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100个邪邪的小故事,给你——《红酥手二更茶》

@凱云2013 2017-04-22 08:44:00
诡异的小故事,文风又是那么古朴清新。。。耐看得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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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夸得我都不好意思了~动力满满~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2 13:47:00 +0800 CST  
更新一篇~


刀魂



(高能预警,这篇小恐怖)


我是个厨子。

我爹、我爷爷都是厨子。他们都是少年学艺、中年成名、晚年名扬天下,人生的轨迹几乎一模一样。如果不出差错,我也将走上他们的老路,在小小厨房的方寸之间叱咤风云。而且,靠着名厨世家的招牌,我的路要比他们走得更顺、更稳。

可是,我讨厌厨房。

今天,我21岁了。家里宾客云集,电视台的主持人早已架好了摄像机。这个城市里,厨子这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到了我家。他们伸长了脖子等待着,不自觉地显出待宰的鹅那副令人厌恶的神态。

今天,我爹要把我们家那把祖传的厨刀正式传给我。

说是祖传,可是这把刀我从来没见过。它早已光荣退休,躺在一个重金打造的盒子里,跟我们家祖先牌位一起受着香火。

各种冗长的仪式。我说过,我讨厌厨房。我讨厌它的气味、它的光线、它的一切。但是我忍耐着,我爱我爹,我不能让他知道,哪怕一丝一毫。我卖力地表演着。

向列祖列宗磕了许多头之后,这把刀终于到了我手里。

从我爹手里接过它的瞬间,我心里就咯噔一下。黑檀木雕花的大盒子,却轻飘飘的,只有大概563克的重量,仿佛空无一物。拿了十几年的厨刀,我对于重量的判断可以精确到克。

我向我爹看去,却看到了他一个制止的眼神。


鱼厨家的传刀仪式上,竟然没有将所传之宝刀拿出来给大家瞻仰,这件事一夜间就成了一件炙手可热的新闻。

当晚,我回到自己的房间,锁好门,打开了那盒子。如我所料,里面空无一物。我去找爹,他却隔着门醉意浓浓地说,睡了,有事明天再说。

再回到我的房间,那个盒子居然自己合上了,连那个梅花扣都扣得严丝合缝。刚才我明明将它敞开着就去找我爹了。我的头发嗖地立了起来。伸手去拿,不料盒子突然变得足有千斤之重,仿佛长在了桌子上,根本拿不起来。

我又去开那锁扣,锁扣竟莫名其妙地变紧了。我用指甲扣住,加大力道,啪地一声,开了。我嗷地一声,捂着右手拇指一下蹲在了地上。整个指甲已经翻了过来,血珠刺刺地往外冒。

突然间,所有的血珠都向上飞起,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落进了那盒子里。我腾地站起身,眼冒金星。不过我还是看到了血珠们争先恐后地附着在一个透明的东西上面,清晰地映出了一把大斩骨刀的形状。几秒后,血珠消失了,盒子里又变得空空荡荡。

我不是一个胆小的人,可是这场景真让人险些膀胱失禁。我哆哆嗦嗦地用没受伤的左手向盒子里探去,果然摸到了一个冰冷的金属物。一秒钟之后,我已经拿着它了,但我还是看不见它。

不待我反应过来,盒子里一声暴喝:

——“持刀要用右手!”

同时那疑似刀柄的看不见的东西挣了一下,从我左手中滑了出去。金属与木头撞击的声音清晰可辨。我的左手心一阵剧痛,缩回手一看,刚才接触到那鬼东西的地方全是巨大的燎泡。

这下我真的生气了。我用力抱起那盒子,端进了厨房。那个烤全羊的巨型烤箱果不其然正火光熊熊,一只半生不熟的倒霉羊还有三四个钟头才能修成正果。我拉开烤箱门,把那个妖孽的盒子丢了进去。

再回到房间,我的眼睛马上直了——那盒子正开着盖儿四平八稳地待在我的桌上。我爹坐在桌子一旁,桌上摆了一个烫酒壶还有两杯酒,这情形看上去就像——我爹在跟那盒子喝酒。

我喊了声爹,爹却仿佛没听见。

“这事哪能勉强?”盒子里瓮瓮地说,说完“吱”地一声,好像喝了一口酒。我眼见着盒子前面的酒杯慢慢见了底。

“不让他接班,咱家这手艺就要失传了。”爹叹了口气,又给盒子满上。

“他是有心魔。”盒子又说。

“你说的是那个丫头?”爹问。

“不是那个丫头伤了他的心,他咋会失了灵性?”盒子里一声叹息。

他们说的是我的表表表姐,鱼小香,一个女厨子。是出了五服的,所以我跟她的事情当初爹只是象征性地反对了一下。但是她爹——也是个名厨——却不依,说其一不能找个小女婿,其二小香这辈子就这样了,女婿不能再学厨。

小香甩了我。她嫁了个大学老师。婚礼上,老师戴着金丝边眼镜,看上去文文弱弱。果然我一拳就打碎了他的眼镜。

小香再没理过我。

她说,你们厨子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小香结了婚,再没回他爹的饭店掌勺。听说现在已经混到他老公的大学里去了——管后勤。这tm不就是个厨子头儿吗?我咬着牙恨恨地想。


我突然想起来了——以前我不讨厌厨房。

三四岁的时候,还不识字,我就认得九九八十一种调料了;五六岁的时候,就已经用爹特制的小炉小灶颠勺了;七八岁的时候就拜了师——虽然拜的是自己的爹,可是双手也是切切实实放在狄牙祖师爷的炉火里验过诚心的;十来岁就有了小名气,能在父辈的席面上亮相了。

后来,十九岁我遇到了小香,二十岁她甩了我——不过一年多的时间,我竟好像过了几辈子。

我的眼前模糊了,我背过身用袖子里面儿抹了抹——看,多可笑,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尊着厨子的规矩。

等等!我定了定神,发现自己正站在烤箱前面,烤箱里火苗绿莹莹的,正在烧着那个盒子!

炉勾?!炉勾到底在哪里?!我手忙脚乱地翻找着。炉子里啪地一声,响出一个烧花儿。

来不及了!我下定决心,打开了炉门。我的手是出名的快,今天就看看到底有多快吧。

我把双手伸进了炉火,嗖地取出了那已经烧得焦黑的盒子。

奇怪?盒子是冷的!而且——手没烧伤?!

这时一阵瓮瓮的笑声从盒子里传了出来:孩子,你都第二遍过祖师爷的火儿了,这诚心还怕当不好厨子?

我捧着盒子回了屋。路过爹的屋,听到他的呼噜山响。


打开盒子,里面是锃亮的一把大斩骨刀。我伸出右手,恭恭敬敬将它提了起来。一道光芒闪过,伴着“噌”地一声,刀锋瞬间劈开了空气。

“好刀!”我心底一声喝彩。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2 18:31:00 +0800 CST  
@起凡老板 2017-04-22 22:25:00
这篇颇有汪曾祺的风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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岂敢!岂敢!老先生是我心头好!不过万难望其项背!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2 23:46:00 +0800 CST  
再更一篇~~



你的手机里有秘密



在我们办公室,我、小陆、大张都用安卓机,老朱很不幸沦为唯一的苹果党。不过,其他方面我们可以说是“神同步”——都是去年五月结的婚,老婆现在都怀孕七八个月。

都是男人,你们懂的。我们就有些秘密活动。从去年年底开始的吧,还是小陆带着开的头儿。我们这行儿,手里不缺那几个闲钱,主要是担心安全。小陆说,那“老板娘”是他的表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那老板娘的眼睛跟小陆一样长得扑闪扑闪的,还真是像绝了。

小陆靠着这么双眼睛,没少招蜂引蝶。老有别的部门的小丫头来我们办公室晃悠。按理说他不缺艳遇,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还老是跟我们一起去“体验生活”。不过,去了这么多次,还从没出过问题,那个“表姐”看来真有路子,我们的胆子也就越来越肥了。

其实去的次数多了也麻烦。大张好像有些认真了,捧着手机跟一个叫桃子的“姑娘”天天聊个不停。我也惹了个麻烦的主儿,老给我打电话,还半夜打。小陆说我们段位太低,说出来玩得做到“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他说出来玩的秘密全在手机上,不过要慢慢传授给我们,一顿酒只说一个。

可惜这小子酒量不行,被我们灌了个底儿掉,就全讲出来了。首先,出来玩你必须得用安卓机。为啥?外面那些蜂啊蝶啊的,不能人家要电话你不给,那要露怯,让人看出你惧内。所以,你需要两个手机号。一个跟老婆用,一个在“外面”用。单这一点,苹果党就完败了。

所以,老朱已经没戏了。我们的活动他是知道的,但是从来不带他。不过,他好像也不感兴趣。一到下班点就给老婆打电话,声音绵得让人起鸡皮疙瘩:宝宝今天想吃什么水果啊?

——真把老婆当女儿养了!

接着说手机。有了两个号还不够,你还得刷机。这个刷系统不是为了什么流畅度、跑分啊这些神经病的追求,而是为了——安全。你得刷论坛老司机推荐的特别版本,这种版本的名称是加了某两个字母的,当然是哪两个字母我不方便说,不能断人财路啊。这种刷机可不便宜,还老得更新,不过,绝对值了。

比如,桃子给大张打电话了。大张要是在家,他是绝对接不到这个电话的,根本不会响铃。万一大张老婆要是发现了桃子的号码,打过去了,那么她就会打到我的手机上。

最近一次更新之后,功能就更绝了:比如,大张老婆发现大张在聊微信,凑过去,大张悄悄按两下键——只需要两下,当然具体是哪两个键,我还是不能说——手机一黑,再亮起来的时候,就会切换到跟我的聊天界面,而跟桃子的聊天记录就自动删除了。大张说他老婆现在都怀疑我跟他关系不正常了,一天到晚在聊天。

你可能要说,她老婆不会看聊天的时间吗?这个系统绝就绝在,它能在黑屏的瞬间,就把下载好的聊天内容自动生成聊天界面。在4g环境下就是纯文字,在wifi环境下,那就有可能在斗图了——我总觉得,这个系统的开发者要是把心思用在正道上,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而且不止微信能这么玩。电话、短信和其他的聊天软件也是用起来各有各的妙处。说了这么半天,我都成推销这软件的了。其实,我想说的是,大家千万不要买这个东西。为什么呢?

唉,大概一个星期之前,一天上午,我接到了一个电话。低沉的男声,陌生的口音。开始说话还挺正常,说他是刷系统的售后客服,调查满意度的。挺客气的,还说给我打折,我就加了他的微信。没想到刚通过验证,他就发过来一张照片。我一看差点晕过去。他妈的居然是我那个“主儿”跟我不可描述的一张照片。一看角度就是偷拍的,这他妈的是谁干的缺德事呢?这照片怎么会到了这么一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手里呢?那客服嗖嗖嗖又发来几张照片,张张都是“有料”的。我仔细看了一会儿,终于明白了,这就是我自己的手机拍的!看来这个系统有问题,会自己拍照片!

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回:先生,刚才我发的是最近的优惠活动,您有兴趣吗?

我:X你妈。

他:先生,您那个套餐需要升级了,我们现在推出了一个至尊套餐,我给您发链接您看看。说着发了一个淘宝链接过来。

我:你到底什么意思?

他:现在您用的那个套餐有安全隐患,可能会胡乱发些照片啊视频什么的,我们现在已经把这个漏洞修好了,您拍我们那个新套餐就行。

我点开他那个链接,商品信息是“网络服务”,价格——18888元!之前每次更新也就一两百元!我连忙点到评论界面,奇怪了,清一色的好评,但是都写得语焉不详。都是“店主好人一生平安”、“服务真不错”之类的,3000多个好评,没有一个说具体商品信息。

他:先生您已经看过我们的至尊套餐了吧,这个套餐是不需要更新的。

我:你这是勒索!我换个手机不就行了。

他:先生,您是要换手机吗?您之前购买的套餐有自动保存通讯录、照片和手机操作记录到云端的功能。您现在云端的文件已经有8个g了,我们可以免费帮您把云端的文件导入新手机。

我傻了,好久没有回复。

等我回到家,我老婆坐在客厅生闷气,说一下午总有陌生号码给家里和她的手机打电话,接起来又不说话。

我钻进卫生间,偷偷拍下了那个“网络服务”,付款的时候一阵肉痛——一万八,够我“体验生活”多少次啊!刚付完款,那个“客服”的消息就来了:合作愉快。愉快你XXXX!

我心里骂着,一边恶狠狠地提着裤子。



第二天我把那客服和主儿们都删了,然后把手机拆开、把卡折断,都扔进了城中村的一个公厕。看着它们沉到一堆大便中去,我常常舒了一口气。我对老婆谎称手机丢了,老婆就买了个iphone7P,把自己的iphone6P给我了。我补了卡,感觉好极了。我下定决心,改头换面重新做人!

可是,过了一个月,我又接到了那客服的电话。这次又是18888。我拖了几天没给,老婆、我爸妈甚至我多年没联系的二婶都接到了不说话的电话。最后还是给了。我想报警,想着先问问小陆,不料他请长假了电话也打不通。想着问问大张,大张阑尾炎进了医院。


五月三号,我老婆也进了医院,生了十几个小时了还没生出来。就在那时,我又接到了那“客服”的电话。问我是想每月“续订”还是一次付款。

我说,你再打电话我就报警。

他笑了,说,从去年十月到今年三月,您一共嫖娼28次,每次都有录音录像证据。您是想全国出名吗?

我说,我老婆现在难产,你别逼我,逼急了我,大家同归于尽!

他顿了一下说,那我就先不打扰了,祝您太太母子平安,早生贵子!

我正要开骂,他就把电话挂了。



我老婆终于生下来了,是个女儿。望着她乱发中苍白的脸,我觉得有种叫“良知”的东西好像在咬着我心口的肉。

背着大家,我拨通了小陆的电话。

他的声音非常低沉:干嘛?

我:我遇到麻烦事儿了。

他:你不会比我麻烦大。我离婚了。

我:是因为那个“客服”?

他:我X!你也中招了?

我:你……都离婚了还有什么麻烦?

他:他还是要钱,不然就发网上,他好像知道我有钱。

我:你是不是用手机银行?

他:我X!真tm狠!我要是逮到他——

我:丈人来了,先不说了。

他:别打这个电话了,肯定被监听了,等我联系你!



堆出一脸笑,我迎着丈人走过去,接下他手中的保温桶。



过了一会儿,我躲在医院的洗手间,又拨通了大张的电话。他的声音十分虚弱。

我:哥们儿,说话方便吗?

他:不用来看我,谢谢惦记啊,我好多了。

我:哦,那你好好休息。



又过了一会儿,我正喂老婆喝鸡汤,一个号码打了过来,我一看差点把手机扔掉:最后三位是110。

接起来果然是人民警察。他操着一口播音员一样的普通话,请我去派出所“谈谈”。


好不容易溜了出来。到了派出所,我一看,大张的老婆挺着肚子坐在那儿。警察就给我放录音。原来“客服”的电话让大张老婆接上了。他老婆见到我,两眼冒火,左右开弓给了我一顿耳光,把自己打得肚子疼了起来。

我一下就颓了。

小警察给我做笔录的时候,我丈人来了。他铁青着脸站在我身后,我听到他的指节捏得咔咔响。


就在这时,我放在桌上的手机上传来微信的消息,小警察说,点开。我就点开了——一张新生儿的照片,背景是老朱那张大脸:给各位报喜,喜得千金,六斤三两。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2 23:48:00 +0800 CST  
@各种巧克力 2017-04-23 02:48:00
楼主古代近代现代切换自如啊~文风清新娓娓道来看得欲罢不能。。。又熬夜了楼主要负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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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夸啦好开心~睡醒了吗?起来看故事啦~今天早点更新,然后出去玩~~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3 12:58:00 +0800 CST  
更新一篇~~

城北徐公翩翩来(上)

这年头说起“见网友”恐怕要笑掉别人的大牙,特别是去见一个名字叫“城北徐公”的网友。小玉问,你就没先跟他视频一下?我白了她一眼,说,你懂什么呀,我们这是灵魂的碰撞,长相什么的全是浮云。

这么说着,可见到徐公我还是吓了一跳。我问他:你恐怕得有两米高吧?他笑了,伸手打掉我帽子上的雪——这动作我怎么都觉得像跟自己的宠物互动。

我说:你这也太名不副实了吧?

他说:我住在城北,姓徐,又是公的,怎么就不符实了呢?

我笑弯了腰。

他又说:娜娜,你不是说想吃烤鱼吗?走吧。

——我的网名叫弥涅耳瓦,复古吧?这么有格调的名字,他一查,是雅典娜的意思,然后我就被叫成“娜娜”了,这个徐公真是够土的!


没等我细想,已经坐在了暖烘烘的烤鱼店里。一恍惚,热腾腾的咖啡已经端了上来,香草拿铁,正是我的最爱。再一恍惚,香喷喷的烤鱼已经在跟我的味蕾亲密接触了。徐公庞大的身躯缩在小小的卡座里,不考虑身高,他确实是一个很儒雅的男人。

我们最初是在一个文学论坛上认识的。那时的我,刚离了婚,又辞了职,正在过人生迟到十年的“间隔年”。百无聊赖中,我发了个帖子,打擂台对对子。帖子一发,闲散人士们都涌了进来,可是慢慢儿地,我出的对子就没什么人能对上了,帖子也沉了。过了小半年,我想起来那帖子,再去翻,发现每个对子都被人对了出来,没错,那人就是徐公。

后来就加了微信,天南海北地聊——一直用文字,都没有语音过——不过,徐公的声音出乎我意料地好听。我不出声,是因为害怕暴露自己——我曾经在这个城市里主持深夜的电台节目三年之久,现在偶尔打车,我一说话,还有老司机能马上听出来,连我离婚都知道,死活不要我的车费。可是,徐公这么浑厚磁性的声音为什么也躲起来呢?

这个问题他眨了半天眼,才说,文字比声音纯粹,更直击灵魂。

面对一桌狼藉的鱼骨头,谈灵魂真是有点不合时宜。我们很快换了话题,又聊得热火朝天了。我发现从文字切换到面对面的交谈,并没有影响我和徐公交流的流畅度,甚至可以说是更进一步了,因为除了声音,我们还能看到对方的眼睛还有面部表情。

后来又约了几次。开始是一两个星期一次,后来两三天一次,再后来我们就天天见面了。他开着一辆小车子,每次都从城北风尘仆仆地过来。小玉得了他一包又一包零食,说,哪天你要是不要他了,记得转让给我——于是她被我打得直求饶。


过了些日子,我和徐公去了西安。从古城到西安,我们坐了十几个钟头的火车。不是买不起飞机票——离婚时我分到了前夫大半的财产,不过那完全是他出轨应付的代价;而徐公开着一个小文化公司,不算日进斗金也算很过得去——我们就是单纯地有火车情结。时值淡季,火车上没有几个人,然而阳光好得不得了。我们从卧铺转移到小桌边,两个人都用额头顶在车窗上,闭上眼睛感受着火车那不变的“哐当哐当”的节奏。笑得一塌糊涂。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进展得太快了。在浴室里的时候我就这么想,出来看到穿着白睡袍的徐公已经躺在了床上,更是心里打起了鼓。

不过好在一切都很好。很唯美。


第二天我们去看华清池——居然那么小!又吃了羊肉泡馍——又烫又油腻!街道上人山人海,只有个大学的风景还不错,一层厚厚的雪盖在仿古的飞檐斗拱上,颇有些仙风道骨。

黄昏时分,徐公在雪地里叫我,我走近一看,倒吸一口凉气。地上一圈蜡烛围出大大的心形,火苗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徐公拿着一大把玫瑰花,慢慢单膝跪了下来。

当时没怎么细想,想得最多的就是怎么快点结束这尴尬的局面。想来想去,我转身跑掉了。身后大学生们的倒彩经久不息。一直到坐在了返程的飞机上,我的心还是砰砰直跳。

我曾经跟他说过,结婚这种事,一辈子一次就够了。我历来奉行体验论的人生观,认为人生就是一个游乐场,有限的时间里,要多玩几个项目才不亏。他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问我,项目是代指男人吗?我就笑出了眼泪——难道这些话他全忘了?


不过把他一个人丢在西安这件事,好像并没有影响我们的关系——他还道歉说自己太心急了。很快我跟他又恢复了天天见面。

那天我在房间里大扫除——小玉什么都好,就是太懒——他来了,拎着一颗巨大的榴莲,自己去厨房找刀子开壳了。我喊,给小玉留一半啊,他探出头来,说,小玉能吃得了一半?我说,你让她放开量,她能吃一整个。

下一秒,他就把我的大乌龟从缸里拿了出来。

你干嘛?我问。

你说它能吃一整个榴莲?徐公的眼睛瞪得老大。

我是说小玉,不是说我的乌龟。我觉得他莫名其妙。

你的乌龟不是叫小玉?他好像比我更莫名其妙。

等小玉回来,我告诉她,你说她是乌龟。看她打不打你?我笑道——他的幽默感有时我真的跟不上趟。

娜娜!徐公忽然捉住我的手腕,他说,我觉得你不对劲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你总说小玉,小玉到底是不是你的乌龟?

我彻底被他弄糊涂了。互相解释了半天,他还是非说经常跟他打照面的小玉,一直被他以为是我的大乌龟。于是我们坐在房间里等——等小玉回来——可是真奇怪了,小玉那天一整夜都没有回来,打她的手机也关机。

徐公上班走了有半个小时,门一响,小玉回来了,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一问,说是同事聚餐在KTV喝多了,手机也没电了,同事扶到她家里去睡了。我跟小玉说了徐公一直当她是乌龟,她说再见到他一定让他好看。

不过小玉没时间理会这种鸡毛蒜皮的事,她接了一个电话,就开始气急败坏地收拾着行李——她被经理抓了壮丁,马上得去出个长差。

这下可好,晚上徐公来了,尽情地胡说八道起来,非说小玉是我想象出来的。我气得不轻,回他说,要想象我不会想象一个翩翩佳公子啊,想象一个女的出来,有什么用?为了证明小玉真的存在——真没想到我会干这种荒诞的事——我拿银行卡撬开了她的门。

小玉的床,小玉的化妆台,小玉的衣柜。还有小玉的内衣裤呢,要不要看一看?我问他。

徐公长大了嘴巴,半天合不上。他用两只手指在桌子上划过,举到我面前:你看这灰尘都这么厚了,像是有人在住的样子吗?

她懒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回答。我已经被他这种执着弄得要发疯了。见我生了气,他连忙又哄又劝。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3 13:05:00 +0800 CST  

城北徐公翩翩来(下)
再没有提这件事。我琢磨着该重新找个工作了,给电台的老同事打电话,却没有一个接的。真是人走茶凉,也罢,我决定不在广电圈子找工作了,换个环境——生活就是要多体验啊!可是徐公劝我再休息一段时间,等过了年再说。被他一说,我又懒散起来。


过小年那天,徐公来找我,还带着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挺面熟。

徐公把我安安稳稳按在客厅的沙发上,跟我说:娜娜,我要告诉你一些事,你听了千万不要激动。

不待我答话,那中年男问我:还认得我吗?

我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真的有些面熟,但是仔细一想又没了头绪。我客客气气地问:请问我们是在哪里见过?

古城第二人民医院。他说。

什么?我一下子呆住了——古城二院,是我们市里的精神病院,大家开玩笑,经常提到这个地方。

——章小雨!那中年男突然叫我的名字——好久没从别人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了,我心中一动——好像有点想起来了,这人是个大夫,而我是去找他看过病。刚离婚的时候,我有点儿钻牛角尖。吃了他的药,好多了。

想起来了吗?中年男期待地问。

您是高主任吧?我说,您的药真不错,妙手回春,我已经完全好了!我冲他竖着大拇指。

可是,高主任听了,脸上露出了失望的神情。

徐公挪了挪身子,紧紧抱着我。

高主任说,章小雨,你的病没有好,现在还重了。

徐公说:不过你不要怕,我会陪着你的。他抚着我的头发,我被他的手带起的静电弄得心烦意乱。


徐公和高主任说了半天,我听明白了:他们还是要告诉我没有小玉这个人,是我想象出来的。

我火冒三丈地说:等着,我现在就给小玉打电话,拨通了让她跟你们说话。不料电话打过去,小玉又关机了。

高主任拿走我的手机,摆弄了一会儿,让我再拨。这次电话打出去,手机分屏了,一边显示我在给小玉打电话,另一边显示“章小雨”在给我打电话。什么情况?我半天反应不过来。

高主任说:小玉就是你自己啊,章小雨!你是双卡双待手机吧?她的号码就是你自己的另一个号!

我什么时候又办了一个号?我仔细回忆着,好像想起了什么,不过一闪而逝。我极力回忆着我和小玉是怎么认识的,大脑却一片空白。

他们继续说:我在二院住了几个月院,有天趁人不备跑了出来。

这么一说,我好像想起来,我是从二楼一个厕所的窗口跳了下来,还好正跳在雨后的软泥地里,只弄了一身污泥。

接下来——接下来的事又想不起来了。

他们接着说:我之所以住院,是因为我前夫出轨被我发现了,我自杀未遂——被我爸救下来了。

——等等!别说了!我吼道,同时感觉无数记忆正争先恐后涌入我的脑海——然后我爸犯了心脏病,没抢救过来。再然后,我在《小雨夜话》里播出了一篇指名道姓写给我前夫的文章,全城哗然。再再然后电台辞退了我。再再再然后——

我越来越害怕,浑身抖个不停,指甲都扎进了掌心——电光火石间,我就回忆起了让我痛彻心扉的一切。

——啊!我撕心裂肺地吼着,我好不容易忘了,为什么要让我想起来?!高主任按住我,我使劲挣扎。最后的记忆是徐公满眼的泪,都滴到了我嘴里——又咸又苦。


醒来时一张陌生的脸对着我,脸的主人非说他是徐公。声音倒是一样,可是,他跟我记忆里的徐公长得一点儿也不像——个子目测跟我差不多高,五官有些奶油,不过论气质,倒真有几分“城北徐公”的风采!

见我不信,这人拿出了他的身份证。见鬼了——他的身份证我看过无数次,上面那个人明明不长这样!可是名字和号码都一模一样,难道我真的病得不轻?


徐公陪着我住进了二院。加护病房。


窗外有零零星星的爆竹声——过年了。

我吃了药,枕着徐公的胳膊又沉沉睡去。徐公唱着歌哄着我,声音又低沉又充满颗粒感,好听极了。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3 13:07:00 +0800 CST  
一篇分成上下部,假装是两篇,我好鸡智~~出去玩啦~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3 13:17:00 +0800 CST  
@我做个快乐的人 @大眼糖糖 @凱云2013

好滴,《城北徐公翩翩来》这篇里面,我原来设定的剧情是:徐公、小玉都是“我”幻想出来的,写完再梳理逻辑,发现徐公这个人物如果是真实的,逻辑上面也成立。

之前的好几篇也是,可以有多种解读方法。开放式剧情,有些就是开放式结局~

感谢朋友们对帖子的辛勤浇灌,深深鞠个躬!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3 23:13:00 +0800 CST  
更新一篇~



艾泽拉斯陈年情事(上)



在广袤的艾泽拉斯大陆的最南端,有个小岛因风光旖旎而闻名遐迩,人们亲切地称它为“渔人码头”。

——摘自《艾泽拉斯自驾指南》

咳咳,渔人码头上啊,有一间小小的杂货店——对,就是挂着黄底红边酒旗那家——那就是俺的产业了。

俺叫纳特,是个自产自销的鱼贩子——对,俺就是那个纳特·帕格——千万别客气,叫俺老纳就行了。人们总说俺是艾泽拉斯一等一的钓鱼大师,其实钓鱼这事,没什么难的,只要手熟、能静下心来,几十年后,你也能成一把好手。

俺写过几本钓鱼的书,也带过几个徒弟。不过,现在俺又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岛上的游客来来去去的很多,想跟俺学一招半式的也很多,但都没什么耐性——不是钓不上来鱼就诅咒乱发脾气,就是钓上一条就大呼小叫,把俺正要上钩的鱼全吓跑了。

小红不一样。

她来的时候,躲在一颗大树后面偷偷张望,俺一下子就发现了她——这事说出来不好听,俺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是个挺有名气的贼,不过,俺早就金盆洗手了——小红一直等到俺的鱼上了钩进了桶,才怂恿她的宠物来搭讪。

那是一只通体金黄的小水蚤,摇着两根须子可爱得紧。后来小红说,这小畜生是她在潘达利亚极高极高的一个山顶的大湖边驯服的,俺是听得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俺游历潘达利亚这么多年,连哪儿有个能洗澡的小水泡子都知道,竟有个山顶的湖俺没听说过?

小红见俺逗小水蚤,笑嘻嘻地背着弓箭跑了过来——她是个小猎人。这妮子自来熟地说,这小水蚤有个绝妙的地方,说完就念了个咒。

小水蚤浑身一抖,把一个法术儿抖在了小红身上。俺没拦住,这妮子大长腿一步就迈进了水里——只见她的双脚踏在水面上,转了几个圈,再跑两步,跳几下,竟像是踏在实地上一样来去自如。

这样显摆俺可不依。俺一声呼哨,召来了俺的坐骑——一只碧蓝色的、威风凛凛的大水蚤。俺骑上水蚤,飞也似的在水面上溜了一圈回来。小红小心翼翼地伸手摸了摸大水蚤,这牲口不屑地打了个响鼻。

小红跟俺打听哪儿能买到这种坐骑,俺笑了——全艾泽拉斯独一份儿,只有俺老纳卖这玩意儿。

妮子马上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俺又笑了——这玩意儿可不轻易卖!嗯,先得给俺钓七种鱼,每种一百条;还得再给俺做一百顿饭,一天一顿,不能不好吃,也不能有重样儿的菜;最后,再一个子儿不少地拿三千个金币来,才能买到一只。

俺以为小红会和打听这坐骑的其他人一样,听完就吓跑,没想到她问清了要钓什么鱼和在哪儿钓,转身拿着在俺的小店新买的鱼竿就去了。

这妮子有意思!过了半个时辰,俺拎着半桶夜光虫坐到了她旁边。一看,她的桶里空空如也。俺把夜光虫递给她,她接了,穿到鱼钩上,不好意思地笑了,小酒窝一闪。

到了晚上,她把钓上的河豚切了片拌了醋给俺,让俺生吃。说这是她老家的吃法儿。俺不能露怯啊,捞起一片丢进嘴里,闭着眼睛硬嚼了两下——嗯?嘿!真香!一盘子生鱼片儿,不到一分钟,俺就吃了个风卷残云。

吃完了第十七盘,俺打了个饱嗝问,你老家在哪儿啊?

她说:在东北,黑龙江边儿上。

俺想了半天,艾泽拉斯有这地儿吗?俺老纳可是号称无所不知,再一想,哦——一定是编的,鬼妮子!

俺逗她:你那个什么江,那边都吃生肉啊?

她说:昂,好吃吧?

俺连忙说:好吃!好吃!

第二天俺还没起床,她就来买鱼饵——妮子学得挺快。俺们并排坐在渔人码头的岸边,一边钓鱼一边瞎扯。她给俺讲着自己是怎么从一个叫闪金镇的地方遇到一名联盟的军官,拿着他给的介绍信到了暴风城,又是怎么响应国王的号召,一次次参加保卫联盟的战斗的。说着她还换上一身军装给俺看,嗯,穿上锁子甲的她,有点儿英姿飒爽的意思。

说实话,俺不太喜欢打打杀杀。太血腥。俺要是杀个人,得有一个礼拜钓不上好鱼。鱼的鼻子灵,它闻到俺身上杀气重,再怎么用香饵诱惑,也都没用了。

妮子马上说,她也好久没杀过人了。世道风调雨顺,她说,现在的她,只想收集些坐骑,有时间再驯服些小宠物。她说,大叔你知道吗?在艾泽拉斯有个排行榜,上面排第一的人有几百头坐骑,几千只宠物。

俺说,俺怎么没听过,再说,妮子你有那么多钱吗?

小红莞尔一笑,说起了她一夜暴富的故事。那时候,她的功夫还很一般,有个好心人指点她去希利苏斯历练历练,于是她就去了。刚翻过菲拉斯的群山,到了一个叫鹿盔岗哨的地方,就遇到了一个自称暮光信徒的家伙。三言两语不合,打了起来,她一失手就把他杀了。这人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她一时兴起翻了翻,发现里面有个纯金打造的盒子,打开一看,一件能亮瞎人眼睛的纯钛合金打造的盔甲躺在里面。

莫不是光荣腿铠?俺问。

就是啊!大叔你怎么知道?她的眼睛闪着兴奋的光芒。

在艾泽拉斯,能让普通人一夜暴富的宝贝,就那么几件。俺说,然后呢?

然后我就卖了这宝贝——整整七十万金币。我把钱托管在地精商会,现在每周的利息都有一两万。

那你可是个大财主了!俺笑了。

她说着,又开始显摆她已经到手的坐骑。一个呼哨接着一个,折腾得人仰马翻。不过,她那星骓——一头长着翅膀的、通体透明的独角兽——俺着实喜欢得紧。

就这样,俺跟她钓了一百天的鱼,也聊了足足一百天。

七百条鱼她其实两个多月就钓够了——说实话,俺真心想收她当徒弟,她比俺收过的任何徒弟都更有钓鱼的天分,但是明着暗着提了几次,她一点儿不接俺这茬儿,还是就想着到处弄坐骑。

而且,她真的做了一百道菜给俺吃,当然有很多重样的,不过都是俺强烈要求的,比如烤大章鱼腿儿、清蒸鲍鱼、虎皮鱼头,还有螃蟹汤——特别是螃蟹汤,是用本地特产的钳爪蟹做的,雪白的蟹腿儿肉和红艳艳的蟹膏淹没在浓浓的奶白汤汁里,那味道,绝了,别说喝一百次,一万次都喝不够。

那天,吃完了第一百顿饭,她就拿出了钱袋子。俺说,给你打个折吧,她就高兴得手舞足蹈。俺把一只长得最威风、驯养得最服帖的大水蚤从牲口棚牵出来,她一下子跨了上去,在水面上跑了好几圈,乐得快要开了花儿。俺还来不及问她什么时候再回来看俺,她就收起了大水蚤,跨上她的星骓绝尘而去,只留下越来越远的一句话:

——大叔,保重!后会有期!

后来,俺好久都没见过她。不知道为什么,就很担心她。

留心打听,她的消息倒有很多——在艾泽拉斯,想要打听一个人的消息,交些金币就能进入英雄大厅去查了。

小红的大名叫“红酥手贱”,这名字俺觉得很是能惹是生非——下次见到她,得劝她改了。俺递给守门的地精十个金币,报上她的名字,在他的指点下打开卷了边儿的羊皮卷,翻找着她的消息。

自从小镇一别,她果然还在到处收集坐骑,已经一连弄到了几十个——连胸毛人从不卖给异族的飞龙都被她弄到手了。

她的英雄事迹最近一次被收录,还是攻破了北方昆莱雪山之巅的一个古老宫殿——不用说又是为了坐骑去的,不过,事迹里并没有提到她已经弄到了那里的坐骑——俺决定去那儿等她。

两周后的一个星期四晚上,俺终于等到了她。

大叔!你怎么在这儿?她惊喜地问,笑得好看极了。

……俺愣住了,总不能说俺是专门在这儿等她的吧。俺只好说,俺在找一种特别的鱼,找到了这里。

接下来,俺跟着她好几个星期。借口找了太多,蹭了太多顿饭,最后俺都不好意思了,她说,大叔,你是不是最近手头儿紧啊,我可以借你钱。

刚要说不,俺想了想,就从她那儿借了万把金币。钱也借了,俺再不能跟着她了。突然俺灵光一现,怎么忘了自己的看家本领呢?俺可是个贼啊!

从那天起,她一出门,俺就穿上隐身衣跟着她。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4 20:03:00 +0800 CST  
艾泽拉斯陈年情事(下)

有天她回了暴风城,在拍卖行后院的马厩里,反反复复看着那几头珍惜的坐骑。有一只相传地狱男爵生前骑过的马,威风极了,她忍不住爱抚着。马厩的管理员翻着白眼报出一个价,俺倒吸一口冷气——得卖一百头大水蚤,才买得起这匹马。

她突然就回了头,望着俺定定地问,大叔,你说我到底买不买?

俺傻了,穿着隐身衣,她是怎么发现俺的?俺只好钻了出来,跟她说,买吧,俺给你出钱。

她拍拍钱袋子,笑了。

后来她讲起,教她射箭的师父,也曾教她一个古老的法术——在艾泽拉斯,猎人和贼可是死对头——专门用来破贼的隐身法儿的。俺听得连耳根子都红了。

再后来,加尔鲁什那个魔鬼就打了回来,千疮百孔的艾泽拉斯又开始打仗了。小红跟千千万万联盟的子民一样,修起了军事要塞。听到她的要塞在招勇士的消息,俺第一个就跑去了。

俺终于又能跟她朝夕相处了。要塞里的其他人总是窃窃私语,可是俺根本不在意。俺跟着她驰骋在德拉诺的雪原上,并肩杀敌。俺觉得自己好像年轻了二十岁。

那天,她杀了一个祸害百姓的双头怪,一箭正中心窝。不料她翻检战利品的时候,那怪物突然窜了起来,俺来不及拔出匕首,只好用胸口挡了过去。那怪物一口咬在俺的肩上,撕下一大片肉。她回过神来,一连射了怪物七箭,直到它死透了,然后着急地查看着俺的伤势。

俺感觉自己的血都要流光了。她从包里拿出珍贵的疗伤药水,一瓶又一瓶喝水似的喂给俺。

她哭了。

过了一会儿,看俺好点儿了,她说,大叔,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们是不可能的。

俺不甘心,问,为什么。

她说,她不是艾泽拉斯的人。在艾泽拉斯之外,还有一个更大的世界,那里才是她的故乡。她在那里也不是猎人,而是一个画家。

一个蹩脚的画家,她叹了口气说,有时候,连养活自己都很困难。

说完这话没几天,小红就在艾泽拉斯消失了。

俺像疯了一样找她,找了很久很久。一个灵媒告诉俺说,她已经被驱逐出了艾泽拉斯,因为她不是这里的人,而是来自一个叫“地球”的遥远地方,“地球”这地方的居民把俺们这儿叫“魔兽世界”,是他们来游历探险的地方。她在艾泽拉斯游历的每一分钟,都要给联盟交钱——但是在地球她已经破产了。

俺猛然想起她的话——我家在东北,黑龙江。

俺给了灵媒好多钱,问他,有什么办法能让小红回来。

灵媒苦笑着说,艾泽拉斯的钱,跟小红的“地球”是不能通用的。想要兑换,只能找黑市。

俺去了黑市,一个膘肥体壮的胸毛人大婶接待了俺。可是,听完俺的要求,她直摇头。她说,我这儿是能换钱,但是只能给地球人换艾泽拉斯的钱,不能给这儿的人换地球的钱。

俺又去见灵媒,俺问他,俺怎么才能去地球。他傻了,说这种事从泰坦开天辟地,就没有人做成过。

他这么一说,俺突然想起了一个术士。他长着一双阴森森的绿眼睛,皮肤也是绿的,来找俺的时候可把俺吓坏了。他一开口,更是吓人:让俺把驯养大水蚤的法子卖给他,他可以答应俺的任何要求。他说,泰坦能做到的他就能做到。

俺把他赶走了。那人好像叫——古尔丹!对,就是这个名字。

三个月后,俺终于在德拉诺找到了古尔丹。他让人用羊皮卷仔仔细细记下俺驯养大水蚤的法子——忒仔细了,连饲料的配方都精确到了克。

然后,抬起他泛绿光的小眼睛,盯着俺问,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

去那边要经过一个隧道,把你的骨头都揉碎了重新装上,你能受得了?

——能。

到了那边你也不能跟她说话,只能远远看看她。还愿意?

——愿意。

有可能你就回不来了,还要去?

——要去。

他终于不再吓唬俺了,叹了口气,手里渐渐聚集了暗绿色的粘稠光芒,他施起法来。

——好疼!

——真疼!

——太疼了!

——俺感觉五脏六腑都被揉碎了!

好像疼了一天一夜那么久,俺终于到了地球。

这地方的风景一点儿也不好看,没有几颗树,只有些灰突突的好高的楼,都大得出奇。俺在这些楼中间飞来飞去——对了,俺怎么没上坐骑也会飞了呢,飞起来还有响声,地球这地方真是邪性——俺拿着古尔丹给俺的小纸条,到处找着她的门牌儿。

终于找到了。俺飞到了她的窗前,太好了,窗户开着,俺飞了进去。

马上俺就看到了小红。俺吓了一大跳——不知道是俺变小了还是她变大了,小红的一个眼珠子都比俺大。她趴在桌子上,对着一个黑乎乎方楞楞的板子,头也不抬地画着。

俺飞近了一些,她突然抬起头来。

啊!她惊叫一声。

突然,她举起手边的一本巨大的书对着俺打了过来,俺一下就懵了。晕过去之前,俺听到她说——这个季节怎么会有这么大的绿头苍蝇?

两年过去了。俺在古尔丹的大帐里,养了两年的伤。

古尔丹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了。他一直劝俺试试他的邪能疗法,俺一直没有答应。这地方是要待不下去了。

俺做了个梦,梦见了小红。这是两年来俺第739次梦见她。俺梦见她站在暴风城的邮箱那里,读着俺写给她的信,读了一封又一封。

正在这时,有个人找到了俺,说他是受灵媒所托,告诉俺一件事。

他说:小红回来了!有人在暴风城见到了她!

俺一个激灵爬起来,拿出很久不用的披风,一溜烟跑去了暴风城。

真不敢相信俺的眼睛,小红就站在邮箱那里,不过她没有看信,而是吆喝着:哪位英雄能带我去英雄本长长见识,给一千个金币的酬劳!

俺走上前去,对她说:小红,好久不见。

她白了俺一眼:老头,你认错人了吧,这是我刚买的帐号!

俺背过身擦了下眼泪,说:你上次借了俺万把金币,俺现在有钱了,还给你!

她接过沉甸甸的一袋金币,笑了,小酒窝还是一样好看。

她把钱揣起来。

她说,这样啊,谢了,大叔!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4 20:0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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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永远住在你心里(上)




林老师并不是个陌生人。事实上,论辈分他是我的表叔,不过,大概需要“表”七八次才能表达清楚我们的亲戚关系。

每年的大年初一,林老师都会来给我爷爷磕头。爷爷受了礼,就会封个红包给他。爷爷总是说,小林子,别跟自己过不去,开开心心过个年啊!

开学的时候,爸爸送我到校门口,说,死丫头,你给我老实点儿,我会让小林子看着你的!

那时我刚上初一,正是叛逆期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爸爸的这句威胁是我一切不幸的根源。其实我并不是个叛逆少女,我只是碰巧交了几个好朋友,碰巧她们都是叛逆少女,我就被“物以类聚”了。等我反应过来,乖乖女们早已对我敬而远之了。我有心远离叛逆组合,可是又不想被孤立,正处于一种两难的境地。爸爸的话无疑像个助推器,把我推向了离经叛道的那一方。


慢慢地,我、小雨和菲菲就成了一个铁三角。我们一起逃课,一起化妆,一起去滑旱冰、打台球,还一起去逛乌烟瘴气的迪厅跳舞。考试成绩公布下来,我们每次都包圆前三名——倒数的。我惊讶地发现,爸爸不但骂人功力大增,还学会打人了。

有一天我带着伤去上学,被林老师看见了。他揪住我问谁欺负我了,等弄明白是我爸干的,他就跑到了我家里。

不过年不过节的,我爷爷见到他可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提前老糊涂了。所以,他什么正事都没来得及说,就忙着张罗送我爷爷去住院了——心脏病犯了。


在那之前,我从来没有单独跟林老师说过话。我有点儿不敢看他的眼睛:两条极其浓密的眉毛下面,长着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还覆盖着厚厚的睫毛——后来我数过,他的睫毛是双层的——眼珠子也黑亮得吓人。我总觉得这是一双属于绝代佳人的眼睛,只是长错了地方。

这种眼睛也是我们家族的遗传了,爸爸也是大眼睛长睫毛,可配了他长得随心所欲的其他部分,就显不出这眼睛了。最可惜的是我跟这么好的基因失之交臂,长了一双我妈妈的细长条眼睛。爸爸说这是丹凤眼,我看着遗像里笑得眼睛一条缝的妈妈,硬生生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我只在照片里见过妈妈。就在那年,爸爸告诉我说,妈妈的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我的,据说她生我的时候是破腹产,很凶险,只有力气说最后的一句话。那句话是:告诉女儿——可是没等妈妈说出下半句话,她就急匆匆去了另一个世界。

爸爸这样告诉我之后,我没黑没白地琢磨着妈妈要告诉我的话,但是想破了脑袋也没有头绪。


我把这件事告诉林老师,他听了半天没说话——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在他劝了爸爸不要打我之后,爸爸打得更厉害了,酒也喝得更凶了。一边喝,一边拿着拳头咚咚地往墙上打。我吓得心砰砰直跳,爷爷还在医院,爸爸发起飙来连个劝的人都没有。于是林老师就常常来我们家了,每次都是接到我电话急匆匆赶来。

林老师是我的体育老师。他身形高大,在国人还不知道健身为何物的时候,他就已经练了一身的肌肉块儿。我爸爸不是他的对手。每次我一哭着打电话,爸爸就说,又去搬你的保护神了?我看他能护你多久?啊?他还能住下不走了?


林老师一来,就把爸爸的酒抢过去倒掉,然后下厨炒菜。每次他都带半只鸭子来。有时候做蒸的,有时候做煮的,炒青菜佐餐。三个人两个菜,我的眼泪还没干,就坐在桌边大口大口扒饭。

吃完饭他就要走,我就哭着拉住他。每次都要这么墨迹好久,搞得不清楚状况的邻居还以为我们家天天上演生离死别呢。他就一直等到我洗漱完了,进了自己屋把门反锁好才走。他一走,我爸就在客厅里长叹一声。然后整个房间静悄悄。我总想上厕所,也不知道我爸到底睡了没,不敢去。

憋尿的毛病就是那时候得上的。总觉得没尿完,在厕所一待就半个小时,一出来又觉得有尿,再进去却只能挤上几滴出来。我爸因此又多了一个打我的理由:既嫌我费纸,又嫌我“占着茅坑不拉屎”。

我爸只在晚上打人。挨到第二天早上,我就安全了。在我上学去之前,他是不会醒的,就算我把门摔得山响也不会醒——酒精带来的酣眠要一直持续到中午。我就常常趁那时候翻他的钱包。我爸的钱没数儿,到了他也不知道我还当过梁上君子。我也不多拿,唯一一次拿了50,提心吊胆了一个礼拜,他还是没发现。


那时我爸开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汽车维修厂,不能说是有钱人,但喝酒和被我偷拿还不至于让他破产。真正让他破产的是他的徒弟小邹。那人我见过,獐头鼠目就是形容他的长相的。不知他使了什么坏,我爸不得不以极低的价格把汽修厂转手给了他。

这下可好,我爸也不上班了,天天在家喝酒。大白天就醉醺醺的。


小雨和菲菲都有了男朋友。她们商量着给我也找一个,这样大家出去玩,我就不用当电灯泡了。我气得跟她俩大吵一架散了伙儿。

孤家寡人的滋味儿可不怎么好受。虽然我没参与过小雨她们霸凌乖乖女们的行动,但是现在落单的我简直是乖乖女们最完美的报复对象。有个星期五的下午,我去车棚取自行车,发现车座上被人倒了果汁,又湿又黏——我哭笑不得,真想得出来!

我想来想去,决定去找林老师,借他的车回家。

林老师住在学校后面的小平房里,那是单身教工宿舍——那时候他已经结婚好几年了,不知道为什么还住在这里,而且我也从来没见过我的婶婶。不过这些在当时的我看来并不重要。

一推门,林老师正在炉子边儿上香喷喷地吃着一小锅羊骨头火锅。见到我,连忙招呼我吃。我也忘了借车,坐下就吃起来。一直到把他冰箱里所有的羊肉卷和其他能打火锅的东西一扫而光,我才想起回家的事。

这下完蛋了!我想起爸爸前几天说过的话——晚回来几分钟就给自己几个嘴巴子,别让我动手啊,让我动手你不划算。我算了一下嘴巴子的个数,顿时不寒而栗。

林老师骑着他的大二八送我回家。一进门,我爸脸朝下倒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场景我竟然舒了一口气。

送医院,态度恶劣的大夫让直接送太平间。后来家族中就流传着我爸喝酒把自己喝死的传说,经年不息。林老师说是冠心病,他说,小萌,别怕,你爸去的很快,没什么痛苦。


后事也办得很快,一切从简。然后我被领到二叔家。一大家子人等着爷爷发话——自从出了院,爷爷就被二叔接走了。亲戚们互相推脱着,都知道我的光辉事迹,所以对爷爷安排的我跟这个住两月,跟那个住半年都很不满意。我更不满意,谁愿意看你们脸色!我说,我一个人住!

就真的一个人住了。亲戚们周济我的钱按月到爷爷那里取。取钱的场景,我真不想说得太细。只有林老师,让我感觉到自己还没有被世界抛弃。

他开始整日地开伙,买了一只煤气灶挤进了公用厨房,管起我的一日三餐来。现在想想,我跟着林老师蹭了两年多的饭,竟然没有给他交过一分钱伙食费!

初二开始,爷爷每月给的钱明显少了,少到攒起来交学费都不够了。林老师帮我要了一间学校闲置的小平房,然后把我们家的大三居租了出去。这样,我就成了大概全世界年龄最小的包租婆。


我二叔对我从来没有好脸色——我的表姐曾经被小雨她们关进过学校的男厕所。不过,他并不是一个坏人,比如说,他从来没想着霸占我们家的房子。

来霸占的是小邹。我的租客是一对儿卖玉器的老老实实的生意人,吓得要死,跑来找林老师,说玻璃全让人砸了。小邹仗着酒气,叫嚣说我爸早打牌把房子输给了他。林老师把小邹打得住了院,自己也进去了。我在派出所被警察训得都忘了哭。

突然有个女人来了,远远地就跟这个打招呼、那个开玩笑。末了说是来保释林老师的。我回头一看,是个熟人——迪厅的女老板!第一次见她我就觉得她漂亮得不像真人,要是脸上的妆没有那么浓,肯定是一个大美人。大美人说她是林老师的爱人——我的婶婶!

婶婶见到我,也是惊讶得要死,她根本不知道我是谁,也不知道林老师天天给我做饭吃的事儿。不过她那态度让我觉得很亲切。保出来林老师以后,她还请我们俩下了馆子。但是,从馆子里出来她就跟我们拜拜了。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5 17:52:00 +0800 CST  
我永远住在你心里(中)


林老师的右手骨折了——打小邹打的。他上了夹板坐在桌子旁边,用不灵活的左手把我炒的菜翻来翻去,最后筷子一扔:走,还是下馆子去。

我跟林老师走在街上,不知为什么很多人就向我们行注目礼。进了馆子,坐在靠窗的地方,又有很多人趴在窗子上张望。小城不大,过了一会儿林老师就揪了个熟人进来,问他瞎看什么。那人吞吞吐吐不肯说。林老师瞪起眼睛,他终于说:外面都在传你跟这个小姑娘的事。说着用下巴指指我。我噌地站了起来。那人继续说,说你把人家爸爸气死了,还把人家房子占了。说完看着我,一副要充当点醒我的圣人的样子。

怕林老师的左手也骨折,我使劲按住他,那人终于跑掉了。

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又是小邹干的好事。

那天中午放了学,我飞也似的买了校门口好吃的酸汤米线,刚一路小跑(怕米线泡久了会黏)到林老师的宿舍门口,就听见里面在激烈地争吵着。

林老师骂着脏话,我第一次听见他说脏话,惊讶得连米线的汤汁漏了一地都没发现。

就在那天我知道了林老师的秘密。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大人们都是心照不宣的,但对于那时的我,一个心智未开的小丫头,不亚于一个重磅炸弹——林老师患有不育症。当然,这个消息并不是这么文绉绉地传入我的耳朵的,它穿着无数市井俚语的外衣,还裹挟着一些本来不需要透露的细节,听得我面红耳赤。

婶婶是来离婚的,她的态度强硬极了,爽朗的女中音也变成了尖利的女高音。

林老师说:你他妈不信我就算了,拿着,滚滚滚!

我犹豫着不知该进去,门腾地被推开了,正撞在我的脑门上。婶婶攥着一张纸,见了我,两眼冒火,说:你就这几分钟也等不了啦?

我没明白她的意思,还以为她怪我偷听,就小声说:是米线要黏了……

她一声冷笑。

林老师冲出来,吼:快滚!

婶婶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汤怎么都洒了!林老师接过我手中的米线,说,那你吃没汤的这碗啊!

米线早黏了,不过两个人还是吃得呼噜呼噜,就好像刚才并没有发生什么奇怪的事,只有无辜阵亡的几个相框躺在地上,才给了我几分真实感,觉得刚才发生的事并不是我的臆想。


过了几天,我去收房租,发现楼口贴着一张大字报,上面写了些什么相信你也能猜出来。房客说,我想帮你撕下来的,但是粘得太牢了,撕了半天只撕下来一个角。

我说,放着吧。

拿了房租,我把钱放在口袋里,背过身眼泪就滚滚而下。不过几天的时间,我觉得自己长大了。长大了的标志就是知道了什么叫忧伤,什么叫无能为力。

快中考了。有一天,正上课,校长开广播叫我去找他。我去了。一个女人坐在校长室里,穿着很长很长的米色大衣,头发是大波浪的卷。一看她的五官,我就知道了她是谁——我妈。来不及问她怎么又活过来了,我就被她一把搂住了,鼻涕眼泪都蹭在我校服上。


我妈带走了我,去了百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跟她还有她的新丈夫和新儿子一起生活——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我才是生活里新的、不能适应的存在吧。我想我不应该怪我妈。毕竟她是下定了决心跟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的。在得知我爸去世的消息后,也是第一时间来接我的,虽然这消息传到她耳朵里就用了两年多的时间。

那几天林老师正好带队去省城比赛了。没有来得及跟他告别。我把该留的东西都留给了他,想留封信,又怕落人口实,最后狠狠心就走了。

安顿下来后,想给他写信,又怕信落到不怀好意的人手里,毕竟我已经给他惹了太多的麻烦。他的呼机我呼了几千遍,从来没回过我。


有一年多我没见过他。我上了高中,人前人后,都装得像个乖乖女的样子。大家都很满意,这样很好。我就希望自己的存在感越低越好。叔叔爱吃青菜,我就不下筷子;弟弟爱吃肉,我也不下筷子;妈妈爱吃鱼,我还是不下筷子。我努力咽着白饭,嘴角带着笑。可是这样还不行,妈妈出差去的那段时间,叔叔的手第三次伸进我的被窝的时候,我就用藏起来的剪刀,狠狠扎穿了他的手掌。


我冲出门,把尖叫和咒骂关在里面。那是个雨夜。我冲到大街上,一辆计程车挨着我的腿刹住了。不待司机开骂,我拉开门坐了进去。

连夜回了小城。出租车进了学校,我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林老师不在怎么办?

所幸这样的事并没有发生。林老师付了车费,把我扶了进去。

他给我的腿上凃着红药水,一边听着我的哭诉。他的手抖得厉害。


妈妈第二天就来了。她为自己的丈夫辩解,说是因为他听到了以前我跟林老师的事,心里难过。现在想想,这是什么逻辑?心里难过会让人有猥亵幼女的欲望?

可是我那时我的重点没放在这里。我声嘶力竭地告诉她:我跟林老师是清清白白的!

妈妈说:好好好,就算清清白白,别哭了,你哭得我头都疼了。

什么叫“就算”?我突然就放弃了解释的欲望。


再也没有回到妈妈身边。不过,妈妈对我的经济援助没有间断过。我到现在还是很感激妈妈的,就像感激一个素不相识的却为我做了太多的陌生人。


我终于有钱了。我向妈妈隐瞒了我那份房租的收入,包括林老师帮我存起来的部分,又向林老师隐瞒了来自妈妈的那部分。十六岁的我就已经明白了,这个世界上没有比钱更可靠的东西。

不久我就开始抽烟,慢慢地烟瘾越来越大。林老师并不拦着我。他的朋友们来找他,第一次看到躺在他床上抽烟的我,都吓得要命。呵呵,谁能相信直到那时我跟林老师都是清清白白的!

我再也不解释了,林老师也任由朋友们胡乱开着玩笑。这件事慢慢竟成了我们一个心照不宣的小秘密。

他们打牌,我就躺在床上背单词。互不影响。他们散了场,我早已睡着了,林老师就给我盖好被子,自己去沙发睡。他的大个头窝在沙发上真是要命。

半夜,我打开手电照着他,把烟圈吐在他脸上。他的睫毛动了动,呼噜也顿了一下。我知道他醒了——我的青春期来得太晚,这秘密的青春期也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5 17:53:00 +0800 CST  
我永远住在你心里(下)
我上了大学。断言我迟早要坠入歧途的亲戚们都大吃一惊。其实也不是什么好学校,选这个学校只因为这是小城有分校区的唯一一所大学。我学了外语,同样是这个学校在小城分校区的唯一一个文科专业。

大一刚开学没多久,有一天我在上课,突然校长广播找我,我一阵头重脚轻。去了校长室,林老师的一个朋友等在那里。我跟着他去了医院,看到躺在病床上的林老师。

冠心病发作。

我苦笑一下,想到了已经故去的爸爸和爷爷。看来我父系的家族不仅遗传好看的眼睛,别的基因也是非常强大。

我休了学。有半年多的时间,林老师的病情反反复复。他的情况格外复杂,不单是冠心病,还伴有心脏畸形。主管的科主任说,除非能等到捐赠的心脏,否则林老师没有太长时间了。


有一天一个人走进了病房。林老师正吃了药熟睡着。我认出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把他连推带搡弄了出去。这个人就是小邹,现在他已经花白了头发并自称老邹了。我惊讶于他衰老的速度——也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老邹说自己是来谈几年前的一笔债务的,并拿出了一张我爸亲手写的字据。

我打发走了他,给自己争取到一个星期时间。老邹走的时候留下一个吃定我的眼神,我故意闪躲着目光。

没有一个人能商量这件事,一切只有我自己。

马上找了一个护工。我需要时间去办自己的事。

第一件事就是把房子过户给了林老师。所幸办事的是曾经的老邻居家的姐姐,一切都顺利得很。

我还去公正了遗嘱。

然后就是约老邹出来了。我把他约到了小城最大的商场,如我所料,商场人不多,为了省电连空调都没开。没说几句话,我说渴了,老邹如我所料装着没听见,我就自己去买饮料。饮料窗口的老板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我买了两瓶橙汁,装进包里。找茬跟他吵了起来。老邹看了一会儿,跑过来给我帮腔。一切都在摄像头的眼皮底下。

我拉开了要动手的老邹。

我生怕自己在包里摸了太多时间。还好,经过几十次的练习,我准确地摸到了那瓶做过记号的饮料。

老邹拧开瓶盖灌了一气,说,小姑娘你这么懂事,我也不想为难你。

我也拧开一瓶橙汁,灌了几口说:求求你再给我几天,大夫说就这一两个星期的事了,我不能在学校给他搭灵棚啊!

他也又灌了几口橙汁,说:我也不是那种故意为难人的人,房子早就是我的,还让你赚了这么多年钱。行了,我这个人仗义,也最看不得小姑娘哭,等你把大林的后事办完了,我再来找你!

——橙汁里加的是什么,以及我如何弄到了那东西,我不想说得太细。在我面对叔叔伸进我被窝那只肆无忌惮的手的时候,我就开始收集这方面的信息了,没想到竟是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当晚派出所找到了我,看我是个小姑娘,就没有让我指认老邹的尸体。一切如我所料,我证明了自己确实在小卖部买了两瓶橙汁。有些人要为摆臭脸遭受几个月的牢狱之灾了,不过,世上倒霉的人多了去了,没有什么公平可言。


那天到了,科主任值夜班,7点多就来了。我这颗心只有经他的手才安心。我用手术刀划开了双手的手腕,把它们浸在一只盛了半盆热水的大盆里。希望夜班查房的护士不要偷懒。据说血流光了排异反应更小。我的遗书、公证书放在醒目的地方,还有我的自首材料,一切准备动作都完成了。

林老师昏睡着。他被注射了药物,因为他的心脏已经不能承受一点点额外的工作量了。四下没有人,我轻轻亲了他一下。


好像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醒来的时候,我觉得自己虚弱极了。有个人影在我面前晃着。我想讨口水喝,一开口,声音吓了自己一跳:又粗又哑的男声。眼前那个人我也看清了,是婶婶!


我想避开她迎过来的手,可是自己的双臂不自觉地抱住了她——又暖又软和。下一秒我就发现了,我并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我是一个客人。

住在心里。

一个会吃醋的客人。

身体抱着婶婶,我就让心脏狂跳起来。

我听见林老师说:哎呦,不知道为什么,我一抱你,心脏就疼。

婶婶说:那快放开我吧。


我满意地笑了。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5 17:55:00 +0800 CST  
@凱云2013 2017-04-25 22:00:00
问题少女的人生,这个故事让人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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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支持,感谢浇灌!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6 20:06:00 +0800 CST  
更新一篇~



十年,三个人的爱情(上)



表演系毕业十年了,同一个班的同学,现在有好几个都是全国人民的熟人了;余下的,也都早已摆脱了打酱油的生涯,毕竟学校的牌子还算硬气,话剧、舞台剧、小剧场都需要一两个能在简介里撑场面的人物;再不济的,也有了一两部能拿出来当代表作的作品。也有一小部分转了行,当然万变不离其宗,实在没眼缘的当了编剧、地主家的傻儿子当了制片人、年年靠朗诵混学分的学渣已经高坐配音圈食物链的顶端。

你们绝对猜不到我在干什么。事实上,我这十年什么都没干。不是自谦,是真真正正地什么都没干。我的档案现在还存在市人才中心,每年要花掉我八十元保管费。

今天早上我去跑步,遇到了芳芳。当然她现在的名字要好听得多。不过跑个步,她弄得像是要进行恐怖袭击一样:浑身上下就两只眼睛没有裹起来了。

我问她:你热不?

她的嘴巴躲在口罩里含糊不清地说:你说呢?我这是从纽约买的晨跑服,卡戴珊代言的,三千刀呢,要是热我不成SB了?

我点点头,一边想着卡戴珊跑起步来的那番景象,就想跟她擦肩而过——芳芳当年是个农村孩子,还是我领她办的公交月票卡。一上车,她就把月票卡递给司机,司机都傻了。芳芳用刚学来的语调说:你丫倒是拿着啊!差点被司机追杀几条街。

我一边跑着就忍不住笑了。突然旁边一个声音问:你笑啥呢?原来芳芳调转了方向跟我并排跑了起来。

她说:上礼拜天同学聚会你怎么不去?还有小鹿、铁子,你们这“铁三角”是不是太目中无人了?

我回:不知道这事儿啊!一边心跳得漏了拍。我觉得这里是住不下去了,自从芳芳搬来,我就怕遇见她,什么尴尬她问什么,什么恼人她说什么。

——谁都知道铁三角早已分崩离析了。

小鹿——我简直不能听到她的名字。可是偏偏大街小巷都是她的消息。小鹿红起来也是近一两年的事了,之前的八年,她跟我一样,都用来谈恋爱、结婚和离婚了。说来可笑,我们两人这恋爱和结离的对象,竟然是同一个人,相信你也猜到了,他就是铁子。

芳芳还在一边说:上次撞脸那事,你从哪儿找的公关?真够效率的,介绍给我吧。

撞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望着芳芳那溢满是非的大眼睛,真想把她的眼珠子抠出来!

小鹿睡在我的下铺。大一刚开学,同学们就给我和小鹿起外号,叫演五双姝,后来台词课那个混日子的刘老师给我们放[末路狂花],看完后这外号又演化成了演五狂花。

我和小鹿长得很像——其实也不单是长得像。个头像、身材像、脸盘五官像,这些确实也都沾了边。有人说,是神似。我们想了想,确实是这样。因此,我和小鹿成了好朋友是没有悬念的,单就能互相签到这种事,就够本了。后来,我们索性留一样的发型,买一样的衣服,弄得同学们一不留神就叫错了名字。记得那时我和小鹿常常牵着手走在学校那条总是铺满落叶的路上,就为听落叶被踩碎的声音。后来听说导演系有个男生画了一幅画,是我们的剪影,逆光的,送去参加画展还评了个大奖。

那男生找人递话儿说发了奖金,要请我们吃饭。我们一笑置之。等我们在食堂排队的时候,一个戴着圆框金丝边眼镜的高瘦男生拦住了我们,说他就是画我们得奖的,一定要请客。他这一拦之下,有个胖子就趁机挤到了我们前面。小鹿不依,跟那胖子吵了起来。胖子搡了小鹿一把。金丝男就摘掉眼镜递给我,然后拉住胖子一个过肩摔,摔得胖子半天没有回过神儿。

金丝男就是铁子。他的名字里有个铁字,他说就叫我铁子吧,大家都这么叫。我想着“铁子”在这个城市的方言里的意思,就憋不住笑——也太自来熟了。铁子也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他蹭着听我们系的课,蹭了一节又一节,连从来不正眼看学生的刘老师都认识他了。一大早他就去给我们占座位。我们弄不到的票他总能想办法弄到。后来他索性转了系,跟我们一起学表演了。铁子长得文绉绉的,刘老师说他戏路宽着呢。

我觉得他想追小鹿,小鹿觉得他想追我。可是一直到毕业,他谁也没有追。追我和小鹿的人都不少,阴差阳错一个也没有成。

芳芳说的撞脸,是前几天一个无聊的娱记,不知从哪儿翻出来了十几年前班里同学去春游的旧照,里面就有我和小鹿。娱记写的标题是:曾经的双胞胎,一颗星光耀眼,另一颗却早早陨落,有谁听过她的名字?

我难得回家住了两天,就看到我的名字被印在早报上,我爸气得血压都高了。他把报纸摔得啪啪响,又使劲揉着太阳穴说:你看看!你看看!早给你说过,当了一天戏子,你这辈子就得背个戏子的名儿!

我苦笑一声,说实话,我还真是一天“戏子”都没有当过。

我爸打着电话,让他的助理小章把这件事“搞定”。这几天他新学了“搞定”这个词,一顿乱用:喝了一碗粥说我把粥搞定了,买了辆新车说我把车搞定了,前几天签了个合同,他跟女客户说,真是不容易,我终于把您搞定了!女客户还算沉得住气,没当场发飙。

小章就把“撞脸”这事“搞定”了,用了也就不到半天的时间。本来转发得一塌糊涂的新闻,百度搜关键词,什么都没有了。这人真是有能耐,怪不得我爸曾经想着撮合我们俩。不过,他还是秉承着一贯一开口就伤人的原则,他说:反正你现在也离过婚了,爸爸多陪嫁点,小章不会嫌弃你的!

我正在摆弄帆船模型,于是举着锤子恶狠狠地说:你要不是我爸,我得把你大板牙敲下来!

跟小章的一丝丝好感就这样彻底完蛋。我是再没想着结婚,像我这样的人,跟谁结婚就是祸害谁。如果我以后真再结了婚,那我的丈夫一定是跟我有深仇大恨,让我恨之入骨的那种。

我翻出结婚时的影集,看了起来。那时真年轻啊,也就毕业不到一年。突然跟我爸说要结婚的时候,他吓得都结巴了。等弄清楚了我要跟谁结婚,他就气得三天三夜没理我,他说:自己当戏子还不够,还要给我找个戏子女婿!

我从没有把小鹿和铁子领到家里过。铁子是个款爷,可小鹿家境就一般了。我怕他们知道,家世不好要瞒,家世太好也要瞒。当然,我家也不是什么世家——至少从我爸这里就断顿儿了。我太爷爷还是个翰林呢,爷爷一开口也是之乎者也。我爸呢,赶上了运动,从小没读过什么书,一开口就是三字经。不过,我们家确实是在我爸手里发达起来的。

不料三天之后,我爸突然就同意了,他说:丫丫你怎么不早说,铁子他爸是XXX啊,XXX跟我说了,咱们两家联姻,以后大半个城就是咱们的天下了。铁子这孩子好啊,懂礼貌,丫丫眼光不错啊!

我这段婚姻持续了不到两年。唯一的好处就是让我爸的生意做大了不少。没有孩子,和平分手,没有任何后遗症。到现在逢年过节我还能接到铁子的问候,有时候能接到他从欧洲那边寄来的小玩意儿,他知道我喜欢这些。

快毕业的时候,小鹿说,终于确定了,铁子喜欢的是你。

我问:何以见得?

她回:我看了他的日记。

婚后,我并未发现铁子有记日记的习惯。他出轨,还是小章发现的。看着铁子跟我进了酒店,正想着我们俩还挺有情调,一转身,我给他打电话让他送钱来——钱包在商场丢了,吃完饭付不了钱被老板扣住了。

小章找来经理,拿着房卡打开了门。里面小鹿光着,披了个浴巾半躺在床上,铁子在她对面,正在——画她。

我们进去了,他们俩谁也没动,只有铁子的笔沙沙响着。我呆呆看了一会儿,抽象风格,画得真是好,我就走了。

小章死命抱住我的腰,那时我正要往马路上冲。有些时候,你会觉得生活真是荒诞。什么戏剧冲突,生活才是最高明的大师,这种情节谁他妈能编出来?

我爸劝我,小章劝我,铁子的爸妈劝我,全世界都来劝我,只有风暴中心的那两个人,连一句解释都没有。

婚很快就离了,我的条件铁子都答应,其实我也没提什么条件,就是要了现在住的这套房子。装修的时候,我是真下了功夫的,洗手间的那个超级大浴缸,从伦敦运来的,我是真没泡够。

要说伤心也不是没有,要说睹物思人,我觉得就有点过了。我对铁子的感情还没到那个层次。我跟他结婚的时候,还根本搞不清楚婚姻究竟是什么。当时有些微妙的心思,我一直以为铁子钟情的是小鹿,一起混的时候,他总是更照顾小鹿——那种氛围只能感受,文字无法描摹。他求婚的时候我心中的胜利感是高于惊喜感的,但是要承认这一点,我还做不到。小鹿毕竟是我二十多年来,唯一的知己。

我把自己泡进了浴缸里,慢慢沉下去吐着泡泡。这还是小鹿的发明。她跟我一起在这浴缸里泡了没有一百次也有七八十次。我熟悉她的身体就像熟悉我自己的一样。所以我就很奇怪,不知道铁子在抚摸小鹿身体的时候,会不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6 20:11:00 +0800 CST  
十年,三个人的爱情(下)

手机响了起来。我手忙脚乱地爬出浴缸,差点摔一跤。果然是我的“大金主”打来的。离婚后,有段时间爸爸断了我的开销,说是要锻炼锻炼我。其实我知道他是怕我再喝下去,会把自己喝死。那段时间我发现了一个酒吧,没有男人的酒吧,酒也调得好极了,我就天天去。

调酒师是个哥特风的女孩,小小的年纪,说话嗓子哑哑的,好听极了。接了我的小费,嘴巴就更甜了。老有两三个小姑娘让我请杯酒的时候,我还没反应过来;等有人穿着低胸的紧身衣往我腿上坐的时候,我才落荒而逃。

流言早传到我爸耳朵里了,这回他可生了真气了,问我是不是想让他绝后。

我说:您早绝了后啦,难道您没发现我是个女的?

我爸就断了我的粮饷。

不过没关系,我有“大金主”啊!我接起了电话:飘儿哥,又来活儿啦?

老飘儿说:半天才接电话!得浪费我多少电啊!发这么些电,得用多少煤啊!怪不得这雾霾一天天这么重……

我没空跟他贫,就说:我可要断顿儿啦!他才言归正传。原来上次订那批货的日本客人,又要一打一模一样的古典帆船模型,实木的那种,这次要涂他们提供的黑漆,问我两个月能不能出活儿。

我想了想:三个月,加付20%,先付七成。

老飘儿说:真黑!说着就听他噼里啪啦打着键盘。

电话还没挂,到账的短信就过来了。

我靠做模型养活自己已经好几年了。没跟人说过,总觉得不是什么正经营生。比如芳芳说,我刚接了个本子,你帮我挑挑到底演A还是B?我回她:当然A啦!哎,你看我这漆面儿怎么样?要不要再上一遍清漆?哎,你别拿手碰啊——芳芳准得以为我得了神经病。

传我得了神经病不是第一次了。那年,小鹿和铁子结婚的时候请我,我就去了。给他们敬酒,三百多桌人,静得我都能听到酒辣辣地通过我喉咙的咕咚声。我是真心希望他们好。虽然跟铁子分开了,但我也不希望他再找别的女人,这也许是一种可怕的占有欲吧。不过,他娶了小鹿,就另当别论了,有种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窃喜。

铁子后来给我写了一封长信,胡扯些什么宿命论,我看了就丢在一边。不过他信里有段话倒是深得我心:一直以来,我以为我们三个人不会散。婚姻这种东西,对于我们这种人来说,更多的是一种形式。肉体和灵魂能不能分开,我不知道。我要是说能你会笑我了。丫丫,我爱你。不是普世的那种爱,我说的爱是一种是与否的抉择,与空间和时间都无关,我希望你的答案也跟我一样。

这封信写了没多久,我就听说他和小鹿也离了,这时候距离他们那个盛大的婚礼也不过几个星期。

小鹿在一个雨夜叮叮咣咣地打开了我的门,我屏息站在门口,听着门外的人一把把试钥匙,还以为是什么歹人,虚惊一场。

她醉得一塌糊涂,哭得死去活来。

她说,铁子去欧洲了。

她说,丫丫你个混蛋。

莫名其妙就被骂了,我听着她连篇的酒话,终于梳理出了头绪:铁子从来不爱她,跟她结婚就是因为愧疚。

我把她拖到浴缸里,放了水,狠了狠心把她吐得粘手的长裙子丢进了洗衣机——要是扔了等她醒了酒准得跟我撕吧半天,她可扣了!

给她浑身打浴液,她笑得要滑下去。我把双手伸到她的胳膊下面,正要把她架起来,她一个翻身,我穿着衣服被她压在了身下,立马灌了一肚子水。她把我按在水底,我感觉自己快要溺死了,睁开眼睛,就见她深吸了一口气朝我附身过来。下一秒混合着酒气的空气就被吐在了我嘴里。她的睫毛扫在我的脸颊上。我刚要挣起来,她就压住我,再吐一口气给我。慢慢地我就有些意识不清了,只感觉她的舌头在我的嘴里肆无忌惮地冲撞。

醒来的时候我跟她横七竖八地躺在一缸冷水里。我赶紧起来,发现她已经烧得滚烫,使劲拍她的脸也醒不过来。

小章赶来,送她去了医院。她的头枕在我的腿上,像个火盆一样。她不停地叫我的名字:丫丫!丫丫!丫丫!

小章说,你答应她就不叫了。

我就说:我在这儿呢!

小鹿说:丫丫,你别不要我!又开始无限重复,我尴尬得想死。


小鹿的肺炎痊愈后,我们一起住了三年多。再没有发生那天晚上浴缸里那种事,有时候我都觉得是不是自己的臆想。

有一天,我遇到了铁子的爸爸。说来也奇怪,都在一个城市住着,这么多年我竟从来没有遇见过我不想遇见的任何人。铁子的爸爸说,孩子,有时间还是去看看铁子吧,他心里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我说:最近忙,没出国的计划,再说,我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哪儿啊。

他爸爸就像看傻子一样看我,说:铁子走了快四年了,你真不知道?

我说:知道啊,去欧洲了嘛,他还老给我寄东西呢!

他爸爸就火了:孩子,铁子负了你,你怪他,可这事不能拿来开玩笑。

说了半天,我终于明白了——铁子是自杀了,死了快四年了。


从公墓回来,我又一次把自己泡在浴缸里,水很烫,我却抖得像一片落叶。

小鹿下班回来——她在一个制片厂当副导演——哼着歌心情好得不得了。

我裹着浴袍跳出来,叫住了她。

我劈头盖脸地问:你是不是杀了铁子?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灰白:你有什么证据?

我把浴袍一扔,逼近她说:这就是证据。

她想要别开目光,可是犹豫了一下,眼神里有什么一闪而过。

我哭了:你想要什么你都拿去,我不在乎,可是铁子有什么错,有什么错!

她说:他是自杀。

过了一会儿,我又问她:铁子给我寄的那些小东西,也都是你寄给我的?

她问:什么小东西?

我冲到客厅,想把博古架推倒,不料太沉推不动。我就把上面的东西一件件摔在地上。

她抱住我说:你干什么?这些不是我寄的啊!你不说这是你欧洲的表姐寄来的吗?

我苦笑一声,为了不伤她的心,我还骗她说东西都是我八辈子没见面的表姐寄来的!

小鹿啊小鹿,你真是入戏太深!


我说:你走吧,这辈子不要再见了。

她看了我足有十分钟,说:要想这辈子不见我的面儿,难!


那天拖着大箱子走了之后,小鹿就开始疯狂接戏。她是那种老天赏饭的人,红得毫不费力。我去趟超市,购物车上印着她;走在街上,大屏幕里她在说话;就连下楼跑个步,一进电梯,四面墙上都是她的大头广告。

我越来越不爱出门。我拿出尺子和刻刀,一面数着一面窃喜:还要做八只船,我又能在家里躲两个月。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6 20:12: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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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小军与妞妞的不解之缘(上)


说谎是不好的。

我爸在报社当夜班编辑,我妈在医院当妇产科大夫,我在光明小学五年三班上学,我叫张小军。

好吧,上面都是谎话。

晚辈姓敖名时,字启礼,号目前还没有,毕竟我还是个无名小辈。家父乃是叹无河河伯,司布雷行雨,因为人刚正不阿,得罪了权贵,现被贬黜到凡间;家母乃是守彗河河伯的幺女,司草药,也一同被贬。至今已三日,人间三载有余。

——李老师!李老师!你怎么了?头晕吗?

我望着趴在桌子上好像睡着了的李老师,有些目瞪口呆。突然两道光芒“嗖嗖”闪过,我爸和我妈出现在了我面前,我妈还穿着白大褂。

小军,你怎么回事儿?不是告诉你跟谁都不能说实话吗?妈妈语速很快地问。

甭废话了!我爸烦躁地说,他正把手放在李老师的额头上,集中精神慢慢清除着她的记忆。

可是……可是李老师说……说谎是不好的。我嗫嚅道。

傻孩子,除了咱们家的事儿,说其他谎才是不好的。咱们家的事,不算说谎,这叫天机不可泄露。我妈一下下摸着我的脑袋。

这个孩子,真是愚钝不堪!我爸瞪了我一眼,说,还有四天,哦不,四年,小军,你能不能稍微老实点儿,别整天惹是生非!

我爸说的惹是生非我有点儿不敢苟同。我只是看不过大胖老欺负我的前座、他的同桌妞妞,小小惩罚了他一下:把他放在妞妞书包里的毛毛虫全弄到他的牛奶里去了。他“哧溜哧溜”地喝着牛奶,喝到最后,牛奶怎么是绿色的,味儿也不对了?使劲吸也吸不动了。他剪开包装盒一看,吸管尽头堵着一张已经被吸光汁液的毛毛虫皮。盒底还有七八只已经喝饱牛奶的毛毛虫挤在一起蠕动着。大胖哭得脸上的肥肉都把眼睛挤住找不到了。

学习委员肖薄浩说看见我课间把手伸进了大胖的书桌抽屉,我就被李老师叫去盘问了。

我爸妈“嗖嗖”走了,我叫醒李老师,关切地问她:您没事吧?是不是低血糖?

李老师缓了足有一分钟,才问我:你怎么在这儿?

我说:我看到您好像晕倒了,就守在这儿。您好点儿了吗?要不要吃块糖?说着从兜里掏出一颗大白兔。

李老师接过糖,深深看了我一眼。

回到座位上,妞妞从桌子下面递过来一个东西,我悄悄打开一看,一张作文纸里面包着两颗大白兔,纸上面只有两个字——谢谢!

赚了一颗糖,我高兴极了!

晚饭后,我正在洗澡,我爸又推门进来了。他还拿着那把锋利的小刀。我一看就哭了:爸,我求你了,你看我头发都这么长了,我的角都被盖住了看不出来的!爸!啊!!!啊!!!

我爸根本不管我的鬼哭狼嚎,按住我的脑袋就把今天刚长出来的那两小截角给削掉了。倒是我妈,在门口带着哭腔安慰我:小军别哭,现在割还不太疼,等长硬了得用锯子割,那才疼呢!

其实也就疼那么一下。不过我还是委屈地说:为什么你们都不长角,就我天天长!哭了半天,直到我妈答应第二天给我炸带鱼吃才罢休。

同学里除了妞妞,没人发现过我头上这两块不长头发的圆斑,毕竟它们的直径才0.5厘米左右。妞妞说,我问妈妈了,她说是斑秃,要早治,不然以后你头发会掉光的!

我忍着笑答应周末就去看医生。等周一再上了学,没想到妞妞还记着这事,问我:大夫怎么说?

那时还是三年级,我刚转学到光明小学。好多同学笑我像乡下来的,什么都不懂,只有妞妞一样样教我:怎么系红领巾、怎么敬礼、怎么做第八套广播体操。

我把这三天、不,三年的事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还没回忆完,就睡着了,枕头下面压着妞妞给的大白兔。

第二天上学,妞妞没来。我听到大胖眉飞色舞地跟他的几个哥们儿说:我奶奶说了,大骚货生的叫小骚货,迟早也会跟她妈一样!他骇人听闻的字眼儿成功吸引了全班的注意力。大家都静了,听他继续像宣布新闻一样说:你们知道吗?妞妞她妈昨天跟省城歌剧院一个唱歌的男的跑掉了,不要她了!她已经被她爸爸送到乡下老家去了!

就像一个惊雷在耳边炸响,我呆住了。正在这时,妞妞被她奶奶领着从教室门口经过,教室里乱哄哄地没人看见她,我一下子跑了出去。

耳朵贴在办公室的门上,我听着妞妞奶奶对李老师说,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事,上学耽误了……

李老师说:妞妞,先去教室吧,我跟你奶奶谈谈。

听到脚步声向着门口走来,我赶紧一溜烟跑了。过了一分钟,妞妞进了教室,一阵经久不息的嘘声迎接着她,大胖嘘得最响,他还跟几个哥们儿有节奏地喊着:小骚货!小骚货!

我攥紧拳头。

妞妞走到了座位上,正要坐,大胖突然抽掉了她的凳子,她一下坐在了地上。

我再受不了啦,我盯着大胖的后脑勺,直到那里冒出烟来。

我操,谁拿打火机烧我头发?大胖连忙把火弄灭,班里哄堂大笑。他回过头,看到他的后桌、我的同桌王文娟正趴在那里写作业,又看向我,我的座位是空的,我正把妞妞扶起来。这下大胖又有了新灵感:有人碰小骚货啦!张小军,赶紧闻闻你的手上有没有骚味儿?!

突然全班都静了下来,我顺着大家的目光一看,李老师铁青着脸站在教室门口。

大胖被罚站了一整个星期。第二天他奶奶就来学校跟李老师吵架,被保安架走了。

班里还是有几个调皮的男生围着妞妞叫“小骚货”,无一例外都被肖薄浩记在小本子上告诉了李老师。于是他们也被罚站了。过了大概一两个礼拜,这个外号才彻底被忘记。

我的糖盒子空了。这么多天我一直给妞妞带大白兔,上午下午各一颗。妞妞接了糖也不吃,就握在手里,弄得手上黏黏的。我妈说她是还没哭过,所以转不过弯来。

妈妈让我把妞妞带回家。妈妈做了一桌好吃的,我把那盘炸带鱼里面没有肚子、没有尾巴的三大块鱼肉都夹进了妞妞的碗里。妞妞一直吃,吃了好多,我都怕她撑坏了。

吃完她跟我挤在小书桌前面写数学作业。突然一只蚂蚁爬到了我的本子上,我正奇怪,妞妞就哭了,我一看,她书包里有好大一个糖块儿!其实也不是糖块儿,是好多大白兔粘在了一起,现在,这个可怕的块状物上面密密麻麻地爬满了一层蚂蚁。

妞妞哭得谁也哄不好,最后就吐了。我眼睁睁看着她把最好吃的三大块带鱼全吐进了我家马桶。

第二天上学,妞妞就会笑了。

慢慢地,女生跳皮筋又开始带她了。

期末考试她语文第一,我数学第一。我妈又给我炸了带鱼,我觉得生活美好极了,连爸爸给我割角都没有那么疼了。爸爸说:小军长大了!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7 18:35:00 +0800 CST  
张小军与妞妞的不解之缘(下)
上六年级了。我长高了,妞妞也是。大胖更胖了,现在他比我和妞妞都矮了一个头。他被李老师调到讲台旁边的单独座位去了,那是调皮捣蛋的坏学生的“专座”。他奶奶又来闹,又被保安架了出去。

妞妞参加市里的作文大赛得了一等奖,她把奖品的全自动铅笔盒送给了我,我爱不释手。那是一个变形金刚的铅笔盒,百货大楼要卖几十元。妈妈说,不能白要人家东西,给了我五十块钱,让我给妞妞也买点东西。我想了又想,不知道该买什么,就把钱给妞妞了,结果妞妞不知道为什么就生气了,钱也不要,还好久没理我。

回家一说这事儿,我妈叫我傻小子,我爸叫我愣头青。我一下子多了两个外号。

还是我妈又做了一桌子菜,妞妞才跟我和好了。

小升初考完了最后一门,我跟妞妞对完答案,高兴得要飞起来:我俩肯定都能进八中!妞妞说去动物园玩,我一高兴就忘了妈妈的嘱咐,跟她去了。先去了飞禽馆,本来在架子上打瞌睡的猫头鹰,见到我竟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不会动了;再去走兽馆,正扑咬母鸡的老虎,见到我竟低眉顺眼地把鸡往我这儿叼。妞妞说:真奇怪,为什么它们都怕你呢?我说:天机不可泄露。妞妞甩了甩头发,丢给我一个白眼。恍惚间,我好像看到了什么。

开学了,我早早坐在八中初一九班的教室里,有要往我旁边坐的同学,我就说有人了,后来,我索性把书包放在桌子上。

妞妞姗姗来迟,跟在胖胖的班主任于老师后面进的教室。我向她招招手,她赶紧跑过来坐下,吐着舌头。

于老师瞪了我们一眼,说:动作快点!然后对大家说;既然你们已经选好座位了,就先这么坐一学期吧。

我高兴坏了,跟妞妞相视一笑。

可是,三秒钟之后,我俩就笑不出来了——大胖和他奶奶出现在了门口。他们都想先进来,无奈太胖被卡在了那里,班里都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于老师尖利的声音划破了教室的空气:我看谁再笑?你、你、还有你,给我滚出去!

三个男生坐着没动,于老师捡起一个黑板擦,向离她最近的一个扔去。正中脑袋,一头的白灰。这下三个人都乖乖出去了。

大胖已经挤了进来,他奶奶紧随其后。我听见大胖对于老师说:三姑,我要坐这儿!他指着我的座位。

于老师马上指着我,说:你,站起来,坐后面去。

我正要争辩,妞妞拉了拉我,我只好拿起书包坐到了妞妞身后。我一看,我的同桌又是王文娟!

大胖坐下来,使劲靠桌子,把王文娟挤得都快夹住了,还好她瘦得跟纸片似的。他冲着妞妞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小骚货的味道,一天不闻还真不舒服。

班里静悄悄地,大家都听见了他的话。只有于老师好像没听见,她正跟大胖的奶奶亲亲热热说着话:放心吧,有我在谁敢欺负咱家大胖!

期中考试成绩下来,我们九班全年级倒数第一。班里风传着要再分出一个差生班的消息,不过,也有七八个人毫不在意。他们都是大胖的马仔,大胖当班长,班里的大官小官被这帮人瓜分了,大胖还许诺了他们,不让把他们分走。大胖俨然已经成了班里的土皇帝,不但每天马仔们好吃好喝供着,还有几个女生给他洗擦过鼻涕的手绢儿!

班里没人跟妞妞玩。大胖早已把妞妞妈妈那点事儿添油加醋说了几百遍。妞妞脸上又见不到笑容了。

也没有人跟我玩。大胖给我起了个外号叫“野汉子”,天天把妞妞往我身上推。

人前我不敢跟妞妞说话。我妈出差了,现在只有爸爸管我。他嫌麻烦,索性给我下了个禁制,我是一点儿歪招儿也不敢使,不然我爸就会马上知道。

妞妞居然考了全年级倒数第一!我抢过她的卷子,看到上面满篇的错题,突然我就恍然大悟——真聪明,我怎么没想到呢!妞妞是想分到差生班去,逃离这里!

过了几天,学校贴出了声明和处分通知。说根本没有要分差生班这一说,是某几个老师造的谣。这几个人还收了不少家长的礼,虽然都退了,但是还是给警告处分,扣半年奖金。处分的人名字,于老师在第一个。

于老师和大胖都收敛了不少。同学们悄悄说:胖头鱼要翻肚皮了!小胖头鱼也要跟着嗝屁!大家心里都恨恨的。

妞妞有三天没来上课。再来的时候,胳膊上缠着黑纱。她跟我说,是她爸爸,车祸。

大胖转过头来接口说:绿毛龟死了?不是说千年王八……他还没说完,我就把文具盒砸在了他头上。他傻了。不待还手,十几个男生——包括几个他曾经的马仔,每个人三拳两脚就把他打翻在了地上。

大胖住了一个星期院。那一个星期,教室后面黑压压站着我们一群男生。我们憋着一口气,朗诵课文都是恶狠狠的。

大胖回来了。他奶奶要去找校长闹,于老师拉住了她,恳求地说:本来大胖的成绩就分不到八中,还是我托人好不容易弄进来的,现在好几个家长给教育局写了信,你现在去找校长,不是火上浇油吗?

几个同学听到了于老师的话,回来大声学给全班听,大胖趴在座位上,脑袋上缠着白布,不知是装睡还是真睡着了。

大胖要转学了,一个消息灵通的同学说,校长也兜不住啦!我高兴得写作业都哼着歌,被我爸在脑袋上敲了好几下。

那天是个星期五,是大胖在八中的最后一天,他整个人都蔫了。

课间,我给妞妞讲着题,妞妞在座位上转过来认真地听着。突然她一声惨叫。我抬起头,先看到大胖那扭曲的五官,再看到他手里带血的水果刀。他又捅了妞妞的肚子几刀,我才反应过来,下意识抬手一个结界挡住了妞妞。他再捅,就像捅到了钢板上,刀尖一下折断了。

下一秒我爸就从门外冲了进来。他抱起妞妞,同学们后来都说从来没见过一个人能跑那么快。

但是妞妞还是没有救过来,她的脾脏破了,失血过多。

剩下的一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的。割角也不疼了,带鱼也不香了。我一天天看着日历,盼着赶紧回去。我妈说,回去了就会忘掉在人间的一切。

终于回来了!

家父的案子已经查明,是受了冤屈,已经官复原职,一切尘埃落定。可是,不知为什么,我心里空落落的。

一天,我正在习字,母亲领着一个眉眼挺熟悉的小姑娘,走到我面前,问:启礼,你看看谁来了?

——颇为面善。我努力回想着,却一无头绪。

小姑娘笑了,她摊开手掌,手心里是一颗糖——一颗大白兔!

她是——妞妞!

瞬间我就记起了人间的一切。

原来,妞妞的母亲就是家父案子被冤枉的那个小官,被罚下凡二十一天!她回来后,玉帝召见她,说要补偿她,她就请愿把妞妞和她父亲都接来了!

妞妞把糖纸剥掉,把糖塞进了我嘴里——真甜!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7 18:36:00 +0800 CST  
@凱云2013 2017-04-27 21:01:00
顶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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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最近打算写几个结局好点儿的~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8 22:04:00 +0800 CST  

楼主:红酥手贱

字数:71

发表时间:2017-04-13 09:42:1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25 10:57:31 +0800 CST

评论数:204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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