉世未深的阿次没有想到的，在日本的时候虽然同学和老师聚集在一起，讨论国家的未来还有即将到来的理想中国时，是如此得兴奋和幸福！可是他们并没有真正面对过现实，水深火热和残酷血腥可能还仅仅停留在文字和想象中，当杜旅宁开始一点点地向他灌输这些事实时，阿次开始迷茫了。

虽然杜旅宁现在也仅仅是描述，但是阿次心中清楚，他说的会是他将来要承受的现实。情感将会成为最可怕的武器，这对一直渴望亲情和温暖的阿次而言实在太过冷酷。难道将来真的不能相信任何人？那这些朝夕相处的兄弟们算什么？未来一起并肩作战的同志们呢？就连现在开始慢慢接受的教官呢？

阿次面临着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考验，他是否该像杜旅宁所说的那样，学会冷酷！用冰冷和孤独去坚守自己的信仰？！

有些茫然的阿次并没有和萧云说这些，因为他也清楚这是萧云无法代替他做出的决定，他不想让萧云为他担心。阿次这两天在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控制着自己内心的波动。若是在战场上，一切都简单了，对面的就是敌人！可是现在如果自己选择了这条道路，那么将来的现实就是你身边的所有人都可能是你的敌人，而你做的每一个决定都有可能伤害到自己的亲人或战友！爱憎分明的阿次如何接受这样混沌的现实？

信仰的火种在内心燃烧着，未来的残酷和艰难却让阿次感觉到了刺骨的寒冷！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小山，手上拿着一支狗尾巴草，无意识的在自己的手指上缠绕着，狗尾巴草上的草籽已经被缠绕的基本掉光了。

杜旅宁静静地站在杨慕次的身后，他已经来了一会了，但是并没有叫醒正在发愣的杨慕次，而是和杨慕次一样也看着远处的小山，不高，但很葱郁苍翠。

“你知道这青训营的前身是隶属中统的警察学校吗？”杜旅宁缓缓地开口说道。阿次一惊，忙站起身立正行礼。
“对不起，教官，我刚才没有看到您过来。我不知道。”

“来，你先坐下，现在不是训练时间，我们就像老师和学生那样谈谈。”说着杜旅宁也坐到了地上，顺手也摘了根狗尾巴草在手中把玩着，阿次迟疑了一下，也坐了下来，两手很规矩地放在了膝盖上。

“这里是戴老板从中统那里要来的地方，目的就是想培养出一批更有能力的人，可以为党国大业效忠！这两天我知道你很纠结我上次说的话，你想清楚了吗？”杜旅宁看着杨慕次，他给了杨慕次两天的时间已经是很难得了，他不会无限期的等待的。

“教官，我的确有些矛盾，这和我当初的想象不一样！可是我会努力的。”阿次认真地看着杜旅宁，对于阿次而言即使再矛盾也不可能轻言放弃。杜旅宁笑了一下，这回答在他预料之中，如果杨慕次很快就接受了他说的一切，他反倒会担心了，一个太容易改变的人内心是不够坚强的。

“黑暗和光明有时其实真的就只有一秒之隔。杨慕次，你留意过没，黎明和黑夜只是刹那之间的事，所以你能说黑暗真的就是黑暗吗？那光明之下的阴影算什么？有时冷酷才是最深的情感，能够让你变得冷酷的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在你的心中有比那些能够放弃的更重要的东西！比如信仰！中山先生的三民主义就是这样的信仰！这个慢慢的你会懂。”说着杜旅宁已经将手中的狗尾巴草编成了一个小小的草环，顺手递给了杨慕次。

“这两天身体完全恢复了吗？”
接过草环的阿次一愣，原来这两天教官减少训练量是在担心他的身体，阿次看了看教官，终究还是没有忍住，问道：
“教官，我想知道您为什么选择了我？”
听到杨慕次的问题，杜旅宁笑了笑，
“其实不是我选择了你，而是你自己跑到了我的身边。”说着杜旅宁看着杨慕次，阿次有些不明白。
“教官，我不太明白。”

“是你自己的个性让你显得与众不同，我们姑且不去讨论这种个性是好是坏，但是这样的你很容易让人注意到，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去挑选，当我来到这里的时候，你杨慕次的名字就已经不断的出现在我的耳边，所以我说是你自己跑到了我的身边。但我今天也可以告诉你，我还在犹豫你是不是我最好的人选？原因也正是因为你这样的个性！真正让人胆寒的宝剑应该是重剑无锋，而你或许只能是把锋芒毕露的剑，但我担心这样的剑容易折断！”

阿次愣愣的看着杜旅宁，草环在他的手中被风吹得轻轻的抖动着，似乎想从阿次的手中挣脱出去。

二十七、

自从上次曼彻斯特学院的事情之后，好像威廉暂时没心思找荣初的麻烦了，因为他在课上的表现被他的父亲知道了，威廉的父亲大发雷霆，狠狠的教训了一顿威廉，这让威廉很受挫，但也下了狠心想在期末考试中胜过荣初，所以连格伦和查理这两个死党找他出去玩，都给他拒绝了。

这倒让荣初难得的轻松自在，除了完成学院本身的课业之外，他一头扎进了《黄帝内经》！他被吸引了，原来远在战国时期中国的医学就已经如此博杂精深了，只是可惜有些部分不齐全，还有些内容实在太过艰涩。荣升看到阿初最近总是埋首书房，捧着他给的那本《黄帝内经》钻研，心里很欣慰，荣升悄悄的去了邮局给国内发了份电报。

夏跃春看到过一次《黄帝内经》，头摇得比拨浪鼓的频率还高，他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阿初，然后伸手探了探阿初的额头，

“阿初，你没发烧吧？”
“你才发烧了呢。”阿初笑着打掉了跃春放在他额头上的手，“跃春，这是大少爷给我的，真的很神奇，中医实在太有意思了，原先一直以为经络穴位都是武侠小说里的捏造的，可其实是真实存在的，这几天我试着找自己身体上的穴位，真的有感觉。只可惜我古文底子太差，很多都看不明白，要是有更多的参考书就好了。”

“还说你没发烧？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所有的人忙都忙不过来了，你倒好，居然把心思花在这老古董上，考试怎么办？”

“不就是期末考试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通过了不就行了？”阿初有些不以为然，对于一个向来以全A成绩通过考试的人来说，的确是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说得轻巧，难道你没有听说其实这次期末考，也是赫尔曼教授最后一次确定学生的考核？虽然你已经被选上了，可是并没有最后确定，那个威廉一直虎视眈眈这个名额，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糊涂啊？”

“我知道啊，说是这次期末考试会作为重要的考核标准，可那又怎么样？我学医是为了成为好医生，又不是为了成为某个名人的弟子。”说完阿初就不搭理跃春了，继续看着手中的书，跃春瞪着荣初，恨恨说道：

“名师出高徒难道你没听说过？真不明白你骨子里的傲气是从哪里来的？难不成你上辈子是帝王将相？这辈子流落民间了？”

“你胡说够了没？”阿初忍不住抬起头，看着气鼓鼓的跃春，“跃春，我也不明白了，难不成你上辈子是在宫里当差？这辈子还这么着急？”

跃春一愣，然后抬起手就想打阿初，阿初笑着闪开了。看着抱着书离开的阿初，跃春恨恨的说道：
“阿初，你等着，以后我一定会找到制你的办法的。”
“好，跃春，我等着，不过别让我等太久啊。”走到门口的阿初扔回了一句。

杜天颖这两天也有些气闷了，班长换成刘云普了，虽然说是暂时代替原班长杨慕次的，可是天颖心中就是憋着一股气，还有懊恼！他总是认为要不是自己闯了祸惹了班长发火，班长就不会受罚也就不会被撤职。

他一直想找机会向班长道歉，可惜自从班长从禁闭室出来后，基本很少碰见，似乎班长已经不参加他们三班的正常训练了，总是早出晚归的，听说是被教官拉去单独训练了。天颖有些担心，看前两次那个杜教官对班长可不客气，要是班长在受折磨呢？可是那个萧云也是，问他他也不说，总说他也不清楚，班长现在到底在做什么？

杜天颖有些忍不住了，他决定自己偷偷的去看一下，万一那个杜教官故意刁难班长，他也好回来告诉兄弟们一起想想办法。

午饭后天颖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悄悄的来到了射击场，他从杜旅宁的勤务兵那里软磨硬泡的打探来的消息，说是杜长官今天下午会带着杨慕次去射击训练。

摆枪的桌上放着三把最新款的手枪，阿次看了一眼，从左到右是左轮、勃朗宁M1911、盒子炮，阿次心中忍不住一阵兴奋，这些手枪作为学员基本只能从书上过过眼瘾，摸真枪的机会微乎其微，没想到今天居然四把手枪都摆在了面前，难道今天是让他用这些枪射击？阿次两眼放光。

杜旅宁不用看杨慕次的表情，就知道这个学生现在的兴奋劲，他当年在黄埔军校时第一次用真枪实弹射击，也是兴奋加紧张。他自己就是过来人，当然更清楚这些满腔热情的年轻人就如同一只只暂时被关着的小老虎，你必须适当地让他们感觉到刺激和激情，否则时间久了，野性就会被磨光了。特工这个职业的神秘感对于这些人而言，只是一种传说和想象，他需要适时地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与众不同，让他们的内心产生出一种骄傲，这种骄傲不是表面的张扬，而是内心认定自己是因为出色所以才能拥有特别对待的自信。

“知道这把枪的特点吗？”杜旅宁从桌上拿起左轮手枪，问道。
“报告教官，这把手枪真正应该称为‘转轮手枪’，拥有五到六个弹巢，最多的可拥有十个，但是教官手中的应该是六个弹巢的。”

“那么这把呢？”杜旅宁换了一把勃朗宁。
“报告教官，这是勃朗宁M1911A手枪,0.45口径，半自动射击，可装7发子弹。”
“看来你对枪支真的很感兴趣。”杜旅宁放下手中的勃朗宁，并没有拿起第三把。
“报告教官，我想作为一个战士首先应该要了解自己手中的武器才行。”
“这个理解没有错，那你再说说这把吧。”杜旅宁指着桌上的第三把枪。

“报告教官，盒子炮又名驳壳枪，是半自动手枪，可装20发子弹，有效射程50到150米，只是这种枪据书上说很难掌握准星。”
“原因？”
“书上说是因为枪本身设计的问题，发射时会发生枪口上跳的问题，从而失去准星。”
“那你琢磨过解决方法了吗？”
“报告教官，我试过根据书上的图纸去假想过，但是纸上谈兵，白费功夫。”
“这桌上三把枪，你自己最喜欢哪一把？”
“报告教官，左轮手枪。”
“为什么？”
“报告，因为左轮手枪体积小，携带方便，而且稳定性高。”
“可是它是装弹最少的。”
“报告教官，虽然弹药很重要，但是学生不认为子弹的多少是完成任务的关键，关键在于子弹的利用效率！”听着杨慕次充满信心的回答，杜旅宁微微笑了一下，说道：

“在这方面你的确有骄傲的本钱，可是我还是那句话，真正在战场上十环和八环甚至是五环没有太多的区别，一个好的战士要善于利用你手边的任何武器，而不是局限于某种。今天我们换一种打靶方式，我给你准备几个不同的射击靶，距离不同但都在这三把枪的有效射程内，它们出现的时间也不同，你自己选一把枪吧。”

“是！教官。”说着阿次走到桌前，想了一下，抓起了驳壳枪，看到杨慕次的选择，杜旅宁微微的点了一下头。

“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阿次一手握住枪把，一手握住弹匣，瞄准了前方。杜天颖躲在一边的树丛中羡慕地看着。

二十八、

四个靶每个间隔了大概两秒钟依次出现，距离由近到远，阿次稳住自己的双手，用点射的方式将枪中的子弹发射了出去。等枪声停止后，躲在壕沟里的报分员爬了出来，检查靶上的弹孔，过了一会打来了旗语。

四个靶上共找到十六个弹孔，其中以后两个靶跳弹为主，而且基本偏离靶心！
四发子弹脱靶了！阿次有些懊恼地看着对面的靶，忍不住拍了一下手中的驳壳枪，然后有些不安地看着杜旅宁。

杜旅宁没说话，而是从杨慕次拿过枪，从桌上重新取过一个弹匣装上，再次递给了阿次，阿次伸手接过。

“再射一次！”杜旅宁也不解释什么，只是简单的命令道。
“是！”阿次再次握紧枪身，暗暗的加了点臂力，希望能控制得更稳！

可是让阿次意外的是，成绩居然还不如上次，只有十五发子弹射中。一旁偷看的杜天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班长可是神枪手啊。别说杜天颖不敢相信，连阿次自己都开始怀疑是不是枪出了问题？

“两次射击有什么不同的感觉吗？”杜旅宁倒是心平气和，似乎这个成绩早在他意料之中。
“报告教官，第一次射击感觉这枪的后坐力比较大，第二次我加了控制力，可是为什么反而命中率更差呢？”
“因为你所谓的控制力恰恰是逆势而为，所以你手中的枪只会更加不听话！”
“逆势而为？”阿次有些不明白了。

“枪支原本就是坚硬冷酷的东西，若是你想用自己的力量去抵御它的特性，往往会适得其反。这点就像你身上的个性，遇强则强！可是你要学会如何去强？否则最后受伤的一定是你自己！一开始我让你选枪，就已经猜到了你会选这把，虽然你告诉我你最喜欢左轮手枪，也知道驳壳枪有跳弹的问题，可是隐藏在你体内想要挑战的欲望还是打败了你的理智！”

“教官，我……”阿次咬了咬嘴唇，杜旅宁没有说错，他的内心就是想挑战一下书上所说的，驳壳枪不好控制的难题。

“不可否认，你这种个性很具有冒险精神，也会让你去不断的完善自己，可是你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的身份！你是特工，而不是一个学生，虽然你们都是受训的学员，可是一个真正做好准备的人，应该从选定这个目标的时候就把自己看作是特工，而不是从你们踏进这个校门或者是等到毕业以后。一个人的心理变化是需要过程的，而不是一张入学通知或者一张毕业证书能完成的。明白了吗？”

“是，教官，我明白了。我太注重自己的想法了，而忘记了高效简单的完成任务才是最重要的，我错了！”这是阿次第一次在教官面前认错，杜天颖都听傻了。

“错了，应该怎么样？”
“接受教官惩罚！可是教官，我想知道究竟怎样才能控制这把枪？您刚才也说了，一个特工需要利用身边任何的武器，如果我将来只能使用它呢？所以我必须要学会如何掌握它。希望教官指点！”阿次向杜旅宁敬了个礼，然后定定地看着他。

杜旅宁没有说话，而是自己走到桌边，取过枪重新装上弹匣，然后走到射击点，右手握住枪柄，而左手却是手心向上的横拖着枪身，然后对着身后的训练员点了点头，训练员发出旗语，对面山坡上靶子依次立起。

杜旅宁从左到右扫射了一下，而后很快速的将左手手心向下横压在枪身之上，再从右向左扫射，将四个靶扫了一个来回，然后才收起枪，检查了一下弹匣，而后放到了桌上。

不一会对面打出了旗语，二十发子弹全部中靶，而且基本都在五环以上。阿次有些发愣的看着杜旅宁，就这么简单？只是变换了一下握枪的姿势？

“有些事情原本就非常简单，只是你们把它们想复杂了。就像你最近一直在纠结的事情一样，若是你能跳出固有的想法去看问题，那所谓的改变和取舍都会是顺其自然的事情。”杜旅宁似乎能猜透杨慕次此刻心中在想什么，“枪是死的，而人是灵活的，知道这种握枪的方法是谁琢磨出来的吗？”

阿次摇了摇头，这些书上可没有提，其他教官更是没有教过。
“中国最普通的士兵！德国人发明了这种枪，但是耗费了大量的人力财力都没有解决这个问题，可是一些没有受过多少教育的中国普通士兵却在实战中找到了问题的关键，不费一分一厘！知道为什么吗？”看来今天杜旅宁真的是要好好地给杨慕次上一课了。

“不知道，请教官指教。”
“因为在他们心中没有所谓的模式和太多的想法，他们只有一个最简单需求，就是要枪好使打得准！而很多人都会先去尝试看能否找出可能的缺陷，试图去追求一种完美的改变。想知道这两种人在战场上的结果吗？”

“教官，您是想说前者会活得比后者更长久，是吗？”阿次有些迟疑的回答道。
“很讽刺是吧？尤其是像你们这些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听了会更不舒服，对吗？在你们心中一定会认为这个世界将由你们去改变，因为你们拥有了大多数人不可能拥有的能力和知识。可惜，你们生存的时代或许并不这么看。特工，是可以被训练出来的，但真正好的特工是训练不出来的。”杜旅宁看似前后矛盾的话让阿次愣在了那里。

“我能教你的只是技能和方法，只要拥有一定素质的人都能掌握。我不能教你的是你的本能反应和领悟，这些日子我既在训练你也在观察你，你的领悟力很强，这点我不否认。”说到这杜旅宁笑了一下，他知道这句话会让对面这个臭小子又会得意一下了，“至于你的本能反应也很快，可是这就利弊各半了，这也是让人担心的地方。”

“教官，我不太明白。”阿次有些迷糊了，他不是没听懂杜旅宁所说的，而是他有些不敢相信，杜旅宁居然会如此耐心细致的教导他！

“作为一个行动中的特工，反应必须要快，有时身体最直接的本能反应会救自己的命！可是作为一个潜入敌人内部的特工，你所有的本能反应都可能暴露自己的身份，你必须要学会如何去控制它！”

“就是您上次说的，冷酷？”
“算是其中一种，任何外在的特征都可以成为一种伪装。人不可能没有情感，但是我们必须学会去控制，甚至是压抑，直到渐渐忘记渐渐麻木。”

“教官，您做到了吗？”阿次看着杜旅宁，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个问题？阿次有些后悔，因为他不知道他想听到杜旅宁什么样的回答？

‘轰隆’一声，打雷了！太阳还高高的挂在天上，可雷声却滚滚而来，东边日出西边雨，这在南方实在是太常见了。杜天颖再次看了看远处对视的两人，就想悄悄地离开了。机灵的他心中已经明白班长将来的路和他们这些学员一定会有所不同，而这个杜教官是真心地在训练班长，而不是故意为难。

刚站起身准备溜的天颖就听见教官冷冷的声音，
“你终于听够了？给我出来！”天颖的脚步悬在了半空，教官是什么时候发现他的？

二十九、

阿次愣了一下，然后顺着教官的目光看了过来，才发现杜天颖躲在树后，阿次狠狠地瞪了一眼天颖,天颖没敢看班长。

“怎么？终于听够看够了，想溜了？你难道不知道这里除了有训练课之外，是不能进来的吗？！”杜旅宁有些火，万一被流弹误伤怎么办？

“对不起教官，是我想找班长才……”杜天颖不敢说下去了。
“你找班长怎么找到这里来了？你们三班班长不是刘云普吗？”
“对不起教官，我说错了。”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报告教官，是我自己想偷看射击训练所以才躲在那里的！”杜天颖抬起头看着杜旅宁，不能再给班长惹祸了！
“你知不知道这很危险？你严重违反了纪律！”
“报告教官，杜天颖知道，请教官责罚！”

“教官，”阿次走上前一步，敬礼！
“怎么？你又想出头？”杜旅宁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
“报告教官，不是出头，是他的确是来找我的，是我告诉他我在这里，所以我也有错。”虽然阿次心中有些恼天颖又闯祸，可是不能不管，因为这种惩罚很可能是二十以上军棍！这杜天颖还不废了？

“报告教官，这次真的和班长无关！”天颖急了，“班长，这和你没关系！是我贪玩才跑过来的，也不是你告诉我的，还请教官明察！”

“你给我闭嘴！”阿次狠狠的瞪了一眼天颖，“这里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
“那你又凭什么说话？难道你还是他的班长吗？”杜旅宁的话音刚落，又是一阵雷声。阿次一愣，对啊，自己现在和杜天颖一样，只是一个普通学员，他有什么资格命令天颖？

“报告教官，这真的和班长无关！”杜天颖都快急得跳脚了，他怎么尽给班长惹事呢？
“你也给我闭嘴，你做错事我自然会罚，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把你的错罚到你的‘班长’身上。至于杨慕次你，清楚自己为什么受罚吗？”

“不，为什么要罚‘班长’？”杜天颖先嚷了起来。
“你若是再不安静，我真的会重罚你的‘班长’！”杜旅宁冷冷地说道，杜天颖吓得赶紧闭嘴。

“报告教官，杨慕次受罚，一是虚荣心作祟，没有把任务摆在第一位；二是试图欺瞒长官！”阿次很镇定的看着杜旅宁，左右是个罚，无非多点少点的事，但不能让天颖挨军棍。

“你倒是很从容，”看着杨慕次完全没有逃避的意思，杜旅宁反而心中有些不舒服。什么意思？是不是仗着我欣赏你，你就认为我会不舍得你？就可以不管不顾的替别人出头？好！那我就让你明白你在我这里并没有那么重要！

“刚才你的问题我还没回答，我现在就给你答案！你们两个跟我来！”说着杜旅宁就往几百米外的军营走去，杨慕次和杜天颖赶紧跟上。

刘云普奉命将三班的人都集合到了操场，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到杜教官的脸色不太好看，杨慕次和杜天颖站在一旁。刘云普心中犯嘀咕，难道这两人又闯祸了？

萧云看着阿次，眼神在询问发生了什么事？阿次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他心中也没底，这个杜旅宁要做什么？照理来说这种事的处罚可重可轻，说到底偷看训练也不是很严重的事，当然出意外另当别论。可是他为什么要召集三班？而且还命人通知一连二连都集合到操场？阿次忍不住的看向了杜旅宁，可是杜旅宁并没有看着他。

杜旅宁的心里有些小小的挣扎，该不该用这种惩罚的方式？其实杨慕次今天的错并不严重，若放在平时教训几句也就行了。他今天在射击场的表现其实已经很好了，可是他是杨慕次，是他杜旅宁要磨的剑！所以杜旅宁不仅要狠狠的打磨他，更要让这个杨慕次学会控制自己的情感，如果将来他还是如此动不动就为别人出头，他能有几条命？

说到底今天他杜旅宁罚杨慕次，不是为了他犯下的小小错误，而是为了他的将来罚！杜旅宁不能让杨慕次产生恃宠而骄的心态。可他的苦心，这个混小子能懂吗？

十分钟后，所有的人都集合到了操场，看到这阵势，天颖有些腿软了，看来教官是打算拿他开刀了，杀鸡儆猴啊！天颖偷偷地瞄向班长，班长站得笔直的，似乎完全没在意这些。

也对，班长现在是教官的宠儿，自然不会担心的，可自己就惨了。哎，管他的，只要不拖累班长就行，教官想怎么罚就怎么罚吧。杜天颖的心里不停地闹腾着，话虽然这么说，可终究还是害怕的。

一连二连的连长也是默默的对视了一眼，杜长官又要玩哪一出？是不是这个杨慕次又惹祸了？不过按照前两天的经验来看，不吭声比较明智。

乌云已经遮住了太阳，天色突然就暗了下来，看样子马上会有一场大暴雨，有些学员担心的看了看天色，等会可不要被淋成了落汤鸡才好。

又是一阵滚雷过后，杜旅宁终于开口说话了，只是他的话在阿次的耳中比炸雷还响还刺耳！

“杨慕次现在在接受我的特训，这点你们都应该知道，可是若有人因此就恃宠而骄不知天高地厚，那就大错特错了！我杜旅宁从来不会因为某个人有些小聪明就会特别对待，就算是被我挑中接受额外训练，那也不代表他在我这里就能特殊，这只是表明我挑中了他完成一项任务，但是这项任务我也可以随时取消！”

什么意思？杨慕次失宠了？几个连长排长的心中不免嘀咕起来，这么快？才几天的功夫啊？

萧云看着阿次变青的脸色，非常担心，这个时候万一控制不住脾气，那可能真的麻烦大了，可是教官的话的确够难听的，阿次怎么可能做出什么恃宠而骄的举动？真不知道今天在射击场发生了什么事？还有杜天颖这小子怎么也会和阿次在一起？

冷静！冷静！这是杜旅宁在试探我，我可不能上当！阿次暗暗地告诫自己，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教官这样指名道姓的训斥，而且还是自己压根没有做过的事，这的确让傲气的阿次有些接受不了，他忍得很辛苦。

“刘云普！”
“到！”刘云普赶紧跨出队列，虽然站得笔直，可是眼神却是慌张的，这中间还有自己的事？
“现在三班班长是不是你？”
“报告教官，是！”
“那为什么他说找三班班长，却找到了射击场！为什么在他的心中三班班长还是杨慕次，而不是你刘云普？!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当的？！”杜旅宁瞪着刘云普，刘云普心中一哆嗦，横了一眼杜天颖，臭小子，果然又是你闯祸。

“报告教官，我是代理三班班长，或许是他还不习惯吧？”说到最后一句，刘云普的声音明显低了下去，这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不火上浇油。

“军营中讲的是条例，什么时候习惯成了犯错的借口？”杜旅宁盯着刘云普，刘云普低下了头，不敢说话了。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你们三班这种无组织无纪律的做派是谁带出来的？一到关键时刻就怂样了？”杜旅宁的话一阵一阵的在阿次的耳边炸响，今天教官太不讲理了，明明就是我和天颖的事，扯上这么多干什么？什么叫‘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这种夹枪带棒的干嘛？冲我来就冲我来好了，谁一到关键时刻就怂样了？

乌云越来越低沉，也越来越厚，似乎雨被乌云给托住了，迟迟的不下来，空气闷的让人有些难受。

三十、

“还有谁觉得自己可以替别人出头的？站出来，我倒想看看在你们中间到底有多少人是觉得自己与众不同的。家世背景再好，在我杜旅宁这里同样一文不值！仗着那么点所谓的优越条件就自以为是了？”杜旅宁的话似乎每句都是针对着杨慕次说的，操场上站着的学员心中也都明白了，今天杜长官弄出这一出来，就是要给杨慕次好看的，真不知道这小子闯了什么祸？
“报告教官，如果您要惩罚就惩罚，我也从来没有认为自己与众不同！”阿次终于忍不住了，大声地说道。

“终于忍不住了是吧？你没有认为自己与众不同，那你为何站出来？”杜旅宁的反问让阿次愣了，萧云直叫苦，阿次，你难道没发现这是杜旅宁的激将法？他今天看来就是要故意针对你的，你倒好，自己站了出来。

“报告教官，在射击场的确我做得不够好，然后和杜天颖一起撒谎也是我不对，但是这不代表教官可以任意将我从来没有想过和做过的事情强加到我头上！”整个操场一片寂静，疯了，这个杨慕次，居然敢这么顶撞杜长官！

“你敢说你没有自以为是？你敢说你没有优越感？如果没有，你凭什么替别人出头？你是谁？”
“报告教官，杨慕次！”
“杨慕次和别人不一样吗？你比其他学员特殊在什么地方？告诉我！”杜旅宁大声问道。

“报告教官，我和其他学员相比没有特殊！”阿次也是冷硬的回道。
“那谁给你的胆子撒谎？你凭什么要包庇杜天颖？你是不是想着，我杜旅宁挑中了你，自然也不会惩罚你，所以你就认为自己有资本替人出头，收买人心？！”

“我没有！我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收买人心！这种事我杨慕次不会做，也不屑做！”阿次真的炸了，什么叫收买人心？这也太冤枉人了，绝不能接受！

“你这种就是收买人心！否则为什么在他心中只认你是班长，而不是刘云普？！”
“我？”阿次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了，杜旅宁这是不讲理，可是怎么说清楚？
一连二连连长看着杜长官，总感觉哪里不对？以前的杜长官不会为这么件事发这么大的火，今天到底是怎么了？看这杨慕次也没犯多大错啊，无非就是想帮兄弟一把而已，杜长官干嘛揪住不依不饶的？

“没话说了吧？你没话说，我有！我告诉你，今天你和杜天颖犯的错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可是就是因为你自以为可以替人出头，才让局面成为现在这样！”杜旅宁瞪着杨慕次，今天就算不忍也得继续下去了，“我召集大家过来，就是要告诉所有人，你杨慕次在我这里没有任何不同，只是一个受训的学员而已！更不幸的是，因为你是接受我杜旅宁特训的学员，所以你一旦犯错所受的惩罚将比他们更严厉！”

“要罚就罚！反正我没有这么想过！”阿次语气中的委屈快掩饰不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因为被杜旅宁挑中就觉得自己特别，可是教官今天当着这么多人说得他百口莫辩。

“二连连长！”杜旅宁没看杨慕次。
“到！”二连连长踏出行列。
“私自前往射击场偷看训练，并意图撒谎欺瞒长官，该当什么惩罚？”杜旅宁的问话让杜天颖心中一哆嗦。
“报告长官，处以二十军棍或同等军鞭！”

“好，罚杜天颖三十军鞭！由杨慕次执行！”听完杜旅宁的决定，二连连长愣了一下，这是为什么？他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杨慕次已经火冒三丈了。
“教官，你处罚的不公平！为什么要我执行？为什么要多十鞭？”
“四十鞭！”杜旅宁冰冷的声音伴随着终于落下的雨滴砸在了每个人的头上和心上。

杜天颖嘴一咧，差点就哭出来，鞭子还没打呢，他已经觉得浑身疼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班长，心里既希望班长救他，可是又害怕班长再说下去，估计就是五十、六十了，到那时估计自己的小命就没了。

萧云知道今天事要闹大了，以阿次的性格，他绝不可能让杜天颖为他受过的，可是杜旅宁今天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要让阿次这么难堪？

“你还想说吗？你每多一句我就多罚十鞭！公平？我早就告诉过你，公平是相对的，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讨论公平！这就是你强出头的结果，一个根本没有能力去保护别人的人，却在那里自以为是的所谓仗义，你这不是帮他，你是在害他！今天我就是要你记住，你，杨慕次，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是的普通人！执行！”‘哗啦’一声，大雨倾盆而下，阿次的眼泪混在雨水中流了下来。他恨杜旅宁！

杜天颖已经被按在长条凳上，二连连长将鞭子塞进了阿次的手中，阿次愣愣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班长，我没事，是我犯的错，你就打吧，我求你了，我真没事。”天颖强忍着哭腔，安慰着班长，从头到尾都是自己闯得祸，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班长倒霉？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教官这么训，这比鞭打更让班长难受。

大雨掩盖了阿次脸上的泪水，他无法打下去，如果打下去了，将来怎么面对这些兄弟？如果打下去了，他杨慕次以后还怎么抬起头来做人？骄傲的杨慕次怎么能让兄弟替他受过？

所有的人都静静地站在大雨中，看着眼前这一幕，大雨声中人们似乎听到了另一场风暴的前奏，操场上隐隐地藏着一种兴奋，杨慕次会做什么？不论是担心的还是幸灾乐祸的，都隐隐地期待着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二连连长看了看杜长官，从阿次身边走开了。这是他们师徒两人之间的较量，他们只是来做陪衬的，今天如果不是杜天颖或许就是李天颖、张天颖。

阿次慢慢地抬起头看着杜旅宁，他希望从杜旅宁的眼睛中看到一丝可以转圜的余地，可惜除了冷峻还是冷峻。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答案？你做到了，冷酷无情，你做到了！阿次的手紧紧地捏着鞭子，或许只是第一下最艰难，只要打下去第一鞭，后面的就容易了。阿次的手在发抖，挥出去、挥出去，大脑在不停地发着指令，可是心里有个很强的声音在说不！

阿次将手中的鞭子扔了出去！远远地扔了出去，溅起了一片水花。他一言不发地瞪着杜旅宁，今天就算你用军法处置我，我都不会屈服！

“班长……”杜天颖终于忍不住哭了，他的祸看来是真的闯大了！
操场上其他的人似乎都不存在了，只有这师徒两人，在他们中间弥漫着浓浓的火药味，大雨都浇不熄。
“懦夫！”杜旅宁刺耳的声音钻进了阿次的心里。
“我不是！”
“那你为什么不敢动手？”
“他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同学，也是我的战友。”
“这是借口，明明就是你不敢面对自己的错误，你害怕打下去后，这个错误就烙印在你身上了。”

“我敢面对自己的错误，但是绝不让其他人来替我接受惩罚！如果教官是用这种方法来训练我的冷酷，那我告诉您，您失败了！您不是一个合格的教官，就好像我在您这里不是一个好学生一样！”阿次的泪水已经消失了，没什么好委屈的，我并不需要你来尊重我喜欢我，反正我从小就没有让老师喜欢过，可是我从来不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

“你唯一能做到就是丢掉你手中的鞭子？”杜旅宁倒没生气，这让在场的人又都意外了一下。
“在教官的游戏规则之下，这是我能做的最直接的反抗。”
“丢掉鞭子后，你心里舒服了？”
“我不知道。”
“为什么？这是你自己做出的选择。”
“因为这原本就是一件不公平的事，无论我做什么选择，它还是不公平的！”
“可笑的是鞭子并没有离开我们的视线，它就躺在十米之外的地上，你的反抗有价值吗？”

“有！因为我丢掉了自己的矛盾和犹豫。”帅！阿次，就知道你会这么做，而且真没有想到你的回答是如此的漂亮！一旁一直担心的萧云听了阿次的话后，心中忍不住翘起了大拇指！

师徒二人的对话让边上的人听愣了，他们是不是已经忘记了那里还趴着一个等待受罚的杜天颖？天颖也被他们的对话听呆了，傻傻地看着班长，都忘记了还有四十鞭等着他呢。

“那如果我让杜天颖来对你执行鞭刑，你认为公平吗？”杜旅宁突然说出了这句话，惊呆了所有人！

三十一、

乌云中漏出一道闪电，而后就是震耳的雷声，站在操场上的人都一哆嗦，真不知道老天爷会不会眼神不好，把自己当树桩子给劈了！

很多人的心中开始有了怨气，这个杨慕次怎么回事？你一个人要逞英雄，也别拖着大家一起做垫背啊。有些人心中都有些期待赶紧四十鞭抽完，早点结束，管他是谁抽谁呢？

杜天颖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冲着杜旅宁大声嚷嚷道：
“教官，打死我都不会对班长动手的，您就罚我吧！您罚多少都可以，只求您别为难班长，我求您了。”说完杜天颖也顾不上害羞了，放声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说道：

“班长，对、对不起，都是我给你惹的祸，你就打我吧，我求你了。”说着他跑过去把鞭子捡了起来，塞进了班长的手里，然后自己又去趴了下来，抽抽噎噎的求道：

“班长，动手啊，我真的没事，从小就被打惯的，你动手吧，别惹教官生气了。”
三班的学员们有些眼眶都红了，可是他们能做什么？出来求情说不定会给这两人带来更多的麻烦。

杜旅宁依然不为所动地看着杨慕次，今天这个小子到目前的反应都在自己预料之中，可是接下来会怎么样？他能接受被杜天颖抽打吗？

阿次心中有个非常清晰的声音在告诉他，这一定是杜旅宁的另一种训练方式！可是情感上他真的接受不了，天颖求他鞭打自己的哭声已经比鞭子更狠地抽打着阿次的心。

阿次看了看操场上这些熟悉的、陌生的脸，他们有些脸上写着同情，有些写着畏惧，有些则写着厌恶。他们有理由怪他，因为就是因为他，他们才不得不站在雨中，忍受着电闪雷鸣，杜旅宁就是要让我在这些人面前放弃骄傲，去求他，承认自己的坚持是错误的。

“教官，今天您要的是杨慕次的骄傲和服从，是吗？”阿次手里握着鞭子慢慢地走到了杜旅宁面前，直视着杜旅宁的眼睛。看着这双眼睛，杜旅宁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忍，这眼神中受伤的感觉好像和那天晚上杨慕次从昏睡中醒来时一样。刹那杜旅宁想放弃这种考验了，可是他忍住了，这样重情义的杨慕次是危险的，对他自己对别人都是危险的。

看到教官没有回答自己，阿次将鞭子放在了地上，然后解开了自己上衣的扣子，脱了下来，雨点落在阿次健美光洁的上身闪闪发亮，人们都呆住了，不明白他要做什么，杜旅宁也愣住了。
阿次重新捡起鞭子，双手举着递到了杜旅宁的面前，大声说道：

“教官，您刚才问我如果让杜天颖对我执行鞭刑，是否公平？我现在回答您，不公平！因为他和我一样都犯了错，我们都该受到身体上的刑罚！您是教官，学生犯错自然该由您来惩罚，就算您要让人代劳，也应该找个无罪之人执行，我没有这个资格，杜天颖也没有这个资格。我犯的错由我自己承受，杜天颖的错由他自己承担，但是教官，我杨慕次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什么也不是的普通人，所以也没有理由因为我的话或者我的行为而破坏了军营条例，二十鞭就是二十鞭！除非教官是要教导我们，个人意志就是军营条例及法规！”说完，阿次稳稳地捧着鞭子看着杜旅宁，既然心已经定了，那也没什么好怕的了。

杨慕次这样的表现真的出乎杜旅宁的意料了，他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这张脸，如此年轻却又是如此的坚定和镇定。接过鞭子的杜旅宁彻底明白了，杨慕次的骄傲不是后天环境造成的，是他骨子里天生的，就算他是一个落魄街头的乞儿，估计他的血液中还是流动着这股傲气。杨慕次可以无条件的去帮别人，甚至替别人受罚，可是他宁愿放下自尊也不会接受别人替他受刑。

“班长……”杜天颖叫了一声后，就说不下去了，他后悔得都想自己抽自己了。
雨越来越大，那些原本想幸灾乐祸的人也被杨慕次的举动给震住了，这个家伙骨头可真够硬的，问题是现在杜教官怎么下台？

杜旅宁皱了皱眉头，难道真的自己下手抽杨慕次二十鞭？这不是他要的结果。
“刘云普！”
“到！”刘云普赶紧跑上来，忐忑的看着杜旅宁，不会是让他动手打阿次吧？这个活估计三班没有一个人能干。
“杜天颖刑罚就由你负责了，以后如果再发生这种事，连你一块罚！”
“是，教官！”
“带他去惩戒室，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是！”刘云普赶紧跑到杜天颖身边，连拖带拽的将杜天颖带走了，天颖不停的回头看班长，他真的不知道接下来教官会怎么对付班长。

剩下的人都眼巴巴的看着杜教官，他会不会真的抽下去？
“转过身去！”杜旅宁的声音缓慢且冷，萧云心中一哆嗦，他不安地看着阿次，阿次很镇定，慢慢地转过身背对着杜旅宁面向同窗们。

“啪”的一声，背上火辣辣的，杜旅宁动手了，沾上雨水的鞭子打在背上，更痛！阿次的身体忍不住地抖了一下，可是硬撑着没挪动脚步，光洁的背上一条长长红红的鞭印。看着的人眼神中都流露出害怕的神色，好像这鞭子打在自己的身上。萧云紧咬着自己的牙根，他能体会到阿次心中的痛。

“我这一鞭是警告你以后不要不自量力强出头！”
“是，教官！”阿次大声地回答着，又是“啪”的一声，背上又多了条鞭印，阿次握紧了拳头。

“这一鞭是警告你即使再不愿意，作为军人就必须服从长官命令！”
“是，教官！”阿次等着第三鞭、第四鞭……，可是鞭子没有落下来，耳边就听见杜旅宁说了一句，

“穿上衣服，跟我来！全体解散！”
“是！”两个连长赶紧答应了，带着学员列队跑开，生怕多留一分钟，惹祸上身。他们也看出来了，杜长官下不了狠手，刚才那两鞭也是被杨慕次逼的，如果自己还不识相早点离开，让杜长官好下台，那不是找抽吗？

阿次捡起地上的衣服，早就雨水泥水混在一起了，他也不管重新穿上扣上扣子，一言不发的跟着杜旅宁，背上火辣辣的。

师生二人从里到外都湿透了，也不管头顶滚滚的雷声和时不时吓人的闪电，好像两人是在雨中散步似的，不紧不慢一前一后地走向教官楼。

进了杜旅宁的办公室，勤务兵赶紧给长官倒水拿衣服，请长官赶紧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来，杜旅宁接过走到屏风后面开始换衣服，阿次站在办公室中央，不一会脚下就是一滩水，身上虽然湿哒哒的不舒服，但是好在是夏天，倒也没觉得凉。

等杜旅宁换完衣服走出来，看见杨慕次还湿漉漉的杵在那，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生气。
“去把头发擦干了，再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了，你去给他找件衣服。”杜旅宁最后吩咐勤务兵道。
“是，长官。”勤务兵赶紧去取了一件自己的衬衫过来，递给杨慕次，阿次看了一眼，没接，他也没打算去擦干头发，更没打算换衣服。

“什么意思？抗议？”杜旅宁心想，我还没怎么着呢？你小子倒先给我耍起脾气来了？
“不敢，教官。“阿次轻声回道。
“你还有不敢的事情？是不是心中不服我今天的处罚？认为我不该打你？”
“我是不服，但是没认为教官不该打我。”
“那你在闹什么别扭？不肯换衣服。”
“其他学员淋湿了，难道教官也这样对他们吗？您不是说我会持宠而骄吗？所以我不敢接受教官的特殊照顾。”阿次话说得平静，可是语气中的委屈还是被杜旅宁捕捉到了。

“你现在就在持宠而骄！长官命令你去换衣服，你居然还在这里故意别扭，难道不是仗着我欣赏你？打你两鞭算是轻的，可是我不想让你找到借口可以偷懒，小惩大诫而已。怎么？想把自己弄个感冒好逃避训练？”

“我没这么想过。”阿次又被冤枉了。
“没这么想过，那还杵在这里干什么？等你换好衣服我再收拾你！还不赶紧去！”
“是，教官！”阿次接过勤务兵手中的衣服，走到了屏风后面，湿漉漉的衣服脱下来的时候，碰到了背上的伤痕，阿次忍不住倒吸了口冷气，站在外面的杜旅宁听见了，皱了下眉头，然后轻声叮嘱了勤务兵几句，勤务兵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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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一条小黑线，解释解释卡文之说，有时候呢的确是为了悬念猫猫会卡文，但更多的时候呢是真的写到这个地方后，其实自己都没想好下面该怎么解套？各位亲，是打算一直等着猫猫想明白了才发文呢？还是猫猫写到哪发到哪呢？民意调查！！！否则猫猫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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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阿次，头发还是湿漉漉的，身上的衬衫有些短，袖口也有些短，勤务兵的个头足足比阿次矮了起码有七、八公分，杜旅宁看着突然想笑，但是忍住了。

阿次有些不自在的穿着别人不合身的衣服，他看着杜旅宁，心里既有感激但是怨气委屈还是没有散去。

杜旅宁背着双手看着眼前的杨慕次，的确他的心中不止一次的告诉他，其实杨慕次真的不是最好的选择，身上的特点太鲜明了，可是他自己都说不清是种什么感情，偏偏就不舍得放弃他，唯一的理由，就是杨慕次身上有种东西和自己当年实在太像了，内心深处的孤傲！这让杜旅宁不知不觉中对杨慕次产生了怜爱之情。

窗外的雨还在吓着，雨声密集的敲打在玻璃上，发出好听的弹跳声，阿次有些不安的看了一眼窗外，不知道杜天颖怎么样了？不过刘云普应该会手下留情的。

“现在还不服气吗？”
阿次看着杜旅宁，没说话，可是眼神很清晰的回答：他不服！
“你是不是认为我是故意刁难你？让你去执行鞭刑，这会让你无法面对同袍。”

“是，教官既然知道，为何还问？我是不服为何会用这样的惩罚方式？我认罚，但是不认这种方式，而且教官今天冤枉我，我从来没有想过恃宠而骄，而且我也不明白宠从何来？更没想过收买人心！尤其是收买人心，教官您这是在侮辱我的人格！”说是说着，阿次又控制不住了，声音响了起来。

“这么说我委屈你了？”杜旅宁倒是不紧不慢的。
“是！”
“我问你，你今天在操场上是不是真的认为我就是想罚你？说！”杜旅宁突然严厉起来，盯着杨慕次！阿次心中一愣，但还是坦白相告，
“不，我当时知道教官这是在训练我。”
“现在还委屈吗？”
“我……”阿次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可是又说不准。

“今天你犯的最大的错不是脱靶也不是为杜天颖说话，更不是强出头，你今天最大的错就是你明知道我在训练你，可是你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前面那些只是训练过程，只有这个最后的结果才是我真正想惩罚的你的原因！杜天颖的错非常简单直接，违反了军营规定。而你的错却是可控的，如果今天你能隐藏起真实的自己，你的考验就是合格的，可惜你还是用你的本性去面对问题。”

“教官，您说得我明白，可是要我用杜天颖做我的试验品，我做不到！”
“做不到？你想知道如果在敌人那里，做不到的后果吗？我问你，如果杜天颖今天被敌人抓去了，他们让你来审问他，你该怎么做？以你今天的表现你们两个都得死！你的行为相当于给了敌人一种证据，假设杜天颖原本可以抗住酷刑宁死不招，那他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而你的不忍心会直接将这最后的一线生机给抹杀掉，同时你也暴露了！我告诉过你，情感有时是最致命的武器，你若不学会控制它，将来死得就会是你身边最亲的人。”杜旅宁的话伴随着雨声砸在阿次的心上。

勤务兵回来了，身上也湿了，手上拿着一个小药箱，杜旅宁看了一眼，挥了挥手让勤务兵出去了，自己走过去打开桌上的小药箱，里面放着一些消炎止痛的药水和棉花之类的东西，杜旅宁打开药水瓶，用棉花棒沾上药水。
“把背上的衣服撩起来。”
“不用了，教官，我没事。”阿次挺意外的看着杜旅宁，一下子对他这么好，他心中反而有些慌。
“想违抗命令？！”杜旅宁瞪着杨慕次，这个混小子，倔能当饭吃？

“是！”阿次背对着杜旅宁，撩起了身上的衣服，背上两条鞭痕因为雨水的关系，都有些红肿了，如果不处理，真的会发炎的。

药水碰到被鞭子打破的皮肤上，阿次忍不住的一颤，从小到大他还没受过这样的伤，在学校里打架基本是他占上风，偶尔也最多是留点鼻血什么的，谁敢对他抽鞭子？

“受不了了？”细心涂着药水的杜旅宁声音平静的问道。
“不，教官，我没事。”
“作为特工，将来身上的伤一定会越来越多，而你对疼痛的忍受力也会越来越强，其实疼痛是可以靠意志力去抵御的，很多人都是因为受不了内心的恐惧才成为了叛徒或者告密者，而不是肉体上的疼痛。”说着杜旅宁已经把伤口都消炎了一遍，盖上了瓶盖，将药瓶重新放进了小药箱里。
阿次整理好衣服，认真的看着杜旅宁，他又想告诉自己什么？

“大少爷，您找我？今天是周日，您不是这个时候都是要到公园去采风的吗？”阿初有些意外的看着荣升，往常这个时间大少爷应该不会在家，而阿初就自己留在大少爷给他准备的一个小小实验室里，温习功课。

“阿初，今天我不去采风了，你也不要留在实验室里了，和我出去一趟。”荣升兴致很高。
“好，大少爷，我们去哪？”
“先去一趟邮局，然后我们去麦克家做客，他今天邀请我们去他家的庄园猎狐。”

“大少爷，那我还是不去了吧？”阿初皱起了眉头，猎狐是英国上流社会传统的娱乐项目，可是阿初觉得这很残忍，还有一点，麦克就是威廉的哥哥，阿初不想去威廉家。

“阿初，我也不喜欢这种血腥的游戏，但是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就是要你不断的去实践你没有经历过的事，猎狐也一样，虽然它在我们看来残忍，可是英国人为什么会这么热衷与它？这些你了解过吗？想要真正的融入这种文化或者你把他们当做你的对手，你都需要深刻的去体会。你是不是不想见威廉？”

“是，有点。”阿初在荣升面前从来不敢撒谎。
“你怕他？”
“不，我不怕他。”阿初抬起头看着荣升。
“那还有什么问题？”荣升笑着看着阿初。
“没，没问题了，那我去开车。”说着阿初就出去准备了，荣升拦住了他，
“阿初，你先等等，我帮你准备了套骑士服，你先试试看，合不合身。”说着荣升从身后桌上拿过一个大纸袋，里面一套标准的英国贵族的骑士服。看着从帽子到靴子甚至连手套都替他准备好的大少爷，阿初忍不住眼睛一热，他赶紧低下头去，轻声说道：

“谢谢大少爷，阿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你是我弟弟，这些自然是我帮你准备，有什么好谢的，赶紧去试试看，如果不合身，等会我们去完邮局后还来得及去换，赶紧去试。”

“是，大少爷。”说着阿初捧着纸袋去了自己房间，十分钟后，等阿初走出来的时候，荣升有些不敢相信了，眼前的这个就是刚才对着他毕恭毕敬的阿初。

绅士风格窄边呢帽大小合适的戴着阿初的头上，燕尾骑士服非常合身，白色衬衫的领口做了些法国贵族式的花边的设计，让阿初的脸显得更加俊秀。三粒双排金扣让黑色的骑士服多了些奢华的气息，一条金色的腰带刚好衔接在黑短上衣和白色马裤之间，一双黑色骑马长靴紧实的包裹着阿初修长的小腿。

“天哪，阿初，你会迷死那些狐狸的，都不用猎杀了。”荣升看着手中拿着一双白手套的阿初，忍不住赞叹起来。
“大少爷，你又开我玩笑了。”阿初被荣升说得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是说真的，我都在考虑要不要带你去了，真的会出人命的！”说完荣升得意的笑了，“你赶紧去换下来，否则等会估计邮局的大门会被伦敦街头的姑娘给堵死的。“

“大少爷，”阿初有些无奈的叫了一声，不过自己也忍不住偷偷的瞄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真的很帅哎，阿初偷偷乐了。

三十三、

“你到目前为止，其实还不是我心中最满意的人选。”杜旅宁看着认真看着他的杨慕次慢慢说道。
“是，教官，我明白。”阿次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语气并没有太多的激动。

“可我不想再换人，我打算赌一把，赌我杜旅宁没看错，也赌你杨慕次值得我赌！我希望我的心血最终没有白费，只要你自己不放弃，我杜旅宁就不会放弃你杨慕次！有没有胆量和我一起赌这一把？！”

窗外雨停了，阿次愣愣地看着杜旅宁，他根本没有想到教官会对他说出这番话，阿次眼中的委屈和怨气消失了，他轻声的问道：
“教官，您为什么这样信任我？愿意在我身上赌？”
“很简单，因为你值得！”连杜旅宁都解释不清的原因，他只有这样回答了。
“教官，”阿次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了，除了还在日本的引路老师，他杜旅宁是第一个真正对他用心的教官。
“怎么？感动了？不恨我了？”杜旅宁歪着头忍着笑说道。
“嗯，有点，不过还是有点恨。”说完阿次也偷偷乐了。
“臭小子，胆子越来越大了，居然敢和我开玩笑了。”
“不敢！教官，刚才那瓶药能让我带回去吗？”阿次心中还惦记着被杜旅宁收好的药水。

“刘云普不会对杜天颖真下狠手的，你少操那份心。如果我真想要杜天颖吃苦头，也不会交给刘云普了。”
“是，谢谢教官。教官，我误会您了，对不起。”
“误会我什么了？”
“我误会您已经做到冷酷无情了。”
“你没误会，你以为我对你做得一切是因为对你有感情？你错了，你只是我训练的一个工具，一个将来为党国献身的工具，我对你好只是想让这个工具运转的更好。照顾好自己的工具也是主人应该要做的事。”杜旅宁再次恢复了冷冷的语气，阿次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我是人，不是工具！”阿次的声音也开始变冷了。
“在我眼里，没有区别！”
“谢谢教官的指教，我可以离开了吗？”感到受伤的阿次不想留在这间屋子里了，压抑！
“今天晚上你哪里也不能去，就和我呆在这里！”
“为什么？”
“你哪里来这么多的为什么？这是命令！”
“是！”阿次再次气愤的看着杜旅宁，刚刚心中的那点温暖和喜悦荡然无存。

“大少爷，邮局到了。”阿初将车就近停靠在路边，他刚到英国的时候是真不习惯驾驶座在右边的英国车，有好几次都把车开到对向车道了，惊得自己和大少爷都是一身冷汗，可是大少爷倒也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责怪过他。

“你在车里等我一下吧，这里好像警察管得挺严。”荣升看了一眼马路对面的警察。
“大少爷，您是要取什么东西吗？重吗？如果重的话还是让阿初去吧。”
“不用，你在这里等我吧。”
“是，大少爷。”阿初走下车帮大少爷打开车门，用手挡着车门顶上，防止大少爷碰到头，荣升慢慢的走下车，整理了一下西装，左右看了一下马路上的车，慢慢的走到了对面，然后进了邮局。阿初看见大少爷进去了，才重新坐回到车里。

伦敦街头的人并不多，这点和上海截然不同，熙攘人群摩肩接踵，这里人人都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警察看了看阿初开的车，冲着阿初挥了挥手，阿初赶紧摇下车窗，对着警察也摆了摆手，然后指了指对面邮局，又指了指自己表示自己不会离开车。警察看了一下，点了一下头，就转过身去给其他乱停车的开告票了。

伦敦的天不算太晴朗，但也没有狄更斯小说中那么迷雾重重，空气中有些湿润的味道，应该是不远处泰晤士河的关系。不知道干娘好不好？好久没有见了，真的好想她啊，阿初有些出神了。都没留意到大少爷抱着一包书已经走出了邮局。

窗外的天色渐渐黑了，今晚应该也不会看到星星和月亮了，杜旅宁打开了屋内的台灯，光线不算亮，屋子里的桌椅都在墙上地上投射出影子，他和阿次的身影也长长的投射到地面上。

“坐下吧。”杜旅宁说着走到窗边关上了窗，然后自己先坐了下来，阿次看了看他，也走到椅子边坐了下来，他不明白杜旅宁要做什么。

“咱们聊聊吧？”
“是，教官，想聊什么？”
“说说你自己。”
“我？我有什么好说的？都在档案里了。教官都应该看过了。”
“那些我不感兴趣，只是一些统计数据而已，我要听你自己说，你自己怎么看自己的？”
“不清楚。”阿次很老实，想要了解自己或许是这个世界上最难的事了。
“你很坦白，如果你问我，估计我也会说不清楚。”说着杜旅宁自己先笑了一下，“说说你的家庭吧。”
“这和我受训有关系吗？”阿次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他不愿意谈论自己的家庭。
“你在逃避？”
“不，我没有，只是不想说家人的事。”躲在阴影下的阿次表情有些不自然。

“可以，只是闲聊，那说说你自己总可以吧？你的求学经历。”杜旅宁掏出一支烟，点了起来，闻到烟味，阿次忍不住呛了一下。
“怎么？从来没有抽过烟？在大学里也没有吗？”
“没有，我不喜欢烟味。”
“哦，是吗？或许你以后会认为这烟味会比很多东西都重要，甚至是女人。”杜旅宁似乎有些自嘲，曾经的他也是烟酒不碰，可是如今的他似乎已经离不开这烟了。

听了杜旅宁的话，阿次沉默了，过了一会，有些迟疑说道：
“教官，能给我一支试试吗？”
“可以，但是仅限今天。”说着杜旅宁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烟递给了阿次，阿次伸手接过有些笨拙的点燃，然后学着教官的样子狠狠的抽了一口。
“咳、咳、咳……”烟味呛得阿次眼泪差点出来，赶紧掐灭了烟，抱怨道：
“真不明白，这有什么好抽的。”
“是没什么好抽的，可是某一天你会发现烟或许是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隐藏自己的东西时，你会把它当做情人般的看待的。”说着杜旅宁再次狠狠的抽了一口，然后也掐灭了烟，静静的看着杨慕次，仿佛看着当年坐在老师面前的自己。

走到车边的荣升看到阿初并没有下来给他开车门，有些不高兴了，自己又没有手开车门，就用脚轻轻地踢了一下车门，阿初才从走神中恢复，赶紧下车给荣升开门，然后接过荣升手中的书，
“对不起，大少爷，阿初刚才没留意到您出来了。”
“你在发什么呆？”荣升有些不满的看了一眼阿初，阿初赶紧抱歉的回道：

“对不起，阿初刚才想起四太太了，所以……”说着阿初低下了头，荣升看了看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坐进了车，阿初赶紧把书都放好，发动车子往威廉家的庄园开去，还不时小心的从后视镜看一眼大少爷的表情。

阿初的这个小动作没有逃过荣升的眼睛，这个弟弟从小就是如此，生怕一点小事做不好，让其他人不喜欢他，虽然这表示阿初很乖巧懂事，可是久了有时会让荣升心中有些不好受，这样战战兢兢的心态就像一个随时准备迎接伤害的小动物。

荣升故意笑了笑，看到大少爷的笑容，阿初把心放下了，暗暗的舒了口气。
“阿初，你猜这些是什么书？”
“大少爷的画册？还是艺术历史书籍？”
“都不是，这些书是给你的。”
“给我的？”阿初好奇的又看了一眼大少爷。

“是的，都是我让国内寄过来的中医方面的书籍，包括整套的《黄帝内经》的白话文版，这可是我让陈伯跑遍上海的大小书局才找到的，我看你最近似乎被中医给迷住了，才让家里寄来的，怎么样？这个礼物还喜欢吗？”说完荣升得意的笑了。

“喜欢，太喜欢了！大少爷，阿初实在太开心了。”开着车的阿初心中暖洋洋的，大少爷对他实在太好了。

“喜欢就好，这也算是我对你的投资吧，以后我们荣家的病人就交给你了。”
“是，大少爷！不过我们荣家是不会有人生病的。”说着阿初浅浅的笑了。
“你是说我们荣家都是妖怪？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道理，就你嘴甜，可也不能没边吧？”荣升笑着说。

“大少爷，不是阿初嘴甜，是真心觉得荣家积德行善的，老天爷一定会保佑的，所以是不会有人生病的。”
“那你是不是也不用做医生了？那咱们明天就退学，回国如何？”
“这？大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哎，又砸自己脚了。”阿初无奈的说道，荣升听了哈哈大笑。

车子穿过绿色的田野，滑过林荫道，远处青翠的小山坡仿佛有层薄薄的烟雾，让人忍不住想那里是否住着精灵？

三十四、

天色越来越黑，教官楼也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勤务兵已经被杜旅宁打发走了，好像整个楼就剩下这里有一盏灯光还有两个互相正在了解对方的人。

“教官，我的家庭很简单，父亲母亲还有我，还有一个从小生活在我家的小妹妹，是父亲好友的女儿，她的父母都不在了，所以我的父母收养了她。这些我想您应该都知道。”阿次看了一眼杜旅宁，心中有些不自在，这在他看来有些像审问。

“作为独子，你的父母居然可以让你这么小就一人在外求学，我倒是很佩服你父母的教育方式。”杜旅宁看着杨慕次，很多富家子弟从小进入寄宿学校不奇怪，奇怪的是杨慕次为何会有如此叛逆的个性，常常被关？

“教官，您想说什么？”阿次的毛开始竖起来了，有些像刺猬一样准备防范了。
“你很紧张，这是为什么？”
“我没有，我只是不喜欢说自己的事！”
“好，我们不谈论你的父母，那告诉我你为什么会那么厌恶禁闭室？你的身体反应出乎我的意料。”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杨慕次永远成不了大器，杜旅宁打算直接揭开来。

“没有人会喜欢那种环境的，如果教官您被关在那里，应该也不会很舒服吧？”阿次闪躲着杜旅宁探究的目光。

“我对你的隐私没有任何兴趣，但是如果你的个人隐私成为了训练中最不确定的因素，我就必须知道原因！不准逃避！”杜旅宁抓住了杨慕次游移的目光，阿次感觉到了教官的目光始终在探寻着自己，这让他感觉很不自在，身体不由自主的往椅子上靠，试图躲进去把自己藏起来，可是硬硬的椅背让阿次无处可躲。

“还是不想说，是吧？那听听我的看法如何？”杜旅宁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再次点燃了一支烟，从容的看着杨慕次。阿次没回应，但是眼睛却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教官，他想听。

“我不评论你的家庭，因为我的确不了解，每个父母爱孩子的方式都不同。从你的档案来看，你很小就离开了家，独立生活，十七岁就去了日本，更是漂泊在外，即使你的身家背景再好，孤独感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不论你是帝王还是乞丐。而在你少年时期，需要被保护的阶段你却常常因为种种原因，被惩罚关进了小黑屋，黑暗和孤独以及恐怖的想象就成了你的梦魇。可是你的骄傲从来不会让你去倾述，那些不用心的老师就更不会去了解一个爱打架闹事的孩子心中的害怕。结果就是你一次次的用叛逆去挑战去宣泄，而得到的就是一次次的梦魇，久而久之它就成了你心中的阴影，平时不出现，但是一旦给了你相同的环境，你会发现你已经无法控制它了。于是你的身体就成了这一切的承载者，萧云告诉我，你在大学里也发生过一次。可是他并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他不是你最好的朋友吗？你为什么不告诉他？”杜旅宁停顿了一下，看着杨慕次，他要给他时间去消化。阿次低下了头，教官说得并不完整，但是的确说对了，从小就没有人可倾诉的阿次渐渐的也就忘记了，或许在阿次的内心深处倾诉这种权利原本就不属于自己。

“你有朋友吗？”杜旅宁已经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了。
“我、我有。”阿次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答起来有些犹豫。
“朋友是用来做什么的？”此刻杜旅宁不像一个教官，而像一个医生。
“信赖。”
“就这些？”
“教官，您到底想说什么？”
“朋友是用来信赖的，但是也是用来背叛的，在你的内心深处其实你并没有相信过任何人，包括萧云，或者我这么说不全对，但是在你的生活中，伪装其实已经是你的习惯了，虽然你不是故意的，冲这点而言倒是具备了一个好特工的条件。”

“教官，我不明白，我没有骗过人。”
“这不是骗，而是你下意识的隐藏起真实的自己，你能告诉我，你的内心真的像我看到你的一样？似乎和你在一起的人都很喜欢你甚至崇拜你，可是你内心真的不寂寞吗？”

“寂寞？”阿次不确定的重复着这个词，他不清楚，真的不清楚，有时候刻意的和人保持距离感不是他刻意的，他很珍惜得到的感情，可是好像就是因为太珍惜了，他常常有种害怕失去的惶恐。

“你为什么考军统训练营？以你的条件完全可以过声色犬马流光溢彩的生活，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受苦？”
“教官，难道报效国家和家庭背景有关系吗？”阿次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这种谈话，对面坐着的是教官又不是心理医生，可是现在的感觉是好像他要剥光自己的衣服一样，直视自己的内心。

“没有！可是每个人除了一腔热血之外，一定还有自己的想法，你杨慕次也不例外，我想要知道的就是报效背后的原因。”
“教官，您这是在审问我吗？”阿次心中的刺猬开始准备战斗了。

“你可以这么说，当然你也可以认为这是审问的过程，如果你没有隐瞒我什么，这就是一种训练，如果你有，那就是审问，就看你怎么应对了。”杜旅宁毫不隐瞒的将自己的目的告诉了杨慕次，在杜旅宁这里训练无时无刻不在，甄别也是。

“原因是我不喜欢做生意，可是我父亲一直要求我继承父业，如果我回到上海或者进入其他行业，以我父亲的财力一定能把我抓回去。所以我选择了考军统训练营，父亲再怎么不愿意，他也不会轻易的让儿子背上逃兵的骂名，所以只能不得不接受。您满意了吗？”阿次的语气中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杜旅宁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关掉了桌上的台灯，屋内立即陷入了黑暗，阿次愣了一下，教官的身影已经从视线中消失了，什么意思？他真的在审问我？难道我的身份暴露了？这不可能，这里除了萧云，没有人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也没有和任何国内的同志有过联系。

杜旅宁站在黑暗中，静静的听着杨慕次的呼吸声，他能感觉到杨慕次有些紧张，他是为什么紧张？难道仅仅是黑暗？
黑暗中的时间就会过得特别慢，阿次开始有些急躁起来，他站起了身，开始想往窗户那里走过去，还没动脚步，就听见杜旅宁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坐下！如果连这样的环境你都无法忍受，你还是回去和你的父亲做生意去吧。”
阿次看了看声音的方向，现在眼睛有些适应黑暗了，隐隐约约的能看到杜旅宁的身影，他有些赌气的又坐了回去，闷不吭声。

威廉家的别墅坐落在半山腰上，这里整座山和边上的小树林都是他家的产业，威廉的父亲是英国医学界赫赫有名的心脏外科医生，被英国皇家授予爵士爵位，所以老威廉对他的儿子寄予了厚望，但是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在老朋友布伦达教授面前出丑，这让他很失望，但是同时又对布伦达教授口中的那个荣初产生了兴趣，所以他才让大儿子麦克邀请荣家兄弟，来参加威廉家族一年一度的猎狐活动。

阿初按照仆人的指引将车停在了别墅的停车场，然后和荣升一起往别墅走去，别墅的门口威廉家的管家及仆人早就站在门外开始迎接陆续前来的客人了，麦克和小威廉也在，麦克看到荣升走过来，忙远远的就扬起了手，在文学院麦克和荣升的关系非常好，一直喜欢东方文化的麦克和来自东方的荣升一见如故。

看到麦克在向自己打招呼，荣升也笑着挥了挥手，阿初看了看站在麦克边上的威廉，威廉也正好看着他，脸上表情有些不自然，他知道今天父亲真正想邀请的不是荣升而是荣初，这让他的心中又有些不自在起来，而且那个布伦达教授马上也会到了，这让他更觉得心虚。

“荣，你终于到了，我一直在等你，欢迎你到我家来做客，还有你的弟弟。”麦克是个典型的英国绅士，他微笑着看着荣升，然后又看向荣初，阿初忙回以微笑，对着麦克点了点头。

“麦克，你太客气了，我能受到你的邀请真的是受从若惊，将来如果你有机会去中国，记住，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荣升的事。”荣升笑着握着麦克的手。

“那是当然，荣，我如果去中国，一定会赖上你的，哈哈！请进，我还要等其他的客人，请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一样，不要拘束。等会我们再聊。”

“好，你先忙，我刚好也想参观参观这么美丽的别墅。”说着荣升就跟着引路的仆人进了大门，阿初跟在了后面。

三十五、

别墅大厅里已经有些客人到了，三三两两的正在交谈，阿初看见医学院的院长也在，正在和一位看上去五六十岁的英国绅士说话，老绅士边上站着一个年轻的小姐。

荣升扫了一眼大厅，几乎没有认识的人，这里不像上海，若在上海他荣升参加这种活动，哪一次不是关注中心？荣升有些不适应这种感觉，他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阿初赶紧轻声说道：
“大少爷，我刚才看见进来的地方，墙上挂了几副油画，您有没有兴趣教教我，都是哪些画家画的？我想学学。”

荣升看了一眼阿初，嘴角翘了翘，他当然清楚这个弟弟动得什么心思，也正是阿初这种细心才让荣升越来越疼爱他的。

“好，我们去欣赏一下油画，这里也有些闷。”说着荣升就往挂油画的地方走去。顺手从经过的仆人端着的盘子上取了杯鸡尾酒，阿初见状，也取了一杯，兄弟俩一起站在了油画面前。
从大门斜斜打进来的光线照在油画上，让看得人产生了些许错觉，好像油画上的人物是立体的，荣升端着酒杯仔细的看了起来，阿初四下张望着，打量着别墅。偶尔经过的人也会用有些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这两张东方面孔。

“阿初，这是荷兰著名画家伦布朗的作品，叫做《扮作花神的沙斯姬亚》。”
“哦，是，大少爷。”阿初有些敷衍的回应着，荣升转过头看了他一眼，突然笑了，他怎么忘记了这个弟弟对画是一点都不感兴趣，自己这么和他说话那不是对牛弹琴？

“行了，你也别在这里装了，自己去逛逛吧，我在这里看油画。”
“不用了，大少爷，我还是留下来陪您吧。”
“去去去，你在我边上我反而碍眼。”荣升顺手把手中的酒杯递给了阿初。
“那大少爷，我去去就来。“说着阿初端着两个酒杯离开了荣升，转过身的时候忍不住吐了吐舌头，他的确不想像个木头桩子一样站在油画面前，盯着那张在他看来一点都不美的油画上。

将酒杯放回到仆人托盘上的阿初，四下打量了一下，大厅里真的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他刚才进来的时候已经看见好多匹马已经准备就绪了，以前在上海的时候阿初并没有骑过马，来到英国后跟着大少爷上过几堂马术课，但是技术并不娴熟，只能说刚刚入门。

阿初想溜出去先去看看那些马，这么想着阿初又看了一眼大少爷，大少爷似乎被那个装女神的什么姬亚给迷住了。阿初转身就往大门口走去，身后却响起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你就是荣初？”一口流利圆润的牛津腔，很好听。阿初愣了一下，这里有人认识他？他慢慢转过身，是刚才站在那个老绅士边上的年轻小姐。

“我是，你是？”阿初有些迟疑的看着小姐，他没有印象。
“你好，我叫凯瑟琳，是威廉的妹妹。”说着凯瑟琳伸出手，阿初愣了一下，但是还是轻轻握住微微低下身，行了个吻手礼。凯瑟琳笑了，

“你就像我们英国绅士一样。我还以为你会拒绝握我的手呢，你们东方人不是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吗？”凯瑟琳受麦克的影响，也喜欢东方文化。

阿初笑了笑，回道：
“那我们东方还有一句话是入乡随俗，不知道凯瑟琳小姐听说过没？”
“哦，那是什么意思？”凯瑟琳睁大了双眼，阿初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个凯瑟琳长得真的像画里走出来的公主，长长的金色卷发披在肩头，雪白的肌肤加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比那个威廉可爱多了，虽然威廉长得很帅。

“意思是说到了什么地方，就要守什么地方的规矩。”阿初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很少这样和一个小姐单独聊天。

“你们东方文化真有意思，我听麦克说，你大哥很厉害，可是我怎么听说你更厉害！”
“我？凯瑟琳小姐，你弄错了吧？你怎么可能听说过我？”阿初有些意外的看着凯瑟琳。

“是真的，这两天我父亲常常会说起你，这次让麦克邀请你大哥，其实是我父亲想见你。”凯瑟琳好奇的上下打量着这个让父亲惦记的人，这个荣真英俊，和威廉的帅不是一种感觉，他的身上有种神秘的气质。

“凯瑟琳小姐，这真的让我太意外了。”阿初是真的吃惊了，这怎么可能？威廉爵士可是医学院的荣誉校长，在皇家医学院有很多关于他的传说。

“你就叫我凯瑟琳吧，别总是小姐小姐的，多麻烦。我看你刚才是想出去，是不喜欢这里吗？”
“哦，不是，是我想去看看外面的马。”这个凯瑟琳还真直爽，没有那些贵族小姐的做作。

“是吗？那太好了，我也正想去看看我的马呢，来，我带你一起去。”说着凯瑟琳就领着阿初走了出去，麦克和威廉看着妹妹领着荣初去了马厩，都有些意外的看了对方一眼，他们两个怎么这么快就熟悉起来了？

被黑暗笼罩的两个人，似乎在用呼吸寻找对方的存在，杜旅宁不知道为何心中有些不忍，这样的训练模式会让受训的人承受极大的心理压力，内心的猜疑才是摧毁一个人的最终力量。更何况杨慕次还有不为人知的隐痛。可是自己不能心软，现在的心软就等于将来的失败，他必须循序渐进的帮助杨慕次闯过这一关，慢慢的克服心魔。

虽然知道教官就在对面，虽然知道这里只是办公室，可是安静和黑暗还是让阿次感到了不安，不完全是恐惧，还有来自于担心，自己的真实身份是否还是秘密？还有萧云，会不会也有危险？难道地下工作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杜旅宁到底是在训练我还是在试探我？

无论如何不能露怯，真的要感谢这黑暗，起码可以隐藏自己的不安。突然阿次发现黑暗也不是一无是处，甚至暗暗期待杜旅宁不要打开灯，这样他才能更好的隐藏自己。并没有受过专业谍报训练的阿次，现在面对杜旅宁时，只有凭自己的智慧和反应来应对了。

杨慕次的呼吸渐渐的平缓下来了，这小子控制力不错，他能这么快的就找到让自己安静下来的方法，的确不容易。杜旅宁的微笑在黑暗中闪现了一下。

“你刚才在紧张什么？”突然出声的杜旅宁似乎惊了杨慕次。
“我？我没有紧张什么。”
“是吗？你的呼吸出卖了你，就像你上次的眼神出卖了你一样。你在想什么？”杜旅宁似乎今天打算做心理医生做到底了。
“我在想教官是不是在怀疑我？”阿次坦白的回答倒是出乎杜旅宁的意料。
“你有什么地方是需要我怀疑的吗？”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教官一定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的，所以我在猜教官是否在怀疑我？”黑暗中杨慕次的声音也很镇定。
“知道我为什么要让你在黑暗中吗？”

“不清楚，但或许和我在禁闭室的表现有关。”此刻两人的对话完全不像是师生，而真正的像是对手。
“你的确很聪明，但是你说对了一半。”
“教官，另外一半是什么？”
“真相！”
“真相？”
“是的，真相，不要以为黑暗会掩埋真相，有时黑暗会主动暴露出真相。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杨慕次，我希望你记住，一个好的特工不在他的行动力有多强，而是他能迷惑敌人多深多久，可是很多优秀的特工往往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候暴露自己，你或许会认为黑暗中是安全的，可是你也有可能因为这种感觉放松了自己。”‘啪’的一声，屋内的灯光突然亮起，阿次猝不及防，眼睛感觉被刺了一下，很自然的闭了一下。

“你必须学会控制你的本能反应，或许今天你会认为我有些危言耸听了，很有可能你今天受训的东西这辈子都用不上，但是如果不做好准备，将来遇到的时候就是你和这个世界告别的日子。”杜旅宁的确有些心疼起眼前的杨慕次了，当年他接受这样的训练时，他也曾经想过放弃。

“教官，难道作为一个特工，真的要完全放弃自己吗？”阿次轻轻的皱起了眉头，英俊的脸庞上好像多了一丝沉重。

“这是你自己的选择，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杜旅宁静静的看着杨慕次，如果此刻他提出放弃，他会同意的。阿次没说话，可是从他的表情能看出他在挣扎。

“教官，能再给我一支烟吗？”阿次看着杜旅宁，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委屈让杜旅宁默默的掏出一支烟，递给了杨慕次。接过烟的阿次倔犟的一边咳着一边抽完了平生第一支完整的烟，不知道是不是呛的还是烟熏得，阿次的眼睛雾蒙蒙的。杜旅宁始终没有说话，耐心的等着杨慕次抽完烟。

“教官，我不想放弃。”阿次起身，以标准的军姿站在杜旅宁面前，“您是第一个愿意将赌注押在我身上的教官，我杨慕次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也不想让我自己失望！或许很多人会认为富家弟子都是吃不了苦的人，可我要证明给那些人看，也证明给自己看，我杨慕次会是最优秀的！教官，我杨慕次同样也会向你证明，不是只有一个机器才能成为最优秀的特工的！您自己就不是。”阿次的双眸闪亮，杜旅宁笑了，走到药箱边取出那瓶消炎药水，交给了阿次。

“去吧，晚上好好休息，明天会有更多的考验等着你，在你没有毕业之前，我既是你的教官但也是你的老师，明白了吗？”

“明白，谢谢老师！”阿次的心中微微一动，老师和教官的意义不同，这一刻，杜旅宁在关心他。

三十六、

“这是我的马，她叫特洛伊。”凯瑟琳指着一匹褐色的马说道。
“特洛伊？神话故事里的特洛伊？”阿初有些意外的打量着这匹马，褐色的鬃毛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是啊，你知道这个神话故事？”凯瑟琳有些惊喜的看着荣初，这个东方男子真的越来越吸引她了。
“哦，看过这个故事，可是你为什么给他取名叫特洛伊呢？”
“是她，不是他！”说着凯瑟琳笑了，“很多人让我给她取名海伦娜，可是我不喜欢，特洛伊更有神秘感，就像你。”凯瑟琳火辣辣的眼睛看着荣初，阿初越发的不自在了。

“我一点都不神秘，只是一个普通人。”说着阿初就想走向另外一匹马，被凯瑟琳一把拉住，还没等阿初反应，就被凯瑟琳拖着往马厩的另外一侧走了过去。

“我带你你去看我最喜欢的一匹马，可是被威廉抢去了，对了，荣，你的马挑好了吗？”看着毫无心机的凯瑟琳拉着自己的手，阿初也就没挣脱，由着她带着自己走。

“我？我没有，我也不太会骑马，今天只是来见识一下久负盛名的猎狐的。”
“难道你不参加吗？”
“我不善于骑射，还是算了吧。”说着阿初笑了笑，顺势抽回了手，凯瑟琳倒也没在意。
“那太可惜了，每年猎狐大会的时候，我们女子都会骑上马参与呢，等会我就会换骑马装了，没有一个男人是不参加的，难道在你们东方都不骑马的吗？”凯瑟琳好奇的看着荣初，阿初有些尴尬了。

“不是，只是我自己不太喜欢，我们家大少爷就骑得很好。今天他会参加的。”
“他不是你哥哥吗？你怎么叫他大少爷？”
听到凯瑟琳的问题，阿初愣了一下，这个该怎么解释？就算解释她也听不懂啊。看到荣初有些为难的表情，凯瑟琳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忙道歉道：

“对不起，荣，我不该问你的私事的，对不起。”
“没关系，你说的那匹马在什么地方？”阿初赶紧岔开话题。
“就是那匹，你看，他多漂亮！”凯瑟琳的手指着前面的一匹黑色的马。
的确漂亮！阿初暗赞了一句，修长的腿健硕身躯，一身黑色的鬃毛闪闪发亮，这样一比刚才的特洛伊的确不如这匹黑色的，尤其特别的是这马通体漆黑，但是四个蹄子却是白色的，阿初心想这难道是书中说的‘乌云盖雪’？

“它叫什么？”
“康斯坦丁。”
“好有气魄的名字，的确有些像帝王。”阿初忍不住伸手想去摸摸，凯瑟琳赶紧阻止，
“荣，别碰，它的脾气很不好，只有威廉才可以碰它，否则它会踢人的。”
“哦，这么凶啊。”阿初收回了手，突然对看马没了兴趣，他也该回去看看大少爷了。
“凯瑟琳，我想回大厅了，你去吗？”
“好，我也要回去准备换衣服了，咱们走吧。”

再次返回大厅的阿初 ，看见布伦达教授也到了，有些宾客已经换了服装了，看来马上就要进行猎狐活动了。阿初四下张望了一下，看见大少爷正和麦克站在大厅的一角说话，阿初对着凯瑟琳说了声抱歉，就去找荣升了。

“荣，不行，你们一定要参加，马匹我都帮你们准备好了，请别扫兴好吗？”麦克有些失望的看着荣升，刚才荣升告诉他，他和荣初可能不想参加猎狐了。

“不，麦克，阿初他不擅长骑马，我有些担心他，所以还请见谅。”
“荣，那你呢？你放心，如果你弟弟不擅长，我会让人照顾他的，不用和我们一起骑射就是了，今天机会真的难得，而且你知道吗，这几匹马可是我精心挑选的，你一定会喜欢的，荣，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还没见过你骑马。但是总是听你说在你们中国有很多侠士可以在马上做任何事，你不会告诉我那些都是神话吧？”

“麦克，我可不是侠士，我弟弟他……”
“大少爷，我没关系，我可以参加的，否则您为我准备的衣服不是浪费了。”阿初已经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永远不会让大少爷因为他为难的。

“阿初，你别勉强。”荣升到了这才发现这次猎狐不像他想象的只是小范围的几个人的活动，威廉家邀请了很多人参与，他有些担心阿初的骑术，万一受伤就麻烦了。

“没事，大少爷，我骑在后面就是了，我会小心的。”阿初心中也没底，但是这个时候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荣，你弟弟都答应了，这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麦克笑着看着荣升，威廉家的猎狐活动还是第一次邀请东方人参加，这让麦克心中很期待，他想看看荣升的骑术到底如何？

“那好吧，阿初，你千万要小心了，麦克，帮我弟弟挑一匹最听话的马，另外最好能让人保护他一下。”

“你放心，我这就去安排，那你们赶紧换衣服吧。过一会我们就出发了。”
“好，等会门口见。阿初，你跟我来，一起去换上骑士服。”
“是，大少爷。”阿初跟着荣升走进了更衣的小房间，他先帮着荣升换好，然后再换上自己的。

等兄弟俩走出大门的时候，门外已经人声马嘶一片了，凯瑟琳也牵着特洛伊准备好了，她看见荣初走了出来，呆住了！这和她刚才见到的荣初完全不一样了，英姿飒爽却不失儒雅俊秀，凯瑟琳的心跳加快，她的眼睛似乎已经无法离开荣初了。

麦克已经让仆人牵着两匹马在等着他们，荣升看了看两匹马，问道：
“那匹马更温顺？”
“先生，这匹，它很听话，麦克先生说这是给您弟弟准备的。”仆人手中牵着也是一匹褐色的马，看样子的确很温驯，荣升接过缰绳，自己先上去试了试，的确很稳。荣升下马将缰绳交给了阿初，

“千万别跟着我们大队跑，还有遇事不要慌乱，保护好自己。”此刻的荣升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大少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您自己也小心，毕竟这里不是国内，这些洋马习性您不熟悉。”大少爷的骑术早在上海时就很厉害了，可这毕竟是到英国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骑马，阿初也有些担心。

“我，你放心。”说着荣升接过另外一匹马的缰绳，翻身上马，试着小跑了几下，很好操控。
凯瑟琳骑着特洛伊慢慢的靠近了荣初，她换了套猎装，凭添了几分帅气，仆人帮着阿初上了马，一看上马的架势就是个新手。

“荣，你等会跟着我，我会帮你的。”凯瑟琳不知道为什么，她很想保护这个荣初。
“谢谢你，凯瑟琳，我没关系，你还是和他们一起去猎狐吧。”阿初有些紧张的握着缰绳，好在这马的确听话，站在那里没有动。

“没关系，反正这种活动年年都有，你是我们家的客人，我不能让你受伤，特洛伊，等会你要好好的带路，听到了没？”凯瑟琳俯下身轻轻地拍了拍特洛伊的头，轻声的说道。特洛伊打了两个响鼻，然后点了点头，好像她真的听懂了。

“荣，那我们走吧。”说着凯瑟琳轻轻的用脚跟敲了敲马腹，特洛伊扬了一下头，开始迈步往前走去，荣初的马也跟着动了起来。

阿初就看见大少爷的马已经混入前面的大部队，他们的速度渐渐起来了，猎狗欢快的在马队的边上摇着尾巴四处窜着，似乎它们是最兴奋的。

特洛伊开始小跑了，优雅的颠步让凯瑟琳帽子上的羽毛一颤一颤的，一阵清风吹过，凯瑟琳身上的香水味就飘进了阿初的鼻子，好闻的薰衣草味。

“荣，这样的速度还可以吗？”凯瑟琳转过头来看着阿初，从前面的阳光刚好打在凯瑟琳的脸颊上，白皙的肌肤上有层淡淡的绒毛，阿初忍不住心中一动，忙收起心神，自己在胡想什么呢？

“可以，谢谢凯瑟琳。”
“不用，能和你一起骑马，我很高兴。”凯瑟琳轻轻地收了一下缰绳，然后就和荣初并行了。这还是第一次，凯瑟琳觉得猎狐并不重要，她更愿意这样和身边这个东方男子骑马慢行。前面的大部队早就不见了踪影。

“荣，以后你会留在英国吗？”
“不会，我学成后要回国的，那里有我的亲人等着我。”
“是你的妻子？”凯瑟琳有些担心的等着回答。
“我连女朋友都没有，怎么会有妻子？”阿初笑了笑，轻轻的甩了甩了缰绳，他也挺喜欢这样和凯瑟琳谈天的。

“真的吗？那太好了！”凯瑟琳惊喜的说道，然后似乎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看来你很希望我是孤单一人啊。我做人还真失败。”阿初忍不住开玩笑道。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误会了，我……”凯瑟琳有些急了，看着凯瑟琳有些涨红的脸，阿初有些不忍心了，忙笑着说道：

“我和你开玩笑呢，凯瑟琳，他们都不见了，我们要不要也快点？”阿初看了看前面，大少爷的踪影早就看不见了。

“你可以吗？”凯瑟琳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还没等阿初把话说完，身后就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人回头一看，居然是威廉。

三十七、

刘云普不出所料的对杜天颖手下留情，都是自己兄弟，怎么敢打狠了？回去还不被其他兄弟给克一顿才怪。但是二十鞭再怎么小心，总还是在天颖背上留下了不少伤痕。等阿次拿着药回去的时候，就看见杜天颖趴在床上，委屈的在掉眼泪，萧云他们正在边上安慰着他。

看见阿次回来了，萧云赶紧走过来问道：
“你没事吧？身上的伤让我看看。”
“没事，我已经上过药了，这是给天颖的，你帮他涂上吧。”说着阿次将手中的药递给了萧云，自己走过去看天颖背上的伤痕。

“班长，对不起，又是我闯祸了。”天颖看见班长回来了，就想爬起身，被阿次按住了。
“行了，老实趴着吧，知道自己老闯祸，以后就长个心眼了，伤没事吧？”说着阿次看向刘云普，刘云普赶紧接话道：

“放心，我是真没下重手，我自己的手都快抽筋了，这活真不是人干的，杜天颖，你小子以后别再连累人了，否则我下次一定不会累死自己，打你个屁股开花！”

“好了，他也得到惩罚了，你就别说他了，这个药挺管用的，涂上后应该就没那么疼了，你好好歇着吧。”说着阿次就想回到自己的床上，他今天和杜旅宁黑暗中的较量已经让他觉得筋疲力尽了，将来的时间既是他受训的时间也是他真正进入实战的时刻！可能连远在日本的老师都没有想到，阿次会遇到这样一个教官，可以快速的帮助杨慕次成长的同时，也让基本等同于一张白纸的杨慕次直接进入了和敌人周旋的战斗中。

“班长，你真的不怪我？”天颖伸手拉住了班长的衣袖，才发现班长身上的衣服不是他自己的。
“怪你有用吗？”阿次瞪了一眼天颖，可是看到杜天颖可怜兮兮的眼神，心又软了，“我真没怪你，你也是担心我被教官折磨才去偷看的，以后不要了，知道了吗？”说着阿次又从萧云手中接过药水瓶，自己给天颖上起了药，“疼吗？”

听到班长的问，天颖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吓了周围人一跳，阿次也惊了一下，赶紧停下上药的手，问道：
“怎么？很疼吗？那我轻点。”
“不、不、不是，班长，我不疼，是班长你疼，教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你，我知道你的心里比谁都难受，对不起、对不起，以后我一定不再给你惹祸了。”天颖的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周围的同伴看着心里也酸酸的。

“我真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别哭了，男儿有泪不轻弹，哪有像你这样的，动不动就哭，真像个女孩子，要不你们谁娶了他？”阿次努力的开着玩笑，他真的好累，可是他是杨慕次，是这帮兄弟一直信赖的班长，虽然他现在已经不是了。

“我先申明啊，我可不要，动不动就哭，还不把人累死？”赵雷先接了话，其他人哄笑，天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已经上完药的阿次收好瓶子，又交给了萧云，然后又安慰了天颖几句，才趴到自己的床上，不一会就睡着了。萧云见状，忙让其他人都去休息，自己给阿次轻轻地盖上毯子，不用问，今天晚上阿次一定经过了一场考验。

“威廉，你怎么在这里？他们都跑远了。”凯瑟琳很意外的看着威廉。
‘吁’，威廉收了一下缰绳，康斯坦丁停了下来，
“凯瑟琳，你怎么不和他们一起？父亲刚才让我等个客人，所以我就晚了。”威廉有些懊恼的看了看前面。
“什么客人，来得这么晚？”听着兄妹俩的谈话，阿初默不作声的骑在马上。
“好像是什么大使的儿子，可能也要转学到皇家学院，所以父亲才让我等他的。”
“那那个客人呢？”凯瑟琳好奇的看了看后面，并没有人和威廉一起过来。
“我生气的就是这个，这个人居然自己到了庄园直接去了马厩，自己挑了匹马就离开了，要不是管家来告诉我，我还傻傻的在庄园门口等着他，真想揍那个家伙一顿！”说着威廉更气愤了，他看了一眼荣初，阿初对着他笑了笑。

“对了，你们怎么也在这么后面？凯瑟琳，每年你都想第一，今年是怎么回事？”威廉有些奇怪的看着凯瑟琳，凯瑟琳似乎脸微微红了一下，她看了一眼荣初，然后回道：

“荣不太会骑马，我怕客人受伤，所以就先陪荣适应一下，威廉，你赶紧去追麦克他们吧，我等会就过来。”
“哦？荣，你不会骑马？”威廉有些不相信的看着荣初。
“嗯，的确不太会，只学过一点。”阿初有些不自在的在马背上挪了一下身子，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这运动，今天要不是不想让大少爷为难，他宁可留在庄园里看新到的书的。

“不可能吧？我听麦克说你哥哥骑马很厉害的，你一定是装的，对不对？来吧，和我们一起去追前面的人吧。”说完威廉也不等荣初回答，就在荣初的马屁股上抽了一鞭，马惊了一下，扬起了前蹄然后就奔了出去。阿初猝不及防身子往后一仰，好在一直紧紧抓着缰绳，人没有从马背上摔下来，紧接着身体随着惯性往前趴在了马背上。可是身下的马已经不受控制了，速度越来越快。

“威廉，你疯啦！”凯瑟琳对着威廉大叫了一声，然后赶紧去追，威廉看到荣初的确好像是不会骑马，心中也慌了，也忙追了上去。

阿初就觉得颠的厉害，草地一闪而过，边上的树都来不及看清楚就晃过去了，每一次颠簸都觉得自己要摔下马了，就听见身后凯瑟琳紧张的喊叫声，可是她到底在喊什么，阿初已经没有精力去听清楚了，他只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摔下马去，万一脚蹬挂住了，会有生命危险的。

阿初试图让马停下来，可是大概是因为这匹马一直是很温和的，也就没有被主人突然这样抽打过，它被惊着了。

“荣，千万不能松手，抓住缰绳，把身体尽量趴在马背上。”凯瑟琳拼命催着特洛伊，因为她已经看见前面的小树林了，如果马跑进树林就太危险了，荣初很可能会被横出来的树枝给打下马的。威廉知道闯祸了，他也是赶着康斯坦丁尽力追赶着，康斯坦丁跑得比特洛伊快，凯瑟琳看到威廉超过了她，她忙叮嘱威廉，

“威廉，千万别让荣进树林！”威廉也不回应，他也没时间回应，他当然知道如果惊马进了树林的后果，康斯坦丁还是第一次被主人这样抽打过，它奋力疾驰着。

可是树林还是越来越近，阿初已经快没有力气了，脑子里一片混乱，要不要先把脚从脚蹬里拿出来？然后如果摔下去可能会安全一些？可万一被马踩了怎么办？视线开始模糊了，阿初有些发晕，这马再不停下来，自己今天肯定惨了。

离荣初还有几十米，威廉急得一头汗，他算是体会到了什么叫鞭长莫及。就在威廉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匹枣红色的马突然从前方小树林里窜了出来，直奔着荣初就去了。马上的人威廉不认识，可是他的骑术却好得出奇，这个人只用双腿控制着马，上身已经微微离开了马背，左手拉着缰绳，右手长长的伸出，就听见他对荣初喊道：

“俯下身去，抓紧马鬃毛，身体放松，把缰绳放下来，快！别慌。”说着他已经快到荣初的马前了，就见他左手微微往右拉了拉缰绳，枣红马跑的方向就往右方偏了出去，他俯下身和荣初擦身而过的时候，右手顺势抓住了荣初的马缰绳，然后他翻身坐上马，左手再微微的一带，枣红马开始往侧方向跑去，这人右手就顺势将荣初的马也带着跑向了侧方。威廉看呆了，这个人的骑术太娴熟了，如果他刚才是任由枣红马往反方向跑，那惊马一定会拼命挣扎，可是他却立即调整了方向，让惊马只是微微的转了点方向。

那个人控制着两匹马，逐渐逐渐的将速度降了下来，这个时候威廉和凯瑟琳也赶到了，凯瑟琳顾不上看那个人长什么样，立即看向荣初，问道：
“荣，你没事吧？对不起，威廉太莽撞了。”

已经神疲身软的荣初脸色有些发白，不过好在逃过一劫，他勉强的冲凯瑟琳笑了笑，惊魂未定的看着刚才救他的人，居然也是长着一张东方面孔，年纪应该和自己差不多。

那人看了看眼前三张有些吃惊的脸，没开口说话，而是先下了马，然后走到荣初身边，伸出手，微笑着看着阿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