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逃边外》 第一部 饥 荒 第一章 金 蝉 脱 壳
第二十章 三姑爺金條露餡 老祖父油盡燈枯
和二姑父同乘一條船共有55人，其中5人是營部幹部。大多都犧牲了，有一半是被炸死的，斷掉的肢體在海裏漂著，海水都紅色。落水的人不會游泳的旱鴨子也都淹死了。戰鬥正酣時，所有的船都掙命衝鋒，哪有時間救人呐。
活著的人在海邊的沙灘上正清理撈上的屍體，並作掩埋，沒找到的也釘個牌子以示紀念。一塊木板上已經寫上了石玉山的名字。
可他們哪知道二姑夫水性極好，咱大遼河兩岸的人哪個水性不是狗攆鴨子嘎嘎叫啊。二姑父帶著傷在海水裏遊了半個多小時，打掃戰場時被一艘大船救上來的，反正也好懸啊。看到木牌子上戰友名字就知道，同船上其他人死傷過半。過後他說，其實人生就是一場賭局，關鍵看你壓那一門牌。這話太有哲理了，英雄氣概，親戚朋友都要為之驕傲自豪。
二姑夫受傷成為榮軍。至今下巴頦子上還有一個一寸長的傷疤，那是炮彈皮炸的。因為有文化，轉業時已經是營級幹部。現在是盤錦縣大嶺子鎮中學校長。挨餓那年頭，吃商品糧的，總會供應一點的，撐不著可也餓不死啊。這不，二姑兩周來一次給爺爺奶奶送點吃的。儘管不多，那也是牙縫裏節省下來的呀！
大姑在頭臺子住。遼南那地兒，都論臺子。因為地勢低窪，建村
240
落蓋房子必須挑土墊房身。就象我們東山裏，到處都是幾道溝一樣。大姑父的特長就是會打魚，旋網，拉網，搬網，絲褂子等都有。今秋他們打了好多魚，還曬點魚幹。到了冬天，大姑父領著表弟砸冰眼，拉片鉤，還弄上來幾條魚呢。大姑父聽說我們家逃走了六口。他也就放心了。有時打發表弟來送兩條魚。就這樣，孤苦伶仃的祖父母才得以熬過饑寒交迫的三九天。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三姑爺用金條買糧食的事被發現了。起因是哪個黑市上的賣糧的。他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買賣人，急於驗證金條的真假，就到銀行去兌換。銀行當時很少有這種業務，所以非常關注，仔細查看，發現了金條的鑄造時間是日偽時期。於是報告了公安局，員警順藤摸瓜，從海城到牛莊，又到莊家坨子村，把三姑爺查出來了。找倆民兵掘地三尺，沒找到，最後在炕沿背面一個暗槽裏，發現了餘下的5根金條。原來這金條是當初一個日本翻譯官，敲詐海城一個商鋪老闆的，這個翻譯官怕鬼子發現，就藏在大房身員警署莊署長這裏。結果雁過拔毛，被這位莊署長又敲詐了一半。
這回完了，但是三姑爺一口咬定不是他藏的金條，是買房子時原來就有的。可沒辦法，查無證據，沒收了金條，關他半個月就放了，饑餓年代，看守所也沒糧啊，所以死活不留。
可能你會說這次咋沒打人呢？因為拿鞭子的人也餓得有氣無力了，誰也不願動彈。
241
警察不但查了三姑爺，還到梨樹坨爺爺家摳根問稍地調查，莊家都送來多少糧食，送來幾次等。田家來了員警又轟動了村子，驚動了大隊幹部，便加強對二善人地監督、管制。這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啊！
爺爺這邊完了，沒了後援。說這話，已到年根了，沒人送東西，還得喝稀水水了。頭臺子大姑父，大嶺子二姑父聽說了三姑爺的事，都嚇得不敢白天來了，怕沾上官司。特別是二姑父，是原國民黨解放過來的共產黨員，國家幹部，而且又是地主成分，必須特別加小心。如果有人舉報你和反動的富農岳父劃不清階級界限，那是要攤上事兒的。這就是饑荒也不忘階級鬥爭麼。
接下來，兩位老人還得喝那幾兩全面稀水糊糊。奶奶每頓作三碗，給爺爺吃兩碗，奶奶自己吃一碗。爺爺比奶奶大十多歲，已是68歲高齡了。又凍又餓，發燒不退，咳漱不止，全身浮腫，眼睛都看不見了。奶奶便把所有的麵糊糊全給爺爺吃了，自己只喝點鹽水。兩天后，兩位老人都不行了。心裏明白，四肢動不了。
奶奶覺得要死了，得把衣服給爺爺穿上，一開那舊皮箱時，猛然覺得眼前一亮。這皮箱是豬皮蒙面，何不把它吃掉。有了希望，也就有了力量，奶奶用菜刀拼命砍破箱子，扒下皮子，用剪子剪下，再用水泡，上鍋煮。把箱子的木板當柴燒了。
結果，一對皮箱，讓二位老人又挺了六天。六天后，救濟糧由每天三兩降到二兩半，加之幹部扣一點兒，也只剩二兩多點了。
242
三天后，倆老人徹底絕望了。穿好了裝老衣服，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等死吧。心想，死了倒好省得活遭罪了。
爺爺奶奶在炕上一動不動地躺了兩天，驚動了前院二伯田博江，就是曾大戰趙老扁的田大強種田博江。因為二伯和爸爸關係很好，是兒時小夥伴兒。小時候爸爸有好吃的，總忘不了二伯，二伯也總護著爸爸，胳膊粗力氣大也是本錢麼。還有院裏三大伯田博正，他們是頑童時的哥仨鐵三角。爺爺也曾資助過博江二伯，土改前，他家大燕子得了小兒傷寒，沒錢醫治。那時二伯還在學徒，手頭很緊。是爺爺給他五塊大洋救了孩子的命啊。這次我們逃荒之前，爸爸特意到二伯家去一趟，求他務必在關鍵時刻照看一下家中二老。
這天，二伯田博江去隊裏拿全面，聽老扁說爺爺奶奶誰也沒去取面子。心裏說，不好要出事。急忙到我家一看，便大吃一驚。只見倆老人兒呼吸微弱，穿好了裝老衣裳躺炕上等死呢。
二伯急忙去替奶奶取來全面，叫來二嬸子馬老悶兒。燒火打好稀糊糊，端上來一點一點喂爺爺和奶奶。小杠子又忙著找出幾塊破木頭劈了燒炕。老悶兒嬸子從家裏拿來幾塊風乾的饅頭，（那是去海城作廚時要的）掰碎了放鍋裏煮著，留下頓吃。二伯又給挑了 滿滿一缸水。
肚裏有食兒，炕又熱乎了，爺爺奶奶又從死亡線上掙紮著回來了。
爺爺問：
“博江啊，咱村裏別人家都吃啥呢？”
243
“吃啥呢，連人都吃了。”
“你別嚇唬我。”
“真事兒的。”
聽二伯說，爺爺才知道，咱梨樹坨已經餓死十多口了。前天，張老蔫的八歲小孫子，活活餓死了，晚上點燈後扔出去的。第二天早上，他媽又去看看，不得了，孩子的大腿胳膊都被砍去了，只剩下小腦袋和身子。
街西頭小路媳婦，把吃的全照顧老人和孩子了，結果自己餓死了。而他西院老瘸頭才餓死，兩家就決定交換屍體，烀對方的人肉吃。
爺爺聽到這裏對奶奶說：
“完了，咱倆死了，說不上誰來吃呢。”
二伯知道話跑了車，急忙刹住。說道：
“二叔二嬸，我保證你倆死不了，一切聽我的安排。”
第二天，好幾家親戚都來了，柳家窩棚的兩位舅爺，就是奶奶的親兄弟，還有三姑奶、老姑奶、二姑、大姑他們都來了，商量著如何救助這兩位老人。決定每家負責一個禮拜，儘量送點可以吃的東西。
後來聽說，吃商品糧的人家，每人每月節約2斤糧食，救濟災民。而災民裏的草根兒絲毫沒有增加救濟糧。二姑和老姑奶對爺爺的救助就更加困難，每次只能拿來2斤米麵。而舅爺方面只能拿來一點榆樹皮做的小餅，三姑奶家由於發生了變故，已經分散出去討飯了。大姑家的捕魚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每天破冰累的夠嗆，還是弄不上幾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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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二姑父同乘一條船共有55人，其中5人是營部幹部。大多都犧牲了，有一半是被炸死的，斷掉的肢體在海裏漂著，海水都紅色。落水的人不會游泳的旱鴨子也都淹死了。戰鬥正酣時，所有的船都掙命衝鋒，哪有時間救人呐。
活著的人在海邊的沙灘上正清理撈上的屍體，並作掩埋，沒找到的也釘個牌子以示紀念。一塊木板上已經寫上了石玉山的名字。
可他們哪知道二姑夫水性極好，咱大遼河兩岸的人哪個水性不是狗攆鴨子嘎嘎叫啊。二姑父帶著傷在海水裏遊了半個多小時，打掃戰場時被一艘大船救上來的，反正也好懸啊。看到木牌子上戰友名字就知道，同船上其他人死傷過半。過後他說，其實人生就是一場賭局，關鍵看你壓那一門牌。這話太有哲理了，英雄氣概，親戚朋友都要為之驕傲自豪。
二姑夫受傷成為榮軍。至今下巴頦子上還有一個一寸長的傷疤，那是炮彈皮炸的。因為有文化，轉業時已經是營級幹部。現在是盤錦縣大嶺子鎮中學校長。挨餓那年頭，吃商品糧的，總會供應一點的，撐不著可也餓不死啊。這不，二姑兩周來一次給爺爺奶奶送點吃的。儘管不多，那也是牙縫裏節省下來的呀！
大姑在頭臺子住。遼南那地兒，都論臺子。因為地勢低窪，建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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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蓋房子必須挑土墊房身。就象我們東山裏，到處都是幾道溝一樣。大姑父的特長就是會打魚，旋網，拉網，搬網，絲褂子等都有。今秋他們打了好多魚，還曬點魚幹。到了冬天，大姑父領著表弟砸冰眼，拉片鉤，還弄上來幾條魚呢。大姑父聽說我們家逃走了六口。他也就放心了。有時打發表弟來送兩條魚。就這樣，孤苦伶仃的祖父母才得以熬過饑寒交迫的三九天。
俗話說，沒有不透風的牆。三姑爺用金條買糧食的事被發現了。起因是哪個黑市上的賣糧的。他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小買賣人，急於驗證金條的真假，就到銀行去兌換。銀行當時很少有這種業務，所以非常關注，仔細查看，發現了金條的鑄造時間是日偽時期。於是報告了公安局，員警順藤摸瓜，從海城到牛莊，又到莊家坨子村，把三姑爺查出來了。找倆民兵掘地三尺，沒找到，最後在炕沿背面一個暗槽裏，發現了餘下的5根金條。原來這金條是當初一個日本翻譯官，敲詐海城一個商鋪老闆的，這個翻譯官怕鬼子發現，就藏在大房身員警署莊署長這裏。結果雁過拔毛，被這位莊署長又敲詐了一半。
這回完了，但是三姑爺一口咬定不是他藏的金條，是買房子時原來就有的。可沒辦法，查無證據，沒收了金條，關他半個月就放了，饑餓年代，看守所也沒糧啊，所以死活不留。
可能你會說這次咋沒打人呢？因為拿鞭子的人也餓得有氣無力了，誰也不願動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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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不但查了三姑爺，還到梨樹坨爺爺家摳根問稍地調查，莊家都送來多少糧食，送來幾次等。田家來了員警又轟動了村子，驚動了大隊幹部，便加強對二善人地監督、管制。這真是閻王好見小鬼難搪啊！
爺爺這邊完了，沒了後援。說這話，已到年根了，沒人送東西，還得喝稀水水了。頭臺子大姑父，大嶺子二姑父聽說了三姑爺的事，都嚇得不敢白天來了，怕沾上官司。特別是二姑父，是原國民黨解放過來的共產黨員，國家幹部，而且又是地主成分，必須特別加小心。如果有人舉報你和反動的富農岳父劃不清階級界限，那是要攤上事兒的。這就是饑荒也不忘階級鬥爭麼。
接下來，兩位老人還得喝那幾兩全面稀水糊糊。奶奶每頓作三碗，給爺爺吃兩碗，奶奶自己吃一碗。爺爺比奶奶大十多歲，已是68歲高齡了。又凍又餓，發燒不退，咳漱不止，全身浮腫，眼睛都看不見了。奶奶便把所有的麵糊糊全給爺爺吃了，自己只喝點鹽水。兩天后，兩位老人都不行了。心裏明白，四肢動不了。
奶奶覺得要死了，得把衣服給爺爺穿上，一開那舊皮箱時，猛然覺得眼前一亮。這皮箱是豬皮蒙面，何不把它吃掉。有了希望，也就有了力量，奶奶用菜刀拼命砍破箱子，扒下皮子，用剪子剪下，再用水泡，上鍋煮。把箱子的木板當柴燒了。
結果，一對皮箱，讓二位老人又挺了六天。六天后，救濟糧由每天三兩降到二兩半，加之幹部扣一點兒，也只剩二兩多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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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倆老人徹底絕望了。穿好了裝老衣服，直挺挺地躺在炕上等死吧。心想，死了倒好省得活遭罪了。
爺爺奶奶在炕上一動不動地躺了兩天，驚動了前院二伯田博江，就是曾大戰趙老扁的田大強種田博江。因為二伯和爸爸關係很好，是兒時小夥伴兒。小時候爸爸有好吃的，總忘不了二伯，二伯也總護著爸爸，胳膊粗力氣大也是本錢麼。還有院裏三大伯田博正，他們是頑童時的哥仨鐵三角。爺爺也曾資助過博江二伯，土改前，他家大燕子得了小兒傷寒，沒錢醫治。那時二伯還在學徒，手頭很緊。是爺爺給他五塊大洋救了孩子的命啊。這次我們逃荒之前，爸爸特意到二伯家去一趟，求他務必在關鍵時刻照看一下家中二老。
這天，二伯田博江去隊裏拿全面，聽老扁說爺爺奶奶誰也沒去取面子。心裏說，不好要出事。急忙到我家一看，便大吃一驚。只見倆老人兒呼吸微弱，穿好了裝老衣裳躺炕上等死呢。
二伯急忙去替奶奶取來全面，叫來二嬸子馬老悶兒。燒火打好稀糊糊，端上來一點一點喂爺爺和奶奶。小杠子又忙著找出幾塊破木頭劈了燒炕。老悶兒嬸子從家裏拿來幾塊風乾的饅頭，（那是去海城作廚時要的）掰碎了放鍋裏煮著，留下頓吃。二伯又給挑了 滿滿一缸水。
肚裏有食兒，炕又熱乎了，爺爺奶奶又從死亡線上掙紮著回來了。
爺爺問：
“博江啊，咱村裏別人家都吃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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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啥呢，連人都吃了。”
“你別嚇唬我。”
“真事兒的。”
聽二伯說，爺爺才知道，咱梨樹坨已經餓死十多口了。前天，張老蔫的八歲小孫子，活活餓死了，晚上點燈後扔出去的。第二天早上，他媽又去看看，不得了，孩子的大腿胳膊都被砍去了，只剩下小腦袋和身子。
街西頭小路媳婦，把吃的全照顧老人和孩子了，結果自己餓死了。而他西院老瘸頭才餓死，兩家就決定交換屍體，烀對方的人肉吃。
爺爺聽到這裏對奶奶說：
“完了，咱倆死了，說不上誰來吃呢。”
二伯知道話跑了車，急忙刹住。說道：
“二叔二嬸，我保證你倆死不了，一切聽我的安排。”
第二天，好幾家親戚都來了，柳家窩棚的兩位舅爺，就是奶奶的親兄弟，還有三姑奶、老姑奶、二姑、大姑他們都來了，商量著如何救助這兩位老人。決定每家負責一個禮拜，儘量送點可以吃的東西。
後來聽說，吃商品糧的人家，每人每月節約2斤糧食，救濟災民。而災民裏的草根兒絲毫沒有增加救濟糧。二姑和老姑奶對爺爺的救助就更加困難，每次只能拿來2斤米麵。而舅爺方面只能拿來一點榆樹皮做的小餅，三姑奶家由於發生了變故，已經分散出去討飯了。大姑家的捕魚已經是強弩之末了，每天破冰累的夠嗆，還是弄不上幾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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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家都只能喝點兒魚湯了。一句話，普天之下的大饑荒，每人每家都自顧不暇，幫助親友就更難上加難了。
有這麼多親屬的鼎力相助，祖父母仍然如此艱難，無助的人家就可想而知了。全村的人餓死好多了，死的全是老弱病殘及婦女兒童。除了膽大兇狠的，敢吃人肉的人都還活著，其餘活著的人就是幹部及其家屬。他們平時或多或少有一點積蓄貯備，哪來的你應該懂的。還有打魚人家，有船有大網，沒上凍之前已經儲備了一些魚幹。
要飯在本鄉本土也要不到任何食物了，抱路倒的人比比皆是。
就在媽媽大出血出院那天，爺爺死了。他老人家終於沒有熬過這艱難的春荒，帶著遺憾離開了這個人世。
自1961年春節過後，爺爺的身體經過幾次危機之後，再也沒有抵抗力了。親戚幫的東西越來越少，由於沒錢治病，爺爺的心肺肝腎都接近衰竭。爺爺對奶奶說：
“你不能只顧我，我已經不行了。那天死只是時間早晚的事。你該吃點啥就吃點兒啥吧，你得活到博梁和志強都得好那一天啊。”
那幾天吃了榆樹皮做的東西，爺爺大便乾脆不走動了。任憑如何就是拉不下來屎，賬得肚子嘣嘣的，還喘不上了來氣兒，憋得胸口疼痛難忍。奶奶用筷子摳啊，也不管用。
親戚們，該來的能夠來的都來了。就是最應該在場的我們這六口人沒在場。爺爺用極微弱的聲音叫著我的小名：
“博梁，小強，你們在哪里，你們在哪里？”
245
說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兒。在場的人都紛紛落淚不止，為爺爺一生的坎坷而悲哀，為兒孫不在現場，不能養老送終而悲哀，儘管是
饑餓的逼迫和政治氣候所致。
此時，我們剛把媽媽從醫院接回來。爸爸忽然接到電報，電文是：
“父病故，速歸。”
爸爸手拿的電報紙，被泉湧般的淚水浸濕了。我也哭了，媽媽哭了，之後全家都哭了。我的慈祥爺爺，深愛著我的爺爺就這樣離開了
我們，到另一世界去了。爸爸抹去眼淚說：
“也許你爺爺到那邊去，才開始真正的享福了，他一生竟做善事，閻王老爺會善待他的。”
也許爸爸說得對，死了死了，也許死了才是苦難的最後解脫呀！
爸爸回去時，三姑奶家的治家表叔和治國表叔，已經把壽材做好了，是用兩口大櫃拆了做的。這在大饑荒年代已經不錯了。
爺爺埋在西沙崗子，原來的田家大墳地早就在大躍進時平掉了。為了不讓別人來挖去吃了，特意把墓坑挖得很深，堆了很大個土堆。
但第三天爸爸去圓墳時，仍然看見墳堆還是被人刨開了，死者的臀部到大腿全被砍去了，剩下的肢體爸爸又重新埋好。
這就是我的祖父，敬愛的爺爺，在階級鬥爭的年代屈辱的活著，又在在大災荒中饑病交加而死去，死後又被人殘忍地吃掉。雖然現在看來多麼不可思議，但在當時饑荒嚴重的地區是司空見慣了。
可惜呀，我們遼南肥沃的黑土地，抓一把直冒油，挖一米不見黃
246
色。有民謠曰：遼南遼南，黑土無邊，種上一季，飽吃三年。就這樣的優越地理資源，卻鬧如此大的饑荒，難道不令人深思，發人深省嗎？
饑餓中的人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盼望春天。摘乾枯的柞樹葉子的時候，我就盼望啊，冰雪呀，你快點融化吧；春天啊，你快點來吧。
終於，強勁的東風吹來了，死皮賴臉的積雪也不得不融化了。河就快開了，河邊的柳毛狗狗，都隨著暫新的柳枝婆娑起舞。
山上，一小片兒的殘雪旁，一兩株淡黃色的近於透明的小花，迎著太陽閃閃發光。啊！冰淩花開了，他就是春姑娘的使者呀！
在扒榆樹皮的時候，我就盼望它早早發芽吧，發了新芽我就可以吃你的嫩葉子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兩場，樹發芽了，山返青了。各種山菜開始萌動，開始鑽出土來了。使昏黃蒼白的山野有了一點生機。雖然還沒有欣欣向榮，卻已經給饑餓的人們，帶來了新的希望。
我們脫去棉衣，換上單衫，去採摘樹葉，最好的是山榆樹葉，還有紫椴樹葉，上鍋裏一煮，撈出蘸醬吃。緊接著就吃山菜，大葉芹，貓抓子，老蕨菜，猴子腿兒，呵！好多種類呀。以前在裏城是看不到的。把山菜用開水一焯，撈出拌點食鹽，有清香味兒，比老樹皮強多了。最起碼大便順暢，不用摳啦。如今這豐饒的歲月，人們很喜歡吃山菜，說是綠色食品。不錯，可那時人們最喜歡的確是糧食。可以給人們生長身體，增加能量的糧食啊。
人們采山菜時可高興著那，因為山很大很大，人再多也采不盡。
247
采山菜常常結伴而行，防止野獸嚇你一跳。老虎黑熊很少見，灰狼還是有的，更多的是麅子狐狸貂貉等小動物。最常見的是那傻麅子，看見你了還不知道跑，傻呵呵地和你對視著。當你拿鐮刀去砍它時，便撒腿就逃。而且速度極快。
有很多老戶人家指點我們開荒種地的事。如山地種苞米，窪地種黃豆。最要緊的是多種些豌豆，那東西成熟的很快，倆月不到就能吃
了，還有土豆，四個月就可以當飯吃了。
布穀鳥唱歌了，春播開始了。生產隊成立了小食堂，按照勞動力發大餅子。各種雜糧面兒的還混有細糠。一個勞動力不分男女，都分得一份；一個半勞力就是參加勞動的小孩子，分得半份。全隊的社員都很佩服隊長的，很有戰略眼光，好鋼用在了刀刃上。否則地就種不上了，沒有收成，下一年不還是挨餓嗎？真了不起！
為了爭取這點吃的，我全家出四個人去幹活兒。只留下多病的二妹子在家照看小弟弟。這樣，全家可以吃到三份乾糧，雖說半飽，再加上隨時采點山菜，還有地邊的野菜，混合著吃，可比以前強多了。
更何況在種地時，大家在偷偷地嚼種子粒吃。這生糧食並不好吃，尤其是黃豆，吃起來有腥味兒。但在饑荒的歲月裏，吃啥都很香呢。特別是苞米種，越嚼越甜呀。可把隊長氣壞了，蹦高地罵，怕把種子吃光了種不上地呀。可大家誰也不吭聲心裏偷偷地樂。
幹地裏的活兒，14歲的我和12歲的大妹妹是頭一次，不會幹，體力也不行。跟犁杖種地，我和大妹妹常常被牲口攆得直拌跟頭。隊
248
長對我們小孩子看的最緊，生怕丟了垵子跑空趟。一旦發現，女的挨一頓臭駡，男的挨一頓臭腳。所以我們總得小心翼翼，整日提心吊膽。
旱田活兒，就是累一點，對身體沒大傷害。水田就不同了，頂著冰碴下稻籽兒。那時還不會旱地育秧技術，就只有水粞稻苗。男人打苗床，女的下稻籽兒。咱家沒有水田靴子，媽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挽上褲腿，光著腳下水撒稻籽兒。那冰水比在老道嶺下摳黃豆粒兒時的水溫高不了多少，也就零度上下吧。因為土層還沒完全化透麼。不一會兒媽就覺得從腳底到小腿就開始抽筋兒。站不穩了，一下子栽倒在水裏，衣服褲子全濕了。爸爸把媽媽背上來，只見媽媽手腳抽得不能打彎兒，牙齒打顫，臉色刷白，渾身哆嗦。
若知我媽的病情如何，能否治癒，請看下章分解。
有這麼多親屬的鼎力相助，祖父母仍然如此艱難，無助的人家就可想而知了。全村的人餓死好多了，死的全是老弱病殘及婦女兒童。除了膽大兇狠的，敢吃人肉的人都還活著，其餘活著的人就是幹部及其家屬。他們平時或多或少有一點積蓄貯備，哪來的你應該懂的。還有打魚人家，有船有大網，沒上凍之前已經儲備了一些魚幹。
要飯在本鄉本土也要不到任何食物了，抱路倒的人比比皆是。
就在媽媽大出血出院那天，爺爺死了。他老人家終於沒有熬過這艱難的春荒，帶著遺憾離開了這個人世。
自1961年春節過後，爺爺的身體經過幾次危機之後，再也沒有抵抗力了。親戚幫的東西越來越少，由於沒錢治病，爺爺的心肺肝腎都接近衰竭。爺爺對奶奶說：
“你不能只顧我，我已經不行了。那天死只是時間早晚的事。你該吃點啥就吃點兒啥吧，你得活到博梁和志強都得好那一天啊。”
那幾天吃了榆樹皮做的東西，爺爺大便乾脆不走動了。任憑如何就是拉不下來屎，賬得肚子嘣嘣的，還喘不上了來氣兒，憋得胸口疼痛難忍。奶奶用筷子摳啊，也不管用。
親戚們，該來的能夠來的都來了。就是最應該在場的我們這六口人沒在場。爺爺用極微弱的聲音叫著我的小名：
“博梁，小強，你們在哪里，你們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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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咽下了最後一口氣兒。在場的人都紛紛落淚不止，為爺爺一生的坎坷而悲哀，為兒孫不在現場，不能養老送終而悲哀，儘管是
饑餓的逼迫和政治氣候所致。
此時，我們剛把媽媽從醫院接回來。爸爸忽然接到電報，電文是：
“父病故，速歸。”
爸爸手拿的電報紙，被泉湧般的淚水浸濕了。我也哭了，媽媽哭了，之後全家都哭了。我的慈祥爺爺，深愛著我的爺爺就這樣離開了
我們，到另一世界去了。爸爸抹去眼淚說：
“也許你爺爺到那邊去，才開始真正的享福了，他一生竟做善事，閻王老爺會善待他的。”
也許爸爸說得對，死了死了，也許死了才是苦難的最後解脫呀！
爸爸回去時，三姑奶家的治家表叔和治國表叔，已經把壽材做好了，是用兩口大櫃拆了做的。這在大饑荒年代已經不錯了。
爺爺埋在西沙崗子，原來的田家大墳地早就在大躍進時平掉了。為了不讓別人來挖去吃了，特意把墓坑挖得很深，堆了很大個土堆。
但第三天爸爸去圓墳時，仍然看見墳堆還是被人刨開了，死者的臀部到大腿全被砍去了，剩下的肢體爸爸又重新埋好。
這就是我的祖父，敬愛的爺爺，在階級鬥爭的年代屈辱的活著，又在在大災荒中饑病交加而死去，死後又被人殘忍地吃掉。雖然現在看來多麼不可思議，但在當時饑荒嚴重的地區是司空見慣了。
可惜呀，我們遼南肥沃的黑土地，抓一把直冒油，挖一米不見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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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有民謠曰：遼南遼南，黑土無邊，種上一季，飽吃三年。就這樣的優越地理資源，卻鬧如此大的饑荒，難道不令人深思，發人深省嗎？
饑餓中的人們，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盼望春天。摘乾枯的柞樹葉子的時候，我就盼望啊，冰雪呀，你快點融化吧；春天啊，你快點來吧。
終於，強勁的東風吹來了，死皮賴臉的積雪也不得不融化了。河就快開了，河邊的柳毛狗狗，都隨著暫新的柳枝婆娑起舞。
山上，一小片兒的殘雪旁，一兩株淡黃色的近於透明的小花，迎著太陽閃閃發光。啊！冰淩花開了，他就是春姑娘的使者呀！
在扒榆樹皮的時候，我就盼望它早早發芽吧，發了新芽我就可以吃你的嫩葉子了。
淅淅瀝瀝的小雨下了兩場，樹發芽了，山返青了。各種山菜開始萌動，開始鑽出土來了。使昏黃蒼白的山野有了一點生機。雖然還沒有欣欣向榮，卻已經給饑餓的人們，帶來了新的希望。
我們脫去棉衣，換上單衫，去採摘樹葉，最好的是山榆樹葉，還有紫椴樹葉，上鍋裏一煮，撈出蘸醬吃。緊接著就吃山菜，大葉芹，貓抓子，老蕨菜，猴子腿兒，呵！好多種類呀。以前在裏城是看不到的。把山菜用開水一焯，撈出拌點食鹽，有清香味兒，比老樹皮強多了。最起碼大便順暢，不用摳啦。如今這豐饒的歲月，人們很喜歡吃山菜，說是綠色食品。不錯，可那時人們最喜歡的確是糧食。可以給人們生長身體，增加能量的糧食啊。
人們采山菜時可高興著那，因為山很大很大，人再多也采不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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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山菜常常結伴而行，防止野獸嚇你一跳。老虎黑熊很少見，灰狼還是有的，更多的是麅子狐狸貂貉等小動物。最常見的是那傻麅子，看見你了還不知道跑，傻呵呵地和你對視著。當你拿鐮刀去砍它時，便撒腿就逃。而且速度極快。
有很多老戶人家指點我們開荒種地的事。如山地種苞米，窪地種黃豆。最要緊的是多種些豌豆，那東西成熟的很快，倆月不到就能吃
了，還有土豆，四個月就可以當飯吃了。
布穀鳥唱歌了，春播開始了。生產隊成立了小食堂，按照勞動力發大餅子。各種雜糧面兒的還混有細糠。一個勞動力不分男女，都分得一份；一個半勞力就是參加勞動的小孩子，分得半份。全隊的社員都很佩服隊長的，很有戰略眼光，好鋼用在了刀刃上。否則地就種不上了，沒有收成，下一年不還是挨餓嗎？真了不起！
為了爭取這點吃的，我全家出四個人去幹活兒。只留下多病的二妹子在家照看小弟弟。這樣，全家可以吃到三份乾糧，雖說半飽，再加上隨時采點山菜，還有地邊的野菜，混合著吃，可比以前強多了。
更何況在種地時，大家在偷偷地嚼種子粒吃。這生糧食並不好吃，尤其是黃豆，吃起來有腥味兒。但在饑荒的歲月裏，吃啥都很香呢。特別是苞米種，越嚼越甜呀。可把隊長氣壞了，蹦高地罵，怕把種子吃光了種不上地呀。可大家誰也不吭聲心裏偷偷地樂。
幹地裏的活兒，14歲的我和12歲的大妹妹是頭一次，不會幹，體力也不行。跟犁杖種地，我和大妹妹常常被牲口攆得直拌跟頭。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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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對我們小孩子看的最緊，生怕丟了垵子跑空趟。一旦發現，女的挨一頓臭駡，男的挨一頓臭腳。所以我們總得小心翼翼，整日提心吊膽。
旱田活兒，就是累一點，對身體沒大傷害。水田就不同了，頂著冰碴下稻籽兒。那時還不會旱地育秧技術，就只有水粞稻苗。男人打苗床，女的下稻籽兒。咱家沒有水田靴子，媽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挽上褲腿，光著腳下水撒稻籽兒。那冰水比在老道嶺下摳黃豆粒兒時的水溫高不了多少，也就零度上下吧。因為土層還沒完全化透麼。不一會兒媽就覺得從腳底到小腿就開始抽筋兒。站不穩了，一下子栽倒在水裏，衣服褲子全濕了。爸爸把媽媽背上來，只見媽媽手腳抽得不能打彎兒，牙齒打顫，臉色刷白，渾身哆嗦。
若知我媽的病情如何，能否治癒，請看下章分解。
@得味斋主2016
第二十一章 葫蘆套田家蓋新舍 王懷順馮府裝好人
隊長立刻叫車老闆把媽媽送回家。我把抗燒得滾熱，又給他沏了生薑紅糖水。還是不管用，還是渾身顫抖，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痙攣抽搐。
爸爸找來了村醫生岳叔，他說媽媽就是氣血兩虧，身體很弱。加上冷水一激，就全身抽筋痙攣。岳叔給媽媽注射了“氯化鈣”“硫酸鎂”，接著又針灸。症狀終於得到有效的緩解。爸爸說：
“山村出名醫呀，多虧你岳叔，救急醫生啊，了不起。”
是啊，當年的窮苦老百姓多虧了這樣的赤腳醫生啊。他是窮人的保護神啊，用不了幾個錢，就可以解決民間的日常疾患。那是根本不存在看病難看病貴的事兒。挨家挨戶的看病，從來不收往診費。
大自然給人們賜予了豐厚的禮物，那就是中草藥。這山裏有好多治療舒筋活血的草藥，如“伸筋草”“馬錢子”“穿地龍”等。媽媽采來煮了吃了，果真見好。大自然才是真正的大救星！你看，樹皮，樹葉，草根，山野菜，解決了大饑荒，各種草藥又治好了人們的頑疾。謝謝大自然，自然才真正護佑老百姓的神靈啊。
我要上學了。1961年下學期，調整後的野狼溝公社新成立完小。學生是幾個初小合拼的，五六年級採取自由報考的方法招生。我雖然五年級沒讀完，但也以前六名的成績考上了新成立的完小六年級。
250
校舍是原來大公社的牲畜配種站。就是曾經為牛、馬、驢、豬授精配種的地方。學生的教室和老師的辦公室，就是原來的牲口圈。說起來象罵人，其實是真事兒的，這事一點兒也沒誇張。
這十幾間房子，全是黃泥垛牆，鴻毛公草苫蓋兒。那牆從垛上就從來沒抹過，經過幾年的驢踢馬踹，牛頂豬拱，已經是坑坑包包，象癩蛤蟆皮，賊難看還糟粕，一碰就掉渣兒。那房子蓋兒呢，就更可憐了，坐在室內，晴天可以看見天上的雲舒雲卷，雨天就是大自然地淋浴了。雨停了，天晴了，屋地下還留著一汪水兒。更嚴重的是沒有窗戶沒有門。真是“大風刮起煙飛揚，學生放眼望四方。”
直到半年後，才安上門窗蓋嚴了房頂。這個慘像都是辦大公社，刮大共產風鬧的。因為土改時的學校也比這強百倍呀。儘管如此，我們這些從饑荒走過來的孩子們，還是高興的不得了。
因為在大躍進，大辦人民公社，辦大食堂、大饑荒之後，多數學生無法上課，前期瞎折騰，後期餓得走不動道。現在總算可以吃飽飯了，學生有了精神，家長可以放心了。
無論學語文還是學算術，都很積極認真。可惜的是沒有好老師了。
原來的優秀老師都去當右派去勞改、蹲監、下放了。教我們的老師連教科書上的算術題都不會做，語文也是照本宣科。幸虧我班的班長叫宋清，是從山東逃荒過來的，他在山東讀過六年級。有疑難的問題就請他指點，還算不錯。
轉過年暑期，我考入松江縣第二初級中學。我們學校考上三名。
251
北面的腰排公社才考上一個人。因為調整後各部門都縮減規模，松江二中往年都招四個班，現在只招兩個班。這是從附近八個公社兩三千名小學畢業生中選拔的。升學率百分之五六，比現在的大學考研差不多了。
上到初中的第一印象就是大、多、好；校舍大，橫跨松南鎮的兩道街，佔有好幾十畝地；師生多600多人，做操時站了滿滿一個大操場。一色的紅磚房學生教室、老師辦公室，還有實驗室，圖書室，大禮堂兼飯廳。老師的水準也很高，本科大學的有好幾位，還有師專的，教學質量那真是狗攆鴨子呱呱叫。
我最喜歡聽老師講課。教語文數學的老師都是頂尖的，還有那地理老師，可以隨意畫出中國分省地圖，和世界各大洲的分國地圖。歷史老師可以用雙手寫字，而且寫的非常好。俄文老師的標準發音，體育老師驚心動魄的體操動作，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當時學生的每月供應標準是31斤，老師才27斤。早飯時高粱米乾飯、鹹菜，午飯是玉米麵窩頭、菜湯，晚上是高粱米稀粥、鹹菜。儘管每月的伙食費才8元錢，可對於當時的我家也是沉重的負擔。爸媽從隊裏掙的公分，到年底分紅時，刨去口糧款只餘下百十塊錢，全家一年的穿衣、看病都不夠啊。媽媽的抽筋病常犯，經常的準備幾盒打針的藥啊。所以每月我的八塊錢伙食費都很愁的慌。為此大妹妹僅僅讀五年級一個年頭，就輟學不念了，生產隊裏有活兒就去掙工分，沒活兒就去刨藥根賣錢了。
252
我決定要退學了。可班主任郭老師反復地跟我講道理：
“田志強，你得慎重，不要草率退學。農村這麼苦，你考上多不容易，你的成績這麼好，將來升學是有希望的。你要不聽勸，會後悔的。”
我離開學校時，郭老師就說我告假有事。
回家後，讓媽媽臭駡一頓：
“你如果不回去繼續念書，我就死給你看。”
爸爸說：
“現在家裏是困難點兒，但你輟學咱家就能走出困境嗎？供你念書，是全家人的希望，沒有了希望這日子還有啥過頭呢？”
這一席話，令我心頭一震。是啊，人活的不就是希望嗎？人，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能夠生存下去。如果絕望了不就是死路嗎？
其實爸媽私下裏商量好了，寧可讓自己的女兒不上學，也必須讓首長的孩子讀書啊。這就是人間真情，一諾千金吧。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爸爸媽媽太偉大了，這不就是現代版的趙氏孤兒嗎？
我從家裏背著一大摞子煎餅，還有一盒鹹菜。又去拜見我敬愛的班主任郭老師，又坐在教室裏上課了。
1963年3月5日，報上發表了雷鋒的事蹟，和中央領導人給因公殉職的雷鋒同志題詞。緊接著，從校內到社會，一個“向雷鋒同志學習”的熱潮，轟轟烈烈地展開了。乘車讓座、扶老攜幼、拾金不昧、助人為樂，處處可見，比比皆是。我們學校的師生都遵循著做好事不留名般的真誠態度學雷鋒，做好人。
253
社會風氣的好轉，標誌著中國度過大饑荒之後，終於迎來了第一個真正的春天。社會逐漸走向友善和諧。就象從恐怖陰森的死亡穀裏走出來的人們，又重新回到鳥語花香，和諧幸福的伊甸園。
1963年的暑假，我帶著三好學生的獎狀，和優異的成績單回家了。全家人都高興的合不攏嘴。媽媽說，等搬進新房兒再把它好好貼在牆上。是的好事成雙麼，我家真的蓋新房了。
爸爸選中了靠北山根的一塊房場兒。用小片荒和人家換的地。木頭是隊長批准後在自留柴山上砍的。苫房草是我們自家人割的，石頭是爸爸從大河裏撈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麼。
最熱鬧的就是編牆那天。天剛亮，就來了10個小夥子，挑水扒土和泥。緊接著又來了10個婦女，每5人一組，蹲在稀泥前滾泥母子。所謂泥母子，就是把柔軟的草把，抹上稀泥再擰個勁兒即可。
最後一道工序就是運泥母子，編大牆。那幾位編牆的叔伯都是本村的行家裏手。你看他們幾個，分段包乾，拿著那十幾斤重的泥母子舉重若輕，就象在編蒜辮兒。還有專門運土的把土籃子遞給編牆的師傅，師傅便把這些散土倒進編牆的中心，再用腳使勁兒踩。這樣既好看又結實的編牆就成了。這種牆，一圈一圈完全連接起來，一座房子成一個整體，這就是關東人發明的最抗震的建築了。馮國財三伯是總指揮，隨時調度各路人馬，協調運作，非常和諧。
幾乎全隊的社員都來了，有的一家來兩三個呢。這就是當地的民風。一家有事全村支援。也明顯地看出只要不搞階級鬥爭，社會就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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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葫蘆套田家蓋新舍 王懷順馮府裝好人
隊長立刻叫車老闆把媽媽送回家。我把抗燒得滾熱，又給他沏了生薑紅糖水。還是不管用，還是渾身顫抖，覺得五臟六腑都在痙攣抽搐。
爸爸找來了村醫生岳叔，他說媽媽就是氣血兩虧，身體很弱。加上冷水一激，就全身抽筋痙攣。岳叔給媽媽注射了“氯化鈣”“硫酸鎂”，接著又針灸。症狀終於得到有效的緩解。爸爸說：
“山村出名醫呀，多虧你岳叔，救急醫生啊，了不起。”
是啊，當年的窮苦老百姓多虧了這樣的赤腳醫生啊。他是窮人的保護神啊，用不了幾個錢，就可以解決民間的日常疾患。那是根本不存在看病難看病貴的事兒。挨家挨戶的看病，從來不收往診費。
大自然給人們賜予了豐厚的禮物，那就是中草藥。這山裏有好多治療舒筋活血的草藥，如“伸筋草”“馬錢子”“穿地龍”等。媽媽采來煮了吃了，果真見好。大自然才是真正的大救星！你看，樹皮，樹葉，草根，山野菜，解決了大饑荒，各種草藥又治好了人們的頑疾。謝謝大自然，自然才真正護佑老百姓的神靈啊。
我要上學了。1961年下學期，調整後的野狼溝公社新成立完小。學生是幾個初小合拼的，五六年級採取自由報考的方法招生。我雖然五年級沒讀完，但也以前六名的成績考上了新成立的完小六年級。
250
校舍是原來大公社的牲畜配種站。就是曾經為牛、馬、驢、豬授精配種的地方。學生的教室和老師的辦公室，就是原來的牲口圈。說起來象罵人，其實是真事兒的，這事一點兒也沒誇張。
這十幾間房子，全是黃泥垛牆，鴻毛公草苫蓋兒。那牆從垛上就從來沒抹過，經過幾年的驢踢馬踹，牛頂豬拱，已經是坑坑包包，象癩蛤蟆皮，賊難看還糟粕，一碰就掉渣兒。那房子蓋兒呢，就更可憐了，坐在室內，晴天可以看見天上的雲舒雲卷，雨天就是大自然地淋浴了。雨停了，天晴了，屋地下還留著一汪水兒。更嚴重的是沒有窗戶沒有門。真是“大風刮起煙飛揚，學生放眼望四方。”
直到半年後，才安上門窗蓋嚴了房頂。這個慘像都是辦大公社，刮大共產風鬧的。因為土改時的學校也比這強百倍呀。儘管如此，我們這些從饑荒走過來的孩子們，還是高興的不得了。
因為在大躍進，大辦人民公社，辦大食堂、大饑荒之後，多數學生無法上課，前期瞎折騰，後期餓得走不動道。現在總算可以吃飽飯了，學生有了精神，家長可以放心了。
無論學語文還是學算術，都很積極認真。可惜的是沒有好老師了。
原來的優秀老師都去當右派去勞改、蹲監、下放了。教我們的老師連教科書上的算術題都不會做，語文也是照本宣科。幸虧我班的班長叫宋清，是從山東逃荒過來的，他在山東讀過六年級。有疑難的問題就請他指點，還算不錯。
轉過年暑期，我考入松江縣第二初級中學。我們學校考上三名。
251
北面的腰排公社才考上一個人。因為調整後各部門都縮減規模，松江二中往年都招四個班，現在只招兩個班。這是從附近八個公社兩三千名小學畢業生中選拔的。升學率百分之五六，比現在的大學考研差不多了。
上到初中的第一印象就是大、多、好；校舍大，橫跨松南鎮的兩道街，佔有好幾十畝地；師生多600多人，做操時站了滿滿一個大操場。一色的紅磚房學生教室、老師辦公室，還有實驗室，圖書室，大禮堂兼飯廳。老師的水準也很高，本科大學的有好幾位，還有師專的，教學質量那真是狗攆鴨子呱呱叫。
我最喜歡聽老師講課。教語文數學的老師都是頂尖的，還有那地理老師，可以隨意畫出中國分省地圖，和世界各大洲的分國地圖。歷史老師可以用雙手寫字，而且寫的非常好。俄文老師的標準發音，體育老師驚心動魄的體操動作，讓我佩服的五體投地。
當時學生的每月供應標準是31斤，老師才27斤。早飯時高粱米乾飯、鹹菜，午飯是玉米麵窩頭、菜湯，晚上是高粱米稀粥、鹹菜。儘管每月的伙食費才8元錢，可對於當時的我家也是沉重的負擔。爸媽從隊裏掙的公分，到年底分紅時，刨去口糧款只餘下百十塊錢，全家一年的穿衣、看病都不夠啊。媽媽的抽筋病常犯，經常的準備幾盒打針的藥啊。所以每月我的八塊錢伙食費都很愁的慌。為此大妹妹僅僅讀五年級一個年頭，就輟學不念了，生產隊裏有活兒就去掙工分，沒活兒就去刨藥根賣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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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決定要退學了。可班主任郭老師反復地跟我講道理：
“田志強，你得慎重，不要草率退學。農村這麼苦，你考上多不容易，你的成績這麼好，將來升學是有希望的。你要不聽勸，會後悔的。”
我離開學校時，郭老師就說我告假有事。
回家後，讓媽媽臭駡一頓：
“你如果不回去繼續念書，我就死給你看。”
爸爸說：
“現在家裏是困難點兒，但你輟學咱家就能走出困境嗎？供你念書，是全家人的希望，沒有了希望這日子還有啥過頭呢？”
這一席話，令我心頭一震。是啊，人活的不就是希望嗎？人，只要有一線希望，就能夠生存下去。如果絕望了不就是死路嗎？
其實爸媽私下裏商量好了，寧可讓自己的女兒不上學，也必須讓首長的孩子讀書啊。這就是人間真情，一諾千金吧。這是我後來才知道的。爸爸媽媽太偉大了，這不就是現代版的趙氏孤兒嗎？
我從家裏背著一大摞子煎餅，還有一盒鹹菜。又去拜見我敬愛的班主任郭老師，又坐在教室裏上課了。
1963年3月5日，報上發表了雷鋒的事蹟，和中央領導人給因公殉職的雷鋒同志題詞。緊接著，從校內到社會，一個“向雷鋒同志學習”的熱潮，轟轟烈烈地展開了。乘車讓座、扶老攜幼、拾金不昧、助人為樂，處處可見，比比皆是。我們學校的師生都遵循著做好事不留名般的真誠態度學雷鋒，做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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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風氣的好轉，標誌著中國度過大饑荒之後，終於迎來了第一個真正的春天。社會逐漸走向友善和諧。就象從恐怖陰森的死亡穀裏走出來的人們，又重新回到鳥語花香，和諧幸福的伊甸園。
1963年的暑假，我帶著三好學生的獎狀，和優異的成績單回家了。全家人都高興的合不攏嘴。媽媽說，等搬進新房兒再把它好好貼在牆上。是的好事成雙麼，我家真的蓋新房了。
爸爸選中了靠北山根的一塊房場兒。用小片荒和人家換的地。木頭是隊長批准後在自留柴山上砍的。苫房草是我們自家人割的，石頭是爸爸從大河裏撈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麼。
最熱鬧的就是編牆那天。天剛亮，就來了10個小夥子，挑水扒土和泥。緊接著又來了10個婦女，每5人一組，蹲在稀泥前滾泥母子。所謂泥母子，就是把柔軟的草把，抹上稀泥再擰個勁兒即可。
最後一道工序就是運泥母子，編大牆。那幾位編牆的叔伯都是本村的行家裏手。你看他們幾個，分段包乾，拿著那十幾斤重的泥母子舉重若輕，就象在編蒜辮兒。還有專門運土的把土籃子遞給編牆的師傅，師傅便把這些散土倒進編牆的中心，再用腳使勁兒踩。這樣既好看又結實的編牆就成了。這種牆，一圈一圈完全連接起來，一座房子成一個整體，這就是關東人發明的最抗震的建築了。馮國財三伯是總指揮，隨時調度各路人馬，協調運作，非常和諧。
幾乎全隊的社員都來了，有的一家來兩三個呢。這就是當地的民風。一家有事全村支援。也明顯地看出只要不搞階級鬥爭，社會就是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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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諧的大家庭啊！
鄉親們互相幫工，從來不要工錢報酬。中午供一頓飯，大米飯幾大鍋；青菜豆腐幾大盆，本地高粱小燒一大桶足矣！有抽煙的主人已經準備了兩毛八一盒的迎春煙。如果配合得當，兩間房子一天拿下。
看到眼裏，記在心上，我非常感謝這些鄉親們，慷慨出力，無私無怨。這就是勤勞樸實的邊外人，他們用鐵的脊樑頂住了饑荒的重壓，他們用靈巧的雙手在創造幸福生活，用博大的胸懷去無私地幫助弱者。向你們致敬，我的叔伯兄弟們，我的姨嬸姐妹們，我可愛的鄉親們。
當時流行的一句階級鬥爭名言：樹欲靜而風不止。那風當然指的是破壞社會主義的階級敵人。設想一下，哪個地富反壞右分子，會沒事找事地讓人家批鬥呢？
而恰恰相反，有一些專靠運動發跡的吃人魔鬼，卻總是賊心不死。
好象就是這種人性的本質吧。就在這年春，一隻魔鬼卻悄悄地向我們逼近了。
那個王懷順在八裏溝讓人家掘出來了。因為他和他小舅子張連雨合謀，要把那個何春利趕走，使張連雨成為何家的一家之主。可他哪里知道何春利的親哥哥是傅隊長的結拜兄弟。當時的東邊外對結義兄弟十分守信，不能做到生死與共，卻還可以互相幫助，苦難同當。
這王懷順和張連雨的陰謀敗露之後，何春力哥倆同幾個親屬把王懷順狠狠地揍了一頓。張、王二人連連跪地求饒。隊長命令王懷順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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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滾蛋，一刻不留。而張連雨有李翠花力保，得以繼續拉他的幫套。
王懷順領著老婆孩子，連滾帶爬，逃出了八裏溝。惡有惡報，這個混蛋也嘗到了亡命天涯的滋味兒。他早就聽說東窩棚有個老馮家，住在這松江縣葫蘆套村。就一路打聽著奔來了。
這是1963年春天，王懷順一進門兒就給麻三伯跪下了。極其懇切地說：
“三叔，您就可憐可憐我這一家子，幫我打保落戶吧。”
其實他和老馮家沒啥親戚，信口胡謅而已。接著他又編了一套瞎話。說他家裏失了大火，到這裏投奔遠房的舅舅，結果舅舅死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說完裝出了聲淚俱下，窮困交加的可憐相。
那關東大俠馮國財，本來就是俠肝義膽，菩薩心腸，最看不得別人的痛苦相。就順口答應給他打保落戶，但給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小子啊，你可記住，咱這屯子還有一家，也是咱梨樹坨來的老田家，你可不准難為他們。要不的，我就把你趕出去。”
那王懷順表面上滿口應承，心裏邊想，看看是誰唄，要是好整我照樣整他們，我好借機往上爬呀。當我爸爸知道此事時，為時已晚，人家都找好了房子，埋鍋造飯了。
爸爸心裏叫苦不迭，這種壞人早晚是禍害。狗能改吃屎嗎？本性使然。無奈喪門神得當喜神待，讓媽殺雞打酒給王懷順接風。自然是馮三伯作陪了。
這王懷順心裏明鏡似的，你姓田的無利不起早，請我吃飯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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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幫你隱瞞成分，想得美，看老馮家的面子先答應你，以後看形勢再說。
爸爸心裏想，我早晚要栽在這小人手裏。可眼下還得裝著滿不在乎，以後可得加十二分小心。
王懷順心裏說，你們家兩代五類分子，三頂黑帽子，跑到這裏裝貧農，你做夢吧！
爸爸心裏嘀咕，這傢夥真的會再次整我嗎？有馮家三哥他未必吧？
三伯看這倆人表情，心裏已明白八九分。端起酒杯笑哈哈地說：
“今天是咱老鄉聚會。古人雲，‘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咱占了這後一條是緣分。今後只有好好團結的份兒，誰要起了歹心整人，我可不答應！”
說完，臉上已換成一副法官的嚴肅相，目光如炬直射王懷順。
王懷順就象雞啄米，連連點頭著說：
“那是，那是！三叔你老放心，我保證團結一心。如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他心裏卻罵著，別他媽個逼地敲山震虎，咱騎毛驢看唱本走著瞧。爸爸一面勸酒布菜，一邊心中暗喜，有三哥做主，量他不敢胡來。
媽媽娘家也姓王，那王懷順稱呼媽媽老姐，見面就老姐長老姐短地叫著。在隊裏當著社員的面，也親切地叫爸爸老姐夫。我們兩家，家長裏短不斷往來。媽媽常常幫他家人縫衣服，有時送點菜。王懷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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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女兒翎花，在我家蓋房子時，幫了好幾個工呢。一晃過了半年，禮尚往來，彼此相安無事。
嫉妒生怨仇，古人的話不無道理。眼看著我家蓋了新房子，我讀書的成績名聲在外，俺家又養了兩口大肥豬，媽媽給社員做衣服記公分還有小零錢，同時又搞好了人情關係。這些都讓王懷順怒從心頭起，惡在膽邊生。心裏想，你家啊，在遼南就是在地獄裏，八口人有兩個管制對象。開批鬥會你爺倆都上臺，看現在把你美的，你等著……。
等啊，盼啊，又急得慌，又憋得慌！機會終於來了。1963年春節過後，村裏來了四清工作隊。開社員大會作總動員。
工作隊長胡俠正講了一大堆車軲轆話。其實，主要內容就是清理幹部的經濟問題，有無階級陣線不清的問題，以及是否有階級敵人反把倒算問題。
王壞水聽了報告，這個樂呀，樂得抿不住嘴兒了。就象走路撿了一塊狗頭金，又姦汙了一個黃花大閨女。得了這把尚方寶劍，心裏重新撥拉著他的小算盤。裝了一斤酒，煎了兩個荷包蛋，自斟自酌，邊喝邊唱二人轉小帽兒。一宿也沒睡好覺，覺得馬上就時來運轉了，心裏激動的開了花兒。這好比陰坡上的毒蘑菇，菌絲早已發滿，單等陰風再起，瘴霧彌漫的氣候了。
爸爸媽媽心裏自然不是個滋味兒。覺得紙裏包不住火，雪裏埋不住人，煮過火的餃子露餡兒是早晚的事了。大不了挨批鬥，掛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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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遼南壞不了哪去，但願別連累馮三哥呀。
而馮家三伯毫不在乎，白天照樣上山打那些吒毛的野雞和狡猾的狐狸。晚上隨他怎麼開會，儘管抽煙打瞌睡。
經過一年的運作，王懷順已經把黨籍轉過來了，所以運動一開始，就成了積極分子，上串下跳，煽風點火，得瑟開了。
在一次黨員和積極分子的動員會上，胡俠正號召大家揭蓋子，凡是幹部貪汙，包庇壞人等問題都要毫不保留地揭發檢舉。這時考驗大家對無產階級專政是否忠誠，黨性是否堅定的試金石。
這無疑是火上澆油，王壞水兒這塊幹劈柴柈子終於燃起來了。他找到了胡俠正，揭發了二隊政治隊長馮國財，包庇富農、右派、反革命分子田博梁的階級路線問題。
胡俠正對壞水大加表揚。並鼓勵他在批判會上當面揭發批判。
俗話說得好，揭底怕老鄉。在批判會上，其他社員看到裏城人老鄉揭老底，都幸災樂禍，跟著瞎起哄。那些和馮家有過一言之怨，一事之爭的人趁機報復信口胡說，欲置之死地兒後快。這是極少數。
那些中間派見風使舵的人，總是最後發言，亮一下自己的態度，以證明自己已經和階級敵人劃清了界限。另外一些和爸爸挺要好的朋友，常找媽媽做衣服的男人和女人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幾句敷衍而已。這是大多數。爸爸心中暗喜，這東邊外的人就是淳樸，和善，比遼南老家的人強多了。
大隊一封公函寄到我校。團總支書記找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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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們互相幫工，從來不要工錢報酬。中午供一頓飯，大米飯幾大鍋；青菜豆腐幾大盆，本地高粱小燒一大桶足矣！有抽煙的主人已經準備了兩毛八一盒的迎春煙。如果配合得當，兩間房子一天拿下。
看到眼裏，記在心上，我非常感謝這些鄉親們，慷慨出力，無私無怨。這就是勤勞樸實的邊外人，他們用鐵的脊樑頂住了饑荒的重壓，他們用靈巧的雙手在創造幸福生活，用博大的胸懷去無私地幫助弱者。向你們致敬，我的叔伯兄弟們，我的姨嬸姐妹們，我可愛的鄉親們。
當時流行的一句階級鬥爭名言：樹欲靜而風不止。那風當然指的是破壞社會主義的階級敵人。設想一下，哪個地富反壞右分子，會沒事找事地讓人家批鬥呢？
而恰恰相反，有一些專靠運動發跡的吃人魔鬼，卻總是賊心不死。
好象就是這種人性的本質吧。就在這年春，一隻魔鬼卻悄悄地向我們逼近了。
那個王懷順在八裏溝讓人家掘出來了。因為他和他小舅子張連雨合謀，要把那個何春利趕走，使張連雨成為何家的一家之主。可他哪里知道何春利的親哥哥是傅隊長的結拜兄弟。當時的東邊外對結義兄弟十分守信，不能做到生死與共，卻還可以互相幫助，苦難同當。
這王懷順和張連雨的陰謀敗露之後，何春力哥倆同幾個親屬把王懷順狠狠地揍了一頓。張、王二人連連跪地求饒。隊長命令王懷順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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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滾蛋，一刻不留。而張連雨有李翠花力保，得以繼續拉他的幫套。
王懷順領著老婆孩子，連滾帶爬，逃出了八裏溝。惡有惡報，這個混蛋也嘗到了亡命天涯的滋味兒。他早就聽說東窩棚有個老馮家，住在這松江縣葫蘆套村。就一路打聽著奔來了。
這是1963年春天，王懷順一進門兒就給麻三伯跪下了。極其懇切地說：
“三叔，您就可憐可憐我這一家子，幫我打保落戶吧。”
其實他和老馮家沒啥親戚，信口胡謅而已。接著他又編了一套瞎話。說他家裏失了大火，到這裏投奔遠房的舅舅，結果舅舅死了。實在是走投無路了。說完裝出了聲淚俱下，窮困交加的可憐相。
那關東大俠馮國財，本來就是俠肝義膽，菩薩心腸，最看不得別人的痛苦相。就順口答應給他打保落戶，但給他提出了一個條件：
“小子啊，你可記住，咱這屯子還有一家，也是咱梨樹坨來的老田家，你可不准難為他們。要不的，我就把你趕出去。”
那王懷順表面上滿口應承，心裏邊想，看看是誰唄，要是好整我照樣整他們，我好借機往上爬呀。當我爸爸知道此事時，為時已晚，人家都找好了房子，埋鍋造飯了。
爸爸心裏叫苦不迭，這種壞人早晚是禍害。狗能改吃屎嗎？本性使然。無奈喪門神得當喜神待，讓媽殺雞打酒給王懷順接風。自然是馮三伯作陪了。
這王懷順心裏明鏡似的，你姓田的無利不起早，請我吃飯是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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讓我幫你隱瞞成分，想得美，看老馮家的面子先答應你，以後看形勢再說。
爸爸心裏想，我早晚要栽在這小人手裏。可眼下還得裝著滿不在乎，以後可得加十二分小心。
王懷順心裏說，你們家兩代五類分子，三頂黑帽子，跑到這裏裝貧農，你做夢吧！
爸爸心裏嘀咕，這傢夥真的會再次整我嗎？有馮家三哥他未必吧？
三伯看這倆人表情，心裏已明白八九分。端起酒杯笑哈哈地說：
“今天是咱老鄉聚會。古人雲，‘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題名時，洞房花燭夜，他鄉遇故知’。咱占了這後一條是緣分。今後只有好好團結的份兒，誰要起了歹心整人，我可不答應！”
說完，臉上已換成一副法官的嚴肅相，目光如炬直射王懷順。
王懷順就象雞啄米，連連點頭著說：
“那是，那是！三叔你老放心，我保證團結一心。如有二心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可他心裏卻罵著，別他媽個逼地敲山震虎，咱騎毛驢看唱本走著瞧。爸爸一面勸酒布菜，一邊心中暗喜，有三哥做主，量他不敢胡來。
媽媽娘家也姓王，那王懷順稱呼媽媽老姐，見面就老姐長老姐短地叫著。在隊裏當著社員的面，也親切地叫爸爸老姐夫。我們兩家，家長裏短不斷往來。媽媽常常幫他家人縫衣服，有時送點菜。王懷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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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他女兒翎花，在我家蓋房子時，幫了好幾個工呢。一晃過了半年，禮尚往來，彼此相安無事。
嫉妒生怨仇，古人的話不無道理。眼看著我家蓋了新房子，我讀書的成績名聲在外，俺家又養了兩口大肥豬，媽媽給社員做衣服記公分還有小零錢，同時又搞好了人情關係。這些都讓王懷順怒從心頭起，惡在膽邊生。心裏想，你家啊，在遼南就是在地獄裏，八口人有兩個管制對象。開批鬥會你爺倆都上臺，看現在把你美的，你等著……。
等啊，盼啊，又急得慌，又憋得慌！機會終於來了。1963年春節過後，村裏來了四清工作隊。開社員大會作總動員。
工作隊長胡俠正講了一大堆車軲轆話。其實，主要內容就是清理幹部的經濟問題，有無階級陣線不清的問題，以及是否有階級敵人反把倒算問題。
王壞水聽了報告，這個樂呀，樂得抿不住嘴兒了。就象走路撿了一塊狗頭金，又姦汙了一個黃花大閨女。得了這把尚方寶劍，心裏重新撥拉著他的小算盤。裝了一斤酒，煎了兩個荷包蛋，自斟自酌，邊喝邊唱二人轉小帽兒。一宿也沒睡好覺，覺得馬上就時來運轉了，心裏激動的開了花兒。這好比陰坡上的毒蘑菇，菌絲早已發滿，單等陰風再起，瘴霧彌漫的氣候了。
爸爸媽媽心裏自然不是個滋味兒。覺得紙裏包不住火，雪裏埋不住人，煮過火的餃子露餡兒是早晚的事了。大不了挨批鬥，掛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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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遼南壞不了哪去，但願別連累馮三哥呀。
而馮家三伯毫不在乎，白天照樣上山打那些吒毛的野雞和狡猾的狐狸。晚上隨他怎麼開會，儘管抽煙打瞌睡。
經過一年的運作，王懷順已經把黨籍轉過來了，所以運動一開始，就成了積極分子，上串下跳，煽風點火，得瑟開了。
在一次黨員和積極分子的動員會上，胡俠正號召大家揭蓋子，凡是幹部貪汙，包庇壞人等問題都要毫不保留地揭發檢舉。這時考驗大家對無產階級專政是否忠誠，黨性是否堅定的試金石。
這無疑是火上澆油，王壞水兒這塊幹劈柴柈子終於燃起來了。他找到了胡俠正，揭發了二隊政治隊長馮國財，包庇富農、右派、反革命分子田博梁的階級路線問題。
胡俠正對壞水大加表揚。並鼓勵他在批判會上當面揭發批判。
俗話說得好，揭底怕老鄉。在批判會上，其他社員看到裏城人老鄉揭老底，都幸災樂禍，跟著瞎起哄。那些和馮家有過一言之怨，一事之爭的人趁機報復信口胡說，欲置之死地兒後快。這是極少數。
那些中間派見風使舵的人，總是最後發言，亮一下自己的態度，以證明自己已經和階級敵人劃清了界限。另外一些和爸爸挺要好的朋友，常找媽媽做衣服的男人和女人們，只是輕描淡寫地說幾句敷衍而已。這是大多數。爸爸心中暗喜，這東邊外的人就是淳樸，和善，比遼南老家的人強多了。
大隊一封公函寄到我校。團總支書記找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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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志強，本來現在是要批准你入團的，現在你家成分有變化，再多考驗一年吧。你把填好了的申請表先放我這裏。今後你更要積極努力，好好表現，和家庭劃清界限。党的政策是，有成分論，不唯成
分論，重在政治表現麼。”
我知道，學雷鋒我做了那麼多好人好事，都白幹了。考學究竟會受到多大影響也未可知啊。心裏壓上了一塊大石頭，課上課下都沉甸甸的。別人講了捧腹大笑的笑話，我也笑不出來，心裏的愁雲無法驅散，我家倒楣的日子才剛剛開始啊。
四清過後，關東大俠馮國財的政治隊長被撤了，王懷順損人不利己，也沒有爬上去。弄了個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兒。社員都罵他是個喪盡天良的混蛋。他最怕碰見馮三伯，總躲著走。有一次三伯在山上打獵看到他，把他大罵一頓：
“王壞水，你這個吃裏扒外忘恩負義的混蛋，連狗都不如。”
說完朝他‘砰砰’放了兩槍。那槍砂子一槍就掃一大片，兩槍使整個山頭的樹葉子、小樹枝都掃去了，兩棵碗口粗的落葉松當時就攔腰截斷了。那王懷順還能活嗎？
欲知王懷順是死是活，請看下章分
分論，重在政治表現麼。”
我知道，學雷鋒我做了那麼多好人好事，都白幹了。考學究竟會受到多大影響也未可知啊。心裏壓上了一塊大石頭，課上課下都沉甸甸的。別人講了捧腹大笑的笑話，我也笑不出來，心裏的愁雲無法驅散，我家倒楣的日子才剛剛開始啊。
四清過後，關東大俠馮國財的政治隊長被撤了，王懷順損人不利己，也沒有爬上去。弄了個豬八戒照鏡子裏外不是人兒。社員都罵他是個喪盡天良的混蛋。他最怕碰見馮三伯，總躲著走。有一次三伯在山上打獵看到他，把他大罵一頓：
“王壞水，你這個吃裏扒外忘恩負義的混蛋，連狗都不如。”
說完朝他‘砰砰’放了兩槍。那槍砂子一槍就掃一大片，兩槍使整個山頭的樹葉子、小樹枝都掃去了，兩棵碗口粗的落葉松當時就攔腰截斷了。那王懷順還能活嗎？
欲知王懷順是死是活，請看下章分
@得味斋主2016 满江红·写怀
第二十二章 後入團立志報國 晚上學自強不息
王懷順以為關東大俠會打死他，或者不死帶傷見點血。其實他錯了，對他這條惡狼，嚇個半死足夠了。果然嚇得壞水兒魂飛天外，面如土色，屎尿拉了一褲子；趴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冷汗呼呼地往出冒。一連好幾天做惡夢，發高燒。不久他就還願的豬蔫退了，悄悄地逃離了我們村，這是他自作自受。
初三下學期，也就是65年上半年，我終於加入了共青團。這是在我家庭成分暴露後，我加倍刻苦努力的結果。進入初三，我們班主任改由團委書記韓正義老師擔任。我的學習成績優異，並做了大量的好人好事，著實感動了他，並親自做我的入團介紹人。
入團宣誓時，我激動得久久不能平靜。決心象雷鋒、象保爾，象無數革命先烈和愛國志士那樣，報效國家，報效人民，挽回家族的恥辱。
1965年9月1日我升入吉林省松遼師範學校。開學時間是8月24日，我卻晚來一個星期，為什麼呢? 很簡單，我不想來。不是我不願意當老師，是我不願意當右派。
中考報考時我避開了師範口，六個可選專業我只是把松江師範作為替補。可是偏偏我就替補上了本校。說良心話，我不怕當老師，只怕當右派。我爸爸，舅舅，還有敬愛的甄老師都不明不白的成了右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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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我的心靈上已經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你們說我能不打怵嗎？後來猶豫了一個星期，爸媽還是把我勸來了，好歹吃皇糧，不用下地當農民啊！
到校一周後，我才從悶悶不樂中緩過勁兒來，心情好轉了許多。
首先，在這裏讀書不花錢。不收學費，伙食費也是國家提供。就連書本費，還有實習試驗的一切用度都是國家出。我感到十分幸運，
現在三年自然災害剛剛過去，國家在很困難的情況下，對我們師範生如此關照，我很受感動。我有什麼理由不努力學習報效國家呢？
更主要是這裏的學習環境比初中強好多倍。校舍大，設施全，特別是老師的水準真高。數理化老師都是專家教授級別的；語文老師出口成章；美術老師是全國知名的畫家；音樂老師曾是解放軍軍樂團成員。後來才知道，這些知名的專家、學者、教授，原來都是大學本科老師。其中有人因被打成了右派，才下放到中專的。有人是摘帽右派，有人中右內控。聽說，大學本專科都有下馬的了。
如果說當年考入初中是進入了知識的江河，那麼現在升入師範就是泛舟在知識的海洋上，生活在幸福的殿堂裏。
我們班主任曹儒德老師，是教我們漢語言文學課，他的知識面寬廣深邃。凡是文學方面，如古文的四書五經，諸子百家的篇章典籍無所不知；中國現代文學，西方歐美文學的代表名篇無所不曉。板書規整大氣，顏柳之風。講課的聲音如成熟的話劇演員鏗鏘頓挫，表情根據課文的故事而喜怒哀樂。只要進入曹老師的課堂，同學們就被他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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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藝術的天地裏了。其他如數理化，體音美，都不錯。特別是體育老師是運動健將，音美老師都是藝術家。美術老師是徐悲鴻的弟子，音樂老師是小提琴演奏家，從中央樂團下放的。有這些頂尖老師的精心培養，松遼師範的教學水準和學術氛圍都是全省一流的。逐漸，我就被這裏的學習空氣陶醉了。
學校每天八節課，其中最後三節課時是自由支配的，可以發展你的特長。學校有各種課餘活動小組。如無線電小組，美術的國畫組、油畫組，音樂的鋼琴組，提琴組，民樂組，管弦樂組，還有體育的各種球類小組。各組均有相關的老師指導，練習時由同學們自我管理。我參加了國畫組和民樂組。如饑似渴地向老師學習技能技法，向學長們學著他們刻苦嚴謹的良好學風。忽然覺得這裏是共產主義了，一切都那麼和諧友好，一切都那麼順心如意。
校長的辦學宗旨是培養又紅又專的社會主義的人民教師。所以不但文化學習空氣濃厚，政治學習空氣也很濃厚。學校黨委號召全校師生閱讀紅書活動。並介紹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紅岩》《歐陽海之歌》等書目。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場《歐陽海之歌》讀書報告會。
主講人是語文教研部主任顏子民老師。顏老師大高個兒，四方臉兒，粗眉毛大眼睛，直鼻樑，薄嘴唇兒，大分頭。穿一身咖啡色的西裝，紮一條湖藍色打底，白色斜杠的真絲領帶，胸前佩戴一枚《松遼師範》的校徽。腳蹬一雙全牛的單皮鞋，只聽“嘎嘎嘎嘎”的皮鞋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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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的響聲，就象京劇裏老生上場似得走上講臺。
整個大禮堂鴉雀無聲，只等著顏老師開講。只聽他清清嗓音說道：
“歐陽海出生在一個貧農家庭。從小就特別崇拜英雄。方志敏，趙一曼，董存瑞，黃繼光，都是他的榜樣，都是他的崇拜對象。革命的思想教育，在歐陽海幼小的心靈上就深深紮根了。……”
顏老師的語音醇厚而輕盈，感情真摯而細膩。把英雄受到的良好教育以及他學習雷鋒的模範事蹟的過程，描述得生動形象。當講演進行兩個小時後，宴老師忽然提高了嗓門兒，端正了腔調，用極其豪邁的語氣說：
“……無數的英雄人物在歐陽海的眼前出現了。董存瑞為新中國舉起了炸藥包，黃繼光為中朝人民，用胸膛堵住了敵人的機槍口，江姐含笑走上刑場；……面對飛速駛來的火車，歐陽海還有什麼可選擇的呢？這火車就是考驗的信號，他沒有猶豫，沒有徘徊，跳上鐵軌，上去抓住驚馬，以一人雙腿之力和那驚馬的四蹄之力拼搏。”
顏老師以評書藝人的語言技巧，又加入了話劇演員的藝術天賦，慷慨激昂，抑揚頓挫，把小說演繹得爐火純青。在場的師生都屏住呼吸，生怕影響著演講者的情緒。
“聽，‘為人民而死，就比泰山還重。’這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渾厚有力的聲音；聽！‘為了新中國，沖啊！’這是董存瑞的聲音；聽！‘如果需要我們為共產主義而犧牲，我們應該也能做到——臉不變色心不跳，’這是江姐。……董存瑞，我的好兄弟，歐陽海已經踏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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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腳步跟上來了！……面對偉大的祖國，敬愛的黨，面對人民和戰友，歐陽海沒有絲毫的猶豫！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不允許他想什麼，說什麼，看什麼！只要有一個信念就夠了。當人民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每一個共產黨員，每一個敢於擔當的中國人，都應該勇敢地沖上去，沖上去！
在火車到達之前，歐陽海拼盡全力推開驚馬，使滿載旅客的列車免受顛覆，旅客的生命得救了。路邊的戰友得救了，國家的財產得救了。
群山俯首，湘江哀鳴，歐陽海離開了我們，鮮血染紅了路軌，模糊了我們的眼簾。歐陽海呀，你的你光輝形象卻永遠活在人民心中！”
嘩！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讀書報告會結束了。我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學習英雄，作有志氣的青年，是我的人生目標。
我們的政教處主任岑玉昆老師是軍官轉業，用軍人的規範治校，非常嚴格。每日淩晨，岑主任已經到校。5點的起床鐘聲響起過10分鐘就開始上早操，早操的課目就是練隊列。當然隊列的基本動作要領，體育老師已經教過了。各班的體育委員負責本班的操練。大操場，小操場，幾個球場，都被各個班級排得滿滿的。齊步走，向左向右轉走，左右轉彎等形式都練得唰唰的整齊劃一。
每當有大型聚會，或集體到街裏看影劇等活動時，其他校院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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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後入團立志報國 晚上學自強不息
王懷順以為關東大俠會打死他，或者不死帶傷見點血。其實他錯了，對他這條惡狼，嚇個半死足夠了。果然嚇得壞水兒魂飛天外，面如土色，屎尿拉了一褲子；趴在地上半天動彈不得，冷汗呼呼地往出冒。一連好幾天做惡夢，發高燒。不久他就還願的豬蔫退了，悄悄地逃離了我們村，這是他自作自受。
初三下學期，也就是65年上半年，我終於加入了共青團。這是在我家庭成分暴露後，我加倍刻苦努力的結果。進入初三，我們班主任改由團委書記韓正義老師擔任。我的學習成績優異，並做了大量的好人好事，著實感動了他，並親自做我的入團介紹人。
入團宣誓時，我激動得久久不能平靜。決心象雷鋒、象保爾，象無數革命先烈和愛國志士那樣，報效國家，報效人民，挽回家族的恥辱。
1965年9月1日我升入吉林省松遼師範學校。開學時間是8月24日，我卻晚來一個星期，為什麼呢? 很簡單，我不想來。不是我不願意當老師，是我不願意當右派。
中考報考時我避開了師範口，六個可選專業我只是把松江師範作為替補。可是偏偏我就替補上了本校。說良心話，我不怕當老師，只怕當右派。我爸爸，舅舅，還有敬愛的甄老師都不明不白的成了右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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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在我的心靈上已經打上了深深的烙印。你們說我能不打怵嗎？後來猶豫了一個星期，爸媽還是把我勸來了，好歹吃皇糧，不用下地當農民啊！
到校一周後，我才從悶悶不樂中緩過勁兒來，心情好轉了許多。
首先，在這裏讀書不花錢。不收學費，伙食費也是國家提供。就連書本費，還有實習試驗的一切用度都是國家出。我感到十分幸運，
現在三年自然災害剛剛過去，國家在很困難的情況下，對我們師範生如此關照，我很受感動。我有什麼理由不努力學習報效國家呢？
更主要是這裏的學習環境比初中強好多倍。校舍大，設施全，特別是老師的水準真高。數理化老師都是專家教授級別的；語文老師出口成章；美術老師是全國知名的畫家；音樂老師曾是解放軍軍樂團成員。後來才知道，這些知名的專家、學者、教授，原來都是大學本科老師。其中有人因被打成了右派，才下放到中專的。有人是摘帽右派，有人中右內控。聽說，大學本專科都有下馬的了。
如果說當年考入初中是進入了知識的江河，那麼現在升入師範就是泛舟在知識的海洋上，生活在幸福的殿堂裏。
我們班主任曹儒德老師，是教我們漢語言文學課，他的知識面寬廣深邃。凡是文學方面，如古文的四書五經，諸子百家的篇章典籍無所不知；中國現代文學，西方歐美文學的代表名篇無所不曉。板書規整大氣，顏柳之風。講課的聲音如成熟的話劇演員鏗鏘頓挫，表情根據課文的故事而喜怒哀樂。只要進入曹老師的課堂，同學們就被他帶
262
入了藝術的天地裏了。其他如數理化，體音美，都不錯。特別是體育老師是運動健將，音美老師都是藝術家。美術老師是徐悲鴻的弟子，音樂老師是小提琴演奏家，從中央樂團下放的。有這些頂尖老師的精心培養，松遼師範的教學水準和學術氛圍都是全省一流的。逐漸，我就被這裏的學習空氣陶醉了。
學校每天八節課，其中最後三節課時是自由支配的，可以發展你的特長。學校有各種課餘活動小組。如無線電小組，美術的國畫組、油畫組，音樂的鋼琴組，提琴組，民樂組，管弦樂組，還有體育的各種球類小組。各組均有相關的老師指導，練習時由同學們自我管理。我參加了國畫組和民樂組。如饑似渴地向老師學習技能技法，向學長們學著他們刻苦嚴謹的良好學風。忽然覺得這裏是共產主義了，一切都那麼和諧友好，一切都那麼順心如意。
校長的辦學宗旨是培養又紅又專的社會主義的人民教師。所以不但文化學習空氣濃厚，政治學習空氣也很濃厚。學校黨委號召全校師生閱讀紅書活動。並介紹了《鋼鐵是怎樣煉成的》《紅岩》《歐陽海之歌》等書目。給我印象最深的是那場《歐陽海之歌》讀書報告會。
主講人是語文教研部主任顏子民老師。顏老師大高個兒，四方臉兒，粗眉毛大眼睛，直鼻樑，薄嘴唇兒，大分頭。穿一身咖啡色的西裝，紮一條湖藍色打底，白色斜杠的真絲領帶，胸前佩戴一枚《松遼師範》的校徽。腳蹬一雙全牛的單皮鞋，只聽“嘎嘎嘎嘎”的皮鞋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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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的響聲，就象京劇裏老生上場似得走上講臺。
整個大禮堂鴉雀無聲，只等著顏老師開講。只聽他清清嗓音說道：
“歐陽海出生在一個貧農家庭。從小就特別崇拜英雄。方志敏，趙一曼，董存瑞，黃繼光，都是他的榜樣，都是他的崇拜對象。革命的思想教育，在歐陽海幼小的心靈上就深深紮根了。……”
顏老師的語音醇厚而輕盈，感情真摯而細膩。把英雄受到的良好教育以及他學習雷鋒的模範事蹟的過程，描述得生動形象。當講演進行兩個小時後，宴老師忽然提高了嗓門兒，端正了腔調，用極其豪邁的語氣說：
“……無數的英雄人物在歐陽海的眼前出現了。董存瑞為新中國舉起了炸藥包，黃繼光為中朝人民，用胸膛堵住了敵人的機槍口，江姐含笑走上刑場；……面對飛速駛來的火車，歐陽海還有什麼可選擇的呢？這火車就是考驗的信號，他沒有猶豫，沒有徘徊，跳上鐵軌，上去抓住驚馬，以一人雙腿之力和那驚馬的四蹄之力拼搏。”
顏老師以評書藝人的語言技巧，又加入了話劇演員的藝術天賦，慷慨激昂，抑揚頓挫，把小說演繹得爐火純青。在場的師生都屏住呼吸，生怕影響著演講者的情緒。
“聽，‘為人民而死，就比泰山還重。’這是偉大領袖毛主席渾厚有力的聲音；聽！‘為了新中國，沖啊！’這是董存瑞的聲音；聽！‘如果需要我們為共產主義而犧牲，我們應該也能做到——臉不變色心不跳，’這是江姐。……董存瑞，我的好兄弟，歐陽海已經踏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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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腳步跟上來了！……面對偉大的祖國，敬愛的黨，面對人民和戰友，歐陽海沒有絲毫的猶豫！
在這短短的一瞬間，不允許他想什麼，說什麼，看什麼！只要有一個信念就夠了。當人民的生命受到威脅的時候，每一個共產黨員，每一個敢於擔當的中國人，都應該勇敢地沖上去，沖上去！
在火車到達之前，歐陽海拼盡全力推開驚馬，使滿載旅客的列車免受顛覆，旅客的生命得救了。路邊的戰友得救了，國家的財產得救了。
群山俯首，湘江哀鳴，歐陽海離開了我們，鮮血染紅了路軌，模糊了我們的眼簾。歐陽海呀，你的你光輝形象卻永遠活在人民心中！”
嘩！在一陣熱烈的掌聲中，讀書報告會結束了。我的心卻久久不能平靜。學習英雄，作有志氣的青年，是我的人生目標。
我們的政教處主任岑玉昆老師是軍官轉業，用軍人的規範治校，非常嚴格。每日淩晨，岑主任已經到校。5點的起床鐘聲響起過10分鐘就開始上早操，早操的課目就是練隊列。當然隊列的基本動作要領，體育老師已經教過了。各班的體育委員負責本班的操練。大操場，小操場，幾個球場，都被各個班級排得滿滿的。齊步走，向左向右轉走，左右轉彎等形式都練得唰唰的整齊劃一。
每當有大型聚會，或集體到街裏看影劇等活動時，其他校院都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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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差遠了。大街兩旁的市民都說我們很象檢閱隊伍。
松遼師範的隊伍，的確氣勢不凡。打著校旗的學長魁梧、雄壯，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紫紅色的緞子大旗迎風招展，上書六個的顏體大字“松遼師範學校”，在藍天下金光閃閃。後面是八面彩旗，接著是48人的管弦樂隊。兩面大鼓，八面小鼓，接著的是小號、拉管兒、黑管、銅笛、薩克斯、巴雷東，凡所應有，無所不有。隨著指揮棒的上下擺動，樂隊奏起行進速度的革命歌曲。於是各個班級的隊伍歌聲也同時響起來。800人的隊伍同唱一首歌，確是那樣的和諧、整齊，是那樣的嘹亮悅耳。然而步伐卻始終不亂，步伐的大小，擺臂的高低都是那麼齊唰唰地標準統一，那真是棒極了。
1966年的元旦晚會，非常成功。主持人是顏老師和一位大師姐。
開始是每個班級表演的各類節目。壓軸的是學校文藝隊表演的齊唱、獨唱、舞蹈、表演唱、活報劇等，那是絕對精彩的高水準的。其中老師也出節目，甚至年輕老師的家屬也出節目，非常熱鬧。最後是狂歡節目，各位演員都回到舞臺下麵，在大廳裏載歌載舞。兩位主持人朗誦“新年獻詞”。整體的策劃、編排都是那位曾經在國家樂團工作過的艾老師。
在這種氛圍下，每個師生都被歡樂的歌舞陶醉了，都感到無比的幸福與驕傲。這是大饑荒後，我感覺最最美好的時光。
在班級，我是學習委員。我領導的課代表都是女同學。每天有四朵鮮花在我身邊芬芳吐豔，翩翩起舞。真的讓我眼花繚亂，心猿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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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位有的似牡丹，天香國色；有的似玫瑰，嬌媚妖嬈；有的如玉蘭，馥鬱素雅；有的就是山菊花，開朗俏麗。他們在我身旁走過，那沁人心脾的香氣，便久久不能散去。
是的，儘管有人大膽地對我眉目傳情，可我自己還盡力壓抑著，不作任何表態。人貴有自知之明，明知道家境貧寒，成分不好，怎好誤了人家女孩兒的前程呢。
學校的詩歌朗誦會上，我熱情洋溢地朗誦了自己的作品《理想與生活》。班主任曹老師還請了教音樂的艾老師給我配了輕音樂。使我的配樂朗誦詩在全校出盡了風頭。
當時學校正在學習江西共大，搞半農半讀，自力更生麼。象收地種菜等勞動我總是積極熱情地參加，而且這些活兒，都是我在家做過的，令城裏的孩子很佩服。都選我當勞動標兵，學校還頒發我一張獎狀。
我的威信越來越高，羡慕我的女孩子已經把我的家庭條件忽略了。別人可以避開，同桌朝暉那火辣辣的眼神，勾得我無法回避。她的圓臉蛋兒象熟透了的蘋果，細嫩嫩的散發著香氣；她嘴唇兒，紅紅的，圓溜溜地散發著光澤；那聲音嬌滴滴的，還帶點兒鼻音，有一股說不出的魔力。特別是他的油黑的兩根髮辮子，總是甩來甩去，擦著我的臉上癢癢的，當然心裏也癢癢的。恨不得抱過來狠狠地啃上兩口。
可是，理智卻在命令我，不能越雷池一步。暴露過早，會讓同學當笑柄奚落。弄不好害了自己也害了對方。乾脆把這美好的滋味兒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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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底，作夢吃甘蔗，偷偷地甜吧。
艱難的歲月就是很漫長，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這不，一學期很快就過去了。我帶著獎狀回家過寒假，全家人都很高興。
今冬山裏特冷，低溫接近—40度了。尤其雪大得很，平地半米多深，山上的陰坡就更深了。天灰濛濛的，樹枝上掛滿了冰淩樹掛。反正放眼一望，到處是白茫茫的，只有房檐兒和屋牆是土黃色。
我家兩間泥草房兒，全靠燒劈材柈子取暖。我看柴禾垛快燒光了，就和村裏的夥伴董哥去上山打柴。因為爸爸在隊裏幹活，生產隊裏，既便是大冬天也幹活，如挖塘泥，刨糞堆等。
我倆一人趕著一張牛扒犁，向五裏外的南大望而去。
老牛天生就是個慢性子，任憑你怎麼打它，還是那樣不緊不慢地走法。也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韌性。無論光滑的路，還是有雪殼子的路；無論是下坡路，還是上坡路都一個走法，那就叫原則性特強。
最難走的是，接近目的地的上山雪路。三四十度陡坡五六十釐米的積雪，已經超過老黃牛的肚皮了，他仍然喘著粗氣，挺著脊樑拼命地向上跋涉。我不忍心，就從扒犁上下來跟在後邊走，我不喊叫它是不會停下來的。這就是老黃牛精神，難怪深圳塑造了一個墾荒牛，而不是墾荒馬。
9時許，我們來到山頂。真個山高林密，乾柴很多呀。我找到了一片紅心柳，只見碗口粗細的樹密密麻麻，而又直插雲天。就象人工種的一樣，都有一兩丈高。幹的也很多，用鋸柄敲一下聽到“嘎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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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聲，細枝條紛紛掉下，就是幹的無疑。我就毫不猶豫地貼根部鋸下來。好乾柴，使勁伐，卻忘了貪多嚼不爛的祖訓。等到董哥喊話讓我裝車時，我發現自己弄了好多，把橫七豎八的木杆子扛到一起，喝！好大一堆呀。這時太陽已經開始快速地向山后滾去，雖然才有三點多。等我倆合夥裝完了兩個扒犁時，林子裏的光線漸漸地暗下來。董哥告訴我：
“志強老弟，天黑牛戀家，你千萬要緊緊抓住牛韁繩，眼睛往前看。”
我雖然嘴上答應著，心裏還是沒底，難免有些緊張。董哥先下去開出了一條路。實際上我們進入大林子後，就早已看不到路了。牛扒犁就只好挑樹木稀疏一點的空子走。
我依照董哥開的路，拉著牛頭緩慢前進。開始的十幾米還算順利，可路越走越陡峭，很明顯扒犁的自由下滑加速度給老黃牛的推力就越來越大。這牛終於吃不住勁了，向下跑去。我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叫，一邊拼命地拉著牛韁繩。我的面前是飛揚起來的雪面子，迷住了我的眼睛，周圍什麼都看不清了。儘管我用上了全身的力氣，但和牛比自然是微不足道的。只見旁邊的大樹飛快向後退，我還得抓住韁繩撥著牛頭躲開樹幹。如果撒開手，那牛就有可能被這一扒犁木頭頂在大樹上，那牛不死即傷；如果我抓住韁繩的手不鬆開，我很可能被搥成肉餅。這二者的後果都非常可怕！
究竟是牛毀還是人亡呢？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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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遼師範的隊伍，的確氣勢不凡。打著校旗的學長魁梧、雄壯，昂首挺胸走在最前面。紫紅色的緞子大旗迎風招展，上書六個的顏體大字“松遼師範學校”，在藍天下金光閃閃。後面是八面彩旗，接著是48人的管弦樂隊。兩面大鼓，八面小鼓，接著的是小號、拉管兒、黑管、銅笛、薩克斯、巴雷東，凡所應有，無所不有。隨著指揮棒的上下擺動，樂隊奏起行進速度的革命歌曲。於是各個班級的隊伍歌聲也同時響起來。800人的隊伍同唱一首歌，確是那樣的和諧、整齊，是那樣的嘹亮悅耳。然而步伐卻始終不亂，步伐的大小，擺臂的高低都是那麼齊唰唰地標準統一，那真是棒極了。
1966年的元旦晚會，非常成功。主持人是顏老師和一位大師姐。
開始是每個班級表演的各類節目。壓軸的是學校文藝隊表演的齊唱、獨唱、舞蹈、表演唱、活報劇等，那是絕對精彩的高水準的。其中老師也出節目，甚至年輕老師的家屬也出節目，非常熱鬧。最後是狂歡節目，各位演員都回到舞臺下麵，在大廳裏載歌載舞。兩位主持人朗誦“新年獻詞”。整體的策劃、編排都是那位曾經在國家樂團工作過的艾老師。
在這種氛圍下，每個師生都被歡樂的歌舞陶醉了，都感到無比的幸福與驕傲。這是大饑荒後，我感覺最最美好的時光。
在班級，我是學習委員。我領導的課代表都是女同學。每天有四朵鮮花在我身邊芬芳吐豔，翩翩起舞。真的讓我眼花繚亂，心猿意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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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位有的似牡丹，天香國色；有的似玫瑰，嬌媚妖嬈；有的如玉蘭，馥鬱素雅；有的就是山菊花，開朗俏麗。他們在我身旁走過，那沁人心脾的香氣，便久久不能散去。
是的，儘管有人大膽地對我眉目傳情，可我自己還盡力壓抑著，不作任何表態。人貴有自知之明，明知道家境貧寒，成分不好，怎好誤了人家女孩兒的前程呢。
學校的詩歌朗誦會上，我熱情洋溢地朗誦了自己的作品《理想與生活》。班主任曹老師還請了教音樂的艾老師給我配了輕音樂。使我的配樂朗誦詩在全校出盡了風頭。
當時學校正在學習江西共大，搞半農半讀，自力更生麼。象收地種菜等勞動我總是積極熱情地參加，而且這些活兒，都是我在家做過的，令城裏的孩子很佩服。都選我當勞動標兵，學校還頒發我一張獎狀。
我的威信越來越高，羡慕我的女孩子已經把我的家庭條件忽略了。別人可以避開，同桌朝暉那火辣辣的眼神，勾得我無法回避。她的圓臉蛋兒象熟透了的蘋果，細嫩嫩的散發著香氣；她嘴唇兒，紅紅的，圓溜溜地散發著光澤；那聲音嬌滴滴的，還帶點兒鼻音，有一股說不出的魔力。特別是他的油黑的兩根髮辮子，總是甩來甩去，擦著我的臉上癢癢的，當然心裏也癢癢的。恨不得抱過來狠狠地啃上兩口。
可是，理智卻在命令我，不能越雷池一步。暴露過早，會讓同學當笑柄奚落。弄不好害了自己也害了對方。乾脆把這美好的滋味兒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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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心底，作夢吃甘蔗，偷偷地甜吧。
艱難的歲月就是很漫長，美好的時光總是過得太快。這不，一學期很快就過去了。我帶著獎狀回家過寒假，全家人都很高興。
今冬山裏特冷，低溫接近—40度了。尤其雪大得很，平地半米多深，山上的陰坡就更深了。天灰濛濛的，樹枝上掛滿了冰淩樹掛。反正放眼一望，到處是白茫茫的，只有房檐兒和屋牆是土黃色。
我家兩間泥草房兒，全靠燒劈材柈子取暖。我看柴禾垛快燒光了，就和村裏的夥伴董哥去上山打柴。因為爸爸在隊裏幹活，生產隊裏，既便是大冬天也幹活，如挖塘泥，刨糞堆等。
我倆一人趕著一張牛扒犁，向五裏外的南大望而去。
老牛天生就是個慢性子，任憑你怎麼打它，還是那樣不緊不慢地走法。也有一個特點，那就是韌性。無論光滑的路，還是有雪殼子的路；無論是下坡路，還是上坡路都一個走法，那就叫原則性特強。
最難走的是，接近目的地的上山雪路。三四十度陡坡五六十釐米的積雪，已經超過老黃牛的肚皮了，他仍然喘著粗氣，挺著脊樑拼命地向上跋涉。我不忍心，就從扒犁上下來跟在後邊走，我不喊叫它是不會停下來的。這就是老黃牛精神，難怪深圳塑造了一個墾荒牛，而不是墾荒馬。
9時許，我們來到山頂。真個山高林密，乾柴很多呀。我找到了一片紅心柳，只見碗口粗細的樹密密麻麻，而又直插雲天。就象人工種的一樣，都有一兩丈高。幹的也很多，用鋸柄敲一下聽到“嘎嘎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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響聲，細枝條紛紛掉下，就是幹的無疑。我就毫不猶豫地貼根部鋸下來。好乾柴，使勁伐，卻忘了貪多嚼不爛的祖訓。等到董哥喊話讓我裝車時，我發現自己弄了好多，把橫七豎八的木杆子扛到一起，喝！好大一堆呀。這時太陽已經開始快速地向山后滾去，雖然才有三點多。等我倆合夥裝完了兩個扒犁時，林子裏的光線漸漸地暗下來。董哥告訴我：
“志強老弟，天黑牛戀家，你千萬要緊緊抓住牛韁繩，眼睛往前看。”
我雖然嘴上答應著，心裏還是沒底，難免有些緊張。董哥先下去開出了一條路。實際上我們進入大林子後，就早已看不到路了。牛扒犁就只好挑樹木稀疏一點的空子走。
我依照董哥開的路，拉著牛頭緩慢前進。開始的十幾米還算順利，可路越走越陡峭，很明顯扒犁的自由下滑加速度給老黃牛的推力就越來越大。這牛終於吃不住勁了，向下跑去。我一邊聲嘶力竭地大叫，一邊拼命地拉著牛韁繩。我的面前是飛揚起來的雪面子，迷住了我的眼睛，周圍什麼都看不清了。儘管我用上了全身的力氣，但和牛比自然是微不足道的。只見旁邊的大樹飛快向後退，我還得抓住韁繩撥著牛頭躲開樹幹。如果撒開手，那牛就有可能被這一扒犁木頭頂在大樹上，那牛不死即傷；如果我抓住韁繩的手不鬆開，我很可能被搥成肉餅。這二者的後果都非常可怕！
究竟是牛毀還是人亡呢？且看下章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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