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春风:一地鸡毛的人间故事

2、部队文人圈

我们宣传股有正副两个股长,一个是王股长,一个是杨副股长,两个宣传、文体干事。电影放映组有三个人,其中一个是我同学肖霄。报道组有四个人:两个是新闻报道员小韩和小张,小张因患肝癌已经住院一个多月,另有一个摄影记者高干事,因他家属随军不住宿舍,在宣传股办公室办公,还有一个是新闻干事石干事,(姓石的人不多,但在我们宣传股却有三个,因为后来我推荐了一个也姓石的乌鲁木齐兵,也算一桩趣事)。报道组有两间房,每间房约15平米,配有单人床、办公桌椅、小书柜和脸盆架。我和小张一间,他正在住院,我一人住。比起连队五个战士挤在一个通铺上,简直是“鸟枪换炮”。这是我人生第一次拥有自己的办公室兼卧室,也是第一次在“文人圈”里工作,更是第一次和那么多领导打交道——除了我们几个“以工代干”的战士,全是23级以上的干部。

王股长自称是我半个老乡,浙江东阳人。他夫人在军人服务社照相馆工作,夫妇俩有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王股长没有官架子,在股里爱说爱笑,对我很关心,经常讲些军队轶闻时事政治新闻写作,使我大开眼界。或许都是南方人,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礼拜天还请我去他家吃饭喝酒。我生平第一次喝醉酒就在他家里,那是刚到政治处一个月时,他请我去他家做客,搬出一桶小口大肚子的酒缸,给我喝东阳老家酿成的绍兴米酒。我年轻不谙世事不知深浅更不懂酒桌计谋,见首长敬酒就来者不拒喝高了,夜里回来不慎跌倒,躺在营区雪地上就醉晕了,幸好被巡逻战士发现把我抬回了宿舍。他夫人也很照顾我,五月份天气转暖,就把我的被子床单拿去浆洗。王股长说他和我一样17岁当兵,18岁就调到机关工作。我想正因为身世相同,又都喜欢中国古典小说《三国演义》《水浒传》等,如同知音很谈得来,我们就成了忘年交——我复员后,他先升任政治处主任,再后来担任团政委,仕途一帆风顺,90年代转业回东阳做了公安局政委。96年我陪国外回来的朋友去东阳,王股长专门陪我们去参观横店影视城。他到上海就来我家。

杨副股长是山西人,带一副很考究的浅褐色眼镜,斯斯文文,一看就是个老记者。我在连队时就见过他,他常来我们重炮连找山西老乡陈指导员,后来传说他来重炮连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主要是来见陈指导员的夫人。陈指导员夫人也是山西人,瓜子脸,白白净净,长得很漂亮,有些病怏怏的,战士们暗里称她“西施”。我们报道组的笔名“阳永红”听说是以他的姓为谐名,他不同意,说是“太阳永远红”的意思。他原来是新闻干事,前年刚升任副股长。他也没有什么架子,但宣传股的人对他似乎总是隔着一层,不像和王股长那样掏心掏肺。杨副股长的夫人也随军住在大院里,夫妻关系不和时常吵架。

新闻干事石迎春是我们报道组的主管,原先也是新闻报道员,前年杨副股长升任副股长,他提干做了新闻干事,石干事约28岁,未婚,一副玉树临风样子,很英俊的青年军官。或许年轻玩心重,喜欢打牌下棋打乒乓,我到报道组三个月没有见他写过多少稿子,只有王股长安排他才动笔,主要给团首长写总结写讲话稿。石干事很讲究吃,时不时从哪个连队弄来些牛羊肉和猪肉,就拿到王股长家做成熟肉拿回宿舍一点点的吃。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0:32:53 +0800 CST  
小张叫张传来,住院一个多月,病情稍有稳定就跑回来了。小韩问他怎么回来了,他说:卫生所不是人呆的地方,那个许队长打针从不消毒,把针朝嘴巴一摸就算消了毒,还不如回来自己调养。他和我一个宿舍,每天早晨起来从水桶里舀满一茶杯生水,咕噜咕噜喝下去,说是排污消毒清肠胃,然后跑到户外双手前后摆动100下,再弯腰扭腰下蹲踢腿十分钟。他写得一手漂亮的钢笔字,遒劲有力,大家都认为比字帖的字还要好,就劝他写个字帖投给出版社出一本钢笔字帖,保证畅销全国。他生性敏感,每逢别人这么说,就把笔一扔,脸带三分愠怒:“你们拿我开玩笑啊,去去去。”小张平时脾气很好说话声也轻,但有时也会发火,而且一发火就雷霆万钧,一天和小韩争辩着什么,突然发起火来,王股长赶紧跑来说“压压火,压压火,不要伤了肝啊。”他患肝癌,一年多后病情发作,军区派来直升机把他接到乌鲁木齐军区总医院抢救,还是回天无术,驾鹤西去。

小韩叫韩玉林,是小张的山东章丘老乡,人瘦脸细眼睛也小。他写稿少发表的也不多,我“上吊”前,报道组的发稿量只靠他一支笔支撑(我们师有四个团,每个团都有报道组,每年要评比,主要指标就是见报数量),他还喜欢赋诗填词,文思枯竭了就背着手在办公室或走道里来回走搜肠刮肚,一边口中念念有词,灵感乍现立刻奔回办公室伏案疾书,此时不准人打扰。有一次口无禁忌大骂把手搭上他背的人“他妈的王八蛋,给我滚!”回头一看吓坏了,那只手的主人是政治处最高首长彭富山主任,他立刻赔礼道歉。彭主任大人不计小人过,笑呵呵地说:“文章写不出就骂娘啊?”小韩说话作文经常犯文法错误,常常和小张吵得面红耳赤。比如说:“他姐姐可能比他大。”或者写“小王提着满满半桶水过来。”此时小张就会纠正他:“喂,注意逻辑注意逻辑。”或者“嘿,请搞清形容词用法。”

高良德是摄影干事,约40岁,兵龄比王股长还长,大眼睛,笑容灿烂,表情丰富。他不大在办公室,早晨上班背起照相机、广角镜和三脚架,说一句“我去拍照啦”就一天不见了。他喜欢去尼勒克的苹果园、民族人家和风景优美的树林,给维族哈族锡伯族等少数民族姑娘拍照。彼时照相机是个稀罕物,没有现在的傻瓜机、单反机和手机,拍照已成“随手拍”人人都会用。高干事摄影水平很高,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和我们上海兵也很谈得来,我的很多照片都是他的杰作。他在宣传股有一间暗房,冲洗照片一手搞定,我和肖霄跟着他也把这一套学会了——复员后我在家里搞了个“孔雀牌”放大机自己拍自己冲洗放大照片。高干事多才多艺,摄影、唱歌都很好,浑厚的男中音唱起俄罗斯民歌令人如痴如醉,还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他“年事已高”复员不想回河北邯郸老家,一直在活动想到新疆人民广播电台做播音员,录了几盘磁带寄给电台。后来新疆电台通知他去面试,没想到一去就没有回来,说他在乌鲁木齐破坏民族关系和几个维族美女搞上了,被军事法院判了5年刑。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0:39:38 +0800 CST  
3、军营“绯闻”

电影放映组在我们报道组对面,有三个人,同学肖霄和另外一个山东兵小王合住一间,房间里堆满电影放映设备和画架、颜料等杂物,感觉很拥挤,组长李孟荣单独一间(小李后任乌鲁木齐警备区政委,市委常委),电影放映组比我们新闻报道组显得寒碜,后来我知道这是张政委特别照顾我们笔杆子,房间宽敞便于写作。肖霄见我来到很高兴,放下高干子弟的架子,有事无事就到我的办公室闲聊,他经常叹道:

“嘿,都是一群土包子,没啥说的。”
“电影放映蛮、蛮好呀,我、我也想来呢。”
“唉,有啥好的,成天跟这些土包子打交道,没劲。”他一口一声土包子。他一当兵就在宣传股,没在连队呆过一天,哪见识过真正的土包子。没多久,我就知道他在政治处不太得意也不大合群,大家对他有些意见,说他清高,做事不主动,懒。

肖霄喜欢画画,也喜欢唱歌,没事就在宿舍里练嗓子,他特别崇拜李双江,常常学唱他的歌“我爱五指山,我爱万泉河”,“红星照我去战斗”。高干事也喜欢唱歌,有一条浑厚的男中音嗓子,大家喜欢听他唱。他也经常到我办公室和我们聊天。
一次在我办公室,肖霄和他说及想找个声乐老师教他深造,高干事说:

“肖霄,听我劝,你的嗓音条件不够好,发展前途不大。”
“我在中学唱歌,他们都说我的声音像李双江呢。”
“嘿,李双江是抒情男高音,他的嗓音好啊。”高干事说到这儿停顿了一下,随即又说:“你们知道吗?李双江前年在我们部队扫厕所掏大粪呢。”
“是吗?为啥叫他扫厕所啊?”肖霄有些吃惊。
“听说是男女关系的事受了处罚呗。嗨,他是歌唱家,搞几个女人算什么呀,好多是女人主动上的床呢。”高干事似乎很为李双江抱不平。
“听说五连有个军区下放的干部,也是因为男女关系的事?”肖霄又问。

“哈,是的,他是军区宣传部副部长,师级干部,会写词作曲,是延安时期的老革命,跟着王震将军来到新疆,说他睡过一个排的女人。哎,他有才有权,女人喜欢呗。上面审查叫他检讨认错,他说自己是老革命,打下了江山搞些女人算什么?本来要给他处分,听说老首长保了他,就把他下放五连做炊事员一年,师和团的领导见了他都得向他敬礼,我们师除李师长谁资格都没他老,他和李师长都是55年授衔的少将。”高干事说的事让我好奇。我听说李旭阁师长原是总参西北情报处长,是彼时新疆伊犁地区两个少将之一,另外一个是农四师师长。我复员几年后,李师长升任解放军第二炮兵司令。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0:56:27 +0800 CST  
“是啊,有才有权有资本就是稀缺资源,女人哪能不追啊。”肖霄叹道。
“说的是啊,稀缺资源就是动物都会发情争抢。”高干事看看我们,继续说:“你们看到营区里有个马鹿天天在大门口那儿逛荡吗?”
肖霄说经常看到,我虽然上来不久,也知道有个马鹿,战士们叫它“花痴鹿”,那时营区里就保卫股祝股长夫人一个女人,在卫生所当军医,随军家属都住在营区外的干部大院。就问高干事一个动物怎么是“花痴”呢?高干事笑笑说:

“这个马鹿是公的,只要见到长头发女人,就激动地冲上去甩开两只前蹄抱女人,四条腿马上变成五条。我们营区内的女人只有祝股长老婆一人,每天要从营区大门进来到卫生所上班,那只马鹿天天守在大门口,看到她就嗷嗷叫扑上去,把她吓得不轻。”
“为什么不把马鹿弄走呀?”肖霄问。

“谁敢啊,官大一级压死人。马鹿是罗副团长家属养的还特别宝贝呢。祝股长没办法,惹不起躲得起,叫他老婆每天绕路去卫生所上班。”高干事说。
我口吃不多说话,是个好听众,也不懂什么男女关系没话问,但知道李双江的大名,一个有名的歌唱家在部队扫厕所掏大粪,不仅为他感到有些可惜。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1:01:51 +0800 CST  
4、文人相轻

我历来信奉凡事喜欢就会认真,凡事认真就会钻研,凡事钻研就能成才。
来政治处做“记者”,在我以前是做梦都没有想到的。从小学二年级开始写日记,也常赋诗填词舞文弄墨,只是个人爱好,和记者工作没有关系。但我喜欢写作,多少和文字工作有些渊源,既来之则安之。机关生活不像连队每天出操训练,施工干活,人就像上满发条的机器一刻不停的运行,上面还有班长、排长、连长一层层的管着你。机关生活就轻松多了,几乎没有人管你,股长、副股长都有随军家属,他们就如地方单位工作一样朝九晚五到点上下班。不出操不施工,会也很少开,从热闹紧张的连队突然来到一个清净空闲的机关,18岁的我一下子感到有些虚空。

人是贱骨头,有人管嫌烦,没人管嫌空。
好在我喜欢读书,政治处资料室有几百本书籍可以轮着看。我找来几本有关新闻报道方面的书,如《新闻报道入门》《如何做一个记者》,还有一些著名记者写的书,一字一句的读,如饥似渴的看,把新闻写作的一些基本概念如导语主题、起承转合、凤头猪肚豹尾等囫囵吞枣弄了个明白。同时根据股里的安排跟着政治处和团首长到各营连开会调查搞“批林批孔教育”,我的任务是记录,回来后整理成文存档。一边下连队采访,发现素材就写起稿子。

一个月里给新疆军区的《战胜报》与《新疆民兵》月刊,伊犁自治州的《伊犁日报》等报刊投稿,居然发了五篇统统刊登了。彼时没有稿费,文章刊登后报刊通常会寄来一些笔记本和鲁迅的书以资奖励。看着自己写的文章变成铅字赫然印在报刊上,又能获得替代稿费的诸多奖品,心里不免得意。时间一久,我还写杂文随笔发表在报刊上,只是不用“阳永红”的报道组集体笔名,只用自己的笔名如“石波”“石木”等。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1:09:41 +0800 CST  
三个月过去,我的新闻稿被报纸刊登了十几篇,超过了小韩,王股长在开会时表扬了我,称赞我是“报道组一支笔”,要求其他人多写稿写好稿。其实不是我的文字水平高,而是他们写得少,平时闲聊多,礼拜天和平时晚上不是打乒乓就是打牌(我一辈子没学会打牌、搓麻将,只喜欢打乒乓、游泳和下象棋,)当兵时间长成了“老油子”了。不过我的运气也算好,通常一个人初次做记者往往需要三个月才能发表稿子,我却“新官上任”旗开得胜。小韩当面也夸赞我:“不错不错,小石文笔好写作卖力,多发稿我就轻松了。”好像他是我的领导。有时评点我的文笔符合新疆这些小报编辑的口味,发表多也有“瞎猫逮住死耗子”的运气,并例举一些大作家大记者成名前的文章经常被退稿就是文路不对——我听得出他话中有话,有“文人相轻”的酸味,但我不自辩,一个原因是我口吃不能和人流利的争论——石干事和小张就常常揶揄他:“那你也多逮些死耗子给我们瞅瞅啊。”小韩说:“我搞了几年新闻报道了,现在懒得写豆腐块文章,我只想写些长篇通讯和散文。”

六月初的一天,政治处开会,彭主任宣布了总政关于响应伟大领袖“精兵简政,准备打仗”的最高指示,要求司政后三大机关中非干部编制“以工代干”的战士回自己连队——现在全国政府机关各部门还有许多非干部编制“以工代干”的人,如交通协管员、城管协管员等,干活的、出事顶罪的常常是他们,上海马路上站着维持交通的多是协管员,应该“立桩头”的交通警察却坐起了办公室,也算中国一大特色——宣传股除了电影放映组不动,报道组我和小韩小张,以及派到尼勒克县“支左”的另外一个上海兵张强森一律回连队。彭主任希望我们回去后还要多写稿,不能“人一走茶就凉”,“投笔从戎”不写稿了。

军令如山倒,我结束了短暂的记者生涯,又回到了重炮连。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1:13:27 +0800 CST  
6、回连当文书

听说我被“精简”,连长指导员很高兴,马上派人驾马车把我接回连队。
第二天全连大会,指导员宣布我担任连队文书,在班里刚住了一夜,我就搬到连部宿舍单独住一个小间。我很高兴,因为当上文书,就意味着我的入党问题很快可以解决,实际上昨天指导员找我谈话时已经明示我写入党申请书了。我当兵一年多还没有写过,因为去年在连队发生了我的入团纠葛,我就抱着船到桥头自然直的态度,先把工作做好,和群众打成一片,不急着写什么申请书——彼时青年把入队入团入党作为人生三个里程碑,我们上海兵基本上都抱着入党即复员回上海工作的态度——我知道在机关要解决“组织”问题不是那么容易,放映组的肖霄接连写了几封入党申请书,政治处都没有拿到党支部讨论过一次,这也是他情绪低落的主要原因,他那高干父亲规定他一定要在部队入党,不入党不要回来见他。按肖霄的人生规划两年内入党,入了党就复员回上海深造美术和唱歌,他一直埋怨新疆是不毛之地,简直浪费青春。

重新回到连队又当上文书,战士们对我一如既往的友好,只是那个团支书小金一改我当初上调政治处离开连队时对我的恭维,阴不阴阳不阳地讥笑我:
“小个子好好的,怎么不当官啦?”
“我、我本来就没、没有当、当官。”
“嘿,在机关干怎么不是当官啊。”

后来听说如果我不回来,连队准备提拔他当文书,因为老文书明年复员,我一回来就把位子占了,他就像小学那个红小兵师长李建中对我怀有“瑜亮情结”,认为是我阻挡了他的发展之道。他所在的指挥排有线班工作很累,训练时,他是电线架设员,几十斤的电线扛在身上爬山涉水十分辛苦。干活时,他们班是大料班,把北山原始森林运来的树木,用圆盘锯切割成木方,工作危险,去年他班有两个战士的手指被锯断,成了残废军人。人是动物,动物都有趋利避害的天性,连队生活艰苦,不少人当兵后不想扛枪却很想到炊事班、菜场、养猪场干,后来我们上海兵就有好几人做了连队的烧饭师傅和猪倌,家人知道了想不通,烧饭养猪还用得着当兵吗?还不如到上海附近的农村插队落户呢。

松江兵小金的翻手云雨使我平生第一次感受到人性的阴暗。时间如水,河道有暗礁,人生如一叶小舟,不知何时流水就会裹挟你无情地撞向暗礁。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1:30:17 +0800 CST  
6、“空城计”失败

八月中旬的一天,指导员从团部开会回来,看见我神态有些黯然,进到办公室关上门,呆了好一会,才捧着茶杯和连长一起出来,摸摸我脑袋,一脸不舍的说:
“小石头,你还得上调啊。”
“怎、怎么啦?”我一惊,问道。
“张政委说了,你得马上回政治处再做记者去。”指导员押了口茶,说:“几个月前我们军区清理以工代干把你们记者都下放连队,新闻没人写了。为了照顾新疆军区,总政同意新疆军区各部队宣传部门保留新闻报道员,所以你还得上调呀。”

“我、我能不去吗?”我回连队当文书几个月,工作很顺利,前些天指导员叫我写了入党申请书,说年底就能解决“组织”问题,如果“上吊”机关就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入党了。我说着想着,一边瞅瞅身边的卫生员——我做了文书后每天要和枪支弹药打交道,收发保管入库都要仔细检查,手上不免沾上枪油,没有及时洗手,方便时就让“小弟弟”感染引起包皮发炎,又痒又痛,卫生员给我用了几次药仍不见效,一直劝我去伊宁市的第五野战医院把包皮割了,还说维族人哈萨克人的小孩从小就把包皮割了,“小弟弟”长得又粗又长尽显男子汉的雄风。我害怕开刀一直拖着,卫生员就说我年轻不懂事,有一次给我挑明说:“我是过来人,你以后也要结婚,包皮割了和老婆睡觉都爽啊。”把我羞得腮帮子都红了——卫生员是在老家结了婚来当兵的,他绝顶聪明,马上接口说:
“指导员,他的包皮炎症很厉害,要到医院治疗。”
“这个咋办。”指导员知道我的病症,有些为难。
“小石头的文书屁股还没坐热呢。”连长搓搓手对指导员说:“我看可以让小石先去伊利第五野战医院治病,摆个空城计拖一段时间,看张政委怎么说吧。”
“也好吧,我报告张政委,让团里再想办法另外调人吧。”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1:35:54 +0800 CST  
第二天我搭乘尼勒克县的邮政班车去到100公里外的花城伊宁,住进新疆军区第五野战医院,割掉了过长的包皮。入伍和探亲时匆匆经过伊宁市如惊鸿一瞥,没有很深的印象,这次住院动完手术后好好逛了下市容,真如去过伊宁的老兵说的很美很小:美,是因为伊宁是花城,整个城市花团锦簇,大街两边绿树成荫,街道两边公寓房窗台上几乎家家户户摆放着各种花盆——尽管还在文革浪潮中,伊宁许多机关大楼还贴着大字报,市容有些凌乱,但是少数民族老百姓血管里流淌着祖先爱美的血液,不放过一份可以展示美的机会——小,是因为伊宁市区从头到尾步行不超过10分钟,有一段顺口溜说伊宁的小:一条道路走到底,一个喇叭全市叫,一个警察管交通,一声响屁全市闻。

在医院我结识了伊宁市原市委书记的女儿王辉勤和维族姑娘热孜艳——小王有个同学在野战医院做护士,正好负责我的病房,小王和热孜艳经常过来,暮然邂逅成就了一段美丽人生——以后几年我们姐弟相待,只要我到伊宁,她们就把我请去市委大院的家,夏天开车去苹果园玩,冬天在家里围着火炉吃西瓜,或者请热孜艳的母亲给我做手抓饭吃,为我枯燥艰苦的军旅生活增添了几分温馨和浪漫——1987年我随上海电视台去新疆拍片,1995年我组织十几个朋友回新疆旅游,都和她们再次相聚畅谈青春往事。如今又过去了近20年,不知道她们现如今一切是否安好?我深深地祝福她们!

两周后回到连队,指导员一见到我,就叹了口气说:“张政委训了我一顿,说我给他搞空城计,他一定要你回去,你不去我就要丢乌纱帽啊。”

人生如戏,我们的“空城计”没有奏效,我只得乖乖回到政治处。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1:39:59 +0800 CST  
重返政治处,肖霄告诉我:我们政治处的另外一个上海兵张强森没有调回来。他也属于新闻报道组,今年一月调来,不久被派到尼勒克县政府参加“支左”——彼时新疆和内地一样,造反派和保皇派“文攻武卫”不断,伟大领袖动用军队“支左”,由军人掌握地方权力。我们的郝团长就在新疆最大的企业第八钢铁厂做革委会主任——张强森在中学也是个风云人物,是东昌中学红卫兵团长,人很英俊,活像电影演员“奶油小生”唐国强,我原本和他一起调到政治处,因为回上海奔丧拖到三月才来,和他见过几面。我就问是何原因?肖霄说不清楚,反正是和政治处的干部没有搞好关系呗。

几天后我从石干事小韩那儿才知道了原因。
我们宣传股办公室的姜言良正和山东烟台老家的一个姑娘谈朋友,经常有信件往来,但是小张调到政治处后,小姜女友的信有几封没有收到。一天他去户外的公共茅坑方便,刚好小张出来。深冬时节,伊犁地区零下30多度滴水成冰,茅坑里的排泄物堆成光滑刚硬的黄褐色小山。小姜蹲下时忽然发现下面有一张熟悉的皱巴巴的纸沾在小山上,定睛一看正是女友写信常用的信纸!——彼时地方和部队的手纸供应紧张,我们解手经常用各种报纸、废纸当手纸,比起少数民族只用树叶茅草和泥土擦屁股,我们还是“先进文明”多了——他想了想,叫来高干事拍下了这个镜头,又找来一根棍子把信纸挑了上来,回到办公室报告给王股长。几个人逻辑推理一番,结论是小张做的案。当时刚把小张调来一个多月,毕竟茅坑的事放不到台面上,不好马上退回,就把他打发到尼勒克县去“支左”。

他们还说小张话太多,爱和人争论,喜欢出风头,尤其拍照他就爱抢镜头云云。对前面一件事如果是小张所为,的确不道德——后来我想,此事也难说是小张不道德,也许他内急随手拿了一张纸呢?至于说他喜欢出风头等就有些牵强了。年轻人好胜争强也是天性。呵,我禁不住为自己的口吃感到一丝欣慰,儿时我也是话多爱争论,口齿伶俐,得理不饶人,患了口吃后马上变得敏感自卑起来,自然不能口吐莲花了啊。

小张就这样没有重返政治处,回连队干到复员也没能解决入党问题,一张信纸毁了意气风发的红卫兵团长的军旅生涯。他复员回沪分到财政局职校工作,88年协助我创业,成为核心智囊。89年5月去澳大利亚“洋插队”,至今已20几年。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1:45:30 +0800 CST  
7、摘掉口吃帽子

1972年9月中日邦交正常化,这是继中美关系正常化后的又一个重大事件。我们政治处进了一批书籍,其中有一本《田中角荣传》,我喜欢看名人传纪,特别是如今中日邦交正常化了,更想了解一下日本首相的人生故事。哈,看了书才知道王股长所言不虚,田中角荣首相果真是我的“口吃同盟军”呢。书里说田中角荣年轻时患有严重的口吃,长大决心从政,凭借着强大毅力,采用种种方法终于改掉了口吃。我仔细琢磨,田中角荣的条件和方法,我现在都具备都可以采用呀,他能改掉口吃我为什么不能?

什么方法和条件?
一是大声朗诵诗词。我现在独居一室,经常赋诗填词,只是不去朗诵,今后就大声朗诵吧。从此我就拿来手抄本《唐诗三百首》——这本书是高干事从尼勒克县一个老汉那儿借来的,我们宣传股的人分工刻印,我也贡献了很大力气——大声地朗诵,有时就朗诵自己写的诗词。同时注意矫正口齿,特别是容易结巴的字眼,一次次一声声的大声念。

二是在野外骑马呼喊。我在连队时就学会了骑马,当文书时经常骑马和连长指导员到民族队长那里联络感情多“圈地”,或者去大山和树林里打猎改善伙食。政治处也有几匹战马,平时就养在机关马厩里,“马倌”也熟悉。于是趁休息天或晚上把马牵到营区外,骑上马沿着山间小道疾驰,一边迎着风放声高呼或像歌唱家那般啊啊吊嗓子发音。

三是说话时平静心态,尽量放慢语速,不疾不徐,一字一字说,绝不要和人争辩。一段时间后,我感觉口吃好多了,说话结巴的现象少了许多。田中角荣首相的方法使我进步,进步增添了我的信心,有了信心更加使我刻苦练习,一定要改掉口吃——现在回想,心态很重要,得“口吃”的人大多数是心理原因造成的——到了机关经过几个月的历练,积累了经验也积累了资历,见到干部也不紧张了,有时跟着团首长下连队,一些连排长还给我敬礼,自然觉得我不再仅仅是一个大头兵,心里坦荡多了。几个月后,我说话基本上听不出口吃了。在机关时间越久,我发表的文章越多,受到的奖励也越多,自信驱走了自卑,说话就越发流利起来。有一天,我回重炮连办事,候连长陈指导员请我到连部办公室吃饭,席间那个上海松江兵小金也在,他已经担任文书了,见我说话流利,纳闷地悄悄问道:

“咦——你怎么不口吃了,不当国民党兵啦?”
“哈,我弃暗投明当解放军了。”我口齿利索地大声回敬道。
他尴尬地笑笑。连长指导员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回上海探亲,亲朋好友惊奇我改正了口吃,都称赞军队真是个大熔炉。87年我借到上海电视台客串了几个龙套角色,90年代与上海人民广播电台著名播音员蔚蓝主持节目7个月,并多次去上海电视台做嘉宾,儿时的同学和老师们从电波从银屏听到看到我侃侃而谈,都觉得不可思议。是啊,小学几个结巴到现在都没有摘掉“口吃”帽子呢。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2:34:16 +0800 CST  
8、政治处的“王八”

1973年5月,政治处领导班子变动:彭主任升任副政委,孔副主任转正,新来了个王副主任,成了“八号首长”——野战军一般以团为独立战斗单位,团领导定编八位,按职位排序为1—8号:团长1号,政委2号,副团长3号,副政委4号,参谋长5号,政治处主任6号,副参谋长7号,副主任8号。战争时期首长少,参谋长通常是3号,如电影《智取威虎山》里的203首长少剑波就是参谋长。为了保密,一般按序号称呼首长。

王中堂副主任原是三营教导员,一当上“八号”就是团首长。
不知是在营里养成的做派,还是“媳妇熬成婆”,他一上任架子就很大,特别是见到不带长的干部和我们这些“以工代干”的战士从不正眼相看,部下向他敬礼或打招呼,他都爱理不理的。最逗人的是接听电话,拿起话筒就道:“讲,我是王八号!” 王副主任的官腔与其他首长的平易近人形成了鲜明对比:李团长是三八式老革命,后来升任北疆军区司令;张政委升任师政委。他俩虽然名列1号2号首长,但对待部下都很亲和,决不摆谱端架子。打电话也都以名字相报,决不自称1号、2号或团长、政委。久而久之,大家鄙夷王副主任的官腔,就把“号”字省略了,暗地里一概叫他“王八”——从领导变成“王八”不能责怪做部下的不恭,而是他摆谱打官腔的结果。真正大人物从来不会摆谱打官腔,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官衔的。毛泽东、周恩来等和现在的国家领导人习近平,打电话决不会自称“我是毛主席”“我是周总理”“我是习总书记”,而一概以名字相报。签署文件或发表文章也一概署上名字,决不会写上“毛主席”、“周总理”、“习总书记”的。

王副主任上任不久开始抓机关纪律,要求大家紧张起来准备打仗,首先改掉机关“懒散”毛病,并宣布政治处全体官兵要出早操训练,不许睡懒觉。这可苦了我们文人们,耍笔杆子的人都有一个习性:白天像兔子四处乱跑,晚上如夜猫子不睡觉——当兵几年使我养成了晚睡晚起的生活习惯,夜里不想睡早晨不想起,只要中午打个盹即可,这个习惯延续至今。复员回沪,许多人怀疑我是否当过兵,10几年后也因这个习惯使我陷入一个莫须有的“绯闻”,这是后话——尤其是我们报道员白天下基层做采访,晚上赶稿子一写就是通宵,如何准时起床出操。石干事等人都向王股长诉苦,他双手一摊也没有办法,说和王副主任讲过,被他一句话顶到南墙“我们是野战部队,怎么能不出操睡懒觉!”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2:40:37 +0800 CST  
我那几天正在赶一篇稿子,是张政委布置的任务,每天晚上都睡得很晚,早晨爬不起来。我和王股长打了招呼,第二天早晨就没有出操。两天后的早晨,我还在梦乡,只听门口有人“笃笃笃”敲门,我翻了个身没理会。过了一天,早晨又有人“笃笃笃”敲门,我依旧没搭理。随即敲门声换了一种“咚咚咚”,我还是没应声。又过了一会,敲门声变成“啪啪啪”震耳欲聋,又听人在喊:“起床开门!起床开门!”实在吵得我不能继续睡觉,只好爬起来开门,“王八号”拿着一根木棍正杵在门口,一脸不快地说:

“怎么,我手敲脚踢不开门,非要用棍子才起来啊?”
“我这两天赶稿子,夜里很晚睡,实在起不来啊。”
“为什么白天不抓紧写,非要晚上做夜猫子写啊?”

我睡眼惺忪无言以对,只好出操去,一看操场上零零落落没有几个人,带长的都有家属回家过夜,没人来出操。其他人不知是出差,还是比我更扛得住“王八”的一敲二踢三木棍,就是赖在床上不出来。我向王股长诉苦,王股长说今天见到张政委,让他给王副主任打招呼吧。果然,后来“王八”没有再来敲我门了。

几天后的凌晨,我忽然感到房子有些晃动,脸盆架上的茶缸扑通掉了下来,门外走道里一片噪杂,有人奔跑,我懒得起床继续睡觉。临近中午起来,才知道发生地震了(新疆地处西北地震频发带,每年春夏季节都会发生几次二、三级的地震,我们机关在户外空地上搭了几个帐篷以防意外)。我想想有点后怕,对石干事说:“地震也不叫我起来啊。”他说跑出去没有看到我,就和“王八”说了想回来叫我,“王八”说:“让他睡吧,他最近写稿忙夜里要加班呢。”

午餐时在食堂打饭,“王八”看见我,走过来笑嘻嘻地说:“小石头,早晨没叫你,我有经验这是小地震,没事的。”他瞅了瞅我军帽后面露出的头发,说:“头发太长了,不像野战军像个五四青年,快去理个发吧。”不知是政委打了招呼还是他真关心我?没多久,“王八”的新政流产,改早操为下午训练,“夜猫子”们松了口气。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0 22:47:07 +0800 CST  
9、跳灾还是跳福

和现在的小青年一样,我从小爱酷好虚荣,儿时看外国小说和连环画,欣赏书里的贵族公子和知识分子的做派和形象,尤其是一头长发飘逸潇洒令人神往。到了政治处做了“文人”就趁机有样学样,加上写稿忙顾不上理发,慢慢地头发长长了。野战部队规定战士不能留长发,一律剪成板寸头,前不遮眉后不碰领,打仗时万一负伤方便抢救——唉,彼时我的头发浓密乌黑,不像现在零零落落可怜得很,岁月真是一把杀猪刀啊——在办公室我不戴帽,经常有人来察看我的头发怀疑我抹油;外出采访或跟首长下连队,就把帽子扣紧脑袋压得低低的,如鲁迅所言:破帽遮颜过闹市,倒也平安无事。

五月的新疆夜晚寒意料峭,白天越发暖和起来。

一个礼拜天,我和肖霄挎上背包,带着相机去尼勒克县苹果园踏青。走在路上,我的右眼跳个不停,就对他说:“今天不好,我右眼老跳。”他说:“好事,左眼跳灾右眼跳福啊。”到底哪个眼跳灾哪个眼跳福,我俩争论了一路没个结论。自从来到政治处,我们两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针砭时弊,臧否人物。原先我口吃听他说得多,现在我脱了口吃帽子,两人对话旗鼓相当。我们经常在礼拜天上午到野外游玩拍照,骑马去县城下馆子,或者去果园吃苹果、杏子和马奶子葡萄——尼勒克县的果园进去随你吃饱,只要出来时花五毛钱装满一军用背包既可——下午回来就参加机关的保留节目:打乒乓球。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1 20:10:14 +0800 CST  
政治处几十号人几乎都喜欢打乒乓球。

中国960万平方公里土地没有多少可供足球、篮球和排球三大球玩耍的场地,乒乓球场所需场地小,国人历来善于物尽其用,尽管伟大领袖坚持凡事“一分为二”,老百姓日常生活却喜欢“合二而一”,机关单位的会议室通常就是乒乓室,开会了球桌就是会议桌,不开会就是乒乓桌,全民打乒乓使得中国乒乓球人才储备雄厚,乒乓球也就成为中国的国球,称霸全球无人敌,而那三大球却永远翻不了身。

政治处乒乓球打得最好的是我们宣传股于干事,他当兵前是石家庄少年队冠军,来部队是全团冠军,正因为球打得好,就提干当了文体干事,首长希望他带动部队文体活动。于干事也是城市兵,和我与肖霄走得很近,打球也喜欢和我打,因为我的球技通常在前三名。他常说“棋逢对手才有劲”,我也喜欢“取法乎上”向他学习球艺。我们打球一般都是“坐庄制”,每盘21球,谁输了就下去,轮番上阵捉对厮杀。这天下午从苹果园回来,我和肖霄就被拉去打球。于干事下连队不在,我坐庄了好几局,浑身冒汗,就给“王八”放水一盘,把球拍让给他人,蹲到窗下休息。不一会,电影放映组组长李孟荣打完球也过来,他人胖,一动就出汗,脱了衣服往窗台上一搭,只听“哐嘡”一声,一扇窗户翻倒下来不歪不斜套进我的头颅,破碎的玻璃碴犹如一把把尖刀从四周戳向我的脑袋和颈脖,就像古时候的犯人套着一副大枷锁,在场的人一片惊呼:

“啊呀呀,快快快,快看看!”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1 20:16:02 +0800 CST  
漩涡中心的我被突如其来的窗户砸中,一瞬间,两眼冒光脑子空白顾不得喊叫,少顷听到他人的惊呼,知道自己还活着。我蹲着,不敢乱动。其他人小心翼翼地把套在我头上的窗户玻璃叉子一片片拔掉,把窗户搬了,把我从玻璃枷锁里解救出来。
真是活见鬼,会议室窗户是三扇,左右两扇由铰链和窗框连接,中间那扇由上下插销固定,不知今天为何没有固定。新疆天寒为了保暖,窗户玻璃都是双层,窗框是木头做的很粗重,一扇窗户足有50斤重,从我头上砸来却没有要我命,真是奇迹。

“小石头怎么样?要紧吗?”“王八”扶着我关切地问。
“啊,小石头的头上出血啦!”有人说。
“还好还好。”肖霄仔细检查了我的脑袋,说:“小石头发又长又粗,玻璃没有砸进去呢。”我摸摸头,手上染上了丝丝血迹,又晃晃脑袋没事,只是头皮划了几道伤痕。
“小石命大,头发功不可没啊!”石干事也喜欢留长发就借题发挥,“王主任你说是吗?“王八”很认真地想了想说:“有道理,有道理。”肖霄扶我回到办公室,说:
“还是你说的对,右眼跳灾左眼跳福呢。不过大难不死,也是福啊。”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1 20:25:25 +0800 CST  
10、奇葩的新疆风俗

新疆地处高原,平均海拔3000多米,上海不到1米,巨大的落差使得我们上海兵一到新疆就感觉呼吸不畅,稍微跑几步就累的气喘吁吁。新疆海拔高,空气稀薄,彼时中国大地环境还算良好,雾霾还未肆虐,夜晚天空瓦蓝似水,月亮明晃晃宛如一个大大的银盘悬在头上,满天的星星又亮又低,仿佛吐鲁番的葡萄伸手便可摘下一把。野外空气清新如刚出生的婴儿身上散发出诱人的奶香味,可是一靠近民族人,或者到商店、剧场和车站人多的地方,一股掺合着羊骚气、莫合烟味的浓烈的味道呛人肺腑。

民族人的生活习性和我们大相径庭,听老兵说,前几年刚进新疆时,战士们在户外刷牙,嘴里沾满牙膏泡沫,对面民族人就来问:你们汉族人长得白白的胖胖的,每天早上往嘴里大把大把塞的、白白的东西是啥子好吃的啊?他们不用牙膏,以为是什么营养品。我们上茅坑,农村民族人尤其是牧民没这个习惯,随地就方便,看女人方便是一份艺术享受:曼妙腰肢一扭,花裙子宛如牡丹似的绽放,鼓成一个圆圈,身子朝下一蹲,双手牵着裙子犹如出水芙蓉般优雅。方便完随手摘一把树叶或马尾巴草就当了手纸。

不同的民族习俗还常使人感到尴尬。
有一次随彭主任王股长去新源县师部开会,吉普车驶过一个山坡,王股长突然看见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两个人抱在一起打滚,彭主任眼拙,吩咐司机开过去看看,是不是发生什么斗殴行凶事情。车子开到近旁,王股长、警卫员和我下车一看,嘿,一男一女两个哈萨克正在如胶似漆交欢呢。看我们几个解放军拿着枪走来,那一对“野合鸳鸯”并不完事,男的从身边草地上的皮坎肩口袋里摸出一本红色小本,晃晃说:“解胖军同志,我们有牌牌子呢,我们刚从政府拿来的。”回到车上,警卫员说见过猪交配是打不散的,还没见过人交配也打不散呢。彭副政委笑道:“民族人劲大,你们不要打扰他们的好事啊。”我们忍不住大笑。还有一次随王股长去伊宁,半道上车子轮胎被扎坏抛了锚要换轮胎,车上的千斤顶出了故障不能用,我们三人抬不起车子。正好对面走来几个十几岁的姑娘,新来的司机就跑过去,一边大声招呼道:“克茨巴郎、克茨巴郎,过来帮我们抬一下子、抬一下子嘛。”没想到话音刚落,那几个如花似玉的维族姑娘像见到鬼似的吓得四处逃散。

王股长哈哈笑道:“不能说抬,维族话抬是睡觉的意思,那几个姑娘都是十六岁花季,还不吓死啊?”维族姑娘十几岁时最美丽动人,20几岁一结婚生子就像吃了什么膨胀剂似的马上发胖,身材的宽度、厚度立即和高度失去和谐“惨不忍睹”。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1 21:05:47 +0800 CST  
最使人心旌动摇的是民族人的“房事”。

那是有一天,我和伊犁日报社记者老邱骑马去一个哈萨克牧民大队采访,原本打算赶到大队过夜,没想到半路上老天不作美,一阵炸雷响起,顷刻间狂风暴雨劈头盖脸向我们袭来。老邱是老新疆,说不能再走了,这天一时好不了,连忙策马加鞭寻到一座最近的蒙古包求宿。帐篷里有一对哈萨克夫妇,40岁左右,三个小巴郎子,见到我们像大合唱似的几乎全家人欢呼起来“亚克西亚克西,欢迎解胖军来我家做客。”连忙把我们迎进帐篷。正是晚餐时候,羊毛毡上摆着馕饼、牛肉和奶茶,一家人正准备吃饭。牧民随草而聚居伴羊生活,在茫茫大草原成年不见人影,看见人就像见到十年不见的亲人。老邱会说哈萨克话,叽里咕噜一阵,就叫我既来之即则安之,吃了饭夜里就住这里了。帐篷里没有隔断,我纳闷怎么睡呀?老邱说,让他们拉一块布帘分割一下给我们做卧房。夜里躺在“卧室”羊毛毡上,帐篷外面依然是风声雨声,间或从天边轰隆隆滚来一阵阵闷雷……不知多久,耳边传来女人的叫床声,男人的喘气声和肉体厮磨的沙沙声,夫妻俩兴奋快乐地仿佛在合奏一首交响曲。我彼时从未有过男女交欢,但脑子里想起儿时读过的“黄色”小说,明白那是什么。

早晨,天空放晴,昨夜的狂风暴雨翻篇了。

我们告辞了好客又豪爽的哈萨克牧民一家,骑在马上朝大队跑去。我夜里几乎一夜未眠,神情恍惚,老邱瞥瞥我,不怀好意地说:“怎么样?夜里没有睡好吧,看了——哦哦,听了人家一夜的做爱,还不开心啊!”我说,民族人到底和我们汉人不同呀。老邱说:“民族人把这当做天赐良机,越是有客越兴致旺盛啊。”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1 21:09:44 +0800 CST  
11、上海兵在伊宁

如今中国各旅游景点游客最多的是上海人,跑到哪里都是“阿拉阿拉”声,外地人听不懂上海话,调侃上海人像蝗虫。回想起来,我们在新疆当兵那几年,伊宁市也成了我们上海人常去的地方。虽然不到“蝗虫成灾”地步,却也经常看到上海兵的身影。因为“林彪事件”中国停招一年兵,我们71年兵当了两年“新兵蛋子”,73年恢复招兵,我们就甩掉了“新兵蛋子”帽子,成了“老兵油子”,许多人当上了连队的上士(连队采购员)、文书或卫生员,行动自由起来,都想入了党就回上海,没人想当干部扎根新疆。团里干部评价我们上海兵是:不骑马,不骑牛,骑着毛驴中间游。意思是我们上海兵没有最好也没有最差的。我们这批只有一个上海松江兵在部队当了干部,最后官拜师后勤部政委。

花城伊宁是新疆第二大城市。
我们部队驻防在伊宁市周边,解放军第五野战医院也在伊宁市,大兵们或回家探亲或到医院看病,都要经过伊宁。上海兵在连队当上士、文书和卫生员多,常常借口采购东西、看病等理由跑到伊宁来潇洒几天。伊宁不能和上海比,但是比起我们所在的小县城,伊宁就是上海兵的“魔都”了。我是报道员,常到伊宁的各报社联系工作,或来购置图书,或去连队采访,总有理由来伊宁,王股长对我也随便,哪天想去伊宁,打个招呼,到县城坐上邮政班车几个小时就到了——尼勒克县彼时没有长途大巴,只有每天一班的邮政班车通往伊宁。道路不好都是泥土路,100公里路需要颠簸3、4个小时。

我到伊宁常到小王的市委大院家里吃饭闲聊。小王父亲是原伊宁市委书记,“文革”初被打成“走资派”,前几年伟大领袖号召“老中青三结合”,被结合进市革命委员会做了副主任。她家住在市委大院一幢尖顶绿瓦平房里。热孜艳是小王同学,维族人,她妈妈“文革”前是小王家的佣人,如今破除“资产阶级法权”就回家养老,也住在附近。每次去,小王就把热孜艳叫来一起吃饭一起唱歌跳舞,有时叫来他爸爸的司机开车送我们到苹果园吃苹果,去伊犁河畔捉鱼,进大树林拍照。热孜艳是维族人,小王父亲是老革命,她从小长在新疆,一方土地养一方人,两人虽是女性,却有新疆人的豪爽大气。和她们来往多了,一些战友也和她们成了朋友,其中一个山东兵傅群武当时在演出队做演员,被小王的美貌吸引穷追不舍,后来和小王成了家。十几年后我去新疆,他们夫妇俩竭尽地主之谊的招待我这个“红娘”。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1 21:30:54 +0800 CST  
在伊宁市还险些发生人命危险,我是肇事者。

那次住在伊犁军分区招待所,同屋一个边防军连长拿出一把手枪给我看,很自豪的说是德国勃朗宁手枪。我听到过这枪的名字,接过来一看枪身陈旧,保险栓都坏了,将信将疑对着他玩笑到:“让我试试。”瞄准他正要扣扳机,我下意识的把枪口朝上抬起几公分“啪”一枪射到墙上,把我俩都吓了一跳——这多亏我的警觉,前几个月,我们三营七连一个指导员在家里和老婆开玩笑,老婆拿起手枪朝着老公说,“我打死你、我打死你!”本是玩笑,没有想到手枪没上保险,她一扣扳机子弹从老公脸上穿过立刻“光荣”了……这起意外死亡事故发生后,团里多次进行持枪教育,规定不管有弹没弹,上没上保险,枪口一律不准对人。我儿时就天不怕地不怕,得了口吃后说话不利索,但不该顽皮本色。改正口吃后就更加“猖狂”,还好这次规矩,要不然真要出人命呢。从此我“非礼勿视非礼勿听”,连马路上红灯都不敢乱闯了。
但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1997年去美国纽约,朋友张光中驾车陪我去新泽西州普林斯顿大学看望刘宾雁,上了高速公路,我手痒叫他把车给我开,他一听吓坏了,忙说:不行不行,你没有国际驾照,被美国警察逮住可不要回去啦!我说高速公路上哪有警察?他说:中国警察是守株待兔,美国警察都是流动执法,而且天上的飞机比中国的蚊子苍蝇都多,高科技侦查仪无处不在,不知什么时候就逮住你了。
楼主 石木2015  发布于 2015-10-31 21:35:23 +0800 CST  

楼主:石木2015

字数:172398

发表时间:2015-10-21 22:3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6-02-22 16:55:08 +0800 CST

评论数:1079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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