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文革纪实《原谅,但不能忘记》(连载)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昏暗的灯光下,两顶高帽摇摇晃晃地向前走去,长长的影子忽大忽小。我看见母亲把父亲的大牌子甩在背后,他俩都没再说什么,便分头走进男女厕所,仿佛生离死别。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一幕,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分手竟成了永远的诀别……我的心里涌起酸楚楚的滋味,想等他们出来……但是我熬不住了,眼皮子连连打架,只得从人群里溜了出来,步履沉重地返回家去。家里一直给我们留着门,我轻轻推开门,钻到小屋的炕上,姐姐早就蜷缩着身子睡熟了。从白天到晚上,我的神经受到强烈的刺激,心里就没有片刻的安宁,眼前混乱地闪过俱乐部里的那一幕幕闹剧,无法恢复平静。我一直在想,一个人刚才还在台上耀武扬威,怎么几句话他就完蛋了,瞬息之间从人变成鬼?父亲反复说“士可杀,不可辱”是什么意思……种种纷乱的想法在我脑子里进进出出,可是我一个也抓不住,更来不及仔细思考,这一整天都是如此。
我和母亲都没有料到,那时悲剧就诞生了。
我的父亲已是活着的烈士,他决心已下,要用生命给同胞作出榜样,唤醒中国人,奋起抵抗文化大革命的错误路线!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2 14:48:21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父亲是老“运动员”了。
母亲说他是个直肠子货,上面吃完下面拉,就不能拐个弯!父亲嘿嘿一笑:“我倒是非常想,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啊!”父亲喜欢读书,闲暇时也看看小说,书架上摆满马、恩、列、斯、毛的大部头著作。我有时好奇地顺手翻翻,书籍里面画满红铅笔道道,有的地方还打着密集的眉批。父亲对母亲调侃说:“有一天我向马克思报到时,与心无愧,是一名百分之百够格的布尔什维克。”
“书都读狗肚子里了,死教条,哪个买你的账。”母亲笑嗔道,“嫁给你这样人算倒透霉了,天天跟你操碎心!”
是的,母亲确实天天为父亲提心吊胆,生怕他直来直去得罪人,经常劝他后退一步天地更宽广。但是她一直坚定不移地爱我父亲,认为他是一个刚直不阿、光明磊落的汉子,父亲短暂的一生也确实与心无愧。1959年大跃进后期,母亲把外祖父接到哈尔滨生活,父亲那时任黑龙江省劳动局计划处处长,听外祖父谈到家乡的情况,难过得一连几天都不说话。在总结大跃进的工作会议上,父亲不顾个人得失坦诚地向党提出建议:大炼钢铁不能再在农村搞下去,老百姓连门鼻子都卸下来交公社了,炼出来的全是一堆废铁疙瘩……农民的私有意识根深蒂固,全出去吃大锅饭地谁来种?没有粮食工业生产也搞不好……没过几天庐山会议精神传达下来,父亲一夜之间成为大会小会批判的靶子。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2 19:07:22 +0800 CST  
是的,几乎没有真实地记录文革的文学艺术!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3 13:26:43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我可以想象年轻气盛的父亲,不能在眼里糅半点沙子,坚持实事求是。他认为跑步进入共产主义是“乌托邦”式的幻想,大跃进的浮夸做法无异于杀鸡取蛋,在省直机关党员大会上也不肯低头。有人批判他抵制党的总路线,打着红旗反红旗,要他停职检查。母亲说父亲是一条路走到黑的死脑筋,劝他好汉不吃眼前亏,见风向不对赶快把一切都推到我外祖父身上,就说都是老丈人从家乡带来的谣传不行吗。他一个农村老头子,烈士的父亲,谁能怎么样……据母亲告诉我,当时的运动场面就是以后文化大革命的预演。公平地说,反右运动也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帽子满天飞,可不挂牌子,不戴高帽,不游街示众,不“小会帮助”,不一天到晚打得你皮开肉绽,灵魂出窍。所以像我父亲那样经过战争锻炼的政治犯,即使被送去劳改或关进监狱,也都大多能在极其恶劣的流放环境中生存下来……真是识时务者为俊杰吗?父亲固执地认为,否。大家都激流勇退,还谈什么创业难,守业更难?父亲明知道后退一步天地更宽广,可他强调共 产 党人敢作敢当,自己怎么能昧良心说假话。如果让家乡老百姓连肚子都填不饱,他于氏家族凭什么跟共 产 党闹革命?将来又有何面目再见父老乡亲?我的父亲一贯以军人的标准严格要求自己,努力争取“全心全意地为人民服务”。君子坦荡荡,他不肯按母亲教他的办法蒙混过关,整他的人说他顽固不化,要他端正态度,深挖反动思想根源。父亲觉得憋气、窝火、想不通,愤然抛出自己多年的日记向党交心,让审查组看看他的心是红还是白的……这下可叫人家抓住把柄,铁证如山了。我随便列举其中的一条罪证,今天看来多么荒唐可笑。父亲在日记里写了对“打麻雀运动”的感慨,认为这是决策者的失误,大家不该都放弃正常工作一窝蜂出来轰什么麻雀。若真消灭了麻雀,生态平衡也将遭到破坏,纯属得不偿失。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3 16:01:00 +0800 CST  
是的,只有天涯网站还能网开一面,你理解,谢谢!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4 00:00:47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那时候发生的事情,母亲跟我讲过很多。她曾形象地描绘过“全民除四害”的场面……只听得上级一声令下,机关、工厂、学校全体出动,男女老少抢占街头巷尾、林间地头的制高点。使劲儿敲打铜锣、脸盆轰麻雀,没东西可敲的也拍手跺脚人人喊打。据说这样一来麻雀无处歇息,飞来飞去就会累垮死掉。但无论决策者怎样一厢情愿中国大地上的麻雀也没有灭绝,且不说它除秋天才糟蹋一点田里的谷物,大部分季节都靠吃害虫维持生命。地里的麻雀虽然少了,各种虫害却猖獗起来……我的父亲一向只看光明的一面,什么事情都不愿往坏里想。他满以为审查组会欣赏他的赤子之心,承认他是党的好儿女,自己可以顺利过关了。母亲却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现在高兴还为时过早,还有麻烦跟在后面。父亲孩子一般天真得可爱,万万没有想到人家会断章取意,毫不留情地将一顶“右倾机会主义”帽子重重扣在他的头上,职务一撸到底,流放到黑龙江喇嘛甸松江炼油厂劳动改造。
1959年年底,父亲满眼委屈地离开黑龙江省劳动局,背着行李卷下到冰天雪地的喇嘛甸劳动改造。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他的担心和预言也随之应验,天灾人祸不仅使哈尔滨,而是全国范围的食品供给短缺。农村赤地千里,城里物价飞涨,人人都勒紧裤腰带忍饥挨饿。不少省份的老百姓大批大批饿死,虽怨声载道却无人问津……凡经过那个年代的大人,对当时的处境肯定刻骨铭心,比一个6岁的孩子感受要深刻得多……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4 08:28:05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我的母亲当时在黑龙江省冶金设计院工作。
父亲流放后,家里的生活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仅凭供给的口粮养不起外祖父了,母亲只得将他老人家送回山东老家。
我6岁,在省直机关第一幼儿园上大班,每日里的伙食由过去的鸡鸭鱼肉换作苞米面白菜粥。粥稀得像水,里面尽是冻白菜帮子,只要孩子们撒过几泡尿,肚里便空空如也,一到天黑饥肠辘辘,都饿得直叫妈妈……就是这种状况也没维持多久,老师取消了幼儿园大部分正常的游戏活动,一日三餐改成两餐,一喝完粥就让小朋友们上 床睡觉,尽量少消耗卡路里……我们总是处于供应短缺的状态之中,这无疑是“大跃进”造成的经济失败的恶果,说明城市正在经受严重的食品饥荒,社会必须正视这些它自己制造出来的灾难,连无辜的孩子都得付出沉重的代价。 我是幼儿园乒乓球队的尖子,刚刚荣获全省同龄组大赛第四名,被市体校选拔为重点培养苗子,每星期有3天去体育馆训练。运动量大,我总吃不饱,身上没有力气。教我的体育老师是个漂亮姑娘,从不提高嗓子说话,经常领我们去其他幼儿园打比赛,为得是主人能招待我们吃一顿“发糕”。那是一种纯苞米面掺糖精发起来的食物,我可以放开肚子吃个饱了。遇上更大方的主人或许还能请一顿“列巴”就“苏伯汤”,“列巴”是一种俄式酸面包,像个烤焦的大馒头。“苏伯汤”是一种大头菜和土豆熬在一起的菜汤,也是由“老毛子”传到哈尔滨的。我不知道东北人为什么管前苏联人叫“老毛子”?母亲说那是被斯大林撵到中国流亡的“白俄”,他们都在哈尔滨安家落户加入中国籍了。走在大街上,偶尔碰上个俄国老太太,三九严寒还穿着条大裙子,满面笑容地问小朋友们好。我想象她做的“列巴”和“苏伯汤”一定更好吃……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4 12:44:00 +0800 CST  
同感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4 14:10:11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我最盼望星期六母亲来接我回家,晚上能饱饱地吃上一顿可口的饭菜,母亲从不给孩子定量,每次回家都给我留着好吃的东西。
“妈妈来喽——”
我朝母亲鸟儿般飞去,一下子扑进她温暖的怀抱。笑盈盈的母亲先将我裹得严严实实,然后才叫我和老师再见,因为哈尔滨的冬天至少零下30度,不“全副武装”人一出门就会冻伤的。于是,我扯着她的衣襟,在小朋友羡慕的眼神中骄傲地离开幼儿园了。
傍晚,铅灰色的云雾沉甸甸地压在高楼大厦顶上,天空飘着雪花,街上的行人不多,公共汽车里却挤满乘客。母亲一手领着我的妹妹,一手领着我,眉毛上挂满霜花,睫毛也冻得发硬,踏着雪地走大约两站路回家。这是我最感到欢乐的行程,吃饱肚子的诱 惑那么强烈,冰封雪裹的街道也非常迷人。我家紧靠着南岗区儿童公园大门旁边,距哈尔滨著名的秋林百货公司一站路。我6岁生日那天,母亲曾拿出20元钱去秋林公司买回一小块生日蛋糕。我们住在临街面的一座5层楼上,楼门前有一道漫长的大上坡。石头块拼成的马路中间铺着两条窄窄的有轨电车铁道,不时有拖着大辫子的电车“丁丁当当”地开来开去,震落电线上的积雪,纷纷扬扬。世界变得臃肿,楼顶上,光秃秃的树枝上,男人的帽子上,女人的头巾上全是雪花。路滑,汽车蜗牛一样缓缓蠕动,骑自行车下班的人们遇到下坡大多推着走。有胆大的小伙子不肯下车,一不留神儿滑倒摔出去老远,引起周围一阵善意的笑声。放学的小学生们3个一伙,5个一拨地追逐戏闹到大下坡,沿着人行道打“滑刺溜”,一下子滑出去五、六米远。我心痒难挠,企图挣脱母亲的手掌去打“滑刺溜”。但知道母亲是不会放我一个人出去的,有红烧肉吸引着我,是一件十分诱 人的事情,不能打“滑刺溜”也就算了。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4 15:24:47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我的姐姐于爱丽上小学一年级,她能帮母亲干些家务活了。  我们一进家门,姐姐就把热好的饭菜端上桌——两个纯苞米面的窝窝头和几个菜团子,一大碗白菜汤里漂着3块肥肉片,这是母亲中午从单位食堂里带回来的,没舍得吃留给孩子们。我们一家4口人坐在桌前,母亲给我和妹妹一人一个窝窝头,自己吃起菜团,还连连说好香啊。我狼吞虎咽地吃下窝窝头,只觉得分我的那块肥肉太小,一夹到嘴里没等品出滋味就化掉了,又贪婪地注视着姐姐碗里的那块肥肉,她还没往嘴里送,仍在一点点吃菜团。我琢磨她和母亲吃的是什么菜团,似乎那么津津有味,从不像我这个几辈子没吃饱的饕餮鬼一样,吃什么东西都风扫残云。我拿起一个菜团咬了一口,差点没吐出来,原来这是用豆腐渣和白菜帮做的食物,苦涩涩地直拉嗓子眼!极难吃不说,还一下散了架子,没办法,我只得用双手捧着将就吃两口,最后还是忍不住说:
“妈……我还要肉。”
我知道姐姐被选入区体校游泳队,经常去游泳馆进行大运动量训练,也需要增加营养。但母亲偏疼儿子,为保证我打好乒乓球省出好东西给我吃,让姐姐退出训练丢卒保车了。母亲的目光扫过我们的脸上,犹豫着夹起自己菜汤里那唯一的肉片,妹妹也转过眼睛定定地盯着肉片,轻轻叫了声:“妈……”姐姐委屈地低下头去,勉强往下吞咽菜团。母亲把肉片放进自己的嘴里,我绝望地转过眼睛不再看她,母亲却把肉片咬成3块分发进3个孩子的碗里。尽管她已经饿得有些浮肿,腿上一摁一个坑了。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4 17:54:23 +0800 CST  
我歌唱伟大的母亲!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5 12:05:24 +0800 CST  

我在与历史比赛耐心
看谁能带着流泪的笑容
让所有的苦难和艰辛
都变成不可多得的财富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5 13:12:10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妈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母亲像做错什么事似的,脸颊微微泛红地说。“我决定找你爸爸去……你们愿意吗?”
“我要爸爸!”妹妹欢呼起来。
“那我不去体育馆练球了?”我诧异地问。
母亲摇了摇头。
“我不。”我舍不得体育馆和乒乓球,教练鼓励我好好练,极有可能入选市少年队。
“到喇嘛甸也能练乒乓球,妈把拍子和球都给你带去。”
“那儿能上学么?”姐姐问。
“你爸爸来信说,有一座小学校。”
“那就去呗。”姐姐想了一想,同意了。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5 15:25:18 +0800 CST  
谢了,扭曲的【白土地】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5 17:08:42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父亲反对母亲去喇嘛甸,大庆油田刚刚开发,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油区条件非常艰苦,孩子受教育的环境远不及省会哈尔滨。父亲在信中说,我在喇嘛甸好好劳动改造,用不几年“柳暗花明又一村”,为了孩子的发展你千万不要来。母亲的同事也劝她莫一时冲动,换作别人想进哈尔滨都不容易。再说你也没犯错误,没人撵你下去,凭什么去那个鬼地方。你咬牙带着孩子熬过一段时间,没准你丈夫改造完了能把他拽回哈尔滨……同事是掏心窝子的话,中国的事历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像钟摆一样忽左忽右。今天对了,明天错了,这场运动你整我,下次运动我整你,一茬复一茬,始终不能让你开花结果。母亲自15岁参加八路军以来,经历的运动不下十次,况且当时的社会气氛已弥漫着一片极左的思潮,她知道同事的见解是对的,这已经成为一切有头脑的人对政治运动的标准答案。但是母亲义无反顾,她早已萌生和丈夫一起流放的念头了。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5 18:01:34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我的母亲是个理智型的女人,中上等个头,清秀文静,从不显山不露水。她有一个朴实的哲理——中国的家庭条件有限,夫妻好比拴在一根草棍上的蚂蚱,如果其中一个不牺牲自己,哪一头上拴着的蚂蚱都跳不高。母亲放弃自己的追求,情愿做贤妻良母全力支持父亲投身工作……以坚忍和乐观对待难题与变化,一直是母亲对待生活的态度,她并没有听同事的劝告,毅然决然带领我们去喇嘛甸了。一直到后来,母亲才为自己的这次选择懊悔未及,临去世之前还和我念叨,悔不该当初没听同事的劝告,她不离开哈尔滨,父亲也不至于去齐齐哈尔糖厂。但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买……母亲说:“我怎么能让你父亲一个人受苦,什么叫患难夫妻?我讲不出大道理,他好的时候在一起,他不幸时更要在一起……”话说回来,我不知道母亲是否思索和猜测过,她的选择好沉重,以后会经受多么大的磨难?尽管她处处小心谨慎,到头来还是受到莫大的伤害。父亲倒霉的时候,母亲抛弃优越的大城市生活领着我们坚决地和父亲一起过流放的日子。母亲倒霉的时候,父亲却顶不住压力抛弃我们孤儿寡母独自去了。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5 21:42:23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邻居家的小公鸡打鸣叫醒我,天快亮了。
我起来到院子里撒尿,西下洼欢叫一夜的蛙鼓歇息了,四周阒无声息,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不知为什么,我觉得今天早晨的这种寂静跟过去的寂静比起来有点奇怪,甚至显得很是恐怖。菜地里一溜溜排列的大葱生机勃勃,翠绿欲滴。小白菜快一巴掌高了,蓬松的青叶子上挂满晶莹的露水。那十几棵高大的向日葵也迎着东方舒展开金黄色的花瓣,圆圆的花盘上结满颗粒饱 满的葵花子,风沙沙地响着,掀动着花盘下肥大的叶子。我睡眼惺忪地把着小 鸡 鸡,对着小白菜撒出一泡长长的尿水,尽管母亲说过往菜根上撒尿会烧死菜苗的。
小公鸡因我出来撒尿暂时停止打鸣儿,这会儿以为没事了,又伸开脖子“叽够够”地叫个不停。它的叫声极为难听,像有东西掐住喉咙似的上气不接下气。我走过去踢了隔壁鸡窝两脚,小公鸡吓得又不出声了。我想起头天晚上的斗争大会,返回里屋看父母是否回家了。父亲的炕位空着,他还没有回来,只有母亲睡在妹妹身边,脸上还残留几点墨迹,可能昨晚太累了,仓促之间没洗干净。她沉重地呼吸着,时而说出几句含混不清的梦话。我悄悄退出来,回到小屋躺下,忽然听到窗外响起杂乱的脚步声,前趟房杨明利家的苏联猎狗狂叫起来,有几道手电筒光柱闪来闪去。我惊恐地抱住被子,以为他们又来揪母亲去参加批斗大会……路上奔跑的脚步声不停,人们在喊叫,外面的手电光透过玻璃射进屋里,在我和姐姐身上照来照去,刺得我眯缝起眼睛。窗外一个粗嗓门问: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5 22:55:53 +0800 CST  
真的很感激。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6 12:06:10 +0800 CST  
长篇文革纪实《白土地》(连载)


“有没有?”
“这屋也没有……”另一个人答,“是两个孩子。”
“奶奶的,家里没有,他能跑到哪去?”
“再到前面看看。”
脚步声绕过房头,有人推开院门,手电筒光柱又在厨房扫来扫去。
“都看遍了,他没回家。”
“你们在这儿看着,”粗嗓门恨恨道,“折腾大伙都睡不好觉,逮住这家伙饶不了他!”
他们不再说下去,嘈杂的脚步声渐渐远去,我走到门口朝外窥视,见两个人在院门旁抽起烟卷,烟头在夜色中一闪一亮,显然有人监视我家的情况。家里人都在熟睡不醒,我没有惊动她们,忐忑不安地躺在炕上,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怎么也睡不着了。一会儿工夫,我又听到更多的脚步声由远而近,爬起来扒着窗户向外望去,发现一大群人匆匆走来。守在门口的人问:
“喂,你们找到于渭生没有?”
“没有,连个鬼影都没找着……”粗嗓门气呼呼地说,“他回来没?”
“没有。”
“妈的,客气个屁,搜。”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6 16:39:00 +0800 CST  
也问你好!
楼主 于艾平  发布于 2011-02-16 18:40:46 +0800 CST  

楼主:于艾平

字数:230793

发表时间:2011-01-21 21: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7-01 17:53:45 +0800 CST

评论数:888条评论

帖子来源:天涯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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