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风:一地鸡毛的人间故事

昨天漏发了这一节,现在补上,抱歉!


6、风庆轮船长生日宴

很快到了“十一”,当天晚上,父亲对我说明天是冯伯伯50大寿,他请我们去吃饭。冯伯伯是我们湖北同乡,在远洋公司那条著名的风庆轮担任船长,几天前刚从国外远洋归来。他的女儿冯小兰也是我中学同学,是红卫兵团副团长,后来嫁给我们政治处那个战友肖霄,再后来两人离婚。这是后话。第二天傍晚,我和父亲就到离我们19弄只隔一条崂山西路的崂山四村冯家。几年不见,冯伯伯脸膛红润呈褐色,他说这是给海风吹太阳晒的,我很羡慕他驾驶万吨轮走遍世界。开席不久,大约是6点多天刚搽黑,楼下驶来一辆轿车,上来两个身着军便装自称是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办公室的人,蛮客气地对冯伯伯说:
“冯船长打搅了,你的生日宴不能继续了。”

冯伯伯和我们都有些紧张和纳闷。彼时中国人就怕陌生人不期而至,何况这来人一看就是政府或公检法的干部,多半不是好事。冯伯伯问:“有什么事吗?”
“哦,我们奉市革会马天水同志和徐景贤同志的命令,请你去一次。”
冯伯伯更加弄不清什么事。我思忖他只是一个船长,是业务干部,从来不掺合政治,当了多年船长,没有和市里领导发生什么关系,有什么事应该找政委呀。冯伯伯犹豫不定,看看我们这一大桌人,问道:“能不能让我们吃好饭我再去啊?”
“不行,”那两人此时口气硬了起来,说:“这事紧急,市里执行中央领导同志的指示找你了解情况,不能拖,还是快去吧,车子还没熄火呢。”

说的如此强硬如此紧迫,不由得冯伯伯不去。一桌生日宴少了主角老寿星。我当初绝对想不到和北京中南海内部权力争斗有何关系,只为冯伯伯担心,不要一去不复返玩“失踪”了。第二天我和昌文外出,很晚回家,父亲告诉我他今天不放心去过冯伯伯家,冯伯伯昨天半夜回家了,他说市领导主要了解下这次远航三万两千里的有关情况和船舶质量问题,更多的也没有说,父亲说只要回家就好,他也放心了。

几年后揭批“四人帮”才知道这是“文革”中发生的一件大事:“四人帮”利用“风庆轮”事件攻击周总理“崇洋媚外”,借此扳到邓小平,由江青组阁攫取更多权力。一桌生日宴竟被彼时中国一件重大的“宫廷政治”搅黄了——难怪多年后,中国民间有一句调侃中国政治的话:东海深,黄海深,不及中南海的水最深。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2 20:42:45 +0800 CST  
10、最后一个任务

第二天,我们开始工作。
四连郑指导员是个老政工,很会因地制宜开展拥政爱民和文体娱乐工作,和地方政府、65团以及附近老乡都保持着很好的关系。连队有好几个团演出队演员和足球及篮球队员(部队团级单位的演出队员和球队队员平时编制、生活在连队,有演出和比赛任务时就集中排演、训练,通常归宣传部门管理,我们宣传股就由于干事负责,故称文体干事),其中有两个上海兵文体骨干:一个是后来担任上海海运局下属公司总经理的冯秋皓,另外一个是上海浦东海关缉私处的张彪。郑指导员发挥文体人才多的优势,经常和地方举办各种军民联谊文体活动,加强交流增进友谊,给当地群众带来了不少欢乐,连部办公室墙壁上挂着许多地方单位送的锦旗。素材不少,我很快写出了关于四连拥政爱民的幻灯脚本,由肖霄配上图画。我又开始因“申请复员”额外加给我的任务,采访薛主任说的那个卫生员。

卫生员原名杨儒生,“批林批孔”一开始,郑指导员就让他把名字中的“儒”改为“如”,说他那个名字不好,有尊孔嫌疑和目前革命形势不符,从此他就叫杨如生了。小杨家在乌鲁木齐,舅舅是个老中医。他自小耳濡目染,中学毕业当兵,不久就做了连队卫生员。但当兵几年因为和郑指导员“吃不到一个碗,尿不到一个壶”,一直不能解决入党问题,也有战士说指导员注重文体活动,又特别强调“男女授受不亲”,对小杨“老喜欢给女人看病”心存芥蒂,怕闹出生活问题影响连队声誉。小杨我行我素,瞧不起指导员的为人,越发摆起城市兵的清高谱,就喜欢给女人看病。连队附近有些妇女结婚几年都不能怀孕,到连队找他治疗,没想到,这几个妇女吃了他开的中药和扎的针灸,几个月后就有喜了。

中国老百姓信奉“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能延续香火不断子绝孙,胜造七级浮屠呢。结果一传十,十传百,小杨治疗不孕症的名气传开了,伊犁河谷许多患有不孕症的女人都慕名跑来找他治疗,连队成了一个专业诊所。我问他为何那么神奇,他轻描淡写地说采用了舅舅的祖传方子,只是加大剂量加多针灸中医合治而已。他“而已”不要紧,我要的是亲历者的当面叙述,新闻就是“七分采访,三分写作”。就让他陪我走访了几个有喜的妇女,那几个续上了香火挺着大肚子的妇女一个劲夸赞小杨是“扁鹊再生”。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2 20:47:09 +0800 CST  
没几天,我就写了一篇《军民鱼水情》的通讯发给军地两家报社。两周后肖霄的幻灯片也基本画好,我们打算过几天就回政治处。在四连呆了快一个月,全国四届人大会议都“胜利”结束了,周总理宣布中国要实现“四个现代化”,我也得回去交差了,最重要的是我的复员问题要落实。肖霄近来的情绪愈加消沉,眼看一些上海兵纷纷入党并要复员回上海,而他的组织问题却成了“老大难”,不入党他就不敢复员,因为家里那个坚定的“马列主义”老爸有言在先呢。就在我们准备动身返回的前一天,薛主任突然打来电话:

“小石头,你写的那篇报道,新疆日报,战胜报都刊登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啊。”清水河偏僻,乌鲁木齐的报纸通常要十天后才能收到。
“你老实告诉我,这篇报道真实性如何?有没有虚假成份?”

“有什么问题吗?”听他口气很严肃,我有些紧张。搞新闻既怕写不出夺人眼球的稿子,又怕引起高层注意而稿子失实露怯。这几年我们报道组发生过几起闭门造车报道不实的事,就在8月份,小韩一篇报道刊登后,营里有意见,调查结果严重失实,被薛主任狠狠训了一顿,团里给了他个警告处分。我对稿子很坦然,因为没有虚假的东西。
“师里问是不是属实,如果属实,准备上报军区给他请功树典型呢。”
“放心,我写的杨如生事迹只少不多,没有虚假成份。”我肯定的说。
“这样我就放心了,相信你也不会给我操蛋,否则我就不让你复员!”

这篇3000字的报道给杨如生的人生带来了戏剧性变化。

新疆军区给他记了二等功并通报表扬。连队党支部很快批准他入了党。几个月后,军区总医院专门设立不孕症特色门诊,把他调去当了坐堂医生。人的命运也是一个万花筒,一个没有大学学历的普通卫生员,因为一篇报道调回乌鲁木齐当上了大医院的军医,我和他谁都没有想到。我和肖霄搞的四连拥政爱民幻灯片后来参加军区汇演获得了二等奖。我顺利完成了任务,薛主任王股长还有张政委言而有信,批准我复员。

临别,薛主任王股长希望我回地方工作务必保持和发扬部队光荣传统,并问我有什么事需要交代,我提了两件事:一是途经伊宁时让送兵车稍作停留,我要和小王热孜艳告个别。他们知道我在伊宁有这么两个“红颜知己”,有一次,小王去尼勒克县办事顺便到政治处看我,他们见过她,就和我开玩笑说,别回上海了,小王那么漂亮,老爸又是市领导,留在部队把小王娶了做老婆扎根新疆吧。还说上海有什么好的,豆腐块大的地方挤着上千万人,哪比新疆地广人稀自由自在啊。小王比我大2岁,我和她清白如水纯洁似银。二是希望尽快给肖霄解决入党问题,否则他要扎根新疆了。他们笑笑,爽快地答应了第一件事。对第二件事,他们没给我什么承诺,只说:肖霄还要再当一年兵,让他认真工作努力争取吧。
肖霄服役期延长一年,终于入了党,实现了高干父亲的夙愿。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2 20:53:38 +0800 CST  
11、生命的绝唱

3月29日,三辆送兵军车载满100多个上海兵离开部队光荣复员。

经过伊宁解放路市委大院时,负责运送退伍兵的彭副政委和骆副参谋长命令司机停车,休息20分钟。这是事前的约定,方便我和小王热孜艳话别。两个“红颜知己”早早等在市委大院门口,满脸的惆怅。近三年的姐弟情谊如今就要曲终人散,不知何年何日再相逢?她们送了我许多新疆土特产,还有一副上好的细毛羊羊绒皮——嘱咐我回上海给父亲做一件皮袄。20分钟后车子启动,老远老远我还看到她们在不停地挥手……

3月31日早晨离开乌苏兵站,送兵车一路驰过马勒斯、石河子、昌吉,经过第八钢铁厂,离乌鲁木齐新疆军区第二招待所还有30里时,彭副政委命令停车,说二所房子还没有腾出,全体复员军人在此休息待命。我向彭副政委请假先去二姐家,彭副政委就让吉普车把我和送姐姐的两箱鸡蛋一起送去,6点多一到二姐家,她张口就问:

“昌文死了,你知道吗?”
“啊……”我愣在门口,脑子一片虚空。

二姐说,中午接到大哥电话说昌文前天在黑龙江大兴安岭农场伐木,被一辆履带式拖拉机碾压大腿,送到50里外的医院抢救,因流血过多不幸去世。清理遗物发现了一份病退报告书和一张姑娘的照片。叔叔已赶赴大兴安岭处理善后——我心绞痛犹如被尖刀刺破,手上提着的包掉在地上,包里有我特地给昌文带的一套崭新的军装。我儿时的玩伴,当兵的战友、中学的同学先后三人一个个离开了这个冷酷的世界!人的生命如此脆弱如此猝然凋谢,真是不如一颗小草啊。我想起几个月前在上海探亲的情景,想起昌文托我带军装的心愿,想起他决心病退回沪的的神情,也想起他父亲不许他弄虚作假的训诫,耳畔轰然响起他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奏响的生命的绝唱!我思绪翻滚,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2 23:20:34 +0800 CST  
二姐3月20日刚产下大儿子秦海,正在休产假。我在二姐家住了两夜,4月2日下午,姐夫在警卫连设宴招待前来看我的重炮连陈指导员、司务长和昨天才到乌市的二营上海复员战友冯秋皓、张彪、王汉生、江伟达、顾巧宝等人。战友们都说没想到我能复员,陈指导员说这是特别照顾。晚餐后,姐夫把我们送回二所,8点50分列车启动。

列车载着我们退伍兵向着东方向着上海一路疾驰。犹记得四年多前的寒冬腊月,我们是坐着如运猪车般的“闷罐子车”进入北国边疆,一头扎进天山深处浴血奋斗生死未仆。如今回上海虽然不是卧铺,但每人都有一个座位——这座位似乎兆示着我们已经长大成人,已经在这个冷酷无情诡谲多变的世界有了自己的一席位置。

4月6日上午9点整,列车抵达上海火车站。大哥、小姐、大弟和“黑牡丹”小周都来接我。11点左右回到家里,大姐、二哥、小弟以及大姐两个儿女济济一堂,父亲做了一桌菜。晚上7点,中央人民广播电台一个男播音员,以标准的普通话略带欣喜的口吻向中国几亿听众报道:“蒋介石死了”,又一个人奏响了他生命的绝唱。

这几天离世的两个人,一个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21岁的同学,一个是我素昧平生的88岁老人;一个是在北大荒辛勤伐木的上海知青,一个是统治大陆22年的党国总裁;一个是普通人,一个是大总统,两个人殊途同归去到了同一个地方。

法国思想家卢梭说:人生而平等,却无往而不在枷锁之中。

我不能苟同他的前一句话,除了在死亡面前一律人人平等,不管皇帝总统还是平民百姓最终都要走向坟墓,其它一切岂会也岂能平等?同意他的后一句话,人生在世,我们每个人的头上都套着一副枷锁,不管是有形的还是无形的枷锁!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2 23:25:22 +0800 CST  
@石木2015 2015-11-02 20:53:38
没几天,我就写了一篇《军民鱼水情》的通讯发给军地两家报社。两周后肖霄的幻灯片也基本画好,我们打算过几天就回政治处。在四连呆了快一个月,全国四届人大会议都“胜利”结束了,周总理宣布中国要实现“四个现代化”,我也得回去交差了,最重要的是我的复员问题要落实。肖霄近来的情绪愈加消沉,眼看一些上海兵纷纷入党并要复员回上海,而他的组织问题却成了“老大难”,不入党他就不敢复员,因为家里那个坚定的“马列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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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睿生 2015-11-02 21:03:19
过去当兵入党都是很光荣的啊!加油,写得很真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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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鼓励!几天没更了,今天继续。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19:28:42 +0800 CST  
@在水千方 2015-11-05 16:57:27
过往年代的爱恨情仇、喜乐悲苦、生命与死亡、真实与谎言、人性之善恶、忠诚与密告、潜伏与被潜伏、商场无间道、官商勾连之陷阱,几百个故事纷至沓来……
LZ好几天没更啦,我们等着看故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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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有事没有上来,继续码字,谢谢支持!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19:30:12 +0800 CST  
大学风云(1975年5月——1987年10月)

第一章 初涉大学组织工作

1、家庭邦交正常化

复员回到上海,在家里休息了几天,10日就去黄浦区人武部复退办报到,递交了自己的档案——中国人都有一份记录个人经历、家庭关系和工作表现的档案资料。不知现在如何,彼时都由我们自己带回,当然档案是盖了密封章的——17日开始参加了3天复退军人教育,25日接到通知,我被分到上海海运学院。原来从工厂来当兵的一概回原单位,70届的学生兵统一分配:有去商贸单位的,去海关的,去银行的,还有一个分到海运局,更多的是去工厂如香烟厂、手表厂等。我本想去海运局和远洋公司上船工作,半年前在风庆轮船长冯伯伯家,我就羡慕他走遍五湖四海,很想做一个周游世界的海员。先前大哥托人打招呼,传来的信息说没有问题,海运局可以接收我,没想到阴差阳错却分到了海运学院,大哥说:“现在中央号召要进行教育改革,大学要充实一批复员军人和共产党员掺沙子,你应该会分到学校机关工作,都是和海洋有关系的单位,好好干一样有出息。”彼时大哥在上海劳动局第二技校做领导。大哥比我大18岁,一直在政治上、生活上对我关心备至——2011年6月11日大哥不幸因病离世,使我失去一位至亲兄长,祝他在天国安康!

父亲见我分到海运学院很高兴,说我家那么多人还没有一个人读过大学、在大学做事呢。说他年轻时在武汉曾经到过珞珈山下东湖边的国立武汉大学,一大片气派的建筑和美丽的校园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5月9日,湖北老家有事父亲回去探亲,就把母亲的骨灰盒带回去安葬,11月23日回上海。有一天,他告诉我有个街道工厂想请他去传达室收发信件想听听我的意见。我开始没有答应,父亲已经61岁该享受生活,不能再被工作劳累——父亲虽已退休几年,工资打了八折,还是比我的工资高一倍多,家里现在只有小弟还在读中学,经济状况好多了——不用再拼命挣钱了。父亲说他闲不住去做做也好,一日三餐饭他回家给我们兄弟做好。我见他执意要去,就同意了。工厂离我家不远,晚上吃了饭我就陪他散散步送他过去。时间一久,厂里有人悄悄告诉我,那个宁波老太经常到厂里陪我父亲,这时我忽然明白父亲的用意:他不是想钱是念着人呢,他需要一个自己的空间。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19:40:21 +0800 CST  
昌文父亲从黑龙江大兴安岭料理了儿子的丧事回到上海。我每次去他家,他和婶婶就泪流满面,看到我就想起不幸去世的儿子。婶婶责怪叔叔当初不该阻拦昌文搞病退,说如果真病退回来就不会出那种事了,叔叔不吭声——唉,我每次去,他们就每次和我唠叨、哭泣,我也陪着伤心流泪,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如今阴阳两隔,心里总是空落落的。和父亲说起,他也是一脸的难过,叫我少去,免得叔叔婶婶“睹物思人”。

“黑牡丹”小周几乎天天过来,说起昌文事她也常常叹息,说我们中学有几个同学也在大兴安岭和昌文一个农场,说去年我探亲回部队后,昌文几次到医院找她了解有关病退“技巧”,想回去后就开始活动,一直被他父亲劝阻,他心里苦闷既想病退又怕他爸爸,病退报告写好一直迟疑不决,遗物中的一张姑娘照片是他同班同学,在云南插队。想起烦恼事,上班伐木就常常心不在焉,这次出事就和他精神萎靡粗心大意有很大关系。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19:47:13 +0800 CST  
有了半年前探亲时的相处,有了父亲和姐姐的催促,我和“黑牡丹”很快成为恋人坠落情网。还在学校时就听说过她家有个很凶的后母,对丈夫前妻所生的四个儿女百般虐待,心里很是同情怜悯她。按理她们姐妹三人都长得很漂亮,是19弄的三朵“金花”,放在一个正常家庭都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就因为有个后妈就如草芥似的遭受凌辱。如今我和她已经明确恋爱关系,应该上门去看看他父亲,也希望她看在爸爸的份上,和后妈实现“邦交关系正常化”。在我几次劝说下,小周下了很大决心终于同意了我的意见,一天就由我陪同上门,当着她爸爸的面第一次叫了那个后妈一声“姆妈”,我分明看见他爸爸脸盘上露出了惊喜。从此她那后妈就对我们笑脸相迎,对小周姐弟的生活待遇也不像从前那样克扣。可是小周的三个姐弟实在抹不去对后妈的“仇恨”,至今不理睬这个后妈——30多年过去,她父亲前几年因患癌症去世,80多岁的后妈重病在身,我和小周也离婚多年,但每次见到小周总是要唤我的名字问我的情况,或许认为是我打破了她们母女紧张关系的“坚冰”。

小周原名根娣,上面有个姐姐,父母亲生下她就盼望能生个儿子,防止出现后代都是“金花独秀”的局面,就给襁褓中的小周起了这个极具心愿的名字。还真灵,三年后一个弟弟就“跟”来了。中国人重男轻女,总想着养儿防老,不像现在城市人生男生女都一样了,甚至女儿比儿子还吃香,说生女儿等于开了招商银行,生儿子就像建设银行,在如今房价动辄几万买个婚房需要几百万的今天,生儿子无疑在头上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锁”——唉,人们的思想意识都离不开家庭的经济基础呢。我在部队做了几年新闻工作,犹记得部队那些来自贫困地区战士的低贱名字“董狗头”、“陈铁蛋”、“李狗肾”们,总觉得“根娣”这个名字过于俗气,就想着要她改个名字。一年多后,英明领袖华国锋粉碎“四人帮”,且她姐妹弟弟名字都有个华,就顺理成章把名字改为周英华了。好听又赶了时髦。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19:51:13 +0800 CST  
2、工农兵掺沙子

上海海运学院是交通部四所部属大学之一,另外还有武汉水运工程学院、大连海运学院和西安公路学院。海院位于浦东大道民生路口,离东昌电影院、浦东工人俱乐部和我家三站路,步行约40分钟,骑车10分钟(战友复员回来大多买了自行车,7月份大哥给我搞到一张自行车票,问大姐借了70元,小姐40元,我就买了一辆永久17型自行车)4月26日我和一起分到海运学院的另外6人就到学院报到。

彼时海院规模不大。教职工800多,学生2000来人。只有航海系、远洋系、起运系、轮机系和基础部。学院里有一幢还算气派的教学楼,一栋办公楼,一栋实验楼,一栋图书馆,一座大礼堂兼食堂,一座鱼塘改建的游泳池,还有几栋学生宿舍,南面是个大操场。学校的地理形状呈L型,仿佛一把放大几万倍的手枪。校门普通,一块木牌子上是舒同体校名。和我去过的复旦大学相比就是个小学校。

毕竟是个大学,党政班子一应俱全。和部队机关不一样的是所有办公室门口挂着的牌子,最末一字大都是“组”如组织组、政宣组、武保组、教革组等。我们根据通知书写明的地址来到组织组报到——“文革”中遵守伟大领袖号召,破除“资产阶级法权”,去除官僚主义,从内容上、形式上都要“革命化”,所以都称组。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20:06:38 +0800 CST  
在会议室接待我们的是革委会主任、党委副书记、工宣队负责人范师傅、党委常委谢师傅、组长陆师傅。我们7人被告诉先在机关各科室实习一个月。范主任说:

“你们都是复员军人,来到知识分子成堆的大学,都要分到院系机关工作,这是市革会遵照伟大领袖毛主席的号召,工农兵进大学掺沙子管大学,是清除资产阶级反动教育路线的重大举措,希望大家好好工作,哈哈。”范主任押了口茶,继续说:“你们一定要保持和发扬解放军的光荣传统,站稳阶级立场,千万不要被臭老九们腐蚀啊。”

我们知道伟大领袖要教改的最高指示,但对什么是掺沙子不太了解,不知是谁问道:“什么是掺沙子啊,我们是人,怎么掺沙子呀?”陆师傅笑道:
“掺沙子,就是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加入我们工农兵革命分子并领导他们,就像水泥中要掺入黄沙一样的道理。”我们都笑了起来,陆师傅这个比喻比较直观形象,几个战友都在施工连队干过和水泥的活。此时又有一个战友说:

“我们中学都没有读完,怎么能和大学知识分子打交道呢?”
“因为你们是工农兵一员嘛,派你们掺沙子,在大学我们就是要以革命化来对付资产阶级臭老九。”范主任瞥瞥我们又说:“大家知道现在清华大学革委会主任、党委书记迟群同志就是军人,是8341部队宣传科长,哦,小石同志就在部队宣传科做过嘛。”他看看我,提高音量继续说:“大家记住知识越多越反动,不要迷信那些知识分子,他们只会研究马尾巴的功能。”(马尾巴的功能是电影《决裂》中的一句台词)
“我们工宣队都是大老粗,不都来到大学做了好几年了嘛。范主任还是学校的领导,谢师傅还是党的九大代表,见到了伟大领袖毛主席啊。”陆师傅说。

我们一听不由得肃然起敬,面前这个貌不惊人,一副工人模样的人竟是大学领导,还是九大代表,见过毛主席呢——后来我知道,谢师傅“文革”一开始就跟着造反派总司令潘国平造反,在66年底康平路事件和安亭事件中暂露头角。后来潘国平没有被张春秋看上,就被王洪文取而代之做了“工总司”总司令。谢师傅和潘国平一个厂,平时私交很好,不是王洪文的嫡系。1968年伟大领袖号召复课闹革命,谢师傅被分到学校做了工宣队副队长、学校党委常委,分管组织工作。陆师傅原是工厂车间主任,就到学校组织组当了组长。我在部队政治处共事的几乎都是文人,尤其是我们宣传股都是舞文弄墨的笔杆子,一下来到“大老粗”领导的大学机关,一时还真有些不习惯。

5月24日分配工作:一个到武保组,一个到团委,四个到系办公室,我留在组织组。就这样,我们这批中学都没有毕业的复员军人来到大学“掺沙子”,我也这样来到大学和在部队一样坐起了办公室,只是从新闻报道改为做组织人事工作了。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20:13:39 +0800 CST  
3、机关新来的年轻人

学校组织组的工作范围包括党员发展、干部提拔、人员调配、劳动工资和学生招生分配,即学校所有的人事组织工作都属于组织组负责。彼时有句话:“大组套小组,大小都是组”,可此组和彼组,大组和小组的职权简直天壤之别,中央有文革小组、军委办事组、工业组、文教组等等,文革小组取代了中央政治局,军委办事组取代了国防部甚至军委。一年半后“文革”结束,市里派来两个人成立党委组织部,我们组织组门牌一换改为人事处。工作范围除了党员发展和处级以上干部提拔调动,其它都属于人事处负责。人事处下设人事科、干部科、劳资科、学生科包括招生与分配。

组织组原有7个人,年纪都在40-50岁左右,几乎都是我的父辈。组织组副组长是老郁,他吩咐我主要配合叶海清做干部和党务工作,同时协助徐平秋负责人员调动和师资调配,类似现在企业的HR——徐平秋约40来岁,皮肤白皙,身材苗条,模样妩媚,说话悦耳动听。她老公也姓石,在海运局保卫处当处长,两个儿子的外号都是“小石头”。天下姓石是一家,她很快和我热络起来。她和我一个办公室,办公桌在我里边靠着窗户,每次进出都要擦过我的身后,常常低头仔细观察我的头发,几次问我是否头发抹油?我经常被人误解,其实我从不抹油,我是油性头发,一天不洗头就像抹了油似的发亮。

老郁对我说:“我们组织组人手少,除了老徐那一摊劳动工资事没有人可插手,其它工作都是分工不分家的,尤其是外地出差的事,我们组里人都有老有少,既忙工作又要照顾家务都很难出差,你年轻要多承担些呢。”老郁年近50,穿一身洗得发白的中山装,脚上是一双胶底解放鞋,骑一辆很旧的28寸“老坦克”上下班。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20:25:11 +0800 CST  
我说没关系,我喜欢多出差增加见识。老郁说的老徐50多岁,个子高人很瘦,肩膀倾斜背有些驼,听说年轻时受过伤,肋骨拿掉三根。他记性超凡,对员工的工龄工资、考勤计算和有关规章条例都能随口说出不差分毫,组里人都称他“铁算盘”。老徐是老人事,不苟言笑,他和老郁都是上海崇明人,组织组的具体工作主要是老郁在管。谢师傅是院党委常委,分管组织组,在工宣队办公室办公,平时不大来,经常叫我们过去。陆师傅就在组织组办公,但他不管具体事,常常捧着一个茶垢很浓的陶瓷茶杯呼呼喝茶,烟瘾也大,一支接一支,办公室常常烟雾缭绕。他喜欢和我这个“掺沙子”来的复员军人聊天,说都是当兵出身有共同语言,不像其他人都是知识分子,话说不到一块。原来他也当过兵,也是炮兵,是高射炮手。那天,他见办公室其他人都不在,就对我说:
“小石头,来了一段时间了,有什么体会哪?”

我说刚来还没有熟悉工作,谈不上有何工作体会。他说:“我不是问你工作体会,我是问你对这些知识分子有什么看法?”我向来不喜欢议论他人,也不知道他叫我谈对谁的看法?陆师傅见我不想谈看法,转过话头问:“你不抽烟?当兵的哪个不抽烟啊?”我说在部队写文章偶尔也抽,没有瘾,回上海不抽了。他继续问:“你喝酒吗?”,我说在新疆基本上没酒喝,复员回来还没有学会喝酒呢。他哈哈一笑道:“不抽烟不喝酒,还做男人干什么?我们大老粗烟酒不分家,以后有机会请你喝酒。”

“你来组织组还是我坚持要来的,”陆师傅又点上一支香烟,我暗暗数着这是第三支了,他又说:“政宣组老孟当初一定要你去,说你在部队就是笔杆子,他们宣传组缺少人手。哈哈,还是我们组织组权力大,我不同意他也没办法喽。”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20:41:57 +0800 CST  
政宣组负责人老孟是党委常委,他原是华东师大团委书记,是“文革”前华师大党委书记常溪萍选中培养的干部。(1984年老孟离开我校到上海大学负责筹建并担任党委书记。)这些天在办公楼走廊碰见,就拍拍我肩膀叫一声“小石头”很亲热。他是安徽人,说话很有条理,语速和部队政治处薛主任一样很快。他从来不提要我去政宣组的事,但每逢政宣组工作忙不过来,就叫我去帮忙写个材料,有时政宣组要搞专栏,就请我相帮写隶书毛笔——“文革”结束后宣传部办了学报,他知道我会画画,学报承接了广告就请我设计,按规定支付稿酬,使我额外增加了一笔收入。彼时我的基本工资是36元,和上海所有转正工人的工资一样——“36元万岁”是那时上海人无奈调侃的一句口号。

“你和其他几个复员军人不同,他们不会写文章,还猴子屁股坐不住,经常溜出去逛校园。还好挑了你,一看就是坐机关出身。”陆师傅再次点上烟。

这几天,几个战友遇见我就叹苦径,说不习惯坐办公室,又枯燥又不懂教育。分到轮机系的曹今中一再要求调工厂做工人。小曹长得像阿尔巴尼亚人,满脸胡须,外表很帅,和“黑牡丹”是小学同班同桌,我回来说给她听,她格格一笑:“他呀,做作业老抄我的,聪明面孔笨肚肠,每次考试都不及格,是班里有名的鸭蛋大王,他哪能坐办公室!”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6 20:47:49 +0800 CST  
@云淡风不青 2015-11-07 21:27:51
@石木201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
孩提时每每读到白居易的这句诗,幼小的心灵便会为小草感到无比的伤心,嫩嫩的、绿绿的小草怎么这么短寿?及至长大成人,在经历了太多的生死离别,感受了太多的人生苦痛后,我却为小草的一生感到羡慕与敬佩:来的可爱,去的庄严,一生绿绿葱葱,万分诗情画意。而我们人类呢,来时自哭,走时人哭,一生忙忙碌碌,万分辛苦劳顿。
写的真美,赞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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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7 21:33:42 +0800 CST  
4、慰问下放职工

如老郁所说,组里人都不愿去外地出差,甚至市内出差都不太愿意。来学校不久,去外滩的市文教组、高安路上的市委组织组开会或去其它单位外调经常是我去。在组织组工作的几年,我几乎每年都要去外地出差几次,每周都有1、2天跑浦西办事。
6月中旬,陆师傅和老郁交给我一个外地出差任务,有三件事:一是去江西余江慰问三个61年困难时期下乡的教工,二是去广州远洋公司对一个申请入党的学生进行政审,三是去广东斗门农场调查一个学生的生活问题。这是我到大学工作的第一次外地出差,同行者是航海系党总支副书记李治平,他是广东梅县人,很和蔼很热情的一个人。

那是夏季,天气越来越热,越往南方跑越热。

我们坐火车先到江西鹰潭,再转车到余江,去县革委会出具了学校的介绍信,拿了革委会的下乡证明,我们就先到余江县近郊一个大队,队里会计操一口“老表”话说大队革委会主任正在田头,就陪我们绕过一座小山来到一片泡桐树林里,只见一个40多岁,长得黑黝黝的汉子躺在竹躺椅上,右手用一把大蒲扇呼啦啦扇着。会计老表走过去跟他说了什么话,那汉子左手一摆叫我们坐在边上的小竹椅上。我想起在新疆外出采访,不管是部队还是地方的人,见到我们都很客气,没有像眼前这个汉子这么倨傲,站都不站起来。我们说明来意,他仔细察看了我们的介绍信和市革委会的证明,抬眼瞅瞅我们,说:“哦,这个人生病在家哩,你们的慰问金给会计代交吧。”那个会计马上伸过手。学校慰问下放职工都要补助200元,按规定须当面交给他们,不能转交。

“不能转交呐,不相信我们大队革委会嘛。”一缕太阳光透过树林照在他脸上,汉子眯起眼,又说:“你们大学很有钱嘛,一个人补助就给200元,我们这里一个强劳力一年的公分折合钱也只有100多块哩。”也许太阳光太强太热,汉子站起身,会计立刻把竹躺椅挪到边上阴影里,汉子一屁股躺下继续说:“你们没看过电影《决裂》?要破除资产阶级法权嘛,要相信我们贫下中农,相信我们大队革委会嘛。”

我有些上火,刚想回他几句,李书记见状忙向汉子解释这是政府规定,必须当面交给本人不能转交。并说伟大领袖毛主席去年给福建李庆霖“聊补无米之炊”的300元也是寄给那人亲自收取的。李书记这招很灵——1973年李庆霖因为给毛主席写了一封信全国闻名,四届人大还当上了常委,上面要求解决上山下乡知青的生活困难,学校也开始慰问补助下放职工——那汉子见李书记请出了伟大领袖,知道没有转圜可能,把大蒲扇挥动几下说:“行了行了,会计陪你们去吧,去吧。”说着闭上眼睛兀自养神。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7 21:36:35 +0800 CST  
@石木2015 2015-11-06 20:47:49
政宣组负责人老孟是党委常委,他原是华东师大团委书记,是“文革”前华师大党委书记常溪萍选中培养的干部。(1984年老孟离开我校到上海大学负责筹建并担任党委书记。)这些天在办公楼走廊碰见,就拍拍我肩膀叫一声“小石头”很亲热。他是安徽人,说话很有条理,语速和部队政治处薛主任一样很快。他从来不提要我去政宣组的事,但每逢政宣组工作忙不过来,就叫我去帮忙写个材料,有时政宣组要搞专栏,就请我相帮写隶书毛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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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香睿生 2015-11-06 21:15:25
这样的生活还是挺有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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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甜苦辣在后头呢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7 21:38:55 +0800 CST  
@在水千方 2015-11-06 23:00:13
讲我熟悉的大学故事,喜欢看,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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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是大学风云,折射了中国那一时期的风风雨雨,不知你喜欢吗?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7 21:42:03 +0800 CST  
来到那个下放职工家里,一看真是家徒四壁,除了一张竹子大床,一个桌子几把竹凳,什么家当都没有。那个下放职工发烧躺在床上,只穿一条短裤衩,瘦骨嶙峋,他老婆是当地农民,含着眼泪一个劲地感谢学校,感谢伟大领袖。边上三个小孩只穿了条裤衩,上身赤裸,黑黑的脸脏兮兮的身子,犹如一群黑毛猪围在我们身边……

第二家离余江县城更远,到了大队部已快天黑,革委会主任是一个女人,30来岁,蛮友善的样子,知道我们来意后让我们在村里住一夜,明天再去慰问,说返回余江的班车已经没有了。我纳闷村里难道有旅馆?李书记笑笑说跟她走吃“派饭”去吧,女主任说那个下放职工家太小不能住,就把我们领到附近一户人家,李书记取出2元钱和3斤全国粮票递给那主人,说我们住一夜吃三餐饭,主人连忙拿了,女主任说:

“嗨,给多了,我们队里规定,派饭每次每人2角,早饭1角,住宿一夜两人4角,你们两位老师总共支付1元4角就可以了,粮票也给多了。”那个主人犹豫着,一边瞅着手里拿着的钱和粮票。我惊异这个女主任把账说得如此清楚。李书记按住那主人的手,说不用找,女主任就不吭身了,那个主人一个劲地对我们说“谢谢、谢谢”。

吃晚饭了,主人摆上了一桌子菜:记得有腌蕨菜、腌咸菜、酸萝卜、腌豇豆、泡椒,还有叫不上名的其它几样共有近10个菜,一锅番茄酸菜汤,但没有一个荤的。李书记有经验,去年也到其它地方慰问过下放职工,晚上睡觉,从他嘴里我才知道,农村地区十分贫困,一年挣不了多少钱,给他2元是个不小的数字,所以农民都欢迎外来人员来家吃“派饭”住宿。通常村里都是轮流安排“派饭”,这个女主任想必经常做这事,所以把账说的如此流利。第二天我们来到下放职工家,才知道女主任为什么不让我们去他家吃“派饭”,那个下放职工不但家小的转不过身,连个吃饭桌子都没有……

第三个下放职工家就在邻近一个村,中午时分,我们一走进村口,马上被近十个年轻人围住,因为是大热天,都穿得简单:男青年穿背心短裤子,女青年的衣服皱啦吧唧,看不出他们的身份,一说话都是“阿拉”上海知青。余江地区是上海学生插队落户的集聚区,我们中学也有不少人分到这里插队落户。原来这些插队知青从邻村听说来了两个上海大学的老师,以为是来招生的,就守在村口,结果闹了场误会。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1-07 21:47:04 +0800 CST  

楼主:石木2015

字数:172398

发表时间:2015-10-21 22: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2-22 16:55:08 +0800 CST

评论数:1079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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