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说好只在釜山待三天，马上就到了返程的日子，权志龙赶着回公司处理工作，给我们都定了很早的一班飞机。


我把李胜利叫来帮忙收拾行李，反正他自己也只带了一个背包而已，没什么可忙的，李胜利一边叠衣服一边抱怨，问我明明只来三天，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


“这几件衣服都没见你穿过，也不知道拿来干嘛。”彼时我正在整理另一只小一点的行李箱，听到李胜利这样说便忍不住为自己辩解：


“你懂什么，衣服带够了我才比较安心，否则我会得出远门焦虑症。”


所谓出远门焦虑症当然是我随口胡诌的，李胜利也懒得与我计较，他忽然发现我这次带来的课本和作业，又忍不住笑了起来：“真是，说好要补习，也只给你上过一次课而已。”


随身带作业这件事还挺让我莫名羞耻的，如果被朋友们知道都不晓得要被怎样无情嘲笑，不过想到只有靠这个我才能随时随地把李胜利圈在身边，又觉得补课学习也没那么讨厌了：“是啊，我作业都没写多少，你说这可怎么办吧。”


“啊？”李胜利没想到我会突然较真儿，顿时愣了一下。


“不然等下你直接跟我回家，我们马上开始补习。”我冲他眨眨眼睛，一副纯良模样。


“可我还得回学校放行李……”


“到时候我让司机开车把你送回去，都一样的。”


李胜利很不解地看着我：“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热爱学习了？”


我才不是喜欢学习，我是喜欢和你待在一块儿，釜山这三天除了睡觉我几乎一直都和李胜利泡在一起，过惯了这样的光景，要回到从前只有晚间补习才能见面的日子反而不适应。


作为家教他当然没理由拒绝学生的补课要求，虽然心里起疑，毕竟还是答应下来，飞机一落地，公司派来的车便已经在外面等着权志龙，权志龙叮嘱负责送我们回去的司机先去中央大学，却被我开口打断：“不用了，直接回家。”


权志龙愣了愣，李胜利急忙解释：“GD说他的作业都没怎么写，先补习要紧。”


权志龙盯着我看了一会儿，却也没说什么，他还有很多别的事情，谢天谢地他总这么忙。


到家的时候宝英姐刚好端着一大盆刚洗好的草莓走出来，李胜利顿时一阵大惊小怪：“哇，十月也有草莓呀？”


我却觉得不屑：“现在的水果还讲究季节吗？”


“可是听说反季的水果都不太好吃。”李胜利说着便拿起一颗塞进嘴里，而后立刻自打脸，“唔～好甜！”


我见他一脸心满意足，忍不住感叹原来你喜欢吃草莓啊。


“最喜欢了，”李胜利望向宝英姐，笑得也很甜，“谢谢宝英姐～”


宝英姐却摆摆手：“谢我干什么，要谢就去谢大少爷。”


李胜利愣了愣：“志龙哥？”


“是大少爷说胜利老师要来，吩咐我准备点儿你喜欢吃的东西，比如草莓。”


“这样啊……那我还真是要好好谢谢他了。”李胜利笑得越发甜起来，活像一颗傻不拉叽的大草莓，而我却觉得心里吃味，一把捉住他打算再拿一颗的手，不由分说便往楼上拖：


“别吃了，赶紧开始补习。”


“我就再拿一颗！”


“等下宝英姐会送上来的，又不是不给你吃！”


回到房间之后李胜利随手将自己的背包扔在沙发上，催我快点把课本从行李箱里找出来，我却并不着急：“你还喜欢吃什么？”


“啊？”
“我问你除了草莓还喜欢吃什么？”


“你问这个干嘛。”


“你管我，我就是想知道。”


见我又开始耍赖，李胜利也只好顺着我的性子来：“都喜欢吧。”


“你敷衍我？”


“可我真的不挑食。”


“你喜欢吃生鱼片吗？”


“……不怎么……”


“泡菜呢？”


“……也一般吧……”


“还说不挑食？”
李胜利被我问得哑口无言，他在我家吃晚饭也有一段时间了，关于他的口味喜好我多少还是比较了解，但我想得到一些特别情报，一些只有我知道，而别人——尤其是权志龙——都还不知道的东西。


李胜利抬着下巴很认真地想了一会儿：“炒肉片。”


“炒肉片？”


“是我外婆的独家秘方，光州特制～”


我知道李胜利老家在光州，他总提那儿的事情，偶尔着急还会蹦出一两句光州方言，每次都会逗得我捧腹大笑，但是他外婆独家特制的炒肉片我可无从下手，难免有些沮丧：“这算什么呀。”


“不行吗？我外婆手艺超级好。”李胜利说完又反过来问我，“那你呢，你喜欢吃什么？”


“寿司吧，”我随口答道，“松露也喜欢。”


李胜利不禁咋舌：“都好贵……”


我却不太服气：“你去问权志龙啊，他喜欢的东西说不定比我还贵。”


李胜利噗嗤一下乐出声：“猜错了吧，你哥哥他啊，喜欢吃煎鸡蛋。”


我瞬间僵住，但不是因为诧异权志龙的口味，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哥哥我当然知道他喜欢吃煎鸡蛋，我是诧异李胜利竟然知道这么隐私的事情，毕竟煎鸡蛋这种东西通常只会在家里做来吃，如果只是一般程度的普通朋友，应该不会了解到此等地步。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李胜利。


“暑假在画廊工作的时候中午我一般自带便当，志龙哥总会抢我煎蛋吃。”李胜利说起这些非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带着一点微妙的害羞，嫉妒心突然像气球一样迅速膨胀，只是想想当时的画面我就难忍厌烦，如果不做点什么弥补回来，我恐怕自己真的会像胀过头的气球一样砰一声爆炸。


焦急之间，我猛然想起些什么，这念头带给我巨大的启发，我终于重新振作，并且在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


我想起在釜山时，李胜利曾提到攒钱买电脑的事情，钱被偷后这件事也就暂时搁浅，但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一次机会。


我手头从不缺钱，除了父母给的零花以外，我在Teddy那里参与过的词曲制作也能收获不少版权费，一台电脑对我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但我了解李胜利，他肯定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贵重礼物，所以要在什么时候送，怎么送，都是难题。


除此之外，既然他是建筑系学生，适合使用哪种型号哪种配置也要仔细考虑，我突然变得兴奋起来，给自己在意的人准备惊喜原来是一件这么有趣的事。


李胜利却不明白我一个人瞎激动个什么劲，他还在催我快点找课本，我看着他，开始想象当他收到来自于我的这份礼物之后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可能会意外，会受到一点惊吓，或者怪我乱花钱，但又会觉得开心，然后笑得像颗草莓一样甜。


这样的李胜利对我来说，也是一份惊喜礼物。

（12）


我是真的搞不定电子产品。



只有真正接触之后才知道这玩意儿究竟有多复杂，各种型号各种配置大大小小的英文和数字排列在一起，如同天书一般。


若是以往，我只要随便找个懂行的朋友就能解决，但这是要送给李胜利的东西，我必须靠自己。


于是我不惜熬了好几个夜，逛遍我能找到的所有相关论坛，单是笔记就做了半本之厚，又经过重重筛选比对，终于敲定最终的一款。


那绝对是建筑师们的不二选择，非常适合计算以及建模绘图，送给李胜利的礼物必须是最好的，我坚信只有最好才能配得上他。


而这一系列关于电子设备的钻研学习也给我带来一点小小的意外收获，那天Teddy打算给工作室添一台新电脑，随口问我该买什么样的，结果我张嘴就是一连串专业术语，直把Teddy惊得目瞪口呆：“我靠，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我白他一眼：“你才吃错药。”


“不然你怎么会突然变成电子专家，我记得你以前对这种东西可没什么兴趣。”


“确实没什么兴趣，但这不是没办法嘛。”


“没办法？”


Teddy很好奇，我却不愿与他多说：“你别管。”


Teddy见我这副表情，顿时有些了然：“哦，是不是又跟我们李老师有关系？”


我再白他一眼：“少套近乎，那是我的李老师。”


Teddy一脸你这没救的占有欲，我也懒得理他，过了一会儿却又忍不住主动开口询问：“哥，你说最近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适合送礼物的好日子？”


Teddy想都没想：“送礼物还要挑日子？想送就送呗。”


“那不行，万一送不出去呢。”


“你要送给谁啊？”


我没回答，但Teddy只要看看我的表情就立刻明白了：“哦，李胜利。”


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继续追问他：“到底该什么时候送啊。”


“他生日呗。”


我知道李胜利的生日，我偷偷去查过他的个人资料，虽然也快了，但毕竟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到：“好像有点儿晚，有没有最近的？”


Teddy也陷入苦思冥想：“嗯……pocky day？”


这正合我意，其实我早就想要定在那天，11月11日，被巧克力和饼干香气填满的好日子，在这天收到精心准备的礼物，他应该总能明白一点我最真实的意思，我之所以问Teddy，也只是希望自己的想法可以得到肯定：“我也觉得那天不错，可是会不会太露骨了？”


Teddy险些笑出声：“你这家伙还会害怕露骨？”


如果换作别人，我当然不怕，越露骨越好，我反而怕你不明白，但李胜利不同，我生怕走错一步就会吓跑他，他不是那些就算走掉一批也会很快再来另外一群的随便什么过客，对我来说，他太不一样了。


Teddy看着我，然后很深地叹了口气：“G-dragon，你可真是栽了。”


我却笑起来：“没关系。”


没关系，我认栽。


当日期距离那一天越来越近，我也难以自控地变得越来越紧张，连李胜利都看出我心不在焉，索性抬起手中的笔敲了我一下：“又发什么呆？”


我干脆也不做题了，将书反扣过去一本正经地问他：“李胜利，你下周三有空吗？”


“下周三？”李胜利想了一下，“有吧，怎么了？”


“我们去约会吧。”


李胜利被我吓得半天没回过神来：“约约约约会？”


我坚定点头：“对。”


李胜利仍然处在震惊中：“你什么意思？”


见他这副吓破胆的模样，我难免于心不忍，开始认真向他解释：“先前在釜山的时候，不是说好一起出去玩的嘛，结果被你哥哥搅和了，这次就算是补偿。”


听到这里李胜利总算安下心来：“哦，这样啊……可是干嘛非得是那天，你都不用过pocky day吗？”


“原来连你也知道pocky day啊。”我却故意笑他。


李胜利顿时不满：“我没你想的那么土包子。”


“就是因为那天是pocky day，所以才适合出去玩。”我一本正经向他解释，不想李胜利却很不怀好意地斜眼瞟我：


“你不用去陪女朋友？”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有女朋友？”


李胜利又是一脸震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


“我还以为像你们这样的小鬼都艳福不浅呢。”


我稍微有点不高兴：“你别瞎想。”


“那你怎么不问问我要不要陪女朋友？”李胜利又是一脸坏笑。


“你有女朋友？！”


我从来没问过李胜利这个问题，不是因为忘记了，而是我从一开始就很确定，这家伙单身狗气质太浓郁，我问都懒得问。


果然，李胜利撇了撇嘴：“没有。”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


“所以到底行不行啊？”我想快点得到答案，最好是肯定答案，李胜利却一再犹豫：


“你那天不是还要上课吗？况且我也有课。”


“那就放学以后。”我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李胜利表现出的态度并不十分积极，仿佛跟我出去玩很无所谓似的。


李胜利又沉默一阵，突然灵光一闪：“要不这样吧，我们再打一个赌。”


“打赌？”


“你们后天不是有月考吗？”


“对啊。”


“如果你的月考成绩能进步五十名，我就答应你。”


“这算什么啊！”我噌地一声站起来，“你不愿意就不愿意呗，干嘛刁难人呢？”


李胜利却一脸无辜：“这算刁难吗？”


“五十名也太多了！”


“我觉得不多，”李胜利轻轻摇头，“其实你很聪明，我教你的东西大多一学就会，而且还懂得举一反三，以你现在的能力，基本已经可以拿到及格分了。”


好像突然受到了表扬，我一下子又变得没那么生气。


但李胜利立刻开始继续找揍：“更何况你起点低，进步起来应该也比较容易。”


我没办法：“这可是你说的，五十名就答应我。”


“嗯。”


“不许反悔啊。”


“知道了！”

我G-dragon活了快二十年，万万也没想到自己还会有彻夜K书的一天，虽然只是临阵磨枪，但毕竟不快也光，当我顶着一对熊猫眼坐进考场，李秀赫立刻笑得直不起腰来：“喂，你是不是被你那个家教传染啦？”


“被他传染我乐意，你管得着吗。”我懒得理他，又从包里掏出笔记想再多看几眼。


“喂，我们出去玩吧，反正考试也没……你你你你这是在干嘛？”李秀赫凑过来，本想约我翘考，看到我手里的课本之后下巴都要掉在地上，我却无动于衷，觉得他大惊小怪：


“复习咯。”


李秀赫伸手摸摸我的额头，又摸摸自己的：“没发烧啊。”


我怪不耐烦地用手肘顶了他一下：“你给我坐回去，我告诉你，这次考试不许答对，最好给我交白卷。”


“为什么？”


“因为你就是那五十分之一。”


李秀赫一脸懵逼，我也懒得和他解释，等着瞧吧李胜利，我不会再输给你了。


月考成绩发布那天正好是周二，我的成绩突飞猛进，由年级垫底一跃挤进中下游，数过排名之后我立刻给李胜利打电话，他起初挂断没接，我就一直打一直打。


“你干嘛？我正上课呢。”李胜利大概是被吵得没办法，只好给我回短信，而我马上发给他一个数字——79。


“什么意思？”


“我进步了79名，你输了。”


我等着李胜利的回话，夸我也好损我也好，反正他必须愿赌服输，明天必须跟我出去约会。


但他却半天没有回应，我刚想再发一条提醒一下，那边却打了电话过来。


“GD吗？是我。”他说，“不好意思啊，我可能要反悔了。”


我浑身的热情瞬间凉下去一半：“你什么意思？”


“我明天有事情，没办法和你出去。”


我马上就急了：“是你先答应我的！你这人还讲不讲道理？”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确实全都怪我，但临时安排来得太突然了，我也不想……”


“什么安排。”


“啊？”


“我问你什么安排。”


“就……学校里的事情吧……”


我没再听他说下去，直接挂掉电话。


我讨厌的人其实不多，但违背诺言绝对无法原谅，况且只是这么简单一个赌约，他李胜利都不肯帮我兑现，我为他做了那么多，而他连一天的时间都不愿意给我。


我这又是何苦呢。


心里难过得厉害，也没心思继续在学校待下去，我拎了书包就想走人，路上碰到李秀赫，我也没搭理他，反倒是他几步追上来，问我这是要去哪儿。


我也不知道我想去哪儿，反正就是心烦意乱，需要做点什么发泄一下，秀赫大概看出我情绪不佳，便也没再追问，索性叫了几个朋友一起出去玩。


因为还是白天，很多娱乐场所尚未开始营业，我们只能姑且打打台球，心情不好连手脚都不受控制，输掉几局之后我干脆将球杆一扔，坐在旁边猛灌啤酒。


“你到底是怎么了？”秀赫叉起胳膊看着我，我却还是没说话，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说。


“这段日子你越来越奇怪，改邪归正什么的我就不说了，毕竟是好事，可你连脾气都变得阴晴不定，一阵子开心上天，一阵子又拉着一张臭脸，真中邪了？”


秀赫说的都是实话，我没法儿反驳，但我的情绪变化也并不是无缘无故，每一次起起伏伏，都必然跟同一个人有关系，我自己也诧异竟然已经深陷到此等地步。


“你要是心里真有事儿，就和兄弟们说说，要是脑子真有毛病，就趁早去医院看看。”秀赫冲我冷嘲热讽，我却不由自主地笑出来：


“喂，你喜欢过什么人吗？”


“哥们儿喜欢过的多了去了。”


“不是，是很认真那种。”我说，“是非他不可，为他做任何事都心甘情愿那种。”
秀赫被我吓住了，愣怔半天，才傻乎乎地摇了摇头：“还真没。”


“我有。”我仰头望天，心房里如同塞着一座小火炉，它将我整个人都点得很亮，却又用火苗不断地灼伤我，让我暖，也让我疼。


“该怎么办呢，我有。”

今天暂时搬到第12章 ，明早继续，速度搬文，感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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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那天傍晚的时候大家准备转移阵地，我却一个人溜了，看看时间，如果不出意外，李胜利现在应该已经在我家里。


但我也没有急着回去，而是独自漫无目的地四处乱晃，初冬的天气实在算不得好，我被冻得够呛，却也还是不愿就此认输。


没过多久我便接到来自宝英姐的电话，问我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胜利老师一直在等你，可我让他给你打电话他又不肯，你俩到底怎么回事儿？


看来他也知道现在不好意思跟我说话，我没什么好气，硬邦邦地丢过去一句那就让他等着吧，便将电话直接挂掉。


但是总在外面冻着也不是办法，我随便找了一家小餐馆坐进去，点了热乎乎的拉面和海带汤，故意放慢速度吃了个饱，看看时间又被我拖过去一个多小时，这才开始考虑回家。


我猜李胜利是不是已经走了，却又觉得肯定还没，他很擅长等人，见面第一天的时候就等了我一整盘游戏那么久。


记起我们的初次相遇我又忍不住想笑，那时候我还不怎么喜欢他，甚至有点烦他，整天只想着怎么捉弄他让他生气，无论如何也不会料到只是短短两个月，就能让一个人在我心里的位置出现这么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后我又想起他在酒吧里一口气灌下大半瓶酒，喝牛奶留下的一小圈牛奶胡子，以及警察局门外突然就红起来的眼眶，和釜山夜市上带着明显擦伤的左边脸颊，没来由的，我又开始想念他。


这想念不受控制，逐渐开始疯长，我脚下的步子也随之变得越来越快，我想见他，我好想马上就能见到他。


我甚至已经不再埋怨，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一个赌约而已，实现能怎样，不实现又能怎样，他还是那个李胜利，这一星半点的瑕疵根本及不上他百万分之一的好。


我急匆匆一路狂奔回家，砰一声推开大门，宝英姐和权志龙都在，正一齐转头看着我。


“李胜利呢？”我劈头就问。


“我让他先走了。”权志龙随口答道。


“你凭什么让他走？”


“那你凭什么让他等呢。”


眼看我俩之间的气氛不太对头，宝英姐急忙出来打圆场：“哎呀，其实也刚走没多久，还在这边吃过饭呢，对了，他还给你留了寿司。”


宝英姐端出一个盘子，上面摆着的寿司歪歪扭扭，一看就是新手所为，连味道都不敢保障。


“是胜利老师亲自做的呢，让我特地留给你，还让我转告你，说什么……”宝英姐歪头回忆，“哦，说他很抱歉，以后一定想办法补偿。”


我已经吃过晚饭了，肚子饱得很，但我还是拿起一只寿司便塞进嘴里，并且接二连三又吃了好几个。


就算我降低标准再加上感情分也谈不上美味，但是很特别，我能想象李胜利一边将米饭和其他食材握在一起捏成团，又小又厚的掌心也被沾上香味，一边皱起眉头抿住嘴角，心里反复念叨着对不起。


包括早上的时候，我发短信向他汇报成绩，他一定也一下子慌神，甚至顾不得自己正在上课，急急忙忙便偷溜出去给我打电话。


还有什么不可原谅呢。


所以我依然拿出一早就给他准备好的节日礼物，和精心挑选的包装纸，我连封口的胶带都选得很特别，并且十分郑重地在左上角写下了“for seungri，from GD”的字样，最后再加上一颗小小的爱心。


做完这些刚好凌晨十二点，我拿起手机，十分认真地打下一排字：


1111，happy pocky day！


然后找到李胜利的名字，发送出去。


我没想到他会回信，而且回得这么快，他也对我说，happy pocky day。


我将这条回信拍成照片存了起来。


第二天放学之后我立刻飞奔出去，还带着要送给李胜利的礼物，我想办法把那个大盒子包扎起来捆在背上，然后骑上车子马不停蹄地赶去中央大学。


无论如何，这个礼物还是要在今天送给他，我觉得我就像圣诞老人一样，背着礼物骑着驯鹿雪橇，神不知鬼不觉地去为自己心爱的人奉上惊喜。


我甚至特意打听到了李胜利的宿舍门号，假装成这里的学生混进去，我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宿舍，在的话最好，不在也没关系，我砰砰敲门，整颗心都兴奋到快要长出翅膀飞起来。


开门的是一位陌生人，我问他李胜利在不在，他告诉我刚走不久。


挺遗憾的，但我还是问了那人李胜利睡哪个床铺，他随手一指，果然是李胜利的风格，生活区域打理得既简单又干净。


我将礼物卸下来，规规矩矩地摆在他床下的桌子上，那男生看着我，难免感到好奇：“现在的快递已经可以直接送进宿舍楼了吗？”


“我不是快递员。”真是，你见过像我这么帅的快递员吗？


“那您是……”男生一脸好奇，顿时令我坏心大动，窃笑着说我是李胜利的男朋友。


男生果然如同五雷轰顶：“男、男什么？”


“男朋友，boyfriend。”


我语气坦荡，让他想不相信都难，趁他还愣在原地消化信息量，我便拍拍他的肩膀径直离开：“对了，记得替我跟他说一句节日快乐。”


我当然只是开玩笑，就算李胜利事后追究我也能打着哈哈圆过去，但我期待能有一天这话不再只是说笑，我能真真正正揽着李胜利向全世界宣布我是他男朋友，我喜欢他，而且他也喜欢我。

怀揣美好愿景连脚步都变轻快，我吹着口哨蹬车离开校园，快到大门的时候我突然发现一个很熟悉的身影，窄肩，顺毛，我想起那位室友说李胜利刚走不久，几乎可以确认我没看错。


我加快车速想要追上去，而李胜利也已经走出了校门，他今天穿得和平时不太一样，似乎总算用了点心，我很好奇他这是要去哪里，却在下一秒就看到停在校门外的黑色轿车，以及靠在车边的权志龙。



然后李胜利就在我眼前向权志龙跑过去，两人笑着说了些什么，权志龙便打开车门，极绅士地请李胜利先上车，自己也绕到驾驶位门前，整整西装坐了进去。



最后车子启动，离开，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之内，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



这一连串的场景是如此流畅自然，如同稀松平常之事，我在看着的时候内心也无比平静，没有太大波澜，但是当他们离开，当我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看到的究竟是什么之后，我浑身的血液仿佛在一瞬间被疾速冰冻，冷得彻骨，冷得钻心。



这是什么意思？李胜利推脱邀约的时候明明说学校有事，而我实在想不通权志龙和学校又有什么关系，他在骗我吗？他为什么要骗我？



我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李胜利甚至不惜背弃与我的承诺却愿意随着权志龙离开，他们两个又是怎么回事？才刚刚想到这里，一连串往事便呼啸而来，权志龙看着李胜利时的眼神，李胜利提起权志龙时的语气，无数个细节堆砌在一起，事实如铁般令我无法呼吸。



其实我早该看出来才对，我只是一意孤行自我蒙蔽，我不知道他们之间已然明朗化还是仍旧处于暧昧，但那感情绝对非同一般，我也可以确认，至少现在在李胜利的心里，我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权志龙。



我开始觉得恍惚，如同被人在后脑勺上狠狠甩了一棍子，我不记得自己在原地愣了多久，直到后来连校门口的保安都走过来问我出了什么事，身体不舒服吗？



对，我不舒服，我很不舒服，我难受得快要死掉了，我需要抢救，需要一场大手术，我想拜托医生把我的心挖出来，然后将刻在上面的李胜利这三个字彻底抹去，无论需要切除多少，反正一点痕迹都不准留。


但这毕竟只是臆想，没人能挖出我的心，也没人能从我心里拿走李胜利，他还在不断地并且越来越用力地刺痛我，我越喜欢他，他就越狠心。


有水滴接二连三落在地上，我还以为下雨，后来才发现是自己在哭，我都不太记得我上一次落泪是几年之前，这大概也是我有记忆以来，哭得最凶的一回。


我都意外自己竟然会这么难过，那是一种很无能为力的感觉，仿佛无论我怎么努力，付出多少，结果都不可能称心如意，他不喜欢我，他喜欢的是别人，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吗？还有吗？


我不太记得我是如何离开，又是如何一路来到Teddy的工作室，我只记得当Teddy见到我，一脸泪痕狼狈不堪的我，他被吓得话都说不出来。


“录音室借一下，”我说，“我想听点歌。”


他不可能不答应，甚至立即帮我将正在里面录歌的歌手打发走，我一个人坐进去，连Teddy都被我关在门外，然后扣上耳机，选了最悲伤最悲伤的情歌，开大音量，单曲循环。


我趴在桌上，将脸埋进臂弯里，我可能又哭了，但是无所谓，毕竟眼泪能替我分担一部分难过的心情，你看，连眼泪都比李胜利那家伙善良。


后来我就这么睡过去了，进入睡眠也许能让我暂时回避伤心，但我却在梦里又见到李胜利，我一个人站在街上，看到玻璃橱窗内他正与权志龙共进晚餐，他们看起来那么亲昵，像每一对幸福到恶心的笨蛋情侣，我气急败坏，捡起路边的石块向那扇窗子狠命砸过去。


玻璃破碎的声音非常真实，我一下子惊醒，才发现睡梦中自己不小心推掉了放在桌上的杯子，里面的热茶泼了一地，冒着丝丝蒸气。


Teddy可能趁我睡着的时候进来过，帮我关掉音乐调高室温，还放了这杯热茶，我多少得到一些安慰，毕竟还有朋友陪在身边，只有他们永远不会背叛我。


我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可能已经很晚了，我不打算回去，李胜利也好权志龙也好，我不想见到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个，我正要出去找工具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我以为是宝英姐又来找我，显示屏上却闪着“李熊猫”这三个字。


我只犹豫了一小会儿，最终还是选择按下接听键，我得向他问个明白，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

（14）


李胜利的声音不大，似乎被他刻意压低了，兴许是怕时间太晚吵到别人。


接通之后他第一句话就是，那台电脑是你买的吗？


“是啊。”我说。


“你干嘛买那么贵的东西。”


他好像不太高兴，我就知道他要埋怨我，但我现在没心思跟他纠结这个，所以我也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贵吗？”


他被我呛住，估计心里也明白这点价格对我来说确实算不上什么，他有些生气，又有些沮丧，最后却还是很坚定地对我说他不能收下这份礼物。


“你不想要就送给别人，或者丢掉，反正你还给我我也用不着，一样是浪费。”我的语气自始至终都很不友好，他大概也有所察觉，对我说话的时候稍微显得小心翼翼：


“可以拿去退款呀……”


“很麻烦，也没必要。”我说，“如果你不嫌累的话想办法转手卖给别人也行。”


他终于忍不了了，声音也跟着提高一些：“权GD你什么意思？”


“这话该我问你吧，你倒是和我说说看，今天晚上你究竟和谁去哪儿了？”


此话一出对面立刻没了声音，想必也是做贼心虚不敢立即回应，我有的是耐心，我非要逼他说出实话不可。


“就……一些有的没的事情……”


他竟然还想狡辩，我不禁冷笑：“具体一点。”


“不是说了吗，学校那边什么的。”


他明显开始焦躁不安，实在是很不擅长撒谎。


“再具体点。”我继续逼问。


他又支支吾吾大半天，也还是没有讲出个所以然来。


“下次编瞎话的时候，想好再说。”我竟觉得他此时惊慌失措的状态有些可怜，甚至动了恻隐之心，我果然还是没办法对他太苛刻，“今天我去过你们学校，在大门口看到你了。”


“而且，我也看到权志龙了。”


我等着他对我解释，只要情节足够合理，我就愿意相信，但他还是没说话，电话那头只有很轻微的呼吸声。


我终于有些着急：“你就不打算说点儿什么吗？”


他又沉默片刻，才很小声地对我说：“对不起。”


“除了这个呢？你就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非要在今天见面？甚至不惜对之前的赌约反悔？你们两个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气急败坏，丢出一连串质问，我以为他又会支吾许久，但这次却意外反应很快：“我跟他没什么关系。”


我没想到他否认得如此坚决，也不像是在说假话，反而令我感到措手不及。


“我们就是普通朋友，你不要多想，反悔的事情确实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他突然变得很冷静，大概也有种既然被戳穿不如坦然面对的心理作祟，“我保证，同样的错误我绝对不会再犯第二次了，从今往后，答应过你的事情我一定全部做到。”


这样一来反而令我对他再也无从苛责，明明刚才接通电话的时候心里还窝着一大团火气，想着一定要狠狠教训他一顿，要把我所受的委屈全部发泄在他身上才行，可是现在，我忽然很想对他说没关系，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怪你。


“所以你们今天到底干什么去了？”但我还是很在意他与权志龙之间的关系，用普通朋友的逻辑这实在解释不通，什么样的普通朋友会让你不惜推掉已经定好的邀约，甚至刻意撒谎隐瞒，我不可能就这样被轻易说服。


但他却又开始犹豫，关于他自己的问题，认错也好保证也好，他都很干脆，只是话题一旦扯回权志龙，他就又开始犹豫，这种态度令我相当不爽。


“不能说吗？”我开始催促他。


“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吃了一顿饭而已……”他回答的时候语气总显暧昧，却又不像撒谎，似乎隐隐约约在努力隐藏着某种极私密的心情，我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自己总是这么过分敏感。


“为什么非要在今天吃饭？”我继续问他。


“他今天难得有空，平时不是都很忙嘛。”


“所以是你先约的他？”


“没有没有，这怎么可能呢。”


“那就是他先联系你，然后你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高高兴兴和他去吃饭了？”


“……对不起……”


我觉得自己就像一个刁蛮又小心眼儿的女朋友，用一个接一个的追问将对方逼到无路可退为止，我也不想这么做，但我管不住自己，摆在面前的事实令我无法接受，我忍不住就要一直质问他：“那时候你一秒钟都没想过我吗？他究竟有什么好，你就那么想和他见面吗？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啊！”


可能我的反应真把他吓到了，李胜利再次开始慌张：“也没有，我只是一时昏头……总而言之，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我一个人的错，如果你需要我做点什么进行补偿，尽管提。”


我简直要被他气笑了，错误既然已经发生又谈何补偿，我也只是想要一个像样点的交代而已，但他给我的解释又总是这么不清不楚，我想找点幌子帮他开脱都困难。


“你能做什么呢？”


他什么都不用为我做，我只需要他能把我摆在心里稍微重要一点的位置就好，可他竟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到。


这个问题李胜利也无法回答，沉默重新开始蔓延，在气氛变得更僵硬之前，我擅自挂掉电话。

我胡乱抹了把脸，打开房门走出去，Teddy正坐在沙发上吃外卖，我随便瞄了一眼，问道有我的份吗？


Teddy忙不迭向我递来一盒炒年糕，但我压根儿不想接，我看见这玩意儿就想起李胜利，我现在讨厌跟他有关的任何东西。


“就没别的？”


“你出来太晚，别的已经都被我们吃光了。”


Teddy一脸无辜，我也无可奈何：“有泡面吗？”


我是真饿了，伤心很耗体力，Teddy立刻派他助理帮我去拿，然后便一直直勾勾地盯着我。


“看什么看？”我白他一眼。


“李胜利干什么好事儿了？”他这样问我。


但我不想告诉他，说出来的话好像有点丢脸：“跟他没关系。”


Teddy看着我的眼神写满了你接着编。


怎么每个人都这么烦，我啧了一声，问他这两天能不能帮我腾个房间出来，我不想回家。


“离家出走不太好吧，少年。”Teddy笑了笑，“而且你躲我这儿不出半天就得被你哥找到。”


“你能不能别总提他？”


Teddy摊手：“我总提他吗？”


“反正别跟我提那两个人，烦。”


Teddy多聪明，马上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但他还是没说什么，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少年，恋爱使人苦恼，你还是专心学习吧。”


“滚。”


其实我有很多别的地方藏身，至少要让权志龙费点力气才能找到那种，但我却选择待在最容易暴露的Teddy这里，不能说我没藏私心，我想知道他们会有什么反应，尤其李胜利，他会怎么做。


这种搏关心的方法非常幼稚，但我就是想试试。


我猜只要我夜不归宿超过两晚，李胜利就会开始着急，权志龙也许不怎么当回事儿，他太了解我，但李胜利最容易大惊小怪，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来找我，就像之前在club那次，他总是看起来没什么战斗力，内心的强大却又总令人吃惊。


我猜得一点不错，第三天傍晚，我正和Teddy在录音室里磨新歌，大概是受到感情刺激，我开始灵感爆发，笔尖在乐谱上飞速行走，Teddy一边听着我的随口哼唱一边惊叹，他甚至说要是多来几个李胜利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


“天才难得，muse更难得。”Teddy冲我眨眨眼睛，“当天才遇到他的muse……”


Teddy还未说完，便有人在外面敲门，是Teddy的助理：“老板，有人来找权先生。”


Teddy看看我：“喂，你的muse来了。”


我竟然还是忍不住觉得高兴，我可真没出息。


“是什么人呀？”但我需要再确认一下。


“一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子，他说他是权先生的家教。”


果然，我偷偷笑了一下，却还是吩咐助理帮我撒个小谎，就说我不在这儿。


这叫一报还一报。


助理点点头，Teddy却开始叹气：“你们年轻人真是麻烦。”


“再啰嗦我就把这首歌卖给别的公司去。”


“行行行，我闭嘴。”


然而想到李胜利现在就在门外，我难免开始坐立不安，我开始想象他今天穿了什么样的衣服，是不是还背着他那只蠢到爆的双肩背包，他怎样小心翼翼地来到Teddy这里，得到我不在的消息后又怎样难掩失望，他还会不会去别的地方找，最近天气这么冷，别着凉才好。


我甚至差一点就要冲出去了。


那晚与李胜利通话之后我一气之下把他拖进黑名单，解除之后才发现他又给我打了许多电话发了许多信息，大抵都是问我人在哪里为什么不去学校也不回家之类，我正翻看着，就又有新消息进来：


拜托你回家吧，拜托了。


我连忙将手机丢开，我怕我再多看哪怕一眼，就又要输给他。


投入多一点的人总是很可怜，心都不受大脑控制，不由自主就会向着那个人跑偏，我受不了李胜利像这样哀求我，如果他用同样的语气对我说拜托你去死吧，拜托了，我都有可能会考虑答应他。


太可怜了，这可真是太可怜了。

（15）


但我没想到第二天一早他又会来。


是Teddy告诉我的，当时我还在睡觉，并且一直睡到了大中午，我正顶着一颗昏沉沉的脑袋缓解起床气，Teddy便对我说他今天早上又来过了。


我脑子不是很清醒，没能及时理解：“谁？”


Teddy坏笑：“还能是谁。”


哦，李胜利。


“大概八点多钟的时候吧，”Teddy告诉我，“也许是想着如果你真在我这儿过夜，说不定能在早上逮到人。”


“所以你怎么说的？”我问。


“当然说你不在咯，”Teddy不无得意地晃晃脑袋，“那小子可失落了。”


但我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明明我应该表扬Teddy，夸他做得好，做得对，只是听到他说那家伙心情不好，我就忍不住也跟着一同失落起来。


Teddy看看我：“喂，你不会已经开始打算投降了吧？”


“谁要投降啊！真是……”我却强行装作无所谓的模样，转身走向录音室，“我还忙得很呢。”


然而不同于昨天，整整一下午过去，我竟连一个音符都谱不出来，我满脑子全是李胜利，我不停地想他现在正在干什么，上完今天的课他还会不会继续出来找我，如果一直找不到，他又会不会着急，会不会非常难过。


他一定很自责吧，因为个人疏忽狠狠伤了学生的心，他明明因为哥哥的事自己也经历过很多次被辜负的滋味，如今却成为辜负别人的这一边，心里该有多不好受。


到最后我终于忍无可忍，将笔一摔拉着Teddy走出录音室。


“你干嘛？”Teddy被我吓了一跳。


“闷死了，陪我出去玩儿。”我说。


我们径直来到常去的那家游戏厅，正值放学高峰期，街道周围来来往往全是穿着校服的学生，Teddy将车在路边停好，刚要下去却突然笑起来：“嘿，你看那边那个人是谁？”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那个耷拉着脑袋站在游戏厅门口的家伙，不就是害我纠结好多天的李胜利吗。


他果然还是背着他的双肩包，穿着黑色的不起眼的休闲外套，我盯着他看了好久，直到Teddy出声问我：“怎么样，要不换个地方？”


“不用，就这儿。”


我一边说着一边直接下车，大摇大摆从李胜利面前走过去，他起初可能还未反应过来，当他发现是我的时候立刻将我一把捉住：“权GD！”


我却不慌不忙斜他一眼：“你谁啊？”


李胜利显然愣了一下，但他还是紧紧揪住我的衣袖不肯撒开：“别胡闹了，快跟我回去。”


“明明是你在胡闹吧？我又不认识你。”我将他狠狠甩开，头也不回地走进游戏厅，其实我只是担心如果我再多停留一会儿，可能很容易就会开始动摇，甚至直接原谅他。


毕竟那副既带着委屈又带着哀求的小表情实在太犯规了，活像路边被遗弃的小动物一样，我实在难以招架。


李胜利并没有跟过来，当我挑好位子坐下，偷偷瞟向窗外的时候，发现他还像之前那样蔫蔫地站着，大概是被我打击严重，整个人一点精神都没有。


但我不想管他，他此时的伤心恐怕还不及我当时的十分之一，理应再多受一些惩罚，Teddy已经开始招呼我快点组队，我套上耳机，决定暂时将李胜利丢去九霄云外。

——如果我真能这么做就好了。


那个人现在就站在那里，离我不过几十米的距离，我怎么可能忽略他的存在，我隔三差五便要忍不住朝他望上一眼，我生怕他走掉，还好他足够耐心，后来干脆直接背对着我坐在路边，一副不把我等出来决不罢休的架势。


天色已经渐暗，李胜利一个人坐在街灯撒下的光圈里，只被勾勒出一个不甚清晰的形状来，因为许久没剪而有些杂乱的头发蓬松松的，晚风一吹越发失去条理，这家伙是笨蛋吗？天气这么冷，他还打算等到什么时候去。


我始终坐立难安，不经意间却发现Teddy正在盯着我看，我本就烦躁，挺没好气地呛了他一句打好你的游戏，看我做什么。


“朋友，你的角色一动不动，我队早就被全灭了。”Teddy指指电脑屏幕，果然，我只顾着看李胜利，压根儿忘了自己还有对战要打。


“我说你也别倔了，实在担心就出去看看，人家等你这么久，也够有诚意的。”连Teddy都忍不住这样劝我，看来也是真服了李胜利，“那孩子好像还有点儿感冒，一直在外面等着可不太好。”


听到这话我噌地站起来：“你怎么不早说？”


那家伙果然是笨蛋吧，就算要等也不知道找个暖和点的地方，我推开游戏厅大门，一股冷风迎面吹来，更是让我心都凉了半截儿。


我索性什么都没说，直接走过去将李胜利拉起来，上次牵他手的时候明明还很温热，这次却冷得像冰块一样，我狠狠咬了咬牙，随便左右打量一番，然后便拖着他走进一家日料餐厅，李胜利什么也没说，很温顺地任我牵着他走。


我向服务生要了一个小包间，并且拜托他将暖气再开足一些，李胜利坐在我正对面，却似乎不太敢直视我，等了半晌也没有打算说点什么的意思，反而是我先忍耐不住：“你费这么大力气，就是为了跟我在这儿互相发呆吗？”


“不是的，”他摇摇头，说话的时候果然带着很明显的鼻音，“我只是想劝你回家，一个人待在外面太危险了。”


“我住我朋友那儿，没什么危险。”


“而且你也没去上学，总翘课可不太好。”


“这是你该管的事儿吗？家庭教师而已，别把自己当世界警察行不行。”


其实我也不想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我知道他是一番好意，但我一想到之前的事情就忍不住冒火，我都不知道自己原来也可以变得这么小气。
李胜利又安静了一阵子，眼睛一眨一眨盯着面前的桌板，鼻子偶尔耸动，兴许正在努力控制情绪。


“我知道我做得很过分，你生我气都是应该的，”他说，“可我希望你既然讨厌我那就直接冲我来，别拿自己跟别人呕气，这样很没意思。”


“什么叫冲你来？”我却忍不住笑了，“难道我还能打你一顿不成？”


他看着我，一脸认真：“如果有必要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但你下手得轻点儿，别冲脸来。”李胜利这么说的时候还带着点儿委屈，他左脸颊伤才刚好，大概也给他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听到这话我却笑得更厉害，这家伙脑回路可能真的有问题：


“你之前还要我拒绝暴力，这下又教唆我打人算怎么回事？”


李胜利终于彻底没辙：“那你说到底怎么办吧。”


他这样问我我反而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再做任何弥补也都是徒劳无功，我想了想，说这样吧，我问你三个问题，你要一五一十地回答我。


李胜利点点头：“行。”


“第一个问题，”我盯着他的眼睛，不给他撒谎的余地，“你经常跟权志龙一起出去吃饭吗？”


“啊？”李胜利可能没想到我会问这个，他考虑了一下，才颇谨慎地答道，“算不上多，也算不上少。”


“这话怎么说？”


“你哥很忙嘛，其实没有那么多空闲时间，但是他有空的时候，我们也算是经常联系吧。”
所以跟权志龙一起吃饭并不是多么难得的事，可他还是因为这个就把我忘了，我忍不住又是一阵心酸。


似乎看出我在计较什么，李胜利急忙安抚我：“因为前段日子他特别忙，我们很久都没联系过了，他这次叫我出去，我才一时兴奋过头，就把你……”


“有什么可兴奋的啊？吃顿饭而已到底有什么可兴奋的啊！”


李胜利被我吓得缩了缩脖子：“这是你的第二个问题吗？”


我没想到他会这样问，觉得好笑但还是非常生气：“不是。”


“那你接着问吧。”


李胜利好像已经豁出去了，我便问得更加直接：“你和权志龙到底是什么关系？”


“这个问题你之前不是已经问过了吗？”


“你管我，我就是要再问一遍，你不许骗我。”


“我没骗你呀，真的只是朋友。”李胜利说，“怎么可能还有别的关系呢？你把你哥想成什么人了。”


“那你以为他是什么人？”我很是不屑，在李胜利心里，权志龙好像总是一副至高无上无比神圣的样子，仿佛是一尊只能用来追随仰望的超级偶像，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果然，在认真提起权志龙的时候，李胜利又开始变得像个小粉丝似的：“你哥哥他啊，首先很有才华，真的是非常不可多得的那种才华，但是他又特别谦虚，从来没有一丝一毫高高在上的架势，明明是极优秀的人，却能把自己的姿态放低，很了不起呢……”

我也是听够了他对权志龙的花式夸赞，摆摆手中途打断：“行了，最后一个问题。”


李胜利便停下来，眨巴着眼睛望向我。


“如果我和权志龙同时掉进水里，你先救谁？”


李胜利似乎没听明白：“你说什么？”


“我和权志龙，同时掉进水里了，眼看就要死掉，而你必须，也只能救一个，你会选谁？”


这是一个相当烂俗的问题，但却活生生地难倒过无数人，李胜利还是有些愣怔，他以为我在开玩笑，但我没有，我是认真的，他曾在与谁约会这个问题上做出过选择，那时候权志龙胜出，于是我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并且给足他冷静思考的时间，这一次，他又会选谁。


“我们能换个问题吗？”他问。


“不能。”我果断摇头。


他开始苦恼，甚至坐立难安，他抱怨着这算什么幼稚鬼问题，我游泳技术还可以，我两个都能救啊，但我却再次严正声明，只有一个，你只能救一个。


“那我救你好了。”他终于被我逼出一个答案，让我心里一亮的答案：


“救我吗？”


“你还小啊，人生才刚刚开始，如果不救你，我一辈子都良心难安。”


“那权志龙呢？”我忍不住继续追问。


李胜利还是没怎么犹豫，说得坚决又认真。


“我会陪他去死，”李胜利说，“我不会让他孤孤单单一个人走的。”

（16）


我终于还是决定回家。


也算是一种认输吧，或者干脆说我已经不想再跟谁较这个劲了，我突然对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感到疲倦，原来无能为力到极点的时候，人反而不会太伤心，因为已经明白了做什么都是徒劳，连伤心也是徒劳。


李胜利依然坚持要送我回家，他总对我一千一万个不放心，我都说了我绝对不会逃跑，保证乖乖回去，可他还是一边吸着鼻子一边瓮声瓮气地否决我：“不行，我必须亲眼看着你上楼才能安心。”


我没办法，只好依了他，来到公寓楼下之后李胜利终于向我挥挥手：“快走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进去。”


但我没动，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他。


他见我不走，以为我又有什么鬼主意，整个人都变得紧张起来：“怎么了？”


“我想再问你一件事。”我索性坦白告诉他。


他顿时一脸无奈：“你哪来这么多问题啊。”


可我不管这些，我只想解决掉我心里的最后一个疙瘩。


“你是不是喜欢权志龙？”我问他。


李胜利一下子就怔住了，眼神中先是露出错愕继而慢慢变成惊恐，他仿佛被人点了穴道般一动不动，没有点头，但也没有摇头。


可我觉得答案已经显而易见，这种被人戳穿秘密的反应实在很真实，他可能从没想过自己这点小心思会有暴露的一天，他自以为隐藏得还算十分不错。


然而喜欢是骗不了人的，你的眼睛，嘴巴，甚至身体倾斜的小角度，总会时时刻刻揭发你对另一个人与众不同的感觉，之所以至今未被发现也只能是因为大家对你还不够关注，可我不同，我的精神全部集中在李胜利一个人身上，他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我立刻便能知晓。


我低头笑了笑，我也奇怪我现在居然还能笑得出来，然后我转身，打算就此离开，李胜利却在这时突然开口，他在背后叫住我，并且对我说，你不要告诉他。


“会给他添麻烦的，我不想连朋友都做不成。”李胜利语气诚挚，似乎又在恳求我，我突然觉得无比难过，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苦楚情绪从心口涌向喉头，我连话都说不出来，更不想转身看他，我只是摆摆手，然后快步走进公寓大门。


我猜权志龙可能在家，我还没想好该用怎么样的心情去面对他，很奇怪，我对权志龙至今没有一丝仇恨，可能也是明白反正这一切都只是我一个人自讨苦吃，就好比我喜欢李胜利，但他却并不在意我，我也不可能把罪过全部推到李胜利头上。


都是自作自受，我活该而已。


权志龙果然在家，我进门的时候他正坐在客厅里，宝英姐见到我立即笑逐颜开，她总是不会责备我，反而问我吃过晚饭没有，要不要帮我煲点汤。


我哪里还有胃口，摇摇头表示拒绝，权志龙只是看了我一眼，好像没什么话要对我说。


也不知出于怎样的冲动，我却很想跟他聊上两句，想了半天，还是只能从李胜利身上找话题。


“是你告诉他我在Teddy那儿的吧。”我明知故问，权志龙却还是很坦诚地点点头：


“嗯。”


“真是败给他了，一直找上门来。”我故意讲得轻松，暗地里却带着很没必要的挑衅情绪，权志龙仍是没什么太大反应，专注地点着手机连头都懒得抬：


“这次也是你做得太过分了，要好好向人家道歉。”


他可能又在忙他的正经事，没心思搭理我，我也不愿继续自找没趣，撇撇嘴角打算上楼回房间。


“我说过你不许刁难他吧？”权志龙突然向我发出这样的一句警告。


我回过头，发现权志龙正在看着我，没什么太明显的表情，却更加令人倍感压迫，


“是我在刁难他吗？”我如此反问道。


明明就是他在刁难我。


还有你，连你也一直都在刁难我。


权志龙对我这句话产生些许疑惑，我却不想再多做任何停留，转身跑回房间，然后一个猛子把自己丢在床上，我将整张脸都迈进软乎乎的棉被里去，呼吸变得困难，意识却越发清醒。


我的大脑在奉劝我放弃李胜利，它对我说天涯何处无芳草；但我的心却无法苟同，兀自默念着除却巫山不是云。


而这一次我想听从理智，我告诉自己李胜利并不只是唯一的，虽然他很特别，但是世界这么大，特别的人还有很多，我没必要非把自己关在一个笼子里不可，我完全可以解脱，我相信自己有这个能力。


我应该像对待初恋的英语老师一样，就把今天当作毕业纪念日，然后埋头向前，永不重逢，我下好了百分百的决心，我甚至把手机里李胜利的备注姓名都改成不带丝毫感情色彩的“家教”，没错，他只是一个家教，我们之间应该只存在雇佣关系才对。

我以为自己的意志坚不可摧，然而第二天放学，当我推开门看到坐在桌前捧着一杯热水埋头看书的李胜利的时候，我的心还是狠狠地痛了一下。


但这也很正常，毕竟没几个人能在一夜之间就卸下情伤，我总会好起来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故作轻松，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嘿，又来这么早。”


李胜利被我吓了一跳，甚至杯里的水都溅出几滴染在书上，他皱着眉头将水擦干，还带着他那感冒中的鼻音埋怨我：“别吓唬人呀。”


虽然也想体恤他身为病患，但我确实觉得这个样子的李胜利又软又好捏，忍不住就上手揉他脸颊，我才刚从外面回来，手还有些微凉，李胜利的脸倒是热乎乎的，被我这么一摸整个人像只受惊的刺猬一样缩起来：“哎哟，凉死了！”


我顿时开怀大笑，舒畅的心情如同逗弄老家那只花猫，李胜利嘟嘟囔囔地抱怨着，却也没有当真跟我生气，他待我坐下来，倒不急着开始讲课，而是先从口袋里翻翻找找，最后掏出一颗奶糖拍在桌上。


“这是什么？”我难免不解。


李胜利却一脸的得意洋洋：“是奖励。”


我捡起那颗糖左右瞧瞧，确实只是一颗普通至极的小零食而已：“这算哪门子奖励啊。”


“这次考试你进步非常大，这也是你应得的。”他自顾自地说着，看上去居然还挺认真，“我小的时候只要成绩好，我哥就会奖励奶糖给我，这样得来的奶糖会更甜一点，不信你尝尝？”


我简直哭笑不得，都不知道该拿他如何是好：“你当我今年三岁吗？”


“有点童心好不好，”李胜利见我这副反应似乎略感失望，“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都还喜欢得不得了呢。”


“那是因为你蠢，”我毫不留情面，将糖随手丢去一边，“再说了我也不爱吃这玩意儿。”


“那你喜欢什么？我明天带给你。”李胜利对奖励这件事意外执着，听他这样问，我却险些脱口而出我喜欢你，明天你就把你自己带给我吧。


当然这毕竟只是险些，我还是什么都没说，我现在需要尽量克制自己，将这段没指望的感情逐渐磨碎，我一本正经地翻出作业，开始埋头答题。


李胜利大概觉得这样的我有些陌生，但我难得这么老实他也不好多说什么，索性继续研究他自己的课本，互不干扰，专心学习。


如今这些一般难度的题目对我来说已经不是问题，只有实在解不出来的时候才会麻烦李胜利，我刚想转头叫他帮我画一下辅助线，才发现这家伙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大概是因为感冒药的催眠副作用，我也没有打扰他，李胜利趴着的方向正巧面朝我，我便有足够的机会观察他的睡颜。


我是不是早就说过他长得很好看，那现在我必须再多强调一次，可能乍一眼看上去他算不得惊艳，然而相处久了才发现是越来越顺眼的长相；他睫毛很长，鼻梁很挺，五官偏英气，但嘴角却翘翘的，好像漫画里的吉祥物一样，让人觉得又温顺又可爱；我觉得如果我能一直望着这张脸，大概可以行云流水写出一百多首甜死人的情歌来。


我果然还是很喜欢他。


这想法既幸福又可悲，因为我常说恋爱是美事，心里住着一个人会让生活变得饱满、充实，但无望的恋爱却又令人身心俱疲，就像长在脸上的泪痣，留也不是，去也不是。


我不知道自己盯了他多久，直到他眉头动了动，似乎有醒过来的迹象，我才急忙将头转回去，假装埋头功课未曾分心。


李胜利大概以为我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在偷懒，装模作样咳嗽几声，我尽力忍耐才没当场大笑，他站起身子走了几圈，估计是睡久了肩膀痛，我顺手招呼他过来帮我解题，他便直接站在我背后，贴得很近弯腰看书。


呼吸能隐约打在耳畔那么近的距离，我霎时间心乱如麻，很想躲开，但更想就这么呆着，多贪一秒是一秒。


李胜利一手扶着我的肩膀一手拿着笔在课本上比划，嘴里讲解着答题思路，可我一个字都听不进去，满耳朵都是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听明白了吗？”他最后问我。


而我却像个傻子一样没有反应，他又轻轻拍我一下：“问你话呢，听懂没有？”


我不记得自己是摇了头还是点了头，但李胜利却就这么走了，我的肩膀一下失去重量，耳朵一下失去听觉，连鼻腔里也一下失去方才那股笼罩着我的好闻的草莓味，那感觉令我惊慌。


我看到李胜利走向门口，似乎正打算出去，我高声叫住他，从嗓子眼儿里透着紧张：“你回来！”


李胜利明显被吓到，很小心地看着我：“怎么了？”


我猛地站起身，连桌子上的书都被撞下去：“你别走！”


李胜利却笑了：“我没要走啊，是宝英姐在敲门，可能要开饭了。”


我这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反应过激，很惶恐地重新坐回椅子上，目光四下闪躲，根本不敢看他：“哦，那你先下去吧，我等会儿再来。”


他难免有些怀疑，但我向来行为诡异，他也不便多问，只好关上门将我暂且留在房里，而我转过头，却又看到了摆在桌子上的奶糖。


我鬼使神差般地将糖打开，一整颗塞进嘴里，很普通的糖，甚至有些黏牙，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糖果。


它甜得就像李胜利的嘴角，又糯得仿佛李胜利温热柔软的掌心，我突然有种很糟糕的预感，那预感令我不寒而栗。


我可能根本就放不下李胜利，我可能再也没办法甩开过去朝前走了。

（17）


李胜利最近在讨好我，我看得出来。


他可能还在对背弃赌约的事情感到抱歉，或者因为被我看穿他对权志龙的感情而感到慌张，他对我的态度越发温和，而且还会时不时地问我有没有空，要不要出去玩。


他总在想着如何补偿我，其实我并不需要，他越这样，反而令我越不好过。


“你不要再问了，如果有时间我会通知你的。”当他又一次打算叫我周末出去玩的时候，我终于很清楚地向他发出警告，你吵到我了，你真的很会添麻烦。


李胜利碰了一鼻子灰，却并不怎么气馁，好像在我这里撞过太多钉子，已经养成百毒不侵的坏习惯，而我却又觉得于心不忍，好像不该对他用这么冷淡的语气说话。


我重新降下音调，状似不经意地问他：“电脑你用着还习惯吗？”


李胜利也没再跟我提那件礼物的事，大概觉得与其跟我因为这个再争执一番，还不如索性收下，李胜利点点头：“挺好的，果然一分价钱一分货。”


他这话我却听着不太舒服，随口说道其实也不怎么贵。


“还不怎么贵？都顶我两个月……”他说到这里却突然打住，我有点讶异地看着他：


“你查过价格了？”


李胜利目光躲闪：“有点好奇。”


我却觉得生气：“你真没意思。”


“好好好，都是我的错，下次你再送我礼物的时候，我保证……”他像哄小孩儿一样地向我道歉，而且还跟我卖关子，我干脆就陪着他冒傻气：


“保证不查价格？”


“保证查了价格也不告诉你～”


我一下子就被他逗乐了，他总有办法让我笑出来。


“不过你也真够无聊的，干嘛跟我室友说你是我男朋友？”他皱着脸向我抱怨，我这才想起先前那个不大不小、半真半假的玩笑话。


“害他躲了我好几天，看我的眼神像看怪物一样。”


其实我没有料到我的一句话会给他造成这样的困扰，因为在我的世界观里，和哪种性别谈恋爱并无所谓，包括我身边的大多数朋友，也都对此态度宽容，然而李胜利和我的生活环境天差地别，同性恋在他那个圈子里应该是十分可耻的事情。


那他为什么还会喜欢权志龙？


我心直口快，怎么想的就怎么问了：“你暗恋我哥，就不怕被人当作怪物吗？”


他愣了一下，有些恍惚地看着我：“你也觉得这很奇怪？”


“我当然不了。”否则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呢。


他似乎松了口气，整个人却突然低落起来：“我怕啊，我怕死了。”


李胜利在我面前总是很坦白，或许他性格本身就是如此，被我看穿他最重要的秘密之后，他干脆连最后一点防线都撤了下来：“我怕被你哥知道，他就再也不肯理我，如果被更多的人知道，甚至还会给他也带来数不尽的困扰，这些事情，我只是想想就觉得太可怕了。”


说着他又一脸紧张地盯着我：“所以你千万不能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人，听到没有？”


我忍不住叹气，然后摇了摇头：“你放心，我才不会说出去呢。”


我连自己的感情都没办法说出来了，更何况是对方的感情。


“所以你打算怎么办呢？就这样一直藏着掖着，永远都不让他知道吗？”这个问题我既是在问李胜利，也是在问自己，李胜利单手托腮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笔，似乎想借此掩饰心情：


“我在等。”


“等什么？”


“等有一天我对他再也没感觉了，等自己真真正正完全放下。”


“你等的到吗？”


这个问句我说得又急又火大，因为同样的事情也正发生在我身上，而以我个人目前最真实的感受，答案毫无疑问是否定的。


我们都等不到。


“等不到也要等，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他声音很淡，脸上的表情也轻松自然，仿佛在说一件轻飘飘的，与己无关的闲事，我又开始替他着急，也替自己着急：


“那如果，如果有别的人追求你，你会考虑吗？”


“啊？”李胜利有点发懵，好像我问了他一个很新鲜的始料未及的问题，他想了半天，才苦笑着回答我：


“我不知道，以后的话，可能会考虑吧。”


“什么叫‘以后的话’？”


李胜利看着我，眼睛像一堵密不透风的墙：“就是说，现在还不行。”


我站起身，对他说不好意思，我得去一下洗手间。


我怕如果我继续在这儿待下去的话，会忍不住当着他的面哭出来。


犯贱吗？到底为什么要问他那么多问题？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个红着眼眶，脸色因为嫉妒和不甘心而微微泛白的陌生的自己，我如同自虐般地听着李胜利倾诉衷肠，听他亲口说着他有多喜欢权志龙，以至于心里眼里再装不进任何人，这些事情我干嘛要问呢，我自己又不是看不出来，非要等着他一字一句告诉我，我就能自此死心吗？


别做梦了，我只会陷得更深而已。


他谈起那个人的时候，眼神越发令我着迷，他隐忍哀伤的眉头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没底的陷阱，我自愿跳进去，而且跳得义无反顾满心欢喜。


他多好呀，真的再也没有比他更好的人了，他对待爱情如同战士慷慨赴死般的态度像极了我，我们真的完完全全就是同一类人，最可爱也最可悲的那一类人。

心情烦闷，难免就要想办法排解，抽出一个下午约了秀赫他们翘课打台球，那小子鬼兮兮地凑过来问我进展怎么样了，到手没有。


他不提还好，一提我就来气，原本胜券在握的一局也被我不小心失分丢掉，我瞪他一眼，硬邦邦地甩出一句到手你大爷。


“好好说话，骂什么街啊。”秀赫笑得分外欠打，“骨头太硬，不好啃？”


我走到球台旁边灌下一口啤酒：“是心太硬。”


“什么意思？”


“人家心里头已经有别人了。”


“谁啊？这么大胆？敢跟我们权少爷抢人？”


我没说话，我答应过李胜利绝不泄露秘密。


“别灰心啊，哥们儿永远支持你。”秀赫拍拍我的肩膀以资鼓励，“说心里话，这世上能比得过你的人还真没几个，他早晚有天会幡然醒悟，悔不当初的。”


若是过去，我说不定还会得意洋洋地顺杆儿爬，但现在，我已经没了那份心思：“不然就算了吧，何必呢。”


秀赫退后一步仔细上下打量我一遍：“你还是我认识的G-dragon吗？”


我挑眉表示不解：“怎么了？”


“我认识的G-dragon，人生字典里根本就没有‘算了吧’这三个字，遇到这种事情，他应该说‘别看你现在趾高气扬的，将来有你求我的时候’～”


我忍不住摇头苦笑：“那是你认错我了。”


秀赫愣了一下，他似乎真被我的转变吓得不轻，许久之后才喃喃出一句那个李胜利就那么好吗？


“没错，”我点点头，“他就是那么好。”


“那你更不能放弃了，”秀赫窜上来认真开导我，“你想，这么难得的人，你放心把他交出去吗？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似的瞎……啊不对，像你这么善于发现美，要是他在别人那里受了委屈，你能忍心吗？”


我当然不忍心，我看到他提起权志龙时暗下来的目光都觉得浑身难受，但我没有办法，我总不能拿刀逼着他移情别恋，我重新陷入迷茫，甚至开始向秀赫求救：“那你说，我该怎么做？”


“你向他表白过没有？”秀赫问我。


我摇摇头，我曾计划过要如何给他一场盛大的表白，只是撞破那个秘密之后，这一切就被我抛诸云外，沦为泡影而已。


秀赫看着我的表情分明写着“你果然不是我认识的G-dragon了”。


“你都不告诉他，怎么能知道自己不行呢？”秀赫恨铁不成钢，而我却兴致缺缺：


“不是说过了吗，他心里有别人。”


“他和那个人已经在一起了吗？”


“还没。”


“名草都没主你也不松土？”我不知道秀赫哪来这么多俏皮话，但仔细想想确实很有道理。


人心在坚固的同时其实也最善变，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到底只是说说而已，等待是有尽头的，我不试一试，怎么能知道我们之间完全没机会呢？


如同受到莫大的启发，我这才发现最近一段时间我果然改变太多，只顾着伤春悲秋，却忘了曾经的G-dragon是如何飞扬跋扈无所畏惧，我的字典里确实没有也不该有“算了吧”这三个字，我的字典扉页应该印着大写而鲜红的头破血流。


我拎起书包，起身要走，秀赫一把拽住我：“你干嘛去？”


“差不多到时间了，我得早点儿回家。”


“什么呀，今天club办狂欢节，你真不来？”


“不了，李胜利还在等我，”我笑了笑，抬手向他道别，“而且他也不让我去club呀～”


“你个有老师就没老友的东西！”


我听到秀赫在我身后气得跳脚，忍不住笑到肚子痛，像被清风吹过的天空，阴云消散，阳光一缕一缕透下来，我决定向他告白，我要让他知道我究竟有多喜欢他。

（18）


但我不可能就这么直接冲进去然后对他说我喜欢你请你和我交往吧，这不符合我的人生美学，我起码也要制造一些浪漫桥段，让这次告白变得唯美且难忘。


哪怕结果并不是好的，至少还有过程值得回味。


我首先要选择一个合适的时机，天助我也，李胜利的生日就要来了，我特地去追了最新的热门爱情剧，想知道最近都流行什么样的表白手法，结果看来看去，到底是换汤不换药，鲜花美景搭配甜言蜜语，仿佛再过一个世纪也依然还会是这副腔调。


浪漫这个东西，其实也大抵不过如此而已，形式都是次要，同样的桥段如果套在互相厌恶的两个人身上，只能变成反胃的骚扰，唯有彼此抱有真实爱意的两个人，那些鲜花才会变得优美，那些语言才会变得动听，很可惜，我偏偏缺乏的就是这份真实的爱意。


我不确定李胜利会如何反应，倘若做得太过火反而让两个人都下不来台，我左右权衡，最终还是决定先为他攒一个像模像样的生日party，然后趁着气氛热烈再找准时机探探口风。


这办法稍微有些卑劣，但我必须为自己留好退路，省得像李胜利最担心的那样，到头来“连朋友都做不成”。


秀赫对于此事总是格外热心，我才提出要办一个生日趴，他就接二连三扔给我一大堆主意：


“我可以帮你凑人，地点也能帮你搞定，你想要什么类型的party？浪一点还是闷骚一点？我听说最近新开了一家还不错的club，干脆整个包下来怎么样？”


“不能去club，”我却摇了摇头，“否则又要被那家伙说教。”


“不去club那去哪儿？餐厅？”


“我想办在室外。”我很认真地说。


而秀赫的脸上却分明写着“你有病吧”。


“这么冷的天气？室外？”


“江边怎么样？还可以放烟花。”我根本不理会秀赫的质疑，自顾自开始规划。


秀赫脸上的表情更精彩了：“你还活在十年前吗？”


“你是说放烟花很过时？”


“这种把戏基本已经可以入土了。”


“可我喜欢，我偏要放。”被他这么一说反而更加激发我的胜负欲，我非要证明这主意并不过时才行。


秀赫知道我是什么德性，认准的道理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也就懒得与我争论：“那行吧，我来帮你准备要用的东西。”


我咧嘴一乐：“谢了，兄弟。”


秀赫看了我一会儿，然后颇深沉地长叹口气：“恋爱真是使人脑残。”


我却满不在乎：“切，傻人有傻福。”


这是我从小就做过的美梦，不记得是在看过哪部肥皂剧以后，我被男主角陪女主角看烟花的桥段感动得一塌糊涂，并且自此在幼小的心灵中暗暗起誓，将来我一定要为自己的爱人放一场无比盛大的烟花，然后在漫天花火的映衬下深情告白，热烈接吻。


当然了，最后两步毕竟需要见机行事，但这场烟花梦我无论如何都要实现一次，也算了却一桩心愿，而将这个梦托付在李胜利身上，怎么想都觉得十分般配。


在我心里，李胜利配得上这世间所有最美好的光景。

这件事情虽然在我的朋友们当中筹备得如火如荼，但我直到正式行动那天也没有向他透露出丝毫风声，我们甚至还像往常一样，放学之后我按时回家，等他给我上完今天的课，确认他已经顺利返回学校，我才联系我的朋友们立即行动起来。


我嘱咐过秀赫叫他不要组织太多人，十个左右就刚刚好，而且也别叫那些一看就特别不三不四的家伙来，省得李胜利多心。


我们出动了三辆车子，其中两辆载着一部分人直接赶往江边布置场地，还有一辆载着我和另外三个朋友——李秀赫、Teddy、杨胜浩，奔赴中央大学。


这是李胜利生日的前一天，12月11日，现在是晚间10点30分，我给李胜利发信息探过口风，他正在宿舍里温书，打算一会儿就睡，而我们几个已经偷偷溜到宿舍楼下，计划彻底粉碎他今晚的好眠。


对于年轻的学生们来说现在根本算不得很晚，整栋宿舍楼的灯还全都亮着，我抬起头，揣测着李胜利大概的所在位置，然后扯起脖子高声大喊：“喂！李胜利！”


Teddy他们见状也跟着我鬼哭狼嚎：“李胜利李胜利李胜利！”


一时之间从宿舍楼的窗户里探出无数个脑袋，我也分不清哪个是他，有人骂我们大半夜扰民，有人八卦心十足地问着这是谁呀，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嘻嘻哈哈一直笑，甚至帮着我们高喊李胜利，原先安静的宿舍楼如同热油进了凉水，一下子炸开锅。


宿管老大爷怎能坐视不管，气冲冲地跑出来问我们都是哪个系的，不好好休息来这儿捣什么乱，Teddy立刻挺身而出，想办法将老人支开，而我们剩下的几个则见缝插针继续呼唤李胜利。


动静这么大，他不可能没反应，果不其然，没过多久便看到有个人影急匆匆地跑出来，李胜利裹着一套从头灰到脚的运动服，整个人远远看上去跟宿管大爷也差不了几岁。


他皱着眉头，还没说话就扯起我的胳膊远离宿舍楼，而看热闹的家伙们还在背后起哄——


“干什么干什么？要打架吗？”


“哈哈，我看是要告白吧！”


他一直将我拖出看官们的视线范围，才停下来问我这是要干嘛：“你又抽的哪门子风？”


我冲他嘿嘿一乐：“有个party，你来不来？”


李胜利一脸不耐烦：“不来。”


“这是专门为你攒的局，”我继续讨好他，“你可千万不能不来。”


“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不记得明天是什么日子了吗？”我笑着望向他，语气不自觉变得很轻很温和，“生日快乐，傻瓜。”


他果然愣住了，脸上的表情从不耐烦一下子换成惊讶，他缓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反应，有些局促地抓抓头发，似乎非常不好意思：“嗯……谢谢你啊。”


“别废话了，快跟我走吧，Teddy要撑不住了。”我指指还在和宿管大爷周旋的Teddy，然后向他们递过一个撤退的手势，便直接拉起李胜利，向停着车子的地方跑去。


李胜利一边跟着我跑，一边还不忘继续问我：“你是怎么知道我生日的？我没跟你说过呀。”


我当然是查他入学资料才知道的，不过却故意向他卖关子：“我夜观天象，掐指一算，觉得最近必定是一位大人物的出生纪念日～”


李胜利被我逗得大笑起来，我将他推进车里，他转头望向我：“其实……”


我歪歪脑袋，也不知道他想说什么。


不过他很快又冲我摇了摇头：“算了，没什么。”


Teddy他们也终于赶过来了，Teddy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骂骂咧咧地抱怨宿管老头儿烦人，秀赫把胜浩推到前排的副驾驶位置，自己挤在李胜利身边：“您就是李老师吧？幸会幸会～”


李胜利被他这副积极无比的样子吓得不轻，我瞪了秀赫一眼警告他给我收敛点儿：“李胜利你别理他，这小子有病。”


“真是没天理了，我这几天忙前忙后都为谁啊我？”秀赫仰面哀嚎，李胜利又开始咯咯地笑，他看起来心情很不错，我好像已经稍微成功了一小半。


车子一路驶往汉江，Teddy打开车载音响，激烈的旋律瞬间被激活，这是我们最近刚做出来的曲子，发表之后反响还算热烈，胜浩欢呼一声，转头去问李胜利听过这首歌没有。


“别提了，我舍友成天公放。”李胜利一脸无奈，却又笑着说幸亏还算好听，节奏挺中毒的。


“这可是我们Teddy哥和GD的大作，我就说过一定会爆红。”胜浩话音刚落，李胜利便十分诧异地望着我：


“真假？”


我还没告诉过李胜利我会写歌，更没说过好多大热曲目其实都有我的参与，如今被胜浩揭发，我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我就稍微帮忙润润色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Teddy阴阳怪气地吹了一声口哨：“臭小子，还学会装腔作势了。”


“谦虚使人进步，但过分谦虚使人恶心，”秀赫也跟着拿我开涮，“我们G-dragon先生可是一位大作家呢，I'm so sorry but I love you～听过没？”


“天呐，”李胜利顿时一脸震惊，“《谎言》是你写的？”


我其实并不喜欢被人特别提出这些事，作为我的专业和特长，我也只是尽了一点份内之力而已：“写着玩儿的，Teddy也帮了不少忙。”


李胜利依然沉浸在震慑中难以回神：“我以前可是每天循环呢……”


但是如果因为这个能与他产生一些奇妙的缘分我倒是非常欢迎，还没有与我相遇的李胜利，却在循环播放着我写出来的歌，像命中注定一样，多浪漫啊。


“你怎么都不跟我说呢，明明是这么才华横溢的孩子。”李胜利突然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失落之中，甚至开始自我反省，“真是，我还笑话过你的功课不行，简直像个白痴一样。”


“可我功课确实不行啊。”我急忙想办法安慰他。


“如果你在音乐方面已经天才到这种地步，学习成绩弱一些其实也无可厚非，”李胜利兀自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我可能要改变一下我的教育方针了。”


“喂，今天是给你过生日，又不是讨论关于我的教育方针。”我感到哭笑不得，李胜利一脸认真的模样让我很担心他会把这个party变成教学研讨会。


“快到了。”幸好此时Teddy的一句话又将重点拉回生日派对，李胜利探着脑袋望窗外：


“汉江？”


“对，”我点点头，“喜欢吗？”


李胜利笑得很开心：“喜欢。”


而后却又迅速皱起眉头：“你怎么不早说，我回去添件衣服也好”


“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我探身从座位后面扯出一个大袋子来，“生日礼物～”


那是一件米白色的羽绒服，我一看到就觉得很衬李胜利，我想象过他穿起来的样子，一定像极了一颗蓬松柔软的大棉花糖，李胜利总是非常适合甜味。


“谢谢。”既然是生日礼物那也没什么推脱的必要，李胜利欣然收下，车子停在路边，我们依次钻出来，李胜利将羽绒服裹在身上，果然像颗棉花糖似的。


他将双臂抻开，在我面前亮了个相：“怎么样？”


我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好极了。”


朋友们已经在江边空地上支起了烧烤架，甚至有阵阵肉香飘来，我朝那边偏了偏头，招呼李胜利：“走吧。”


李胜利却意外有些踌躇：“我都不认识他们，怎么办？”


我伸出手，很用力地牵住他：“你认识我就够了。”


欢迎光临李胜利，欢迎你来到我的世界。

（19）


李胜利属于那种性格亲切所以很好相处的人，虽然我的这些朋友他之前一个都不认识，但还是很快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我觉得在交友方面李胜利或许与我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虽然他对谁都友好，仿佛天下一家亲，但真正能够成为至交却不太容易；而我，显然没他这么八面玲珑，但只要你愿意拿出真心和我交朋友，那我绝对也会毫无保留地翻倍奉陪。


我不确定我如今到底有没有走进李胜利的心里去，虽然我每天粘着他，知道他很多秘密，但我却依然不敢确定。


我一边翻着烤架上的五花肉，一边看李胜利与李秀赫一见如故聊得热火朝天，旁边Teddy和杨胜浩不知被戳中哪里的笑点乐得腰都挺不起来，我虽然不太清楚他们究竟在高兴什么，却也跟着一起笑得合不拢嘴。


肉差不多快熟了，我夹起一块吹了吹送到李胜利嘴边，他一口叼住，鼓着腮帮嚼得像只仓鼠，然后冲我比起大拇指：“嗯，技术不错。”


秀赫冲我张大嘴巴：“也喂我一口呗，啊——”


我却压根儿懒得理他：“自己找筷子去，我有洁癖，不跟别人共用餐具。”


秀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李胜利，然后很嘲讽地笑了一下：“哦，洁癖～”


Teddy和胜浩笑得更放肆了。


差不多快到零点的时候我们终于凑在一起准备放烟花，彼时李胜利还不知道我为他准备了怎样的惊喜，有点懵地被推到我身边：“你又要耍什么花招啊？”


我才不肯剧透：“你等着瞧吧。”


李胜利还想对我说些什么，烟花却恰巧在此时炸开，砰一声巨响吓得李胜利狠狠一哆嗦，整个人下意识往我怀里躲：“什么呀？！”


“抬头啊笨蛋！”我在一连串噼里啪啦的爆破声中冲李胜利大吼，而他也终于望向天空中争相绽放的烟花，眼睛猛然瞪大，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我却没有陪他仰头，我一直都在看他，光影映衬下的这张脸稍微有些模糊，但依然叫我怎么看都看不够，他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似是感到由衷开心，随后他突然向我转头，一个完整的笑脸令我心脏都险些漏跳几拍。


“谢谢你！”他拔高了音量冲我大喊，瞳孔中闪烁着五彩斑斓的烟火色，我见过无数种天空，但反射在李胜利眼睛里的这一片却美得空前绝后，我恨不得让时间暂停，我可以望着这双眼睛一动不动度过三个世纪。


“喜欢吗？”我也扯起嗓子大喊。


李胜利拼命点头：“超级喜欢！”


烟花炸开之后四散的火星如雨点般落下，消失于半空却又仿佛纷纷洒在我头上，我的心变成一件易燃品，热烈的感情从胸腔烧到喉头，就是现在了，我想，就趁现在告诉他。


“我……”


第一个音节才刚刚出口，烟花却在此时停了下来，周围恢复安静，强烈的反差效应令我硬生生咽回了后面的话。


李胜利甚至都没察觉我想说些什么的意图，他还在望着天空傻笑，顺便在呛人的烟火气中轻轻打了几个喷嚏，然后他揉揉鼻子看向我，又对我说了一遍谢谢。


“这是我这辈子最棒的一个生日了，真的！”他似乎怕我不相信，特地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语气，虽然觉得能换来一句这样的评价也算值得，但总归还是有些遗憾，毕竟错过了一个非常难得的告白时机。

但今晚还没结束，我绝不能就此灰心，有人捧着蛋糕走过来，满满的蜡烛让周边气温都升高几度，大家一边拍掌打节奏一边唱起生日歌，李胜利多少有些不好意思，牙齿轻咬下唇，偶尔偷偷向旁边瞟去一眼。


“先许愿吧。”我拍拍他的肩膀，看到他一脸认真地闭起眼睛，我忍不住开始猜测他究竟许了什么样的愿望，和我有没有关系，和那个人又有没有关系。


“行了，许完啦。”李胜利像小朋友一样给自己鼓了鼓掌，然后探起身子很努力地试图一口气吹掉所有蜡烛，可惜蜡烛实在太多，我只能浑水摸鱼，偷偷帮他解决几个。


蜡烛全部熄灭之后大家又是一阵欢呼，我感觉有人在我身后一个劲儿捅我，也不知道是秀赫还是Teddy，大概想要鼓励我赶紧采取行动。


我回头瞪了他们一眼，不经意间却看到有一群人正向我们这边走过来。


我出于本能地提高警惕，胜浩见我表情不对也跟着回头，脸上顿时浮现出不耐烦的神色：“靠，怎么又是他们。”


我这才想起我究竟在哪里见过这群人，不就是之前因为打游戏起冲突，还一起进过警局的那帮小流氓吗。


冤家路窄可真是一点儿不假。


那些人不用开口我都知道又是来找茬儿的，但他们选在这个时候过来确实令我相当不爽，我不愿毁了这个珍贵的生日聚会，这可是为李胜利特意举办的，天知道对我来说他有多么重要。


“很热闹嘛，带我们一起呗？”打头的是一个扎着头发的男青年，又高又瘦活像一根电线杆，他看到了我们的蛋糕，笑得格外恶心，“哟，过生日？哪位是寿星啊？”


我担心李胜利这个耿直boy真站出来撞枪口，跨出一步挡在他前头：“关你们什么事？赶紧给我滚。”


电线杆却听不懂似的，甚至越走越近，最后停在我们面前，指着几个女孩子一脸下流：“是你吗？还是你啊？”


秀赫立刻伸手推了他一把：“听不懂人话吗？叫你们滚呢！”


电线杆依然嬉皮笑脸的，被推了也没生气：“怎么这么不友好，人越多越热闹，你看这几个小妹妹多孤单，你们也不知道照顾一下。”


他说着就又要凑上来，把几个女孩子吓得不轻，我看到有人直接挡在了电线杆面前，是李胜利。


“这位同学，我们好像不认识你。”李胜利皱起眉头一脸认真，却把对面这几个都逗笑了：


“什么？同学？”


“小兔崽子别挡道儿。”有人想把李胜利推开，却被李胜利揪住胳膊动弹不得，那小子气急败坏，竟然抬腿踢在李胜利身上。


这一下子并不算重，却还是在他浅色的羽绒服上留下了很大一块脚印，我怒火中烧，这他妈可是老子刚送给他的生日礼物，吃豹子胆了吗居然敢动我的人？


我是第一个冲上去的，之后又接二连三挤进许多人，我认准刚才踢过李胜利的那家伙往死里揍了好几拳，还没过够瘾却不知被谁撞开然后又稀里糊涂打作一团。


子夜零点，汉江边，我们用烟花蛋糕和一场热烈的群架为李胜利迎来了崭新的21岁，我一边压制住身下的随便哪个谁一边四处张望，李胜利衣服是浅色的，应该很好找，但周围实在太乱了，我看了半天才发现他正和那个该死的电线杆子扭在一起，我立刻撒手冲过去，揪住对方的后领向地上用力一扯。


电线杆被我摔得滚了好几圈才停住，趁着气头随手抓了件东西便重新冲回来，我下意识将李胜利拦在身后，却又立刻被他揽在怀里转了个圈，我听到有什么东西很重地砸在他背上，还有一声强压着痛意的闷哼，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下，我眼眶发热，在那瞬间几乎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我推开李胜利，看到电线杆手里举着一支烧烤架，而李胜利正蹲在地上，整个人蜷成一团疼得缓不过劲儿来。


这就真的是他自己找死了。


我脚边落着一根串过烤肉的铁签子，尖端还冒着星星点点的油光，我原本应该碍于洁癖碰都不想碰，但我却将它捡起来，还用指尖试了试锋利程度。


电线杆似乎被我的表情吓住，他知道我是认真的，我很有可能就这么冲过去然后弄死他，他猜对了，我确实没心情跟他开玩笑。


我捧在手里都怕摔的李胜利，竟然被他打了，这简直不可理喻，不给他点教训我自己都过不了心里这一关，我一步一步朝他逼近，而他则握着他的武器瑟瑟发抖，甚至开始慢慢后退。


原来只是一个可怜的胆小鬼，这种人就算活在世上也是多余吧，我不介意帮社会做点义务清洁劳动，我看着他，忍不住提了提嘴角：“你躲什么，怕我？”


“权GD！”


我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大吼，我回过头，李胜利正扶着后腰站起来，眼睛死盯着我手里的铁签：“你冷静点，别乱来。”


他的声音在抖，也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因为恐惧，然而如果是后者的话他又在怕什么呢，我这可是在保护你啊。


趁我疑虑的空隙，电线杆子却抓住机会，大叫着向我冲过来，我下意识转头，有什么东西在我眼前猛地一挥，我虽然及时闪避却还是没能完全躲开，右眼皮上火辣辣地一疼，我急忙抬手捂住，逐渐感觉有温热的液体透过指缝渗出来，滴在地上留下点点鲜红。


“权GD……”李胜利连滚带爬跑到我身边，声音抖得越发厉害，这次大概真的是因为害怕，连我自己都开始害怕。


我的耳边慢慢响起轰鸣，有人在喊警察来了，有人在喊都给我住手，然后这些声音统统乱作一团，我什么都分辨不出。


但我还能认得现在正环着我的这双臂膀，我还能感受到李胜利紧紧抓着我甚至令我有些疼痛的力度，我受伤的地方明明在右眼，却觉得被李胜利拥着的肩膀更灼热。


“警官！这边！有人受伤了！”我听到李胜利在喊，然后又有一阵很杂乱的脚步声，不知是谁扯着我试图让我脱离李胜利的怀抱，我将他挣开，然后重新紧紧抓住李胜利的衣角。


你们别想让我离开他。


“GD，你放手，你现在必须去医院。”李胜利哄着我，我这才找回一点理智，终于意识到身边这些人是闻讯赶来的警察，而我现在受伤了，确实需要治疗。


“那你呢？你得跟着我。”尽管如此我却依然不肯松手，甚至将他抓得更紧一些。


“我要先去警局接受调查，结束之后我会立刻赶过来的。”


“我都受伤了！这么严重！快疼死了！你还调什么查呀！”我捂着眼睛冲李胜利大吼大叫，说真的我现在很需要他，伤在眼睛上，还流了这么多血，万一失明怎么办，我很少怕成这个样子，他却还有心思丢下我一个人去接受什么见鬼的调查。


李胜利只能向旁边的警察求助，但那些人却表示他必须先回警局，因为出现了伤害事件，而他是第一见证者，需要留下来作证。


“总而言之你先去医院要紧，再耽误下去会影响治疗的。”李胜利轻声劝我，几个警员也开始强行拉我上车，我不得不松开李胜利，一边随着他们离开一边继续做垂死挣扎：


“我有点怕，你们就让他陪着我好不好？”


李胜利大概听到了，向我这边追了几步，有警员立刻高声喝止，不准他随便行动。


坐在我身边的是一位年轻女警，或许看我可怜，安慰我说不必担心，调查不会太久，你很快就能见到他了。


我点点头，与李胜利分开之后我迅速变得冷静，甚至还有闲心懊恼这明明应该是一个最好的生日，却因为这场意外沦为最糟，而我还没来得及向他表白心意，我应该早点说出口才对，放烟花的时候，吹蜡烛的时候，都是好时机。


运气怎么这么差，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