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凛冬至,春天远,谁活着谁就能看到。天地无垠-在危城

不等潘爷说话,族长抬手停在半空示意安静,他目光如炬,一眼看到了站在潘虎身后众碾工中间的老三吴灾。“吴老三,你在那边当碾工我是知道的,今日碾房起火你可在场?”吴灾本来站得靠后,没想到自己忽然会成为主角,他感觉齐刷刷的目光射向他,脸上火辣辣的,他强作镇定地答道“在场”。“你是本镇人,可得想好了如实回答哦。”族长盯着他的眼睛缓缓道,说完又看了潘虎一眼,接着问“你可看到了那纵火之人就是李二,或是你看清楚了他的脸?”众人都盯着吴灾,时间停滞了,此刻他脸上的汗哗就下来了。“娘的,就不该来!”躲是躲不过的,该死鸡儿背朝天“没看到。”嗡地一声,人群中立时议论起来。“是你没看到,还是另有别的人看到了?”“我没看到,我想别的人应该也都没看到他的脸。”还没等对面人群喧哗,吴灾的声音再次响起,“共有三人纵火,他们都蒙了面,其中两人他们一人被逮,一人被扯掉蒙面露了相,但他和另一蒙面人一起跑了。”“被扯掉蒙面那人是不是李二?”族长抢声道。“不是。”“那剩下的一人又蒙了面,就是说并不能确定他是李二,他可以是任何一个人,对吧。”“不对。他虽蒙了面,但大伙看到他纵火时腰和背都被火烧伤,逃跑时他的脸也被水瓢砸中受了伤。”老三一口气说完,身体也似有些虚脱,他完了,他想着“你们何必苦苦相逼。”他不知以后如何面对这些乡邻,若说假话他又如何面对这些工友,如何面对良心。他听不见他们后面还说些什么,他所知道的都已说完,剩下的已不关他的事了。吴灾有些打晃,他似乎站立不稳。旁边伸过一只手,扶住了他的肩头,那是周道。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1:48:36 +0800 CST  
潘爷命后面的人将李二抬到门口开阔处放在地上。火把下,掀起李二的被子和衣襟,他的烧伤触目惊心,众人看着李二腰部和面部的伤沉默无言,无话可说。“抬走”潘爷沉声道。“慢着”族长的声音再次响起,潘虎拧眉转过身来看向族长,隐忍着似要发作。“潘爷,我向你讨个情,你看他这样子怕是经不起折腾了。他做了糊涂事,待他稍好些我定押了他去县衙投案,你看我这把年纪了,看在他死去的爹的份上,你就卖我个面子吧。”说着拱手给潘爷作揖。潘爷听了这个,也显出些为难,他是混这片地头的,见对方服软也不想搞得太僵,便道“周公子在这儿,他是苦主,你们得问问他。”众人目光又看向了周道,周道来时把他们恨得牙痒,但后来见他们一个比一个惨,心软的毛病又犯了,哎,心里存了善念便难免有时会心软。正犹豫间便听得人群中有一中年男子的声音道“还有甚好问的,李太公都发话了,还没个痛快话,是不是给脸不要脸了?”“就是,少废话,人是别想带走,看他能怎地。”族长沉默地听着却并不喝止他的晚辈族人。
远处天边发白,人已是越聚越多,人群中众人手拿着棍棒,陆续七嘴八舌的地附和着。周道看着潘虎,默默地摇了摇头,也不知他是说不行还是说不能冲动。潘爷并不冲动,他只会行动“要这么说,今日还是得带这李二走了。”“你,潘虎你不要欺人太甚。”族长指着潘爷。“我带案犯回衙,怎地欺人太甚了?周公子我们走,抬人。"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1:56:05 +0800 CST  
周道抬脚就走,他是一刻也不想呆在这儿了。“呸”,一口口水吐在他脸上,是个妇人,周道一愣抬袖擦去,脸色时红时青。这妇人认识,便是那逃走的潘季江的婆娘郑氏,三十来岁,人长得小小巧巧,眉目也还清秀,有几分姿色。她家被牵走两头键牛,心中恼恨,巴不得把事情闹大,好赶走差人抢回牛,此时看到周道更是怒火中烧。“周道,你这贼人野种。都是你搞出来的祸事,明明各家的碾房开得好好的,你这贼子却将那碾米的价格降了一半,你让我们这些碾房如何得活?你满肚子的坏水坏点子,你个黑心烂肺的东西!”那妇人手指着周道大骂,不解气又欺将上来抓周道的脸。周道何曾经历过如此阵仗,与她抓扯在一起,忙乱间抓住她的衣襟,把她往一边扯。那妇人也不是吃素的,她突然放了手猛地一手护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死抓住周道的手,嘶吼道“好你个淫贼。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做出如此事来,当众羞辱于我!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大家都看见了,我也不想活了,跟你拼了!”周道一边使劲想把她甩开,一边汗毛倒竖“最毒妇人心啊!”人群中已骚动起来,有汉子提了锄头挤将过来,“姓周的那厮太坏了。”“打!打死他。”"这个败类!"离得远的男女老少更是一阵鼓噪,红了眼。
“咣”地一脚,那妇人便如一只破口袋般地飞到了一边,摔在地上倒着气。这一脚来自潘爷。嘈杂声一滞,场面立时静了“好你个毒妇。众目睽睽之下都能诬人清白,你当老子瞎了!”众人为潘爷的威势所震。潘家人扶起护住正嚎啕大哭的媳妇,对潘虎一众怒目而视。“好你个潘虎,你欺男霸女仗势欺人,分明就有冤情,你却偏要做成铁案。那周道小人,不学无术只知钻营,自古商人无义,不知坑害了多少百姓!今日又当众淫乱猥亵良家女子,大家有目共睹!道德如此败坏的无耻之徒,亏得姓名中还有个道字。自古邪不能胜正,既做出如此伤天害理的事来,是欺我本镇无人还是怎的?汤某不才第一个不与那贼子善罢甘休!而潘虎你却处处相护于他,我倒是想问问你收了这个为富不义的禽兽多少黑钱!”此番话说得是滔滔不绝一气呵成,大义凛然。说话的是汤志,他站了出来,站在了众人前面,与潘虎怒目而视毫不妥协!他是这石井镇上数得上号的人物,地位仅次于李太白。此人早年作过私塾先生,相貌端正白须冉冉,已年近六十颇有些名望。他冷眼旁观多时,见那潘虎殴打妇孺,群情激愤下便凛然出手,条条桩桩说得堂堂正正,顶顶大帽扣得严严实实。“好!”“骂得好!”“打死他!”"奸商。"“抓住他,别让那姓周的淫棍跑了!”人群中高声呼应,中气十足,气势越发热烈。有人用力地挥动手中的棍棒。周道面色铁青,昏暗中他看不真切“你个死王八。我是杀了你老母啊?你狗日的这么害人!”他已是忍无可忍。众人虽是听不太懂但知道他在骂人“放肆!你这孽障如此地恼羞成怒,敢在此地狂吠。来人,把这畜生拿下!”汤志直指着周道。“好!”“是!”众人应道。“敢!”一声巨吼“老子在这站着,我他娘的看谁敢动!”潘虎眼睛瞪圆了扫着众人。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2:04:07 +0800 CST  
人群向前波动了一下便停住。“一派胡言!血口喷人!”周道红着眼,他哪儿见过这个啊?从来就没有被人如此的骂过,这是句句诛心把人朝死里整啊!他拳头紧攥牙关紧咬低吼了一声。潘虎在他前面,闻声转头,举手示意他冷静,然后回转身笑了笑点头道“嗯!好。是汤爷啊。我就想⋯”说着,在众人毫无反应之下抬手揪住汤爷的胸口“啪,啪,啪,啪”四个脆响的大耳刮子就下去了,“啊!啊!”那汤爷的脸立时便留下通红的指印,连嘴角都浸出血来。这几下着实有些重,汤爷被打蒙了,他一手捂着脸,一手颤抖地指着潘爷满脸愤怨“你,你⋯你好⋯”他已经语无伦次,不再是伶牙俐齿了。任谁也想不到潘虎会突然暴起,对个精瘦老头如此地粗野凶悍!
潘虎放了手冷笑着看他,接着问道“我就想问问,你是哪个眼珠子看到我收了他的黑钱。”刚才的骚动再次平复了些“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有哪些人见着,收了多少钱?桩桩件件你不当着大伙说个清楚,这当众诬陷官差该治何罪?等索拿了你回衙,你就知道了。”汤志等众人一听这话有些傻了,这咋说得清楚?一时杵着也不敢说硬话。潘爷见状道“老梁,把他锁了带走”他指了指汤志,“抬上李二,我们走。”梁差役“嗯”了一声就上前拿人,其余众人抬起李二要走,人群再次骚动同潘爷周道等人推搡起来。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2:15:14 +0800 CST  
“潘虎,你真要把事做绝?不怕遭报应?有我在,你今日休想把人带走。”族长也撕破脸了,拦在了前面,局面陡然紧张。“今日休想带走?李太白,你的意思是明日,后日则可带走?到时候我去找鬼啊。他犯了案我拿他回衙,这就是你说的把事做绝?他们连着放火点了别家五座碾房不算,还要去烧鸡舍,鸡舍里有鸡还有人睡觉,这算不算做得绝?说到报应,老子出来混,这么些年了,从来就不怕报应!吃着这碗和了血的差饭,生死早就看得淡了。"他抬手一指李太白"在道上行走老子从来都是人敬我一丈,我敬人他一尺,向来是吃软不吃硬!多说无益,来硬的,我只认得刀。今日便把话撂这儿,牛要牵,人要抬,他就是要死,也得死在牢里。”说罢推开族长,抬脚便往外走。
阻挡的众人虽人人握着家伙,但都识得潘爷,摄于他平日里多年的积威,谁也不愿做,挡在他的面前。但也有胆大不怕事儿的,就横在潘爷当面截住去路。"滚!你娘的想死啰。"潘虎一肘子将这汉子撞开,拿刀尖指着他的脸。那汉子作势欲迎上前,嘴里骂咧咧,被旁人一拉看似极不情愿地算了,其他人也纷纷闪开。但潘爷后面的人就没这个待遇了,已开始推搡,怒骂,棍棒互捅,甚至拳脚相加了。周道走在人群中间,他和碾工们都很紧张,他的头上挨了一拳,肩膀和背上也挨了两下,他们得尽快通过。“啊”,一声叫,“啊”又一声大叫,后面这一声叫来自老梁,梁差役。潘虎猛地停住了脚步,不再硬闯,他回头看过去,只见老梁用手捂住眉弓处,血已经顺着指缝和脸颊流了下来。潘爷打头老梁断后,这是之前就说好的。官差被打伤了,看到这一变故,人群中也不在厮打,放缓了手看这边。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2:21:42 +0800 CST  
“老梁?”潘爷高声喊道。“没伤着眼睛,打在额头上,是石头。”老梁答道,然后刷地抽出刀来,喝道“日你娘的,谁打的?老子砍死他。”说着就独自往人堆里闯,人堆霍然闪开,人们提着棍子跳开,生怕被无辜伤及。“住手!”族长也急了“潘虎,你们如此乱来只怕要血溅五步!”“嚓”潘虎抽出了朴刀,暴喝“就冲你这句话,老子今日要开杀戒!”“杀就杀,谁杀了谁还说不定!亮家伙!”李太白也咆哮起来。众人全都亮出了家伙,周道的汗把后背打湿完了,他感到旁边的小伍双手握着根扁担不停地抖。老三拿着根扁担木在那儿,只不知该帮哪边。周道自己也好不到哪去,小腿一直不听使唤地哆嗦着。
一时全场反而安静了下来,双方一触即发。潘爷半弯着腰,右手端着刀,刀尖冲前。他在最前面,除了他的后背,三面都是对方的人,手里握着扁担,锄头,还有草叉围成一圈冷冷地对着他,他们的眼里有愤怒,有紧张,还有冷漠。仿佛一声令下,就会把他砸成肉泥。
潘爷眨了眨眼,点头喝道“好!好大的胆子!聚众袭杀官差!这个罪名算是做实了。谋反之罪!当族株!”最后一句犹如炸雷。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2:28:24 +0800 CST  
静!片刻间,静得能听见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咣当”一把锄头掉在了地上,“咣”又是一声。“太公!这,这可咋办啊!咋弄成这样了呢?万不可莽撞啊!”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喊到最后都哭了出来。“啊!”李族长张着嘴,陡然失了魂魄。“潘虎,你,万不可胡乱说啊!你这是要将我李氏满门往死路上逼啊!”说得凄然急迫。“不是我逼你。是你自己糊涂,要带着全族走绝路!"又道"就凭你?几个族人,几把锄头,也想杀官造反?难不成你还想把我等十余条性命都留在这儿!然后呢?透不出风,也没人知道?做你娘的梦!谅你没这个本事,也没这个胆子!谋反之罪,大过谋逆,可是天大的罪过,就为了给你那张老脸挣面子,你要赌上这全族的性命?看看你身后这么多的婆娘娃子,看看他们的脸,族株!依律都得死!这就是你他娘的想干的事儿!”听到此话,老族长有些崩溃了“我万无此意啊!我昏聩,得罪了潘爷,此事就此打住,就此打住!切不可再闹下去了!我给潘爷赔礼,这不关他们的事!还求潘爷开恩啊!”说着便长揖到地,老眼中竟流下泪来。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2:32:17 +0800 CST  
“民便是民,官就是官啊,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触怒了官威犯了天条可怎么活?”李老爷子攥着拳头,身体微微打着颤看向潘虎,潘爷寒着脸扭头朝天看也不看。族长额头青筋暴绽,随着他粗重的呼吸一跳一跳的波动,他转头盯着着仍惶恐站着的族人,吼道“全瞎了,还不快给差官磕头赔礼。”众人没料到事情转化如此之快,刚才还恨不得打死对方,这转眼间就要给对方叩头赔罪?这也太⋯!想想族长和潘爷的对话,此事果真有他们说的那么严重?但打伤了差官,要治你个聚众闹事还是可以的。“太叔公!不可啊!他一张嘴几句话便想把我等唬住么?办不到!”汤志一只手握住挂在脖子上的锁链,另一只手颤抖的指着潘虎吼道。“啪。”又是一个耳刮子,这次是老族长打的,“日你娘的,又是你狗日的还在挑,反正出了事要死也是死我李家的人是吧?”他恼羞成怒,环视着四周吼道“谁还站着,还不快给潘爷赔礼!”众人纷纷跪了,包括不是李家的,有些个很不情愿的,此时站在中间就显得突兀,被潘爷拿眼一扫,也都犹豫着矮了下去,就是外姓人也不愿如此打眼地站着,以免事后算帐被记着参于过此事。潘爷赶忙扶住正要矮身的族长,“哎!李老你这又是何必呢?简简单单一件事,该怎样便怎样。算了,不说了,都是乡里乡亲的,看在你老的面上,就此揭过,我是过后就忘的”。“哎,哎,还是潘爷你爽快,老朽定会记着你的情。”“唉,不要记,不要记,你李老族长如此说,我还以为你是记恨上我了。”“潘爷说笑了,说笑了。”“你看我虽是忘了,老梁那里可还记着呢。”只见老梁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满脸是血甚为狰狞。“梁爷,梁爷你大人有大量。”族长一时也不知该对老梁说些啥,他指了面前一个族人“你,快去将王郎中请来,带上金创药,要快,要上好的。”说罢又同身旁一个中年男子耳语了几句,那人应了便离开。“他娘的,老子就是想找出是谁扔的石头,砍他两刀就各不相欠。”老梁在那自言自语。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2:36:50 +0800 CST  
“潘爷,潘爷,你消消气,你看我这儿是不是⋯”一个含混不清的声音,是汤爷。 此刻已没了刚才的风彩,他的两边面颊和一只眼睛都已肿了起来,痿在那里给潘爷作着揖。潘爷闻声侧头瞟了他一眼,摸了摸下巴不在看他“我这个人嘛,最是厌恶那些人模狗样的,时常爱鼓噪些道德大义,来压人整人的假正经,这种人最坏了。”“潘爷,潘爷,你看我也这么大年纪了,若进了牢里,到时候能不能出得来就真不一定啰,今日您老便高抬贵手吧!”“这么大把年纪?哦?你是想讹上我?又把你潘爷看走了眼。有的人年轻的时候是小王八蛋,年纪大了是老王八蛋,依我看是不是恶种跟年纪没关系。”又道“你的事还没完,得跟我们走一趟,长长记性,至于你想死在哪儿,是你自己的事。”说罢便不再看他。
未几那郎中跟人跑着来了,给梁爷敷药包扎起来。老梁平日不是被叫梁差役,就是被叫老梁,今日虽是受了点伤,但都“梁爷,梁爷”地被叫着,这气也平顺了不少。这时,一人在族长侧后耳语了一句,此刻族长恢复了些气色拱手道“潘爷,梁爷今日一点小误会,还望二位差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往心里去。你看从大半夜的到现在天也亮了,二位着实辛苦,这是一点茶水钱聊表心意,还请二位不要推辞。来啊”说着一挥手,下面便有两人各捧着一个包袱,包袱里各有四贯钱,送到了潘爷和梁爷面前。不用打开,像潘爷这种老江湖。只眇了一眼,便能估个大概。老梁没动,看着潘爷。“呵呵,李老你还是太见外了,我若不收倒显得小家子气了,如此心意我领了。”潘虎示意跟来的碾工把钱接了背着。转身对族长一抱拳“今日便如此罢,告辞。”说罢带了众人抬着李二便往外走。“潘爷,你把奴家也带去吧。”就见李二的媳妇李氏带着女儿跪在一旁,“他这伤势若没个照应,在牢里只怕撑不下去。”“哎”一旁的族长李太白也是叹了口气。潘爷皱了皱眉“这样吧,让他兄弟李大跟了去,你一个妇道人家也进不了男犯的号子。”那李氏忙连连磕头谢过。正要走,不知谁又喊了声“我有话说。”声音不大,但听得真切,只见人堆中举着一只手,那是周道。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2:41:10 +0800 CST  
没有人说话,大家都盯着周道。众人认得他,刚才潘家婆娘与他撕扯的那一幕大家都还记得,他周道是苦主,就是那个会算计的黑心烂肺的商人。还有话要说?人带走,牛牵了,跪也跪了,钱也给了,还有话要说?还有完没完!看向他的眼光带着恼怒和紧张,不仅是对方,也包括从碾房跟来的自己人。“你是苦主,有话就说。”潘爷冷冷地看着周道。周道冲潘爷拱了拱手道“潘爷,我想替李二求个情,看能不能让他先在家里养伤,侍伤好了后,再到你那里,看该如何处置。你老看看是否可行?”“哄”众人哗然,谁也没想到被连烧了五座碾房,家财被烧了个精光的苦主会替放火的求情要放了他,搏人情也不是这么个搏法吧。那李氏母女听了立时给周道跪下连声痛哭。“我对李二他们纵火毁我碾房的人痛恨之极,我碾房碾米便宜,惠及了百姓,你情我愿,是触犯了大宋律法还是怎的?你碾米贵,无人来碾,这是你自己的事,凭啥迁怒于他人?你既纵火犯案,敢做不敢当,你以为大宋刑律是个摆设?我今日替你讲情,只不过是看在她们母女,和众多替你求情的族人份上才如此做,你好自为之吧。”周道一番话说完便不再作声,只是看向潘虎。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2:44:59 +0800 CST  
潘爷略一沉吟便道“也罢,民不告官不究,只是此乃刑案,纵火毁人财物的罪名是跑不了的,看李二目下的情形,若由李氏族人作保,便暂且由他在家中养伤,到时我再向大人禀明详情。李族长你看如何。”族长拱手一揖“如此甚好,但凭潘爷安排。潘爷和周公子的情我是真的记下了。”他接着又对周道一揖“周公子是重情意之人,我知你横遭此事遇到了难处,你既对我族人如此挚诚,我李太白在此当着众人说一句话,你若有难我必相帮,改日定当拜访。”“如此谢过族长”对方说的场面说,当不得真,不过周道还是深深一揖。众碾工放下李二,牵了牛随潘爷走了。
周道正待要走,便见那潘家人领着郑氏和她儿子在一旁赔罪,那郑氏只不停地抹泪,周道看了她两眼不吭声,走了。那潘家人张了嘴,眼见周道他们走了,也不敢拦着。便又来求李家族长“太叔公,您老可得主持公道啊!李二不用跟着去了,您看我这牛咋办啊?⋯”族长抬手抯他再说下去“我说李二他家里也没磨房,咋会跟了你家小子去放火?哼,孽障!”他仿佛又想起了什么“还有,不要叫我太叔公。你不姓李。”说罢抬脚便走了。李二家门外的坝子转眼空了,只留下潘家老少落寞地站在那儿。
天边已是大亮,霞光让山野间罩上了层红色。“真是漫长的一夜啊!太难了。”周道默默地随众人走着,心情沉重。有人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他扭头,是潘爷。“你还挺能说的嘛。”潘爷笑道。“今日真是多亏了潘爷,想起来都后怕,多悬啊!”"一群羊,你怕个卵!摁住领头的不就行了?"潘爷说着话脸上是满意的笑。"对潘爷我是真的佩服。”“你也不错。不说那些了,说个事儿。”说着,他把周道拍到路边。
“你是外来户可能不知道我们这儿的规矩,行规,拿到贼脏,或是从贼人那儿收缴的财物是和苦主对半分。也有六四的,我们六成,这要看财物有多少,一般五五开。”“标的。”“嗯?”“我们那儿叫标的。指䅁子涉及到财物的总金额大小。一般和钱有关。”周道看着他说道“也就是说这两头牛,我可以分一头。”潘爷有点尴尬,周道说的前半部分他不太听得懂,不过后边主要的部分,关于牛的部分他相信周道是懂了。“不止一头。何济家的碾房还有一头牛,一条驴,一会儿回去顺道牵了。”他停了一下,接着说“你不要以为这是欺生,我说了是行规,上下都有份,日后你打听打听就知道了。”“没事,我知道你不用骗我,根本犯不着。”周道已然麻木,也不在乎了,他随口说了句“见面分一半,到底谁是贼?”潘爷听了皱了皱眉,并没有发作。“不过今日要不是有你在,我连一半也不会有。”周道补充了一句。“哼,你小子”潘爷笑了摇摇头“还挺上道的”。他们走了一会儿,潘爷忽然说“你应该去找一下徐先生”。至于为什么,他没有说。此时,天际大亮,一轮红日已照常升起。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2:49:27 +0800 CST  
此处有无掌声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6 23:09:11 +0800 CST  
评论即动力!欢迎各位看官多评论,客观上也能起到顶贴的效果。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7 00:00:56 +0800 CST  
周道的事业才起步便遭遇重创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7 09:17:42 +0800 CST  
21回到碾房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周道和伙计们都没有回家,他们牵了两头牛回来,这是潘爷主动让他的,潘爷他们牵走了一头牛和一条驴。
众人累了一夜,此时坐在地上等着婆子烧饭,幸好厨房还没燃。 周道站在溪边,看着碾房的残骸发呆。“只有一座没被烧毁,这些个碾工回头也叫他们散了吧,工钱该结的结,不够就先欠着,有一座碾房开着就能慢慢还。碾工得留几个顺手的,徐瓦儿得留着,但工钱只能在讲讲,得降点,给不起了,看他吧。还有碾米的价,每担只能多收点钱和谷,现在没了规模,光靠一座碾好些个其他费用根本摊不下去。不会有原来那么多来碾米的了,也不会排队久等。哎!"他叹了口气,想着"这碾房就是要重新造,也得等到冬天沽水期,水小点的时候再说,早得很,钱又从哪儿来?这么多,赊也赊不下来。做着看吧,现在是能吃上饭就不错了,唉!其他的?先走一步看一步吧。”周道胡思乱想着。 大家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各自想着心事。往日开饭的时候最是热闹,周东家碾房中开的饭,只要你是上工的,不要钱,敞开吃。大家评价着饭菜,讲着最近的见闻,男女间说着荤素搭配的笑话,或是嚼着谁家的舌根。眼下,热热闹闹都化作了沉默。散伙饭不好吃。
饭还没吃完,陈木匠来了,他带了两个徒弟。“老陈来了,这钱看能不能先缓缓,我手上也没那么多。”周道放下碗筷站了起来,他还欠着陈木匠十几贯的工钱。陈木匠看着碾房的废墟表情严肃,都烧塌了。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7 09:41:12 +0800 CST  
他转头看了看沉默吃饭的众人。“碗先放着,跟我过来。”众人抬头看了看陈木匠,有人又看周道。周道点点头“走”。大家跟着陈木匠来到离得最近的一处废墟,老陈一指“挖,把这些的都搬开抬走,挖到底。”周道盯了老陈一眼,对众人道“弄”,说着便去抬烧断地梁柱,众人七手八脚地也跟着抬跟着刨。
不到半个时辰便清理的差不多了,老陈挤到中间扒在地上往下看,把手伸进一个竖洞里努力摸索着,蹭得满头满脸的黑灰。然后站起身,在脸上抹了把道“你运气好,连杆断了,主轴是好的,这几天看来有得忙了。”周道的心一直悬着,“老陈,你的意思是这个可以修好?”他瞪大了眼睛急切的问。老陈并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狗日的瓜货!连放火都不会,我看他们干旱磨的,每日跟着驴转,转傻了!"他瞟了楞住的周道一眼,道"水碾水碾,有一半是在水里,咋烧?有水冲着,放油都不行!”“你不是说这水碾得沽水的季节才能修么?现在才七月啊。”“是建,是新建,不是修。沽水时做分水,做闸,打地基,安轮盘,这些水大了做不了。现下是在岸上搭房子,装碾轮,关汛期沽水期啥事?”“那⋯”周道话没问出就被老陈断“你再去找人,起码二十个,打杂。”说着他叫过两个徒弟连比带划说了起来。周道没有再问了,再问他估计陈木匠会把他划归“瓜货”那一类。“老陈,谢了。”“谢我干啥?不修好你啥时候还我钱。我先说,这些时日的活都得算工钱啊,从今天就算。”说罢便和徒弟继续讨论,不再理会他。 周道默默地走开,站在溪水边。他憋了一口气闭了眼,半晌,突然弯腰曲腿,双臂向下猛拉并弯曲,鼓起了肱二头肌,全身的力量随即爆发“啊!”“啊!”他对着溪流嘶吼!四周的人都停下了,吃惊地看着他。周道回头看了一眼,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双肩在轻微抽动,他边走边抬手用衣袖在脸上胡乱擦了擦。有风,细沙迷了眼。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7 09:56:47 +0800 CST  
练摊了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7 10:38:39 +0800 CST  
22这几日周道的碾房又变回了工地。搬的搬扛的扛几十人轮流不分昼夜地忙碌。被毁的碾都清理出来,重新做了木轴和连动之后要再装上。不过房屋只立了梁柱,房顶用几张竹席一盖,四面无墙也用席子临时围着,到处敞风就先将就着吧。这大热天的,周道脱了外衣跟其他人一样光着上身手抬肩扛,满脸满身被碳灰抹的黑不溜秋,一改往日的书生气,很有些和劳动人民打成一片的意思。
乡里来看热闹和帮忙的不少,烧完的碳灰草木灰那是抢手货,自有人帮着清理并担走,没烧完的梁柱不能给,那得自个儿留着当柴烧。碾工们和临时招的杂工都有加餐,晚上那顿下血本炖了鸡汤,没长大的鸡被宰成了小块,分到众人碗里捞半天也捞不上来。不过这没什么可抱怨的,就他们这些苦哈哈们,过年也不一定能吃得上肉,家里上有老下有小的,有多少张嘴在等着,不比承平年月啊。有鸡汤喝大伙就很高兴。
来看热闹和帮点小忙的老乡们看周道没有邀请他们共进晚餐的意思,也都悻悻地走了。周道现下不是财主,可不敢像刚开业那会儿请他们吃白饭,那家伙,消息一传,起码跑来上百张嘴,他现在可是负债经营。人多了做饭的两个婆子忙不过来,找了各自家里的媳妇来帮忙,工地上有了年轻女人,汉子们干活都麻利些,不时有人讲个荤腥话,碾房中又有了笑声。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7 10:42:35 +0800 CST  
八日后周道的碾房重新开业。五座碾房有四座都可正常碾米,剩下的一座还在修。碾米的碾房中除了一座没被烧毁的,另外三座仅有个光架子,靠竹席可以遮点小雨,对碾米没啥大影响。若是雨下大了,则要挑着粮到一旁的谷仓躲避,一切从简吧。
正在修的那座碾房便是泥墙青瓦,规规整整,都按着规矩做,修完了这座再修下一座,一步步的来,也不耽误碾米。这次周道下了决心,墙的中心是竹子编成的篱笆墙,内外都抹了米浆和泥,房顶全盖的青瓦,这碾房一时半会是点不着了。之前就是大意了,虽然每间房都配有两个水瓢,但那是防失火,谁他娘的知道是放火。再铺茅草顶是不作考虑的,谁知道还有多少碾坊的仇家在等着,即使每座多花四贯周道也再所不惜,只要碾子不停,这些都是值得的。 碾子没有停,十来日后前来碾米磨面的担数,已恢复到火灾之前的数目,还有超过的架势。周围四邻八乡听说周道的水碾被烧了,奇的是这么快就能恢复碾米,看着他那四面漏风的席棚,感觉既是好笑又不得不佩服,这也太能将就了。
火灾过后的头几日,潘爷来看过一趟,让周道准备状子就这两日递进县衙,七月二十四于大人要升堂,争取他的案子能和其他案子在那天一块儿过堂。又交待了一番规矩,周道听得头大。“你是苦主,状子你找镇上的徐录事帮你写就行,这把火让你损了多少财货,你要写足,在堂上大人问话你照答便是。”潘爷说着。周道听懂了他的意思,这该索要的赔偿里有一半是潘爷他们的,所以叫他要写足。周道算了下道“四个碾房各二十贯,鸡舍十贯,共九十贯,可行?”潘爷眯着眼“修碾房不止这么点儿,听说有碾工受了伤?”也不等周道答复,便道“伤药钱,休养钱,加上其他的杂支损耗,合四十贯。还有你这碾房耽误的生意进项六十贯,再加上修碾房的一百五十贯,总共二百五十贯。”看着潘爷一本正经的模样,现在是盛夏,周道感觉有点冷。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7 10:55:47 +0800 CST  
23从衙门里出来的时候天色尚早,周到想了想,决定去找一找徐先生。今日过了堂,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心里没底。
案子是由于大人主审,主犯何济是双腿皆废,瘫坐在堂下。此案可说是人脏并获,并未用刑何济就招了,一切看似明明白白,但于大人并未当堂宣判,只说了些好大的胆子,你可知罪等等,便让那何济画了押,收监择日再审。“这是啥意思?是不是还要组个合议庭、陪审团,讨论之后择日再判?程序还挺规范的。”周道在心里幽默了一把。
其实今天另有一件事让周道很不爽,就是得在大堂上下跪鸣冤,求青天大老爷替小民做主之类的,直到大老爷让他起来他才能起来。虽然这些他来之前就知道,姓徐的录事专门给他教过规矩。“真他娘的不爽,哎。” 一个白发老仆通报后将周道领进了院子,小院不大,干净雅致,其实周道之前就来过一次。他两只手里都提着竹篇的点心盒子,从县衙出来后,他专门拐了个弯儿,去四饼斋买了来。县城里点心铺子有两家,这家要好些,他家的点心周道吃过两回,味道还算不错。
“周公子,稀客啊。”徐辩微笑着站在堂屋门口。“徐先生事务繁忙,平素也不敢打扰,今日刚好在县里,是以冒昧前来探望先生。”说着周道将手中的点心盒递于那老仆,老仆看向徐辩,见徐辩轻轻点了下头,便接过退在一边。“且煮些茶来,白瓷缸里的那种”“是”老仆听了便退下。“是好茶”徐辩看向周道笑着说,略微抬手示意有请的意思,便迈步进到堂屋在桌旁坐下,周道也随着进屋落坐。
楼主 慢手老张  发布于 2019-12-07 11:03:49 +0800 CST  

楼主:慢手老张

字数:214533

发表时间:2019-12-06 05:50:33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2-29 16:10:0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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