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获利非尔德 2017-10-22 09:43:14
楼主真是如数家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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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建筑。呵呵呵

10.
先知以利亚教堂
Церковь Ильи Пророка
St Elijah Church


在苏兹达尔一堆16-17世纪，甚至更早年代的教堂建筑群中，先知伊利亚教堂显得有点儿鹤立鸡群。这座1744年建成的教堂有一个八棱圆柱体屋顶，上面加小穹顶，穹顶之上再加洋葱顶，真有点叠床架屋的感觉。据说这是18世纪上半叶东正教堂的典型设计。
另一个体现18世纪风格的则是屋顶处的设计。早期的东正教堂多使用圆拱屋顶，层叠上去，烘托穹顶或洋葱顶。到了17-18世纪，屋顶开始更多使用简洁的直线型，只在屋顶下的墙面上做拱劵装饰，先知以利亚教堂做得更极端些，连拱劵装饰都不要了，直线取代曲线，成为教堂的总体视觉形象。这种由繁到简的风格变化基本上可以拿来作为东正教堂的年代划分依据，至少，在苏兹达尔是适用的。
教堂在上世纪中叶受到严重损坏，修复工作从1970年代开始直到世纪之交，钟楼的修复工作则一直持续到2010年。


1902年的老照片，中景小山坡上的就是先知以利亚教堂，可以看出色彩上与现在明显的区别。此外，教堂前方还曾有过一座冬季教堂，现在也已经消失不见了。

有意思的是，修复完成的先知以利亚教堂用红色油漆勾勒出四个立柱和所有窗户的外框，教堂的外观变得线条鲜明，极富动感。但100年前的老照片里，这座教堂却是绿顶白墙，一根红色线条都没有。洋葱顶也是灰蓝色而不是现在的金色。
不知道这种类似艺术创作的修复依据是什么。

11.
斯摩棱斯克圣母教堂
Смоленская церковь
Church of Our Lady of Smolensk

教堂和钟楼的建筑风格迥异。画面右侧这栋房子是苏兹达尔仅存的一座17世纪别墅建筑。

教堂建于1696-1706年，位置就在叶夫菲米救世主修道院正东侧，隔街相望。
教堂本身是17-18世纪俄罗斯东正教堂的典型风格，并无出奇之处，值得一看的是它的钟楼。
钟楼虽然也有战盔式小穹顶，但和旁边的教堂风格上极不统一。钟楼是一个标准四方体，区别于早期东正教钟楼的多棱体。立面上大量使用柱式和三角门楣。轴线对称、三段式结构、柱式的运用，这些都是典型的文艺复兴风格。而两个一组的柱式使得钟楼表面拥有了凹凸起伏的韵律感，这又杂合进了巴洛克的元素。
斯摩棱斯克圣母教堂的钟楼是彼得一世改革前后，俄罗斯受到西欧文化影响的明证。这种影响发展到后来，成就了圣彼得堡那一大群地标式建筑，最极端的体现当然就是彼得堡罗要塞耸入云天的钟楼。更有意思的是，当我们看到俄罗斯受到文艺复兴影响，开始大量采用分段构造，几何线条的时候，文艺复兴建筑本身的一大标志却是引入了拜占庭式的东方穹顶结构，抛弃了哥特式变态的垂直线条大集合（典型代表就是佛罗伦萨的圣母百花大教堂）。
这些耸立在不同国度，不同地区的多姿多彩的建筑，它们的背后是文化的碰撞与交流。

12.
圣彼得保罗教堂
Церковь Петра и Павла
Saints Peter Paul church

圣彼得堡罗教堂的东侧，后殿很大，呈半圆形。屋顶下的拱劵装饰清晰可辨。

圣彼得保罗教堂是教区教堂之一。紧靠着代祷女修道院的南侧，和亚历山大修道院隔河相望。
教堂建于1694年，虽然没有大教堂的名字，但它的体量一点也不小。而且由于它的位置在河岸草坪上，周围没有林木，隔着围栏就可以非常清晰的看到全貌。
俄罗斯有很多双体教堂，夏季教堂通常宏伟华丽，而冬季教堂低矮狭窄，这多半是为了应对严冬的低温。圣彼得堡罗教堂旁边就有一座很不起眼的冬季教堂，名字叫圣尼古拉斯教堂。前面提到的斯摩棱斯克圣母教堂也有一个冬季教堂，而圣拉萨路复活教堂和安提帕教堂本身也是一个双体集合。这是绝对的俄罗斯特色。


从西边看过去，教堂立面的三段式结构非常清晰，远处河对岸就是亚历山大修道院的教堂和钟楼。

用这张照片做苏兹达尔的结尾。古老的历史与现代生活的共存，宗教与世俗生活的共存。

用这张照片做苏兹达尔的结尾。古老的历史与现代生活的共存，宗教与世俗生活的共存。

长船，大河，在熊的国度
麦田


在教堂钟楼上俯瞰雅罗斯拉夫尔南郊。

1.
拍完喀山圣母礼拜堂，我收起三脚架，发现小鱼不见了。
我把沉重的摄影包背起来，绕着小小的礼拜堂转了一圈，确实不见了。
正自着急的时候，远远的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抬眼看，小鱼举着GOPRO在河边冲我挥手。我跑过去正要训她几句，却发现这厮头戴一顶塑料牛角盔，跟几个俄罗斯群众打成一片。粗劣的牛角盔像个大海碗似的扣在她头上，活脱脱一个庙会上的大头娃娃，真是好气又好笑。
陪她大玩换装游戏的是几个俄罗斯水手，其中一个敦实壮硕，满脸络腮胡子，穿一件粗布对襟短褂，正对着小鱼咧嘴大笑。那模样活像那头熊从雅罗斯拉夫尔的市徽上走了下来。
一般来说，但凡徽章上的动物形象，多是威猛凶悍，像雅罗斯拉夫尔市徽上这样画得憨态可掬的着实不多见。可笑的是，这头熊还扛着一把斧子。在传说里，基辅罗斯的共主，智者雅罗斯拉夫在此地杀死一头熊，并建起城池，这座城就以他的名字命名。一头被杀死的熊扛着杀死它的斧子，这属于外卖服务，还自带餐具，而且据说雅罗斯拉夫大公还是个跛子。
所以这种粉饰太平的传说正确的打开方式是，雅罗斯拉夫大公率领的基辅罗斯军队在扩张势力范围的过程中征服了这个河口之地的土著部落。一千年过去，部落的名字不再为人知晓，只有他们曾经信奉的图腾——熊，还留在市徽上，并且扛着征服者的武器。
胜利者书写的传说和史诗大抵都是这样，要么将战争转化为人与兽的搏斗，要么将征服描述为邀请，比如留里克来到罗斯。

喀山圣母礼拜堂，正对着主显圣容修道院圣门（上图）。它的形象也出现在1000卢布的纸币上（下图），左边就是大名鼎鼎的“智者”雅罗斯拉夫，他曾主持修订了罗斯法典，因此赢得了这个称号。纸币右上角绿色的盾形标记就是雅罗斯拉夫尔的市徽，扛着战斧的熊。

小鱼的身后，一艘游船靠在河岸边，船首立着牛头，船尾卷曲翘起成蛇状，两舷的前部挂着3个红色鸢形盾，尾部3个圆盾，还假模假式的立了根桅杆。看得我哑然失笑，模仿维京长船也应该立着龙首才是，牛头算怎么回事，这种耕地拉车的牲畜能有什么威慑力？再说，维京人最大的理想是苦练武艺，长大后劫掠四方，抢回金银珠宝，死后进入瓦尔哈拉神殿，与奥丁大神一起迎接诸神的黄昏。

有意思的是，这些职业抢劫犯在欧洲的历史书中呈现出完全不同的两种面貌。西欧的历史书里，龙首长船是死亡和毁灭的象征，船上载着不信上帝的异教徒，烧杀抢掠，横行三百年。而同样一群人，在俄罗斯的历史书里却变成了善于治国的文明人，东斯拉夫部落邀请他们来统治自己。


停靠在科托罗斯尔河岸边的游船。小鱼换上的那些衣服都装在船上的几个塑料桶里......

2.

从跳板上下来，小鱼仍然很兴奋，在我身边一个劲儿的叨叨：“他们人可好了，我本来只是在河边玩儿，他们邀请我上船，还给穿各种民族服装，有一套是给王后穿的，还有权杖呢。”
我白她一眼：“没出息的样儿，国内哪个旅游景点没有这种换装拍照业务啊？给你套件不知多少人穿过的破袍子，你就真当自己是叶卡捷琳娜了？”
小鱼不甘失败：“我还玩儿了战斧呢？”
“塑料的吧？”
“你就是红果果的嫉妒，没赶上到船上去玩儿。”
“赶上他们也不会请我，我又不是美女。”
我们正拌嘴的时候，一群游客上了船，水手们同我们挥手道别，起锚，驾船往下游去了。

黄昏的光线洒在河面上，泛着柔和的光，成群的野鸭子随着河水拍击岸线的涟漪起起伏伏。河的名字叫科托罗斯尔，从这里往西不过几公里，它将注入伏尔加河。
很多年以前，在中学的课堂上，老师教我们朗读《伏尔加河上的纤夫》，并且告诉我们，就像黄河一样，伏尔加河是俄罗斯的母亲河。那时的我生活在一个小县城里，每天步行十五分钟穿过居民区和农田去学校，再步行十五分钟回家，我并没有想到，有一天能亲眼看到伏尔加河。
雅罗斯拉夫尔距离伏尔加河发源的地方只有几百公里，在我的印象里，河流的上游都应该是激流险滩，高峡深谷，雨季来时水声如雷。但我看到的伏尔加河安静而宽阔，在夏季里水波不兴。
俄罗斯没有横断山，没有青藏高原，没有三级台阶，它就只是一个平展展的大盘子。河水推开泥土，肆意流淌。这样的河流是全河段都可以行船的。一千年前，古罗斯人驾着木船航行在伏尔加河上，把北方的木材、毛皮、琥珀运到南方，回程的时候再装上大草原的手工艺品、牲畜和阿拉伯的金币。
提供了可供耕种的冲积平原和至关重要的灌溉水源的河流被我们称为母亲河。
提供了航路和水运的河流也会被称为母亲河。
中国有两条母亲河，黄河与长江，它们都和庞大的灌溉农业联系在一起。
俄罗斯也有两条母亲河，第聂伯河与伏尔加河，航运是它们的主题。
第聂伯河注入黑海，航路直通君士坦丁堡，伏尔加河注入里海，连接北方的森林和南方的草原。从“瓦兰人到希腊人”，大河与航路决定了罗斯的兴衰。
一千年前，雅罗斯拉夫大公征服科托罗斯尔河口，将基辅罗斯的势力范围从第聂伯河扩展到伏尔加河流域。手握两条河流，基辅罗斯由是到达极盛。


科托罗斯尔河上的公路桥，近景是修道院的角楼。

3.

我们在雅罗斯拉夫尔只停留了一个下午。
这个下午的时间都耗在了主显圣容修道院里了。修道院就在科托罗斯尔河边，城堡一样的围墙筑在河北岸的缓坡上。
小鱼童鞋还没从苏兹达尔的田园梦境里缓过神来，在修道院里逛了一圈，便说累了，自顾自坐在长椅上发愣。
我曾经提议说既然这么喜欢就在苏兹达尔多待两天，之后的行程可以再改再安排。但对有的人来说，定案的计划本身就构成一种限制，为了迁就计划可以牺牲许多别的东西，比如喜好，比如冲动。小鱼就是这样的人，而这样的情形在整个旅程中重复了多次。在大诺夫哥罗德，在吕贝隆山区，在尼斯，在多洛米蒂，我总是要求打破计划，停下来，小鱼总是那个敦促我遵循计划的人。
随性和严谨，到底哪个好呢？


绿树掩映下的圣母升天大教堂，它所在的位置就是曾经的雅罗斯拉夫尔克里姆林，17世纪被烧毁，大教堂于2010年重新建成。

天使长米迦勒教堂。远处那座也许是先知以利亚教堂。

一千年过去，教堂依然占据着城市的天际线。这是我在雅罗斯拉夫尔拍的照片中最心水的一张。

尽管意兴阑珊，但小鱼还是陪我爬了钟楼。楼上风大，吹起她的头发，远处是点缀在城市楼群间不可胜数的教堂，再远处便是大河。我努力想象一千年前，维京人和东斯拉夫人在河口岬角建立居民点的场景，然而一无所获，只有河水在流淌，河面上空空如也。长船不见，商路不再。
维京人在俄罗斯的史书里被称为瓦兰人或者瓦良格人，后一个名字中国的军迷可能会比较熟悉。它曾经是一艘苏联红海军航空母舰的舰名，如今它的名字叫“辽宁”号。另一艘叫这个名字的战舰隶属俄罗斯太平洋舰队，这艘锈迹斑斑，亟待维护的战舰仍然是舰队旗舰，并且在可以预见的未来，没有接班人。因为俄罗斯已经足足23年没有建造过排水量超过5000吨的战舰了。2014年，参加了中俄联合军演的“瓦良格”号导弹巡洋舰访问了上海，在它停泊的码头向东不远，江南造船厂里那时正在建造满载排水量7000吨的052D防空驱逐舰，三年以后，排水量过万吨的055级导弹驱逐舰完工下水。
我想起，在开车进雅罗斯拉夫尔的时候，我们看到了长城汽车的4S店。


修道院里的主显圣容大教堂，典型的16世纪东正教堂，娟秀优雅。

修道院钟楼，建于17世纪，开始显现出追求高度的倾向。

后记：

写这篇文章的时候我看到2011年雅罗斯拉夫尔还举办过一次世界政治论坛，以纪念建城千年。好玩儿的是，与会的人里就有一直主张遏制俄罗斯的美国著名战略学家，前国家安全特别助理兹比格纽·布热津斯基。这次论坛的主题是“文明的衰败”，够吓人的标题吧。然而再一看他们讨论的是什么呢？“非专业和错误信息的传播、负面新闻和负面情绪的传播、极端主义思想的传播。”而这些传播都是由自媒体的革命引发的。看完文章不禁哑然失笑，转折的年代总有人站出来高唱礼崩乐坏，最早的一次大概是在春秋，两千多年过去了，似乎也并没有什么衰败了呀。
不过既然政治家们都这么严肃，亲们也应该捧个场。你们在阅读这篇文章的时候，请注意，你们正在目睹“文明的衰败”。

修道院内部的僧舍。房屋古旧，墙面斑驳。

沉默城
麦田




1.
夜晚实在安静。
我站在阳台上抽烟，一只手小心抓着铁栏杆。阳台很简陋，就是一层混凝土板上焊了一圈铁栏杆。栏杆的铁条如此之细，间隙如此之大，以至于我老担心自己会一不小心掉下去。
周围黑漆漆的，我知道酒店背后就是有七百年历史的圣母诞辰修道院，但在夜里，修道院没有灯光，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树林和草坪的气息被无声的微风带过来。
只是夜里九点，这里却安静得像坟墓一样。
安静的地方我去过很多，乡村，郊外，湖边，山上，甚至那种完全没有声音，连风声都没有的安静我也听过，但那是在海拔5200米的孔唐拉姆山口，不是在一座城市的中心。
我望了一眼东北方，克里姆林城墙下的射灯发出白光，刺破了一片黑暗，这距离不会比从人民大会堂走到天安门金水桥更远。
这种安静显然不同寻常。

我们在黄昏时进城。街道上就没有什么人，车也很少，我感觉很惶然。小鱼一早就告诉我，订的酒店在市中心，可这怎么看也不像市中心。没有shoppingmall，没有摩天楼，没有地铁站，我甚至连大广场都没看到。倒不是说世界上的所有城市都要长成一个样，但周末的傍晚就人车稀少，城市似乎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克鲁兹酒店（Hotel & Hostel Kruiz）也实在不像个酒店的样子。
5层的公寓楼躲在几排柏树后面，没有店招，没有旋转门，你说它是一栋1980年代某个国有单位的办公楼我倒觉得更靠谱一些。临街的一侧好歹还抹了乳黄的涂料，背街的一面——我们在停车的时候发现——墙面剥落地一塌糊涂，钢管焊成的消防梯架一层层架在外墙上，活像裸露的骨骼。
古怪城市里的古怪酒店。


克鲁兹酒店背后的停车场，小鱼正在整理车里的行李。草坪的那头露出来修道院的角楼。

酒店简陋的阳台和消防梯。这是在大诺的市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