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100个邪邪的小故事,给你——《红酥手二更茶》

@起凡老板 2017-04-17 15:52:00
楼主写的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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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您的称赞!飘飘然中~稍后更新~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7 19:08:00 +0800 CST  
更新一篇~

改命

这件事怎么也得从去年暑假那趟旅行说起。
是爸爸带我去的崆峒山,不过,遇见那个老道,完全是个意外。天特别热,我喝了很多红牛和凉茶,有些内急。而景区的公共卫生间门口排着长队——我说的长队不是七八个人那种,而是至少百八十米的人龙。
我排了一会儿,队伍丝毫没有移动的意思。我望向在另一个队伍里帮我排队的爸爸,他在一整队的妇女中显得很是不自在。他的队伍还没有我的近!我越来越憋不住了,想到一个女孩子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尿了裤子,我就忍不住哭了起来。突然爸爸背起包走了过来,拉着我说,走,爸爸带你找个别的地方上去。

还真让伟大的爸爸找到了。我跟着爸爸迈过一圈被踩进土里的警戒线,只见里面是三面颓圮的土墙围合出的一个小小空间,不到一平米吧,靠中间的墙砌着一个台子,除此之外空空如也。
不过,地上铺着花纹奇怪的地砖,显得很是干净。我迟疑了——这地方显然不适合方便。不过那时我已经忍到了极限,犹豫了一下,就让爸爸在外面守着,开始脱长筒袜。
“咄!咄!咄!”突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我抬头一看,吓得都忘记了尖叫。一个白发白须的老道,正盘腿坐在那个台子上。他是怎么进来的?爸爸怎么没拦住他?
“你怎能在此行如此不敬之事呢?”老道的口音很是奇怪,说起话来像是戏文里的念白一样。
“对不起!对不起!”我连忙提上长筒袜,庆幸自己穿着裙子,不然就要走光了,我恳求地说,“对不起爷爷!厕所排队人太多,我实在憋不住了!”
“这个简单,我就助你一臂之力!”他说,说着从宽大的袖子里拿出一个大可乐瓶。我还不知道他准备干什么,就感觉到自己尿了。我连忙蹲下,试图止住尿意。可是已经决堤的尿意如何能止得住?我再怎么努力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膀胱了,我在那老道面前一直尿完才站起来。我的脸烫得都快熟了。
可是——当我站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地上竟然是干干的!再看我的裙子也是干的。我向着老道望去,可是他已经不见了踪影。台子上放着那个可乐瓶子,里面装着多半瓶茶色的液体。我用手一摸,还是温热的。
——爸!我这才想起大喊大叫。我爸冲进来,可是他坚称根本没有看到什么白头发的老道进来。
我向景区的工作人员打听,他们说那个三面围合的房间是几百年前XX天尊(我是真没记住,当时已经吓得六神无主了)显真身来讲道的时候,打坐过的台子。后来景区重建,那里就保存了下来,也是一个景点。这几天是因为景点介绍牌破损了正在重新制作,所以暂时没有开放参观。

我吓得不轻,从西北回来就发了高烧。查来查去一直查不出原因,烧了十几天都没有退。大夫说这种不明原因的高烧,一定是重大疾病的前兆,让我们做好思想准备。我妈哭得要晕过去。我爸仔仔细细想了前因后果,把烧得快脱水的我连同手上的点滴一起从病床上拉起来塞进车里,带我去了市郊的木鱼观。

主持道长黑发黑须,我一看见他就想起了在崆峒山的遭遇,顿时感觉病更重了。他听我爸爸说完,要了我的八字,在一个本子上算了半天,跟我说,我犯了大忌,冲撞了仙人。于是拿很细的针刺破了我的十根手指,放了小半碗血出来,然后又画了符烧掉,把灰放在血里面。
——大概就是这样吧,之前应该还有些别的步骤,但我当时真有些神志不清了。
不过,他做完了这些,我立刻感觉神清气爽了。我爸拿出体温计一量,竟然已经退了烧。道长说,他已经替我赔了情,发了愿,三年内我不能干任何不善的事,过了这三年,我才能彻底平安。
三年?明年我就要高考了呀!我着急了。
只要你不做坏事,高考是不受影响的。老道说,我已经替你排过了,虽然天机不可泄露,但你的前程是不错的!
于是我拔掉手背上的点滴,高高兴兴回家了。

转眼就到了高三。我谨记道长的嘱咐,不做坏事。不过,一个女高中生能做什么坏事呢?如果说有什么可能是坏事的,那就是我暗暗喜欢着一个叫李晓宇的隔壁班同学,而早恋是被爸爸妈妈明令禁止的。不过,我也只不过在心里想想,根本没有表现出来。
一直到高考。没想到李晓宇居然分在我的前桌考试。在监考老师宣布纪律的时候,他转过头来悄悄跟我说,做个交易吧,我给你数学选择题答案,你给我英语的。
我的这两门课成绩都比他好,特别是英语。我想了想,说,我不要你数学答案,不过我给你英语的吧。
他一挑眉毛,说,谢啦!
于是,在考英语的时候,我用脚轻踢他的凳子,一下是A,两下是B,以此类推,给他传了所有选择题的答案。
考完了我还没查成绩,他就打电话感谢我,说我帮他提了至少三十分,千恩万谢。我的心砰砰跳。
可是,等我查完了成绩,我的心都快不跳了——我的数学比预估的分数少了整整32分!
我爸觉得奇怪,托了很多关系查卷子,等我看到自己的高考答卷的时候,我几乎傻了——我明明会做也做对了的最后两道大题,卷子上居然都是空白!一道14分一道18分,都是空白!

那个暑假的气氛压抑极了,本来说好的旅行也取消了。一天早上我爸接到电话,竟是木鱼观的道长打来的,让我们赶紧去一趟。
我们去了,看到一年前乘着我半碗血的那只碗,本来存在一个小格子里,可是现在已经碎成了几片。道长说我一定干了天大的坏事了。我本来高考失败就难过至极,被他这样一说,忍不住啕号大哭起来。
道长让我撒了几个铜钱,说是要给我排一卦。他想想算算足有一个小时,才抬起头,声音颤抖地问我:你改了别人的命?他说卦象显示是6月7号巳时发生的事。我想了想,那天我正在高考,问了他巳时就是上午,考的是英语。
英语!我突然眼前一黑。我抓住道长的手问他,我是给别人传了答案,这是改命吗?
唉!道长长叹一声,孩子啊,高考可是改命的大器。你改了别人的命,也就改了自己的命,我帮不了你了,你好自为之吧。

过了几天,录取通知书下来了,我站在学校的红榜前,李晓宇的名字排在中间靠前,我的名字,在倒数第二。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7 19:42:00 +0800 CST  
呃~今天只更一个哦~周末更两个~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7 20:28:00 +0800 CST  
@般若安好 2017-04-17 22:49:00
楼主快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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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更新哦~~么么哒~~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8 09:47:00 +0800 CST  
更新一篇~



被嫌弃的小黄的一生(上)



四年后,我开车去L市办事,路过当年学车的那个驾校。

昔日的驾校已经成了一片荒地,草长得齐腰高了。

车速其实挺快的,我也不知怎地,余光一撇,就看到了好像是小黄,蹲在驾校门口。我条件反射地急踩刹车,后面的车一下子怼了上来。

一个女司机从后面车上下来,尖着嗓子骂我。我下了车,没理她,赶紧喊着小黄的名字。已经夹着尾巴跑远的小黄听见我的声音,转身箭一样蹿了过来。

两条白色的八字眉,还是熟悉的逆来顺受的神情,半截尾巴摇得飞快。我的眼泪一下子就滴在了地上——小黄是当年驾校养的一条中华田园犬,也就是小土狗,同时也是我的救命恩人。

我跟那女司机查看着两车接吻的地方,我的车尾装了保险杠,因此毫发无损,她的两个前大灯都碎了。

数了两千块给那女的之后,我抱着小黄上了车。两千块够买多少个你了?我打趣它。它却仿佛听懂了,耳朵一下子耷拉了。

当年,我找小黄找了有小半年。贴了无数启事,还在报纸上悬赏了。周围人都说我魔怔了,慢慢地我也觉得自己确实仁至义尽了。在我心底早已默认它是死了,还写了篇文章悼念它。可是如今,它就活生生地坐在我的副驾,目视前方,一副老司机的样子!


四年前,不,应该是六年前了,我还在A市混日子。去那个驾校学车,不过因为那里是全市最便宜的地方。场地烂透了,教练骂起人来凶得不可一世。我安慰自己:一分钱一分货。

驾校里养着一只藏獒。很大很威风,但可能是栓得太久了,精神似乎有些不正常,除了喂大它的校长,见了其他人都总是挣着链子流口水。我也算是爱狗养狗的人,可是每次见到它都绕着走。

小黄还是我发现的。我练直角拐弯,车轮陷进了地上的大坑。下车一看,旁边一个箱子,一窝小狗崽正在里面乱爬。一只纯黑,一只四蹄踏雪,一只玳瑁,还有一只纯黄。从这些毛色我马上判断出了它们的出处——千金小姐和流浪汉在一次街角偶遇后的野合,副产品们被有心遮掩这桩丑事的主人偷偷扔在了这儿。

前面三只都很快被领走了,只剩了小黄。这是唯一的一只小母狗,难以看家护院——还长着两条半耷拉的小白眉毛。我有心要养它,但是当时的室友有洁癖,只能作罢。不过,小黄很快给自己找了个地儿——它被驾校看门大爷撵了一圈儿,就躲到藏獒身后去了,大爷不敢接近,只能作罢。


小黄就这样活下来了,藏獒也愿意分它一口饭。它渐渐长大,慢慢地显示出母系高贵遗传的特征——腿长。它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像马戏团的小马那种高抬腿的步伐,走得还很有节奏感。虽然驾校的教练们对它的态度总是很恶劣,不是吼几句就是踢一脚,但来学车的年轻人都很喜欢它。它靠着模特步和摇得欢脱的尾巴,也混到不少吃食。

太阳出来的时候,它就往藏獒背上爬,藏獒眯着眼睛,一副慈父的样子,也不流口水了。校长见藏獒被带得转了性,也就默认了,反正小黄饭量也不大。

小黄非常聪明,哪里会过车、哪里会走人,它都门儿清。你要是迎面走过来了,它马上往旁边一让,低眉顺眼地。虽然驾校里的烂路和马路杀手们常常碰撞出一些火花,但小黄从来没受过一点儿伤。

后来吧,大概我科目二第二次挂掉的时候,小黄突然不对劲了。肚子往地上拖。那时它不过七八个月吧,我们都说不可能,可是它就是怀上了。藏獒这慈父终于露馅了,天下果然没有白吃的午餐!

那藏獒怎么也有三四个小黄大,我望着小黄那血管狰狞、大得要炸开的肚子,担心极了。教练们还是踢它,可是下脚也有了些分寸,都避开了肚子往腿上屁股上招呼。


等我科目二再次挂掉,小黄也生了。一连生了好几天。它不停地哀叫,我们几个学员就给它做了个箱子,搬到不碍事的地方,水啊粮啊给它放好。到了第三天吧,终于生下来了,四只小藏獒,三只活的——至今我也没有弄明白小黄为什么能生出纯种的藏獒来。那几年藏獒正火,满月后三只小狗崽一共卖了小两万,校长那几天高兴得走路都颠了起来,破天荒给小黄买了一堆酱骨头店剔过肉的骨头。

小黄却不领情,一直护着那只死掉的小狗崽。这是它第一次护东西,自然遭到了毒打。 校长的小舅子挥着铁锨冲它乱拍,一不小心铲在了它的尾巴上。一开始只是折断了,耷拉着,后来慢慢地断掉的那半截就坏死了,一碰它就尖叫。

我特意去宠物医院问了,那个说话不停眨眼的狗大夫告诉我,得全麻,让我准备好一千块再带它来处理伤口,我绞着手离开了。好在一个月后,坏死的半截脱落了,它就只剩半截尾巴了。不过,它好像并不在意,又开始摇得欢脱。曾令它伤心欲绝的分娩和夭折,仿佛都被它遗忘了。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8 19:07:00 +0800 CST  
被嫌弃的小黄的一生(下)


那天我感冒了,开始还坚持着轮番练倒库,后来就有点昏昏沉沉。不知怎地,我就站在了练半坡起步那个大坡的下面。上面有个叫吴芬的女学员正在一遍遍熄火。她的教练站在半坡的最高处叉着腰粗着嗓子不停骂她,越骂越过分,都带上了祖宗。

突然她尖声哭起来,我抬头一看,她已经从车里出来了,用力一摔车门,捂着嘴哭喊着要去找校长。

下一秒我就看见她那辆车从坡上遛了下来,直直对着我冲过来。我一下子傻了。这时,小黄从远处箭一样蹿了过来,跳起来把我扑倒了。那车擦着我的鞋底溜了下去,嘭地撞在了围墙上,顿时整个车尾都瘪了。

我站起来,看到小黄卧在车刚过去的地方,一动不动。我颤抖着手去碰了一下它。它却马上站起来,摇着尾巴。我仔细检查过,发现它跟我一样毫发无损。我高兴得把它抱了起来转了好几个圈。

我想好了,要收养它,大不了跟室友闹掰,反正我也受不了他的龟毛了。可是校长却不让,说这是驾校的狗。争了半天差点吵起来。后来还是我的教练点醒了我,他说,你傻啊,小黄是他的摇钱树!


果然让教练说中了,没过多久小黄又怀上了。中间我准备毕业论文,有几个月没去练车。听说生了四只小藏獒,都是活的,有一只铁包金卖了三万多。

——据说校长也曾想要用别的小母狗们跟他的藏獒配,先后弄来好几只。但是那藏獒不是一口就把小母狗咬断了气,就是生下来串到西伯利亚去了。

再去学车已经是第二年的春天了。一进驾校的大门,小黄就迎了上来,我惊讶于她的老态:不过一岁多,她的牙齿就快掉光了,腿也罗圈了,肚皮打着褶儿,几乎要拖在地上。那时我已经签了工作在培训,也有了单人间的宿舍,于是每天都给它把羊肝羊肺这些下水煮得稀烂,带到驾校喂它。那藏獒也蹭了不少,后来都躺下让我摸肚子了。

我甚至曾试图偷走它。它有时也走出驾校到附近转悠,不过,估计周围不友善的因素太多,它从不敢走远。我观察了几天,驾校的门口有好几颗监视摄像头,我不论在哪个方位行动都有可能被发现。后来我就放弃了这个想法。

每天都去练车,我的科目二还是又挂了。我有些心灰意冷。那些日子每天去驾校,似乎学车已经成了附属,主要是为了看看小黄,喂喂它。小黄是我这些天唯一的成果,它身上有了肉,毛色也变得油光水滑起来。不过,我很快就沮丧地发现——它又怀上了!

这次生得很顺利,还是四只。前两只都是铁包金的小藏獒,后面两只就明显能看出串的感觉了。校长和他的小舅子,背着小黄,一人拎了一只小串串,划着弧线甩出了驾校的围墙。

小黄发现的时候,两只小奶狗早已被过往的车辆压成了两摊血肉模糊的片状物。我把它抱走,几个好心的学员把两坨小奶狗铲走了。它就挣脱了再去闻地上的血印子,然后把头仰起来,像狼一样对天嚎了起来。

之后,小黄就一点奶也没有了,它也不管那两只小藏獒,而是整日整日坐在驾校门口,仿佛在望着虚空。我把吃的摆在它面前,它就吃,吃完也不知道喝水。我把水沾在手指上,再抹在它的鼻尖,它才知道低下头喝水。喝完摇摇尾巴,弧度几不可见。

我难过极了,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它做点什么。我又一次找到校长,求他把小黄给我。我不白要,出钱。我愿意出五百。校长说,它一年两窝,就算每窝两只,一年就能卖两万,这畜生起码还能再生五六年。你给我五百?一屋子人都哄笑了起来,我面红耳赤地退了出去。

后来听说事情就发生在那天晚上。校长喝了点酒,大家劝着,倒劝出了他的火。他把自己那辆桑塔纳的油门踩得轰响,载着他的小舅子要去续场子。刚出驾校大门,远远一辆大货车正摇摇晃晃开过来。他准备抢在货车前面过去,不料刚一踩油门,小黄突然窜到了他车前。他条件反射地一踩刹车,后面的大车一边急打方向,一边发出巨大的急刹声,刚刚避过他的车头。这时小黄迈着马戏团的步子退到了墙根。大货车还是翻了,正压在校长那辆桑塔纳上面。

校长和小舅子当时就蹬腿儿了。小黄一溜烟跑了——再没回来。


驾校很多教练本来就是挂靠,顿时做了鸟兽散。我们这些学员被晾在了一边。后来找了晚报,媒体曝了光,才给我们重新安排了驾校。这次我学了三个星期就过了科目二——我终于发现原来我那个教练教的动作很多都是错的,就等着我们考不过去然后买课时!

不过这不是重点。这是小黄的故事,让我们继续说小黄。我找了它很久,直到我离开A市,我都没有放弃每个周末去找它。驾校方圆十里我都找遍了。每个垃圾堆、每个犄角旮旯,我都上手翻过。


我开着车走在高速上,不时摸摸小黄的头。我觉得自己像在做梦一样。进了家门,我的小泰迪可可很不高兴,追着它咬。我直接把可可关在了笼子里。给小黄洗了澡,我惊异地发现,它身上新伤叠着旧伤,乳房又大又低垂,质感沉甸甸的,整只狗完全是皮包着骨头。我对它说,从今天开始,你的苦日子结束了。它听了摇着尾巴,舔舔我的手,然后抖了我一身水。

可是第二天,我接到领导任务,得去出差三天。推了很久推不掉。我把可可托给了朋友照料,小黄我放在了家里。给它准备了几大盆水和许多狗粮,我觉得没什么问题了,抱着它说了半天话,就走了。


等我回来,小黄不见了。狗粮没怎么动,水可能是蒸发了一些。地上也没有大小便。我仔仔细细地检查着防盗门,没有被撬开的痕迹。窗户走之前我开了一个,可是还有纱窗挡着呢,而且我住在四楼啊!


我在小区里找了很久,街上也找了很久。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钻进了我的脑子,怎么也赶不走。

连夜开车回了A市。打着强光手电,在驾校那断瓦残垣的破院子里,我找到了它——和它的两只小狗崽。它的姿势很是诡异——用前爪撑起身子,让小狗崽吃着奶。它见到我,发出一阵亲昵的呢喃,用前爪拖着身子,缓缓地向我爬了过来。我抱起它,它突然一阵尖叫——它的腰似乎是断了。

我家到A市,两个小时车程,我不知道,它究竟是怎么回来的。

带着它和它的小狗崽,我一家家宠物医院拍着门。终于有一家开了门。草草检查了一下,就告诉我,安乐吧。我揪着他的领子让他治。他开了个天价,我没还价就答应了。然后就把X光机打开。他让我自己看片子,说内脏都碎了,一肚子烂下水,救不活了。我哭得一脸鼻涕眼泪,那大夫递给我纸巾,又拍拍我的肩,说不要钱了,你走吧。谢过他,我终于抱着打过止疼针的小黄离开了。

找了个宾馆,我付了双倍的房价,才把小黄和它的小狗崽都带进了房间。

小黄没熬到天亮,它在我的臂弯咽了气。我血红着眼睛,想打人。


它的两只小狗崽,一公一母,公的长得像小金毛,朋友一眼看中要走了,那只母的,也长着小白眉毛,朋友也想一起要走,我把它紧紧抱在怀里,谁也不给。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8 19:09:00 +0800 CST  
@大眼糖糖 2017-04-18 22:51:00
。。。故事一个比一个悲伤了,呜呜,有木有圆满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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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上哪有圆满啊~

不过,有人哭,就一定有人笑;反之亦然。

再抱抱糖糖~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9 12:29:00 +0800 CST  
@耍流氓123 2017-04-19 10:24:00
全是怀孕的。。。不是女人就是狗。。。好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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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汗一个~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9 12:30:00 +0800 CST  
@凱云2013 2017-04-19 22:14:00
小黄好可怜……看化了。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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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命运揉碎了~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9 23:42:00 +0800 CST  
更新一篇~




大美和小美(上)



二嫂快生的时候,我打趣她,你这样的美人坯子,怕是会生出一双天仙吧?

——那时已经请吕先生诊了脉,知道这胎是双生的女儿。

可是二嫂蹙了眉头,说,娟儿,你这个傻孩子。生得美,可不是恩典。这世上稳稳当当过一辈子的女人啊,都不会过了中人之姿。

二嫂说话总是咬文嚼字的,听得我云山雾绕。已经新中国十几年了,用我妈的话说,她却还活在民国的“幻梦”里。幻梦是什么?就是个肥皂泡泡——风一吹,就“啪”地破了。

没过几天,大美和小美就被“送子娘娘”接到了我们家。太稀奇了,老辈人都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事——一胎的两个丫头,长得却不一样。大美长得跟二嫂一个模子,小美却酷似二哥——我二哥是个威风凛凛的军人,虽说也是剑眉星目,可这粗犷的五官长在女孩家脸上,就有了几分别扭。

当然,大美和小美只是家里的叫法,姐姐大名叫章炟美,妹妹叫章霄美。吕先生给起的名,他说大美生于人定,五行缺火;小美生于平旦,五行缺水。上了学以后,姐妹俩这名字里的生僻字没少为难老师。

同学们说,大美是真美,小美是假美。大美听了一笑而过,小美却哭红了眼睛——那时也不过小学三年级。小孩子其实哪里懂什么美不美的?

大美从小能歌善舞,小美却喜欢写写画画。我出差去上海,回来的时候给姐妹俩带了书包,一个红的一个蓝的。不要问我为什么不买一样的,谁还没个年轻缺心眼的时候呢?

我不知道两个姑娘都想要红的。让大美先选,大美说让妹妹选。推让半天,还是大美先选了红的。过了两天,我看见小美在往大美的红书包上面甩水笔印子。大美却不在意,照样背了去上学。我看不过去,在印子上给她绣了几朵梅花——没想到却成了时尚,一时间女孩子们都开始往书包上绣各种花。

小美性子里的别扭大概从那时就开始了。上初中以后,这别扭越来越严重了——两姐妹住在隔壁屋里,大美常有同学来找,小美却不许他们听歌、谈笑,说会影响自己思考、创作——小美在晚报上面发了几首诗,总是以诗人自居。慢慢地,学校里和左邻右舍就流传着小美得了神经病的闲话。

所幸不久后,姐妹俩就参军了——那时二哥早已是将军了。大美去了文工团唱歌,小美也想去,可是她并不会唱歌跳舞。小美哭闹了许久,二哥终于把她弄进去了——搬设备、写标语——好像一个二等杂役。

小美却很高兴,脸上慢慢见了笑模样了。

转眼就十八岁了,这一年发生了两件大事。

第一件是大美当上了电影演员,而且是女主角——印着“章炟美”名字的电影海报被镶了大框子,现在还挂在堂屋里——据说电影厂的人来文工团挑人,大美并没有报名。可是他们都挑好了人准备走了,却发现了在练功房角落一个人压腿的大美——从镜子里映出的脸,用那个导演的话说,那是一种“不属于少女的、刚毅与云淡风轻并存”的美。导演当场就决定,换人。大美当着导演的面请示二哥,二哥说,去玩玩吧,她才应了下来。

小美几年来第一次敲响了大美的门,她让大美把她介绍给导演,给她也安排个角色。大美应承了下来,导演也真给安排了——演一个有七八句台词的“农妇乙”。可到了开机,小美却没有去。一整个片场的人等着小美一个人。怎么也找不到她,只好临时换了个人。

演到一半,小美披头散发地疯跑进来,推倒了摄像机——她竭斯底里地控诉着在场的所有人,原来她钟意的角色是女二号。女二号那天正好也在场,就很尴尬。眼见局面难以收拾,一个人冲了进来,把小美扛在肩上,不管她的尖叫和拳打脚踢,径直走出了片场。要知道小美继承了二哥人高马大的体格,把她扛起来可不容易。

这人就是林树杨,文工团的一个青年编剧,也是小美秘密的男朋友。不过,这秘密如今已经曝光了。文工团不许谈恋爱,林编剧为了小美,退伍了,说等小美到年龄就结婚。

吕先生拄着拐棍儿来表示反对,他颤颤巍巍地说,林树杨这个名字不好,太吸水,会把小美本来不多的水吸干,让小美旱死。

我们都付之一笑。小美这辈子有着落了,大家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两个月后,大美的电影总算拍完了。她演生产标兵,有个镜头一直重拍,在冬天的渠水里泡了好久,就落下了腿疼的毛病。从此她发誓再也不演电影了——后来果然说到做到,她这辈子再也没有拍过电影。

第二件事就是——小美怀孕了。

林编剧见了我二哥,吓得差点尿裤子。他矢口否认是自己的过错,坚持跟小美只拉过一次手——骗谁呢,众目睽睽之下,他可是扛走过小美。他又改口说只“拉过手”和“扛过一次”。二哥拿手枪比着他的头,他还是坚持只碰过这两次。

二哥觉得不对,又拷问小美。终于问出来了——孩子是导演的。我们一下子理解了小美那次在片场的发作。

林树杨说,他愿意娶小美。二哥像看傻X一样看着他。看了半天,同意了。

结婚那天二哥没去。他出发去干另一件事了。他坐火车又坐汽车,终于找到了导演。子弹从眉心进去,后脑出来。据说导演到死脸上还保持着震惊的表情。

枪毙我二哥的时候,我们全家哭得死去活来。二嫂像老了二十岁,她说,她再也没有小美这个女儿。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9 23:43:00 +0800 CST  
大美和小美(下)

小美生了个儿子,长得倒有些像大美。大家都长舒了口气——这孩子真会长,娘胎里就知道怎么避免尴尬。她也退了伍,街道把她分到了罐头厂洗瓶子。在街道上刷标语的林树杨总用东北老家寄来的獾油给她擦手,她的手还是不停地裂口子。二嫂把他们赶出了我们家的大宅,两人在街角租了半个院子过活。

大美评了歌唱家,一天到晚去全国各地演出。后来她也结了婚,跟一个作曲家。这个人我们就不要说他的名字吧,不是什么值得青史留名的人物。大美和作曲家都分了楼房,住不过来,就把一套给了小美夫妇,他们终于从四面漏水的破院子搬了出来。

事情还是我发现的。林树杨出差了——他终于把自己活动进了文联——托我把老家带来的山货从单位送到小美家,我就去找小美。敲了半天门反锁着,屋里有动静。我听着有异,就坐在门口等。等了几个小时,门开了,作曲家走了出来。四目相对,我和他都傻了。

他跪下来求我,说不会再犯。我心软了。

不料过了半年吧,竟被大美抓了个正着。

大美不声不响去医院打了孩子。

离婚。马上就离了。作曲家从此滚出了我们家的生活。

小美回了娘家。二嫂并不理她——当然,我们家大宅里还住着我妈、大哥大嫂和表姨,但是这些人在这个故事里连酱油都打不回家,就不再赘述——她也不在意,总把自己关在房间里,高兴了就出来吃饭,不高兴就让表姨端进房间。

有一天,外面倾盆大雨,林树杨伞都没打,带着儿子来了。他拿着高音喇叭,站在院子外面控诉小美的罪行。从她跟导演的事一直说到作曲家,男主角换了十几个,都是我们没听过的。他边说边哭,儿子也在一旁嚎着。小美在房间里把收音机开得山响。

我终于下定决心冲进大雨, 我不能让这些话脏了孩子的耳朵。林树杨血红着眼睛,拿出一个水果刀,比着我让我走开。我伸手去拦,孩子也跟着拦。一片混乱中,不知道怎么回事,那刀子就深深插进了孩子的眼睛,只剩刀柄在外面。我们抱着孩子一路狂奔,到了医院,孩子已经不会哭了。

抢救了足足七天,没救过来。小美一次也没来医院。孩子终于被宣布死亡了,一大堆管子针头都从他瘦弱的四肢上面撤了下来。我只顾了哭,没发现林树杨走了——他吊死在了医院的厕所里。

大美从云南演出回来,她跟小美长谈了一个晚上。

老宅里的其他人只听见小美最后的怒吼:如果我有你这副皮囊,我怎么会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大美的声音也高了,唱美声一样抑扬顿挫的:章霄美!你信不信、我要是你,也绝不会过成你这幅德行!

姐妹俩的吵架声伴着窗外的电闪雷鸣,让我足足做了一晚上的噩梦。

第二天一早,姐妹俩的房间里都传出了骇人的惊叫声。我们冲进去,却看到两个人都完好无损,只是眼神惊惶得厉害。

大美走了。那是她最后一次去演出。不知道是不是跟妹妹吵架坏了嗓子,她塌了中,再也不能唱歌了——按说她的年纪,塌中这种事发生得实在是早了些。她被一阵嘘声赶下了台,没几天就转业了,分到了我们市里的文化局当科长。

小美却仿佛转了性,再没见她招惹什么人。罐头厂承包了,她包了做荔枝罐头的车间。没几年,她就成了我们家第一个“万元户”。在她一次次给家里买这买那、每个星期都回去几趟的攻势下,二嫂也终于原谅了她。

大宅里的人们都说,风水轮流转。

大美终于又结婚了,这次是跟自己的一个科员。他们的结婚照挂在墙上,我看了觉得很刺眼:细长条的大美,比并排坐着的丈夫,足足高了一个头。这科员还爱喝两盅,喝醉了居然还有打人的毛病!于是章科长经常鼻青脸肿地去上班。头儿们觉得不雅,商量了一下,就把她的科长撤了。大美逆来顺受地继续上班。我拉着她问,为什么还要跟科员过,她当年那股高傲劲儿哪里去了?大美挣脱我,扭着大屁股走了——结婚没几年,她那曾经保持得像少女一样的身材就变成了啤酒桶——据说有人看见她成堆地往家里买便宜猪肉。

那天是二嫂的七十大寿。我们一家人围坐在大宅的院子里,给她贺寿。大美的丈夫没来,不过也不差他一个。小美倒让我们大开眼界,居然带回一个金发蓝眼的外国人,据说他们已经登了记。二嫂多喝了几杯,有点儿头晕,突然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小美在她旁边,着急地喊妈。我在另一边给她顺气。

良久,二嫂拍着小美的手,轻轻地说,大美,不要怕,妈要走了。

我在一边提醒,二嫂,这是小美。

二嫂不理我,继续说,大美,你妹妹傻,你不要跟她计较。能顾着点儿她,妈在“那边”也谢谢你了。

小美一边应着,一边哭得肝肠寸断。

大美坐在一边,呆呆地望着这一切。我把她也推到二嫂身边。

二嫂找到了大美的手,拍着说,小美,不要记恨妈,妈都是为你好。

大美抽回了自己的手,说,妈,我谁也不怪,我只怪我自己没用。

二嫂再没有说什么,头低了下来。我试了试,已经没有了鼻息。

过了几天,吕先生来吊唁我二嫂。他老泪纵横,不停地说,罪过啊罪过。又拉着大美和小美,嘀嘀咕咕什么换了命还得换名字,缺水和缺火不能加错,加错早晚出事。大家都觉得吕先生终于老糊涂了。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9 23:44:00 +0800 CST  
今天堵车回来晚了,更新晚了~抱歉抱歉~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19 23:50:00 +0800 CST  
@起凡老板 2017-04-20 09:12:00
好文,就是智商感觉不够用,大美小美没看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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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闪雷鸣姐妹吵架之后,互换了灵魂~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0 17:35:00 +0800 CST  
@凱云2013 2017-04-20 16:17:00
唉~长长一声感慨!所以说本性难移。一切都怨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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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0 17:39:00 +0800 CST  
更新一篇~


干爹



小猴儿告诉我,干爹可不能乱认。

他一边把刚挖出来的鼻屎丢进嘴里品咂,一边把他姥姥的话学给我:认了干爹,如果八字不合,亲爹就会倒霉!这叫“刑克”。不合得越厉害,克得越重!弄不好会克死!

他这么说的时候是晌午,晚饭时候我就要认干爹了。为此我跟他打了一架——没打过他。

于是我给干爹磕头的时候,脸上嘴角都是带伤的,一抬头吓得干爹一哆嗦。

干爹是个高瘦的老头,其实也没有多老。他的体格还保留着壮健时候的架子,头上刮得乌青,辫子只留了脑后的一点儿,不知道是在隐藏还是偷偷昭示着遗老的身份。

我磕过了头,就得了一个大红包,里面塞得满满的,是银票。他们都说,干爹有钱。

捧了红包站起来,大家都静了,就等着我开口。可是我却好像噎住了。“爹”这个字,从没出过我的口——我的亲爹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平,我长到九岁,只见过亲爹的信和银票,还不知道亲爹长什么样——后来信和银票突然就断了,娘寄了无数封信,都石沉大海,到今天已经两年多了。我试了试,嘴里发出了一个含混的音节。大家更静了,我娘轻轻咳了一声。我深吸一口气——“爹!”终于吐出来了,声音又响又亮。

干爹就笑了一脸褶子,蒲扇样的大手就在我头上胡啦。我偷偷舒了口气——这关总算是过了。

隔几天家里就在锦春巷置了房子——干爹也住在那里,七八个宅院,占了大半条巷子——我跟娘终于从大杂院搬了出来。一群野小子追着我们的车子拖着长音喊:姨太太启程啦——我娘是偏房,大太太容不下她,因此全家搬去北平,只留下了我们娘俩——被跟车的小厮们几脚踢散。只有小猴儿追着我们的马车跑了几里地,脸都哭花了。我娘劝他,说离得不远,让他时时来找我,他哭道,那地方儿我去不了,去了也得让人打出来!棍儿,你记得要回来看我!一定!一定!

我上了学。九岁,穿着上了浆的衣裳,坐在一群四五岁的孩子中间,屁股上好像长了疮。虽然我也识几个字,可是没学过这道学文章。什么“兄道友、弟道恭”,我就想起了小猴儿。我跟他可是拜过把子的兄弟,虽然他比只我大半个时辰,但论理还是我哥。照先生的道理,我们就处得不对,可是我觉得挺好。于是就不太服先生管教。

干爹把我叫去训话,问我为什么偷偷往先生的茶杯里倒墨汁。先生黑着一张脸坐在一旁,一开口,一嘴牙也是黑的。我就忍不住笑了。先生说,并非鄙人不尽力,实在是令郎志不在此啊。

舜卿,跪下!干爹突然喝道,声音大得像个炸雷。我吓得膝盖一软,看到先生也是一抖——舜卿是先生取的字,我的大号叫章庭蕤,还是亲爹来信取的,“庭蕤”这两个字可难坏了我,歪歪扭扭忒不好写,练了有几百遍才彻底记住——我干爹亲爹都是一个姓,这也是巧了。

快给先生磕个头,陪个不是!干爹指挥着我,我机械地照办了。

送走了先生,干爹把我扶起来,叹了气。他说,棍儿,干爹已经老了,这么大个家业,将来可都指望着你呢,你可要上进啊!

——直到好几年后我才明白“上进”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到底把小猴儿弄了来。给我当伴读,以前叫书童。小猴儿的姥姥每月得了十个大子儿,家里还少了一张嘴吃饭,高兴得手舞足蹈。可是我不太高兴,感觉这兄弟之情好像慢慢就变味儿了。人前,小猴儿见了我得跪得拜,他做得很顺溜,可是我受得尴尴尬尬。

小猴儿倒比我适合读书。先生慢慢儿就把他当了得意弟子。一开口,就是:岱书,你来给大家讲讲这段儿——侯岱书是先生给小猴儿起的大号,称呼起来总像在占人便宜。

其实我也不是笨,那时就是玩儿心大。天天想着骑马、打拳。这两样本事我倒是学好了,到现在也没丢下。干爹喜欢看我骑马,他总说,咱们旗人老祖宗就是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男孩子学骑马,长志气。

小猴儿也陪着我骑马。他怕马,一上马背就抖,浑身僵硬,歪斜着要栽下来,逗得干爹哈哈大笑。

正月十五,我和小猴儿跟着小厮潘三儿去看灯谜。小猴儿一连解出来十几个,围了一大群人,三儿捧着各迷主打赏的小物件儿,两个人简直乐不思蜀了。我不知怎地,就生了闷气,一个人回了家。

可是,到了家门口,管家老潘却拦住了我不让进门,还大喊大叫,说我染了一身炮仗的尘土,浑身乱拍,拍得我都快晕了。过了半刻,后门响了,一个人影闪了出去。我挣开老潘追过去,发现那背影高高瘦瘦,竟像是干爹。

我哭了半宿,娘那屋的灯一夜没关。

第二天天不亮我就起了,一个钟头就背熟了《出师表》——大概就是那天开窍的吧,知道“上进”了——读书、骑射、拳脚,都慢慢做到了第一等。

后来我十五了,虽说已经理了短发,但还是照老规矩行了束发礼。

礼毕,干爹叫住了我,问我,舜卿,你想不想去留洋。

玩得好的几个朋友都留洋去了,我当然也想去。可是我不想求干爹,自从那年正月十五惊鸿一瞥之后,我跟他总有点别别扭扭。他再也不叫我棍儿了,总是舜卿、舜卿个不停。

我点了点头。小猴儿马上说他也想去。干爹没吭声儿。小猴儿就跪了下来,说也愿意认干爹当他的干爹。说他能照应照应我,学成回来一定报答他。

这可是大事。我让他不要胡闹,他突然就哭了。

干爹叹了口气,说,过生辰可不兴哭啊。这事可得跟你父母商量,不是你小孩子说了算的。

这口气就是有松动。小猴儿的爹是个跑船的,几年不见回来一次,她娘跟人跑了。他只有一个姥姥。

过了半日,小猴儿的姥姥颤着小脚来了,说了很多谄媚话儿,我听不下去,走了。

后来就拜了,也没有摆酒。干爹也给封了红包,据说没有当年给我封的大。我们置办着行头,还有半个月就要去坐船了,听说要坐十几天。

那天,裁缝正在给我们量身,门外突然吵吵嚷嚷的,几个大杂院的野孩子要往屋子里闯。三儿拦住了,问清是找小猴儿的,他就去了。

去了好几天也没回来。我打发人去问,回来说,小猴儿的爹淹死了,尸首刚运回来。他姥姥没挺住,也没了。我不知怎么就想起好多年前小猴儿的话了,难道这就是“刑克”?突然就出了一身冷汗——我和小猴儿的生辰可只差了半个时辰。

我跟娘去了大杂院。马车走到巷口,竟陷在了污泥里。娘一下地,缎子鞋面就污了。我们进到灵堂里面,两个亡人都拜了三拜。然后又帮着小猴儿收拾东西。突然娘尖叫一声,一个匣子在她手里应声落地。

一地的信。我赶过去,看到张张信封上都是熟悉的笔迹——章庭蕤亲启。我抖着手一封一封打开,里面是亲爹八年的亲情,从没间断。张张落款都有,随信附上银票一张。可是,没有一个信封里有银票。

潘三儿绑了邮差,一顿嘴巴子让他说出了实情——他和小猴儿的姥姥串通,昧我们家的信,一下就昧了八年!还有巷口代人写字的那个王先生,也参与了这件事——替我娘和我给爹回信,也分了一成。

我要报官,娘拦着没让。

我给亲爹写了挂号信,把这些年的境遇都告诉了他。不到七日,就收到了加急的挂号回信。我拆开信封,看到:舜卿吾儿……痛痛快快哭了一场。

过了半个月,我登了船,送行的人都哭过了。小猴儿没来,只托人带来一封信,说银票他还了干爹,他走了,这辈子他再也没脸见我了。

船开了,我站在船头,风像刀子一样割着我的眼睛。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0 21:06:00 +0800 CST  
@凱云2013 2017-04-20 22:03:00
楼主不要停,好看极啦!我喜欢这样的文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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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谢谢鼓励~~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1 19:15:00 +0800 CST  
更新一篇~


驴包女王

有些人你第一眼看到她,就很难喜欢她——我相信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我一个人。

当初整个报社的实习生去拓展,所有男生都围着她,又是拎包又是递水。挤不进去的就在外圈转悠。她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不过是爬了两三个小时的山,竟然不声不响就晕倒了。这下可好,拓展任务也没完成,男生们轮换着把她背下了山,十几个人呼啦啦地跑过去,弄得路上尘土飞扬,我们一群落在后面的女生吃了一路的土。

说了半天,还没说她叫什么。就叫她B吧,谁叫她那么喜欢装呢?第一天实习就开着一辆红色的小跑车来了,还假惺惺地问我们谁需要她捎一段儿——车上一共就两个座位,捎谁呀?真会制造矛盾!还有她背的包,清一色 的LV,实习期三个月,有人专门数过了,说到现在竟没有重样的。

不知道是谁给她起了个外号,叫驴包女王。在实习女生的秘密群里,大家聊“驴包女王”聊得热火朝天——反正她也不在群里。慢慢地她的情况我们就清楚了:她爸爸早年是个废品大王,靠收破烂起的家,后来赶上了房地产的热潮,现在市里的好楼盘,十家有八家是他们家的。你说这么一个破烂大王家的千金小姐,不好好在家享清福,跟我们抢着当什么记者呢?

更过分的是,群里还有人说我跟她长得像,还马上有人附和,开玩笑说我是她的低配版!气得我差点退了群。


我说过了,转正名额有限,竞争很激烈。特别是跑社会口的——反正我是一定要跑社会口。当记者的,都有个扬名立万的小心思,社会口杂,最能出大新闻。据说我们这届是七个人才留一个。只有实习期表现特别突出的,才能留下。什么叫特别突出,要么能拉来巨额广告,要么能“搞个大新闻”。

开始实习没几天,B就搞出了一个大新闻。题材还是写烂了的采生折割,可是也不知道谁指点她——老记者和编辑那些老油条都爱跟她逗——她硬是挖出了产业链后面的“大老虎”,连市里的王局都被她拉下了马。全报社通报表扬,实习生的名字破天荒独立发了稿子,于是我们就知道了:一个名额,没了。


那天下班的时候下了暴雨,偏偏我没带伞。正往公交站跑,B在后面喊我名字。一看,她降下了车窗打着手势。我也就不客气了。

上了车,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跟我说着话,可是很快我就发现我们两个人根本不在一个频段上。慢慢地车里就安静了,只有暴雨倾倒在车顶的响声跟车里若有若无的音乐声,还在假装交谈着。


下车的时候,我把包落在了座位上,她喊住我,隔着车窗递出来。不料我还没接住,她就松了手。我的包“啪”地一声掉在地上,包里的东西滚了一地——刚才补完妆忘记拉拉链了。

我沮丧地回到宿舍统计着损失,看来占小便宜这种事还是少干为妙。


没想到第二天,她给我个大盒子,说是赔我的。我打开一看,LV的logo马上映入眼帘。说不想要那绝对是假的,这款包好像还是限量版!可是我手上推得很坚决,一来二去她都有些生气了,说,你不要我就再不理你了!大家都围上来,说让我大气点儿。于是我就顺水推舟了。

回到家一看,包里还有个手拿包,也是限量版!

我背着LV挤地铁,一旁就有人窃窃私语:没想到限量版也有超A。我瞪了她们一眼,故意把手拿包拿出来,装成在整理零钱的样子。她们就疑惑了:钱包也是限量版!难道是真的?

拿人手短,还真是这样。要分小组了,带我们的老师把我跟她分到了一组,我竟也没有反对。说实话,给人当陪衬这种事,谁喜欢干?B好像也看出了我的不悦,她亲亲热热地说:菲菲咱俩争取都留下来吧,咱俩搭档,靠谱!


再没有碰到什么大新闻。过了几天,我被借调到了娱乐口,去主持一个颁奖典礼。不过,有了LV的手拿包,我也就不怯场了。我租了一套行头,彩排也过了,就等周日晚上正式颁奖了。


周日早上我们加班,她又晕倒了,低血糖。我犹豫了一下,就站出来要送她回家。

我知道她在这个全市最好的小区有套房子,但没想到房子不大。不过,一进门,就进入了包的海洋——墙上、地上,到处都是名牌包,全都是LV的限量版。我这么说并不是要表达她的包多,而是——她根本就是个卖包的!地上还有一大堆纸箱和打包带,靠墙立着一堆贴好了快递单还没寄出去的箱子。

昨晚打包太久,没想到今天就支撑不住了。菲菲,你真好。她说,见我打量满屋的包,又说,都是超A,那边是精A。你挑几个,我送你!

你不是富二代啊?我脱口而出。

富二代有什么意思?我要当富一代!她说。

那你的跑车?我又问。

二手的!她说。

你爸爸不是搞房地产的?

我爸啊,生前是战地记者。她说了个听起来挺熟的名字。说完我就看到她爸爸的遗像摆在客厅的柜子上。双目炯炯,吓得我差点一抖。

不用再问了,我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所有信息。我暗自盘算着这个爆炸性的消息算不算搞了个大新闻。我已经想到了把这个消息发在群里之后,会是怎样一番情景。对了,我不但要发到秘密群,还要发到全报社的群里,匿名发!

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晚上的颁奖典礼。娱乐口的老师暗示我说,这可是我的好机会。

我一边想着,一边提着一堆东西从B家走了出来。


一切都很顺利。颁奖典礼结束了,我收到了一堆名片。大家客客气气地往外走。穿着晚礼服,真有点凉飕飕的。妈妈打来了电话,我怕人听见,连忙离开大部队往一个小巷里躲。妈妈说的还是爸爸的病,我胡乱应付过去了。再想赶上大部队,已经连人影都没有了。

突然我面前就出现了三个人。没等反抗我就被抓住了。其中一个拿着手电上上下下照我,照完还对着手里的一张照片比较。

你是不是B?他问我。

我连忙矢口否认。他抢过我的包,说,长得一模一样,连包都一模一样,还tm装?说着把钱包里的身份证翻了出来。

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我脸上。借着手电的光,我惊异地看到那身份证上,我的照片旁边,赫然写着B的名字!

你们是谁?我仅存的理智问道。

大记者,真是健忘啊。你有没有听过断人财路就是杀人父母?

——B搞出的大新闻!

我正要再解释,一个纸袋淬不及防地套在了我头上,我的视野顿时一片黑暗。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1 19:16:00 +0800 CST  
@大眼糖糖 2017-04-21 20:05:00
@红酥手贱 55楼 2017-04-21 19:16:00
更新一篇~
驴包女王
有些人你第一眼看到她,就很难喜欢她——我相信有这种感觉的不止我一个人。
当初整个报社的实习生去拓展,所有男生都围着她,又是拎包又是递水。挤不进去的就在外圈转悠。她也不知道是真的还是装的,不过是爬了两三个小时的山,竟然不声不响就晕倒了。这下可好,拓展任务也没完成,男生们轮换着把她背下了山,十几个人呼啦啦地跑过去,弄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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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嘿~~~给你点个赞~~~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1 20:35:00 +0800 CST  
@糖醋排骨lr 2017-04-21 20:24:00
今天不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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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更一篇哦~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1 20:36:00 +0800 CST  
更新来啦~


蒲精


这是个很老的故事,老得连细节都散失了。
世道还是皇帝的世道,天下还是岐黄的天下。
他是个小药僧,当然不是聊斋里的那一位。
十一年前的一个雨夜,方丈在庙门口捡到了襁褓中的他,一碗温热的米汤,救活了奄奄一息的他。
亦师亦父。

那些日子,他常常用还没有褪去稚嫩的童音,吆喝着走过大街小巷。
方丈一病不起,原本香火兴盛的小庙,十停僧人已走了八停。求医问药的香客们早已不见踪影,更有不清净的师兄卷走了所有的香火钱。到了那一日,偌大的庙里,只有他一个人陪着将要油尽灯枯的方丈了。米缸已经见了底,他把最后一碗粥一勺再一勺地喂给方丈。
第二天他进了城。他的背篓里有很多半成品的药材,都是家家户户常用的,也没有什么名贵的货色。不料走了几家药铺,都嫌量少不肯收。还是一个好心人指引,让他沿街叫卖试试看。
他一直走到天黑,终于卖掉了一些蒲黄。那买药的丫鬟把十几个大钱数在他手心里,还告诉他,有蒲黄尽管送去,家里病人等着用。
赶在粮铺上门板之前,他买到了两升糙米。一路飞奔回去。路上下了大雨,他弓着腰把米袋揣在胸口,跑得跌跌撞撞。

过了几天他就进了山。方丈的病他太了解,几十年的苦禅让他的身体极度地缺乏营养。他想采些蒲草换些银钱,再采些菇子给师父进补。
雨后的山路很是湿滑,他直奔那个小水塘。方丈曾不止一次带着他来过这里。说是水塘,其实算是一个湖了。他们采过荷叶、芡实和菱角,当然都是为了入药。蒲草也采得多,但主要是为了制蒲饼。不料那天他忘记了时值初夏,蒲草并未开花结子,蒲黄也就无从炮制了。他懊恼地用红丝线把长得最壮的那丛蒲草圈了起来——这是采药人的规矩,表示这些药材我下定了,诸君不要动手。
不过他倒是采到了许多菇子,几乎装满了背篓。
他煮了菇子粥,餐餐几乎是强迫方丈喝下去。又晒了很多菇子卖掉,换来了更有营养的豆油和豆腐。他发现菇子比药材要好卖得多。
下过雨他必进山,每次都收获颇丰。柴米油盐慢慢地都不再掣肘了。
每次,他都去看圈起来的蒲草,壮了,更壮了。
他也仿佛一下子长大了,看上去壮了,结实了。

入秋后,方丈的病好了许多,已经可以拄着拐杖在庙里挪一挪了。
他已经接替方丈开了诊,因为脉极准,香火比方丈那时甚至更旺。四散的僧人又回来了许多,小庙慢慢地恢复了生机。
一忙起来就忘记了很多事。直到临近年关,连着下了三天的大雪,他才记起那片被圈起来的蒲草。
第二天就去了山里。一走近那个湖,他便愣住了。那片蒲草还和最后一次看到的一样,青翠地挺立在皑皑白雪中,在周围的一片金黄与雪白中,显得格外显眼。他走近了,伸出手去触那已经褪色的丝线。
只轻轻一触,丝线圈内所有的蒲草便化作了齑粉。他收不住脚,直直跌进了覆着薄冰的湖里。

他受了大惊,又浸了冷水,回到庙里便烧得浑身滚烫。
方丈拄着拐推开他的门,只一瞬间,漫天蒲花从他的房间内涌了出来。方丈定了定神再看,所有蒲花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顾阻拦,方丈执意要进山。路上摔了一跤,同行的僧人便背着他。方丈气喘吁吁地说,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到了那湖边,只见一圈蒲草中间,用红丝线圈住的那块土地上空无一物。
方丈让随行的僧人们退后,自己走进了红圈,打坐起来。
不过半个时辰,红圈内突然化为了一片火海。那火苗一点不向圈外跳,慢慢就烧尽了。僧人们捡拾出方丈的舍利,竟有七块之多。

昏睡中的他突然坐起来,病痛全消,只是眼角有泪划过。
楼主 红酥手贱  发布于 2017-04-21 20:42:00 +0800 CST  

楼主:红酥手贱

字数:71

发表时间:2017-04-13 09:42:18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7-25 10:57:31 +0800 CST

评论数:2044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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