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花\/新人拜吧]献给仙人掌的拥抱




过不久开到了预订好的旅店,下车那一瞬,解雨臣感到外头湿冷得叫他汗毛倒立。



因为没预着黑眼镜的份,给解当家开的是单人房。伙计睡在隔壁。黑眼镜固执地跟那人说,要跟他住一间,睡地上也行。他说你病了,我要照顾你。



解雨臣的神经突突地跳,头晕。他有点生气,很心烦,却没力气跟他折腾,便低声吼了句,随你便,快滚上去。

伙计们的表情仿佛吞了臭虫。他们还是不信任那来路不明的墨镜男。



洗完澡,解雨臣俯身倒到床上,紧闭着眼,一点也不想动了,恍惚中感觉到有人给他擦了头发,又忍受完吹风机的噪音,然后他被塞进被窝里,掖好了被角,包裹成一个茧。



那夜他睡得很糟糕,噩梦像冷水浇泼着他,人的脸,模糊混乱,师傅二月红的,母亲的,吴邪的,秀秀的,……各种人的,夹杂成灰色褐色的一团,狰狞的兽的脸。走不完的通道,扭曲黏腻的墙壁,糊着烧过一般的恶俗墙纸。下坠,下坠,一直下坠。终于到尽头了,下面是尖利的针的森林,要贯穿他破布一样不成形状的褴褛的身体。

他在梦中无声地叫起来。

惊醒,一身汗湿,手脚冷得打抖,大口喘着气,像被摔到岸上,一条搁浅的绝望的鱼。

他盯着天花板,视线聚焦,意识回到身体,却还兀自颤抖着,后怕梦中那锋利的死亡的森林。

左右看看,黑眼镜没在。他深呼吸一口,又合上眼。

他找的那人不一会儿从浴室出来,拿了浴巾,帮他擦那满身满背的虚汗,然后千哄万哄着,叫他坐起身,硬喂下半杯退烧的泡腾片。



后来解雨臣没再被拽入噩梦,却也好半天睡不沉。头还是昏的,迷迷糊糊感觉到黑眼镜把他圈进怀里,还像哄小孩子似的,不时抚着他的脊背。他的心跳就在耳边,扑通,扑通,扑通,好吵。

他其实生气了的,想推开他,想揍他,却真的很不情愿动。

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就这样沉睡下去吧。

让我休息一下。



黑眼镜在天快亮时才放任自己睡过去。反正他习惯了通宵达旦。

他看顾了发烧的人一夜,中途偷闲去阳台吸了两支烟。

外面离主干道不远,纵使在深夜,车辆依旧川流不息,那些光影嗖嗖地在路面上掠过,不知向往何处,赶往何方。

天上见不到星斗,见不到天川,只有模糊的月亮的影子。这个城市的阴霾很重,天空既不清澈,也不美丽。



前半夜解雨臣睡得很不安稳,皱了眉一副苦大仇深的嘴脸,又是咬牙,又是抓被角,最后乱翻一会儿,差点滚到床下去,看得他心惊肉跳。那人自噩梦中惊醒后再睡,烧慢慢退了,却眼皮也不眨一眨,他望了一阵,便斗胆爬上床去,把人拉进怀里。

没有任何反抗,静了一会儿,黑眼镜忍不住伸出手指,凑到他的鼻翼下,感受到微弱却平稳的呼吸。

没死过去就好。

他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极其地蠢。



唉。



他把下颚轻磕在怀中的人的头顶,把人往自己心口摁了摁,又在心里头自嘲道,瞎子,你也烧得不轻呢。







麻雀在枝头跳跃,脆生生地叫。后院一丛丛的月季、杜鹃、海棠的枝桠沾了露水,清晨的空气弥漫出宁静微凉的气息。堂前没有忙碌的人影,只得师傅一个,坐在太师椅上喝茶。师傅家里雇的一个小丫头,天色还没亮就起身到厨房,帮忙烧火做早饭,天蒙蒙亮了,她便洗洗手,抹一把鬓角沾的煤灰和汗珠,跑去敲敲后头最左边的房门,听着里头木头床板吱吱哑哑有了响动,知道二爷家里最宝贝的小学徒醒了,便又溜回厨房去。



每天解语花都是那么起床的,迷迷糊糊躺着,等那“笃笃笃笃”的敲门声一响,就知道再不能睡了,一骨碌从床上窜下来,换好小褂子,睡眼惺忪地刷牙洗脸,又沾点水把睡翘的额发压下去,拨弄一下软绵绵乌溜溜的童花头,套了鞋,就赶快地奔到后院去,跟师傅师兄练功吊嗓。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06 01:46:00 +0800 CST  



麻雀还在吱吱地啼呢,从这枝跳到那枝,没个停。



有人摇着他的肩膀。固执地摇。



解雨臣一阵心悸,倒吸一口气,猛然张了眼,回手劈出一个手刀。结结实实打在一人身上。

他喘着气坐起身,又茫然地看看四周,不是那间小小的贴着窗花的房,不在那张会吱哑作响的木头床上,没有师母给套的枫叶图案小棉被,也没有小丫头笃笃笃笃的敲门声。



没有刚起床时童花头乱糟糟的解语花。



他伸出双手揉了一把脸,意识渐渐清醒。看来烧已经退了。



“回魂了?”黑眼镜坐在床边,他刚被冷不丁锤了一下,还好突袭的人没睡醒,力道不够劈得他内伤的。



解雨臣没应答,他在思索黑眼镜问他这个问题。



变声以后他就很少再唱戏了,可儿时的记忆总是时不时在他的梦境里漏出来,带着熟悉的气味和声响,亦真亦假。



被从那样的梦里扰醒,就像活生生被从暖水里捞出来,丢进冰天雪地。叫人一时间搞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黑眼镜耐心地盯着解雨臣的表情。

他以前似乎在什么地方读到过,长期被扰梦的人,会出现精神上的紊乱,严重的甚至会出现失常的行为。



会不会是因为梦中有个平行的世界,硬把人从里头拽回来就是不行——魂还在那一头彷徨无期地飘着呢。



当然,他记着那是个科普的小册子,其他页里全是瘦身、除脚气、治疗妇科顽疾……什么的。所以肯定不干魂魄什么事的。



撑着脑袋又坐了一会儿,解雨臣抬了头,眼睛下边两片重重的阴翳。他抓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时间。七点。



平时总是强行清醒过来的那段时间,被他睡过去了。



窗外头的电线杆上有麻雀在啼叫。



“起来吧,你的伙计都醒了,再不露面他们就要拆门了。”



解雨臣抬眼看看他,又伸手理一理睡乱的头发,爬起来。脚伸到地上的时候,感觉到脚底的异样,抬起来一看,擦伤的地方细细地裹好了几层纱布。一阵膏药的气味。



他放下脚丫子,对黑眼镜谢了一声。

其实不止谢这几层纱布,也谢他昨晚拽他起来喂感冒药。纵使他烧完一场后,记不清那人拥着他守了他一夜未眠,所以墨镜后头,也是熊猫一样的两弧眼圈。



客气什么。那人还是挂着一张万年不变的笑面。衬衫睡得有点皱,没形状地斜坐在床边。



解雨臣张了张嘴,又把冲口想问的话吞回去,拿了椅背上的外衣裤,进浴室洗刷。



用冷水泼了脸颊,他抬起头看着镜子里自己湿淋淋往下滴水的脸。无声地做了个嘴型。

为什么对我好?



他觉得自己能料到黑眼镜的答案。又觉得自己压根不明白。



没关系,只要他不把它说穿,一切都好办。



他擦净脸,深吸一口气,整好衣服,开门出去,又是那个聪明谨慎的解当家了。





“接下来往哪儿走,回北京?”黑眼镜坐在床沿,把玩着打火机,西装外套已经套好了。见人从里头出来,回复了那神清气爽的当家的模样,不再像只病猫似的,于是心情挺好。



虽然黑眼镜总是笑,来来往往之间,不乱说话,一开口,也总是些中听的话语。实际上,大部分的情感都藏到了墨镜后头,悲伤也好,乏味也好,还是其他什么也好,能笑就笑过去吧,跟乐观什么的无关。反正,不一笑置之,你还能拿这喜怒无常的生活怎么样呢?



“先不回去,在广州还有点事。”解雨臣顿一顿,又道:“你打算怎么跟崔那边交代?”其实问了也不过是礼尚往来。那人一厢情愿来淌这浑水,砸了自己的一单生意,也不是他解家要求的。



“这没什么。”黑眼镜耸肩,一脸无辜相:“崔也不是什么惹不起的主,船到桥头自然直。”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06 01:46:00 +0800 CST  



那人倚在柜边系着袖扣,听了那吊儿郎当,方法论匮乏的应答,一张假装严肃的脸一下崩了,笑说道:“呵,以前可未听闻‘黑瞎子’的风格是这种不靠谱的。”



“办事要灵活嘛。解当家的找我办事,自然就是‘万死不辞’的风格了。”



“得,想旧债早还是吧,”他扬起下巴:“等风头过了,你就来找我吧。”



“别啊,我还想慢慢还呢。”黑眼镜忙接过话:“不如我就在你那里待命?多方便,随叫随到。”



“莫非你这是东窗事发,就想来投靠解家当伙计?”你满口火车跑,我也奉陪一下。解雨臣走到床边来拿手机。



“唔……大约是这个意思。但我还能间隔着单干不?不过,接活就得请假,带薪不?”那人装模作样捏捏下巴,考虑起福利来。



解雨臣就笑,摸了手机,坐到床上,突然探过身子,极近地凑到那人面前,差不多鼻子挨着鼻子,问他:“你是图什么?”



黑眼镜不是真瞎的,被人这么唐突地逼过来,身子一直,头往后一靠,后脑勺差点撞到墙壁上去。



他们就这么盯着对方,黑眼镜试图从那张逼过来的脸庞上琢磨出那人的心思,却失败了。过了半晌,黑眼镜吐出俩字。



图你。



他不笑,口气认真地说。



这时候门铃突兀地叫了。两人都被吓了一跳。



解雨臣叹口气,缩回去,转过身,可乐橡皮糖捏的小人似的,柔软灵活。



“我权当你开玩笑了。”他说。拿了手机和外套就要走。



“这要不是个笑话呢?”那人在身后追问。



“没想到黑爷还好这口?”他突然回头盯着他,摆出恶意的一张嘲弄的嘴脸。



这样的人他见得太多了。瞧见那一张好看的皮囊,就心花怒放,妄图自我麻醉,把他当做女人来往。



但像这瞎子那样,该是知道自己做事的风格,知道自己选择的路,知道自己背负的东西,还痴痴傻傻,搞不清状况的,得更残忍的打压才是。最好手边有一桶凉水,兜头给他浇下去,清醒清醒。



黑眼镜面色似乎沉了沉,解雨臣不知道,反正那人半张脸都藏着,你说不清楚动用到那么多块面部肌肉的表情变迁。



结果他还是语气轻松地开口了:“实际上我是直的。不过,是你的话,弯一弯绝对是可以的。”



门铃不屈不挠地又响起来,解雨臣直视着他,一字一句,却声音不大地说:“可惜,我跟你不是一类人。”



然后他开门出去了。留得屋里那个人,开合着打火机的盖子,一个人坐在床边,表情看不清明。



直到上了车,解雨臣脑袋一边的神经还在痛。他摊进后座,报了个地名,伙计便乖乖开车了,见他顶着一双黑眼圈,也不大敢问黑眼镜的事。只关心了一下他的身体,得到正面的回答后,就再没说话。



解雨臣乐得清静,表面上盯着手机屏幕,脑子里却神游去了。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06 01:46:00 +0800 CST  

第六章 Yesterday 旧照



话外:期中考期走到尽头了,松口气

同上次敲字的时间隔远了,写得自己都不知所云(其实是背书背傻了的。





车在城里绕,驶进老城区,道路更显出当年胡乱铺就时的随便和规划不足。时候还早,这座城市却更早地苏醒了。车在路上爬得很慢。

解雨臣窝在后座,脑子里各种漫无边际的念头,拽拉着他的思绪到处跑。



两次见黑眼镜,都是他来招惹自己。不巧,还见一次面就各有一人受皮肉伤。



那瞎子对自己的反应,处处带着试探。明知道的,他有所图。但是自己不能回应。

世间总有瞎子这样的人,随性得很,当下想要什么,便追去,赌去,懒理后果,仿佛这样才不枉过过一生。真是个了无牵挂的自由人。这么想自己还挺该羡慕他?身后有太多东西牵拽,他挣不开。



可单讲到一个情字头上呢?



解雨臣还没体悟过和谁相恋的感觉,不要说惊心动魄的,就算是云淡风轻的也没有。好在他不在意——没什么可惜,心境动荡不安的少年期已过,本该疯魔该羞涩该爱上层楼的日子,都被他如对待隔夜茶似的,苦涩好,模糊也好,反手倒进盆栽里,成了今后抽枝成长的滋养肥。

那时被太多事烦扰得焦头烂额,完全分不出心思往谈谈情,说说爱的方面走。再说,什么鬼少年期,他根本没来得及和同龄人扎堆叛逆,就得学习处心积虑步步为营,还要顺带从少女的角色抽离,分心逼自己往汉子的方向靠更拢。为自己,担任自说自话的心理咨询师。



不然呢?除掉这些,在这个一切都偏爱加速的年代,以他的年纪,他的条件,没有若干段罗曼史,该是让人诧异的。





笑说那段少年期,是被种种宿命和转折挤坏了的苹果,但“知己”这种治愈心灵的角色他还是有幸碰到了的。

有人懂他,在他还顶着碗口般齐的童花头,操练时偶尔扎两条小羊角辫子的时候开始。懂他家那段乱七八糟的,“黑不溜秋”的历史。比如霍家小姐霍秀秀。

大家心照不宣,他们在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会成为一对夫妇。就算那新郎不是她幼时的好姐妹,霍秀秀最终能嫁的人,也不会脱出他们长辈圈出的那块,挑剔又复杂的交际圈。一切就看霍家大家长霍仙姑的安排。

对于现在的秀秀,解雨臣只觉他们是一条小船上飘摇,一片林子里摸爬的难兄难妹。现在的解雨臣看似比她承受了更多,责任比她更沉重,但过不了几年,等秀秀从大学出来,她要担负的会更多,她要懂得基于自己家族的声望、利益去思考、决策,以及去牺牲。

那时候她就是另一个解雨臣。

和秀秀之间,非得说出什么多年相识培养来的情愫,解雨臣觉得,那也已经演化成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相惜了。相惜的惜也是可惜的惜:双方面的,他们于对方,都缺失作为恋人的吸引力。



硬要说的话,对于直到十几岁,才把性别意识掰回来的自己,初恋什么的,似乎确凿是吴邪了。和吴邪的重逢,估计让他们俩都体悟到了,儿时认认真真地笃信了的事,不一定都是对的。比如他们被轻易打破的私定的终身,又比如谁人那如画如花的小青梅,原来竟是个竹马。



他和他好久没见,解雨臣打心里不想同他,像和霍家人一样,保持规律却心思复杂的往来。正好吴邪在吴家各种善心的庇护下,一门心思啃书本,还有小情调搞些田野调查,离这些前面几代人圈起来的蜘蛛网子挺疏。多好。

但他觉得,吴邪是知道他的,尽管那家伙不大谈他们几家复杂的旧事,却还是一直不忘记关心他。

他们本该是一类的人,做着一类的事,但吴邪比他和秀秀,恐怕多了一个“幸”字。

尽管有人懂他,他却十分认得命,也捱得苦,不奢望有人天降,替代他,或支撑他,或哪怕让他逃避一刻钟。他不需要,也觉得没人有能耐做到。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06 01:50:00 +0800 CST  

这样孤独吗?

自然,偶尔会。但孤独是最为慷慨的友人,他随叫随到,与你常伴,在夜晚与你并肩而眠。



再说黑瞎子那号人,略知他一二,该算半个“知己”吧。虽然得打压他的非分之想,但与这人失交还是很可惜的。黑眼镜的名声不是虚的,他是个挺不错的合作伙伴,实力不在话下,谈事情也爽快。干活靠谱、该安静的时候不会话多、余地留足。性格也挺有意思,不在意什么礼尚往来,和虚与委蛇的应酬。



现下只希望他对他一头没由来的好奇夹热情早点冷却,相处平和,习以为常,好惠及往后的生意。



但考虑这些,神游一程,本来就是件可笑的事。解雨臣突然和上手机盖,因为窗外,熟悉的酒楼,已经映入眼帘。

还不如想想他门家笔洗,和接下来该走的棋。



幸好的是,解雨臣还年轻,发质也尚佳,不会那么快因为无谓的多余思考,滋生脱发秃顶一流的危机。



车停下,解雨臣整整领口,跨出去,方抬头,一眼便见到,在酒楼两层的老式建筑二楼,擦拭得分外清明的落地窗旁,坐着个黑衣黑帽,手托腮的人。









“把车开回租车行。回去以后,要崔家来人,按之前说好的应付。懂了?”

见车前排两个戴着墨镜的伙计表情严肃地点了头,叫他想起了黑眼镜,顿了顿,又说:“辛苦了。”



“陈姐。”解雨臣拉开椅子坐下,向对面坐着的人抱歉道:“久等了。”

“没有,我也才来。”约见的女人年龄不轻了,但保养的挺好,披肩般宽松的黑色上衣,一头乌发束进帽子里,画着淡妆。她的普通话带着粤语腔。见到解雨臣,微笑着递过菜牌和铅笔:“已经点了一些,你再挑。”

“项链很漂亮。”解雨臣接过来,抬眼看她,真心称赞道。

“多谢。喝点茶。”面前的瓷杯里斟好铁观音。

再多的寒暄都省略,解雨臣低头读菜牌。



解雨臣以母亲,而不是解家的名义,在广州做了一些投资。而替他们打点的人,正是这位陈姐。她是母亲的一位旧友,家境挺殷实,十几岁就只身到法国念书,后来从家里的意愿,读了商科,期间打工游历了大半个欧洲,然后回来帮手家里的生意。奉行单身主义,现在还经营一家自己的摄影工作室。

工作室不大,去年解雨臣才去看过。虽然地盘小,但看得出陈姐很用心。或许是因为,这才是她真正想做的事。

记得那次还被陈姐摁在摄影棚里,折腾了好半天,拍了几张照片才准走。

陈姐身上有平易近人的气质,和她很好相处。她喜欢管解雨臣叫阿臣,隔三差五往他母亲那里寄几张拍好了晒洗的照片,挑一张在背面用圆珠笔写一句,总是同一句,望安好,代问候阿臣。





她在澳门有一套公寓,是投资房,不住人,也不租人,现在解老爷子钟爱的那只笔洗,正稳端端藏在那里。

在拍卖会那会儿,解雨臣用消防斧砸开玻璃,就把笔洗给了外头预先吊在墙边待命的得力伙计,下面等好车,镶了假车牌,绕绕路就往那间公寓去了。

解雨臣没跟陈姐细讲那物件的由来,当时打电话和陈姐商量时,就说了,有棘手东西,出下下策了,得暂时搁置在她那里,实在是麻烦她了。电话那边,劈头就是一句,你淘气别把你妈卷进来!

在陈姐心里,他可能一直还是个小孩子。解雨臣忙说,陈姐你得帮蛮着我妈。

那头沉默一会儿,答应下来。说阿臣哟,不要引火烧身。又让他自己小心。



这次约着吃饭,是陈姐提议,要是有人查他,她就作伪证,说解雨臣这几天一直在她家借助,没踏出广州城半步。

本来陈姐跟他家那些台面下的买卖是不相干的,要她分担那些风险,真太过意不去。

这样说,自己依然是不懂事不成熟的一个人。



解雨臣脑筋一转。陈姐,我为你做点事吧。有什么愁事,我能帮到手的,一定尽力。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06 01:50:00 +0800 CST  
“九爷不错”的评论真高啊 我可怕OOC了 但是 正是越怕越写跑偏的感觉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06 12:02:00 +0800 CST  
深夜更的 没c =U=

一条条回复对我这个懒人星人太艰难 但都一一看过了的
谢谢看文的大家留言了OUO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06 12:06:00 +0800 CST  

第七章 Close to you 蜗居



“可以是可以,到时再洗一份给阿臣就好。不过你要来做什么?”听到黑眼镜的要求,陈姐不解。

黑眼镜手一摊:“漂亮东西谁不想要呢。”

“这种程度的理由,我就不想送你了。”陈姐说着,便要抽回那叠照片。

“陈姐,别介啊——”黑眼镜反应可快地往后头一躲。

“那就从实招来。”

黑眼镜心说,这怎么跟您招啊。

难道来一句,阿姨,其实我对你家阿臣满脑子的邪念?!

门口进来一个人,掐点掐得正正好,黑眼镜满怀感激看过去,原来是照片上的美人本尊,他下意识把手里的东西往后头藏了藏。

“不好意思,我们这边弄太久,让你等了。”陈姐若无其事地招呼一句,又拍拍黑眼镜的肩,让他帮搬了一些框好的照片。俯身指示时,陈姐不知从哪里拽出一只环保袋扔给他,黑眼镜就做贼心虚似的把手里的东西往里一装。

“陈姐,要我帮忙吗?”解雨臣说话时,狐疑地盯着黑眼镜。

“不用不用,东西不多。”陈姐领着解雨臣先走出屋,后头跟着视线快被一堆相框挡住,步履蹒跚的黑眼镜。

回到自己办公室,陈姐跟解雨臣讨论起桌上到处摆开来的照片,黑眼镜见没他什么事,就不声不响出去了。



等和陈姐说了好一会儿,解雨臣才发觉屋里不见了黑眼镜。刚踏出房间半步,就被旁的一个人影吓一跳。

黑眼镜倚在墙边,一手端着只玻璃烟灰缸,海豚的形状,不知是不是问外头哪个坐班的美编借来的,另一只手夹着只烟,见到解雨臣探出头来,冲他笑笑:“办完事儿了?”

被问的人呆了呆,点了头。有一瞬间,他几乎觉得黑眼镜的姿势在散发寂寥的气息。

他常是嬉笑的面皮下,也多少会有隐匿的苦衷吧。

解雨臣跟他一样倚墙站着,黑眼镜有点意外,见那人若有所思的侧脸,也不开腔,就由得他,把烟灰缸换到离他远的那只手里,自顾自吸剩下的半根烟。



何苦这么麻烦呢。他想。

那人不会是真反感他,否则可不是这么简单的警告。常表现出的退避三舍,不过是仙人掌一样的防御的壳。为什么不能简洁一点。

好奇,吸引,接吻,然后相拥。



顾虑重重,难道还有嘉奖?



而擅自被描述比喻作仙人掌的那一位,则在思索,为什么早把话都说明白了,这人还是能毫不尴尬地来找他,与他若无其事,并肩站着,悠闲如常地叼着烟。

该说他是性格好得很呢,还是抗击打能力过强。



陈姐打着电话出来,风风火火,见到两个人壁虎一样贴墙站着,愣愣,又匆匆往前赶。跑两步,又猛地刹住脚步扭过头,抓着电话,上下打量起黑眼镜,看得他都发毛了。



然后陈姐开口了。

“阿臣,借你的人用一下?”



然后他俩被陈姐塞进了助理开来的面包车里。

工作室正在给时尚杂志拍摄一组照片,一队人马已经到了近郊的外景地,之前挑好的男模却说家有急事,怎么样都来不了。还要再跟模特公司挑人,改期出外景。小助理望望一班被晾在那里的摄影化妆后勤,还有嘟着嘴的女模特,没辙了,向陈姐打求助电话。

这时个子高挑,有着一张夜猫子般惨白脸的黑眼镜,成了陈姐眼中救场的临时工。



解雨臣听了很是惊愕,他跟陈姐解释,黑眼镜是个通缉犯什么的,露脸是绝对不行的。

陈姐思索一阵,说,给他做一下发型,换上时装,谁又分辨得出,杂志里每个路人般的墨镜模特?

好像在理。解雨臣见黑眼镜看起来虽然不跃跃欲试,但也不抗议,还是那张暧昧不清的笑脸,便不做声了,翻开手机盖,手指头又忙起来。



想不到拍外景的地方是个挺大的植物园,正办花展,移植了大片大片的荷兰郁金香,浓郁的花海一片。

下了车,黑眼镜给陈姐带过去,摄影师也是个墨镜男,腆着中年男标志性的肚腩,扎着条马尾,一脸胡须,绕着黑眼镜转一圈,突然猛拍一把他的背:“小伙子,给我站直喽!”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20 15:11:00 +0800 CST  
黑眼镜见他往里躲,不管那么多,从床尾掀了被子,一看,因为洗澡,绷带都拆掉了,只随随便便在擦破比较严重的地方贴了创可贴。沿着伤势,横七竖八地分布着。

他伸出手去,就见着那人气急败坏地又往里头缩,突然起了玩心,往前一倾,一把抓到了他的脚踝,却比预想的还要咯手,仿佛只握着了一把骨头。

“ 先别动,给我看看。”他皱着眉,手又使了点力。

见黑眼镜弯腰去看,被压住一只脚的人好容易忍住了想飞起一脚的冲动——除了自己,谁都不要轻易相信。抱着这样的想法活着,所以只要跟人距离太近了,就涌起一阵反感。他这么解释自己愈发乱了的心跳。

解雨臣的双手很美,想必是打小练花旦而保养着的。纤细的手指,看起来比手掌的部分还要修长,瘦削的柔软的腕,每次看他噼里啪啦地敲着手机,黑眼镜就觉得,那本该是一双台下悠闲端茶碗,台上拈起万种风情兰花指的手,而不是现在这样,成日拨弄着算盘,还得要一一摸过应酬席间的杯盘,还有赖以自保的匕首暗器。
实在是可惜了。

但他的双脚,出乎黑眼镜的意料,并不细腻,跟他的一样,脚底有旧茧,有新伤。

是他独自走过的路,留下的痕迹。本来是看伤口来着,黑眼镜却分了心,抚摩着他脚跟的那道圆弧。

“你果然是个变态。”
一句话把他的注意力从脚上拽回解雨臣的脸上,想一下,含情脉脉地摸人家脚板底什么的,好像真是挺那什么的。

“还是清洗一下,再包起来吧。”
“回北京就好了,”他摇摇头:“反正这两天一出门就得闷起来,也养不好。”

“你在这歇着就好,有什么事,我替你出去办了。”黑眼镜豪气地打包票。解雨臣听了忍不住笑。
这人说话啊,专挑讨喜的出口。

“你一定很招女孩子,打小就这样,对不对?”
黑眼镜听了也不回,只是笑嘻嘻地,转了话题:“还早呢,这就要睡了?”
“不然呢?”他挑起眉反问。
“咱们玩一会?”
“你多大了。”
“你能接受多大的年龄差距?”
“……”

就这么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解雨臣恍惚回想起他们第一次见面,黑眼镜拆了他家浴室的窗,弄脏了他家地板砖,他们还坐在凉冰冰的地上说话,他也是听他在那里瞎扯,像现在一样。
时间去得真快。

“说吧,玩什么?”
黑眼镜作出一副认真思考状:“嗯……打牌人太少,不如就玩……划拳吧。”
解雨本以为他会给出什么猎奇的回应,想不到竟是猜拳。
“去你的,还不如玩手机。”他缩回被子里。

“别啊,你我今儿也累一天了,输了的就给另一个人按摩,怎么样?”他笑咪咪地谆谆诱导。
被子里裹着的人眼珠子滴溜一转,一想就觉着,怎么都得是自己被人吃豆腐,就说不玩不玩。
然后解雨臣可算见识到厚脸皮与软磨硬泡的完美结合。最后在黑眼镜的各种好生劝说和威逼利诱下,敷衍地挥挥手:“行了行了,爷就勉强陪你玩一回。”

“剪刀、石头、布——”
“你输了。”黑眼镜一张柴郡猫般的笑脸。
“不对,三盘两胜。”那人耍赖。
“好好,再来。”

“……”解雨臣望着自己的手掌,又望望瞎子的剪刀手。今晚难道是运势不利?给我连输两局。
只见黑眼镜在他身边往床上一趴,暴露出整片赤裸的脊背:“来吧,愿赌服输。”
他的背部很宽,没有过分隆起的肌肉,但瘦削结实。肩头有旧伤疤,好像是刀砍出来的,看着挺恐怖。解雨臣便摸上去,触感和自然的肌肤不同,怪异又陌生。问他是怎么弄的。
黑眼镜跟他瞎扯,说宠物挠的。
你这是养了熊,还是养老虎呢?解雨臣就笑,然后他从被里钻出来。
黑眼镜腰上一沉,于是很是诧异地扭头向上看那直接骑到身上来的人。
“那么主动?”
黑眼镜扭过来的头一下被顶上的人摁回去:“少罗嗦,好好趴着。”
解雨臣小时候,师傅教过他怎么找身体的各个穴位,练功劳累后怎么捶打揉捏肌肉来活血散瘀的知识他也是熟悉的。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20 15:14:00 +0800 CST  
顿了顿,先照着他的左肩捏了一把,果不其然,传出一声闷闷的哀嚎:“诶哟,小花……花儿爷手下留情。”
解雨臣听他胡乱地给自己起花名,也懒得跟他计较,又更狠劲地揉下去:“忍着,按完你就不痛了。”
那是昨晚在车上,他把肩让给他枕着,弄僵了肌肉的地方。
然后解雨臣一路往下摁,两块突显的肩胛骨,背肌,腰肌。这人平时走路姿态不太好,今天硬是得被人指挥,摆出各种拉伸的笔挺的姿势,也是浑身酸痛疲劳得很,所以揉到哪儿,都很痛苦似的肌肉一紧。
解雨臣又在他脊骨的凹陷附近按摩了几下,便从他身上下来,拍拍他的背让他起来。
黑眼镜转过来,坐起身,伸一个大大的懒腰,满意地点评道:“很舒服,要是花儿爷能经常给我按一按就好了,活络通筋啊。”
“美得你冒泡。”那人甩他一副白眼,窝回被里,又拿过枕边的杂志竖起来看,其实只是为了掩住自己不小心漏出来的偷笑。
黑眼镜又待了一阵,说下楼去买点东西,问他要不要带些什么。
“不用。”
黑眼镜走到门边,却回头怪里怪气地说:“那我走了哟,哼泥。”
解雨臣立马把杂志照着他的脸扔过去:“滚!”
那人脚底抹油似的,溜得老快,杂志“啪”地打在门框上。
床上坐着的人,却发现自己竟然一直在笑。他茫然地拍拍自己的脸。好像好久没这么闹腾过了。
好多年过去,天天笑,却大都是应酬的脸谱,只笑皮,不笑肉。

过一会儿陈姐敲门进来,端来两杯茶。却见只有一个人:“阿黑呢?”
“买东西去了。”
“太巧了,让他帮我带点宵夜吧。”陈姐听了可高兴,然后把一叠时装照摊在床上。解雨臣一看,是黑眼镜他们今天拍的照片,估计是刚挑选出来,美编初步修好了,拿过来给他提意见。

他翻开手机盖,给黑眼镜打电话。

两人翻着照片,聊着天,解雨臣盯着照片里不摘墨镜的人,觉得那是一副相当陌生疏离的摸样。
也许是因为模特不准笑吧。

黑眼镜回来了。拎着一个便利店的袋子,还有一个纸饭盒。
“谢谢,辛苦啦。”陈姐接过饭盒进厨房,不一会儿端进来一碟圆溜溜亮晶晶,沾着一层白芝麻的黄褐色团子。
“试一下。”她把牙签瓶递给正看照片的两人。
原来是糖不甩。解雨臣摆摆手,说刷过牙了。黑眼镜不嗜甜,但以前在京城没吃过这种小玩意儿,就插起一个送进嘴里,差点没把牙给甜掉。那团子外浇着厚厚一层糖浆,糯米皮里头裹的竟也是浓浓郁郁的白糖芝麻花生馅儿,一嗓子满是甜腻的味道,他咳了咳,解雨臣心照不宣似的给他塞过一杯茶。

黑眼镜举起一张自己的单人照:“看,多英俊的一个小伙儿。”陈姐听了这自恋的宣言便忍俊不禁。解雨臣更甚,说,他们怎么不拿你的脸皮研究防弹衣呢?

这么折腾一圈,也乏了,陈姐问了问他们第二天的计划,得到不用管吃不用陪同的答案,就道了晚安回自己房间了,黑眼镜出去洗漱,出门时替立刻躺下的人熄了灯。

黑眼镜半天都没回来。解雨臣阖着眼,却睡不着,干脆支着耳朵听外头的动静。
弄得好像他在等他回来似的。

好不容易黑眼镜回来了,豹子似的,轻手轻脚走过来,感觉头顶拢下一片阴影,解雨臣便敛了呼吸装作早已熟睡。
黑眼镜望着被子里静静背着他侧卧的身影,和那人睫毛投下的阴翳,停了好一会,其实发现了他在装睡,也不拆穿,只把空调的温度调高一点,伸手试试风向,不让它对着床头吹,便钻进了自己的地铺里。
真硬啊,地板。

解雨臣睡着,听着背后的呼吸声,睡意渐起,心里突然浮上一件事,嘴角一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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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现文里的两天,被我这个话痨兼磨蹭拖沓了近一个月OTL


又及,忍不住地想塞进猜拳的梗,还有糖不甩这种南粤小吃。
猜拳又叫猜情寻,有首粤语歌有唱这种游戏里反映的人生得失心态。
而糖不甩,也有关于恋爱婚嫁的典故。情不散,糖不甩。有的糖不甩是没馅儿的,为了让老黑吃得更腻,就加了常见的汤团馅。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20 15:14:00 +0800 CST  
谢谢姑娘两边都支持了OUO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25 23:41:00 +0800 CST  

第八章 Shall We Dance 雨之圆舞



翌日清晨,解雨臣如常地早早醒来,眼皮映着帘子外明晃晃的光线,先是下意识把被子往上拽了拽,遮住双眼,躺了一会儿想起来什么,张了眼,偷偷转过身,探起半个身子,去看床边地铺上睡着的人。



他其实对那人墨镜下藏着什么挺好奇的。整天戴着墨镜,其实很累赘,视觉里只有黑和灰两色不说,耳朵和鼻梁的负荷也很大。他总遮着眼睛,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原因。

结果他睡眼迷蒙地一看,黑眼镜睡觉时,果真是摘了墨镜的,可是,竟然戴着一副黑色的眼罩,下角还印着便利店的标志。

搞什么鬼……

解雨臣失望地小叹出一口气,倒回枕头里,正要继续睡。却从下面传来黑眼镜沙哑着的声音:“醒了?”

得,这位爷也是浅眠的主,还跟真瞎了似的敏锐,自己小心翼翼地,还是被察觉了。

“抱歉,把你吵醒了?”解雨臣闭着眼说。

“我醒一阵了,”黑眼镜说,咳嗽几声,清清嗓子。

“还是少抽点烟的好。”

“花儿爷说的是。”他又躺了片刻,听得床上的人犹犹豫豫地问:“你的眼睛怎么回事?”

“没什么。”

“没病老架着副墨镜浪费别人感情?”

“真没事。”那人特诚恳地解释:“就是老戴,戴出神秘感来了,干脆就不摘了。毕竟,”他又笑说:“也要保持一下我在你面前的神秘感啊。”

也不知道扯的是真是假。解雨臣便不应答。

“再睡一会吧,哼泥。”

“……哼你个鬼啊!”

不想黑眼镜委屈地坦白说:“这是我除了哈啰以外,说得最好的外语单词儿了。”直叫人哭笑不得。



两人不再说话,房间里静下来,大早上不热,黑眼镜便伸手摸了床头的遥控器,把空调关了。解雨臣又断断续续迷糊了一会儿。再睁眼,地铺空荡荡。他知道该去哪里找他。

怕是又在阳台上倚着栏杆吞云吐雾吧。



爬起身开门,却见黑眼镜倚在沙发上放着静音看电视,还是早间新闻。面前的茶几上摆一个大茶托,一把紫砂扁壶热腾腾泡着茶。

“早安。”那人送他一张加菲猫的笑脸,可提神了。

“早……”

起床以后,屋里有人的感觉,有点奇怪。

他从师父那里被接回家后,早几年还跟母亲住在旧屋,却因为那里太多不愉快的回忆,还有种种不便,后来直接在别处购下一套公寓,只偶尔回家,看看母亲是否一切安好。



“我带了早餐回来,将就吃点?”

解雨臣点点头,洗刷完,到饭厅一看,又一个纸饭盒子,打开来,里头握着晶莹透亮热乎乎的布拉肠,裹着玻璃生菜和鸡蛋,浇着豉油。旁边一杯还烫手的豆浆。估计是刚从街坊小店买上来的,朴实又开胃的模样。



吃过早餐,也没什么特别的事,陈姐说过附近不远就是市里的中轴线,在家里待着也是无事可做,干脆出去转悠一下。



南国早上的太阳和正午的不能同日而语,只是咸蛋黄一样的颜色,挂在薄薄一层的城市阴霾后头,空气也不湿热。中轴线其实就是类似中央公园的景观,两条石子铺的主道,两边是植被和池水,成片撑起的绿荫下有长椅,还有形状精致的路灯。



解雨臣不急不缓地踏在石子路上,黑眼镜悠闲闲跟在后头,离他两三步的距离。宽阔地上有老太太放着音乐打太极,有学生倚在桥边看书,有情侣遛狗,被大型的长毛犬一路拽着往前冲,有年轻人慢跑,一身名牌运动衫,有爹妈带着儿子穿行此处去搭公交上学,步履匆匆。



人工引水的池塘里养着风水鱼,有的芦苇飘摇,有的静卧一池白莲,莲心嫩黄。解雨臣一走上石桥,鲤鱼们便一摆尾都聚过来,等着投喂可口的面包。可惜这位赏鱼的人是空手而来。

他盯着那些鱼,没心没肺,无忧无虑,人来人往,有人匆匆,有人闲闲,全与它们无关。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25 23:42:00 +0800 CST  

只有简单,天天年年的简单。无暇终日忧愁,杂念纷扰。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沿着大道走,前面的人偶尔停下来看看,后头的人便也在不远处停下来,也不问他要去哪里,反正路就只有这条。仿佛很容易就融进了周围往往来来的市民之中。



大道快走到头,即将迎头撞进即将醒来的中心商圈,解雨臣正犹豫着着接下来往哪儿去,手机响了。拿出来,一看号码,该来的总归是来了,于是摁下通话键。

“崔老板。”



黑眼镜在后头等着,看解当家跟那头的人讲电话,嘴角还凝着冷笑,彬彬有礼。



“托您的福,挺好。”



“是是,在广州呢。您消息真灵通。”



“真巧,您也在。……去澳门?先谢过您了,可惜赌博什么的,敝人敬谢不敏。”



“……不好意思,我不认识这号人。”



“那是,怎能拂了您的美意。一定来。”







“今晚崔老板请,我们俩。”他啪地合了手机,回头对黑眼镜说。

黑眼镜见他一双漂亮的眼睛瞪着自己,像要盯出个洞才好,便耸耸肩:“他非要咬定了我在你这里,我也没辙啊。再说他也没猜错不是?”



“你敢去?”

“有什么不敢的,不是有解当家在呢嘛。”

我管你死活啊,自己参一脚进来。”解雨臣一句话冷冷地甩出来。

“不过也好,你也不能躲他一世。”他埋头又开始对着手机一顿敲,没留意黑眼镜顿时冷了的表情。

不过,只一瞬,笑意又回到了黑眼镜的嘴角。

“到时不会就我们仨相对奸笑,崔后头站一排拎西瓜刀的大块头吧?那就有点麻烦了。”

“这不是他的地头,谅他也不敢动刀枪。”解雨臣头也不抬:“查到了,是场慈善舞会,他不过是筹办人之一,恐怕舞会以后会被请去‘吃宵夜’。”



这时黑眼镜的电话也催命般地响起来,竟然是意大利歌剧的铃声,女高音高亢悠扬直入云霄。

两人隔着墨镜眼瞪眼,黑眼镜笑得可轻松:“接是不接?”

“接啊,不是不怕嘛。”



然后轮到解当家听那人跟电话那头胡扯八道,口气仿佛唠家常,实际就是俩字——装蒜。



此刻不装,更待何时。



解雨臣断是不怕崔,但黑眼镜参进来,真叫事情变得更麻烦了。



黑眼镜挂了电话,看那头手臂交叉抱在胸前的人挑起一边眉,等着下文,他挤出一团苦笑:“待遇就是不一样呵,给解九爷来电是老崔本人,给我这种角色通报,就换成手下了。”



思忖片刻,解当家吩咐道:“我们还是分头过去。”装蒜就要装敬业了。

又开玩笑友道:“你要是不想跟崔的人‘促膝长谈’,最好上去就吃,吃撑了忙跳舞。能糊弄就糊弄过去吧。”



“我不会。”

“什么?”

“我不会跳舞。”他耸耸肩。

解雨臣听闻,上下打量黑眼镜一周,也不说话。

黑眼镜知道他什么意思。

是是,爷时常向周遭散发风流多情的辐射,但不代表一定是那种会用到跳舞钓女人的类型啊。

于是他就特诚恳地回盯脸上写着“怀疑”的人,也不知那份诚恳有没有被黑乎乎的镜片阻挠了,传达不出去。



对方在瞪视中先败下阵来:“我教你。”



“哈?”黑眼镜的脑子无法处理反馈这句话的正确含义。他自觉已经形成了对眼前人惯性的反应回路。

撩拨——被打压——振作——再次被打压。



“不是不会跳舞么?”那人重复一次:“爷教你,这可是无偿的教化啊,受益终身——”

——终身的前提是,不要今晚就被老崔干掉。

还教化呢,敢情在他眼里自己就是一北京人。北京人河姆渡人山顶洞人半坡人的那个北京人。黑眼镜便答:“回九爷,小的受宠若惊。但徒弟愚钝,还望九爷耐心赐教。”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25 23:42:00 +0800 CST  



吃过以后,剩下不少菜,俩人便用保鲜盒分开装好,丢进冰箱,兴许陈姐晚上回来可以挑些做宵夜。



歇片刻,黑眼镜主动要求复习。

解雨臣笑说,学生这么勤?

那人便现出一张忧愁脸来。唉,不过,没有女伴练起来始终是不得劲。然后是一张恍然大悟的明媚脸:“有了,我想到了,你跟我搭着练练呗。”

解雨臣看他独角戏似的变着脸,比天变得还快,就笑道:“就等着说这句呢嘛?”



见人不恼,黑眼镜知道好的开始已经是他成功的一半了,更是半哄半骗地连人带茶缸,又上了楼顶。



大中午的,本应是日头正好,现在老天却是阴着个脸,云层也不厚,就是一大片灰灰蒙蒙。现在已是夏末,暴雨密集的季节早过了。



“要下雨了。”

“没关系,能跳多久,就多久吧。”黑眼镜望着天,没笑。



解雨臣说他现在还没够格合在一起跳,于是便站到他对面,手背后,练几次。

他挺着背脊,上身微向后倾,颈项优美,下巴高傲地微抬,想必是极其标准的姿态。男步每每往前进,女步就往后退。黑眼镜觉得,这就仿佛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他越靠近,那人就越躲避。

这么一分心,步子就跳错了。那人看出他一时分心,又伸脚弓碰碰他的左脚:“该出这边了,然后向右转。用心点,我去想女步怎么跳,也挺麻烦的。”



过了几遍,觉得可以了,解雨臣便示意黑眼镜过来。那人凑近来,左手托了他的右手,右手环上来。



“不对。”果然一合起来就乱套了。解雨臣把他往后推开半步,带高他的左臂,又反手把腰上那只手往上拽,让它停在肩胛骨下方的位置。



“不是你说华尔兹要胯部贴着跳吗?”黑眼镜微低着头。即使两人中间隔着半步的间隙,还是离得很近,那人精致的眉眼正好在他的唇边,只要往前一倾,一颔首,就能吻到。



“那是标准姿势,我们又不跳专业的。就这样的距离你也不定得踩我几脚。”解雨臣一挑眉:“准备好了?先试慢的。”



自己一个人兜兜转转,和带着舞伴,竟是如此不同的感觉。黑眼镜不习惯,动作放不开,导致频频被训。



“腰挺直了,不要看脚下。”

“步子迈大点,噢——”被踩了一脚。

“这里要记得把女伴推出去。”

他们在迂回步的地方停下来,黑眼镜不是推的时机太滞后,就是方向不好。解雨臣皱着眉:“哎,你可是引导的那一方,给点力啊。”结果黑眼镜真出力了,旋转时他差点没一下被甩出去,一个踉跄,一把拽了那人后背的衬衫,才稳住了。

黑眼镜大概也没想到自己出了那么大的力,愣了愣,还未道歉,见臂弯里的人低头扑哧一声笑出来。他便也微笑着看。



磕磕绊绊地,停停顿顿,也算是把第一次完成了。再从头练,跳错,卡住,再来。



短暂歇过后,两人再开始。解雨臣仰头看看愈发阴郁的天色,问:“练到什么程度满意?”

戴墨镜的人想了想:“一直跳到跳不动的时候?”

“去你的。”那人把他一推:“爷早累了。”

“别啊,不然就……陪我练到能一气跳到尾吧。”



“那来吧。”



没有伴奏,没有晚礼服,没有舞池,没有水晶吊灯,他们在空旷的天台上,压低的天空下,默然起舞,各自在心里数着节拍,熟悉着动作之间的契合。



黑眼镜觉得这些西洋舞真奇怪,既然是为了交际而跳的舞,为什么两人不是对视,而是各自望向对方身后呢?不看对方,怎么知道有没有在交流。



一二三,一二三,低高高,低高高。向前,后退。旋转,摆荡。合位,半开,开位。分开,归位。真正能带着那只新手菜鸟完整地跳下来,还是挺有成就感的。





正跳着方步,解雨臣眼神无意地一晃,见黑眼镜微低了头,面前的墨镜是湖心般深沉的镜面,映出两副缩小了的他的脸孔。



他又在看他。装作不知道,解雨臣继续越过面前的肩头看向远处。现下那人除了跳着跳着右手就滑到了他腰线上之外,其他地方都挺到位了,不用他说一句话。

反而觉得尴尬。



喜爱这种情绪到底是有多不讲道理,怎么可能有人因为容貌,就钟情上另一个人,钟情上一个相互完全没有了解的人?



似乎徘徊了太久的雨终于下来了,却是小心翼翼,犹犹豫豫,难以察觉。细密的雨滴轻轻地落在城市上空,带走夏末,送来初秋的第一丝凉意。



“下雨了。”

“我知道。”黑眼镜喃喃地答,却没有停下,只把人又往怀里拉近一些。



解雨臣太过敏锐。他知道黑眼镜在想事情。记舞步以外的事。他微皱了眉。



雨没要要大起来的气势,细密的雨丝却一滴接一点,斑斑驳驳,又浸染开来,把两人的衬衫、面颊和发丝都蒙上湿漉漉的雾气。



又是一组跳到结尾,雨的伴奏却还是不疾不徐地继续。额发沾湿渐重,解雨臣停下,正要抽出的又手却被拽住,腰肢上的臂弯也紧了紧。

他抬头,视野里只有两版黑色镜片上挂着的细小水珠。



黑眼镜的头又低了低,和怀里的人凑近,见着他一瞬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解雨臣以为他要吻他,还没来得及躲,就看那人的脸孔与他错开。



“九爷就不必再费心查我了,黑瞎子走就是。”



解雨臣心里咯噔一声,呆在原地。那人就这样在他耳边般留下私语般的一句话,然后离开了。



被发现了。自从在拍卖会场撞到黑眼镜,他就怀疑着黑眼镜的动机不会那么简单,说白了他不信任他,于是遣了一直在广州留守的人,暗地里盯紧黑眼镜的动向。



是什么时候,他头脑里迅速又纷乱地转。是中午他单独出门,还是早晨,还是更早?不怪手下不行,是那人太不好对付。



雨一直无声地下,有雨水压到睫毛上。他闭上眼睛,仿佛在顷刻之间感受到包围全身的湿冷,打了一个寒噤。



---------TBC------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25 23:42:00 +0800 CST  
目前来说还是瞎子的情感更强烈些 他所做的,都在试图让小花信任他
小花对他是有好感的 但越想了解他 越觉得不安
不懂在文中表达出来没有 希望下次不要那么话痨了 唉…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1-27 23:43:00 +0800 CST  
安定的力量OUO 确定不是催眠的力量=U=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2-03 08:22:00 +0800 CST  

上第九章

车和医院什么的 各种苦手 农村什么的最好写了(野人泥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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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Banquet 甘草琵琶糖



解雨臣一动不动站在原地,直到手机突然响了,才大梦初醒般抬起眼睑,接起电话。

“陈姐。”



听得他声音有点沙哑,陈姐问:“你们在哪儿呢?”

“在家附近。”

陈姐问他下午有没事,他盯着墙角那只茶缸,说没。

想了想,又说,陈姐,我今晚就回去。

听电话那头沉寂一会儿,背景是喧嚣人声,话筒音效好,甚至能听着细高跟颇具攻击性的蹬蹬声。然后是叹气一声。

下次来不许那么着急回去了,每次来都一副被追杀的样子。



是是。



哦,对了,陈姐又补一句,电视柜里面有一盒草药糖,拿给你那保镖吧。



挂了电话,他交待伙计回去,不用盯黑眼镜了。又吩咐他重新租辆好车,晚上去赴宴。



回到屋里,他收条毛巾擦拭头发,一边往房间里去,把被子叠了,又去整理那凌乱的地铺,被间掉出一团黑乎乎的布,一看,是那便利店的廉价眼罩。

闲极无聊,他盘腿坐在电视前,小几上的茶早凉透了,小茶杯里一圈干了的深褐色茶渍。一旁遥控器摆了两只,他随便选一只,戳几个键,电视上出来两个老美,看了一会儿,应该是部电影。似乎是开了光盘播放模式。反正没特别想看的,他便把玩着遥控器,撑着胳膊看,其实只有半点心思留在情节上头。



“……这世上最不缺的是骗子,你应该学会去区分普通的骗子和值得你去爱的骗子。”

片中人对另一人说教。

他心里哼一声,敢情西方人也汲取了阿Q思想的精华,被情人骗了,还有那么漂亮的安慰话等着。



又看了一会儿,觉得没趣了,索性关了电视。沙发边上,厚实的全彩杂志一摞摞,他伸长了腰去挑拣,弄出一本,攀到沙发上正要看,胳膊肘忽然被刮一道,疼得他抽口气。

拨开鼓囊囊的软垫一看,是个环保袋。

不就是昨天那瞎子一路从摄影工作室带回来的玩意儿嘛,神秘兮兮的。估计是走急了,留在这没拿。

他想也没想,手伸进去往外一抽。



塑料纸包里是自己的照片。他还没反应过来,因为有很多预想一下子浮上来,却没有一个是对的。反正是自己的东西,看了也无妨。塑料包已经被拆开过,他一张张看过去。陈姐的人像真的很出色。但是那脸上的阴影,眼眸里映着的光,人和静物一样定格在那里,他觉得这样的自己还真是陌生。甚至跟自己的视线对看时,都会觉得感觉很怪异。仿佛魂魄已经游离于肉体之外了,俯在半空看自己的肉身。



一年前的自己,当时在做什么呢?无非是和现在一样吧。没有大变化,没有大事件。



黑眼镜要我照片做什么。他把东西塞回去,怎么想都觉得不合理,于是得出结论,他那就是纯粹的犯花痴了。



当他还是解语花的时候,在戏台子上唱,台下黑压压一片,他偏眼神清亮,能瞧见一些来捧场的爷,那一脸肌肉排布已经超越了欣赏甚至迷醉,完全就是一副笑淫淫的嘴脸,不知道听着戏词,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什么。那黏腻的眼神,活像苍蝇贴着蛋糕,当时人尚小,心思比较单纯,也好就好在师傅面子大,护得住人。再大点,就知道,那眼神里,装了什么玩意儿。



这种频繁的不悦记忆,导致了他对这类人的厌恶。他就奇怪了,自己要入了戏,才能唱出神来,但褪了红妆,也没有错乱到翘着兰花指喝茶,怎么台子下头坐着的,就昏了头弄不清戏里戏外了呢?当然再大一点,他又知道了,有的人是生就的猥琐大叔,他们可喜欢青涩的美少年。特不正常那种。



树林子大了,果然什么恶心巴拉的鸟都能养出来。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2-03 08:24:00 +0800 CST  



现在想想,好险自己没唱着唱着把自己唱错乱过去,不然怎么对得起撑过来的母亲和荫庇他的师傅二月红二爷?



他又突然很发散地想起自己对吴邪的微妙情结。小的时候他是被当成女孩子的那个,现在似乎掉了个个儿。自己越来越复杂,学会迂回,学会狡诈,学会狠心。和他一比,仿佛自己成了一杯浊水,他倒是清泉了。人比人比不得,同一起跑线的也不行。比如没事可以打网游的小三爷,和玩个俄罗斯方块都会被电话打断的解少当家。



见过那么大个家族能一夜崩塌的,那么多人心瞬间能散的,那么多所谓死忠回身就变节的。故人争相翻身变犹大,逼得他到后来处理的时候唇都不带抖一下的。人情冷暖下头那句可精准,介绍人类社会正好高度概括。就这一个吴邪对他,还是如一,连带憨夹天真的笑容都不带变的,能不宝贝吗?



一闲着又开始神游。他打断自己的思路。

他业余爱好没有,就是乐于自寻烦恼。有的东西,想也想不清透,佛一定想说,由它去才是。



好多富贵之人晚年都信了佛祖,解雨臣觉得自己离那天还有很远。世界不太美丽,但他不着急出世。



冲个凉,让伙计安排租辆好车,又补觉。手头没事,最好的嗜好就是睡眠。睡眠多好,是思想的短暂死亡。梦游磨牙的人除外,他们抑制不住地在睡梦中劳作。





下午六点出头,解雨臣下了楼。雨终于是止住了。这种不清不楚,稀稀疏疏的下法,比七八月的暴雨还要难受。院里一地落叶,他踱出去,坐上等着的轿车。这次去,一个伙计不带,反正想得到,老崔敢约他,门口绝对是把严的了。



坐在后头,看窗外城市的景观流过,始终是不自在,攥着手机的人又是咬唇,又是删减,发出条短信。



黑眼镜正在街边小铺子吃云吞面,手机一振,短信一条。



发件人:花儿



今晚给爷出现 一屁股债你跑不脱



这算什么,半个歉字都没有?不过真有了,才不信是那倔强的人了。

他当下删了,把手机几乎是捅着塞回后袋。一时间觉得翻盖机果然比较那啥,生气时候愤恨一合,听那啪的一声心里都舒服一点。触屏机你怒了还不敢虐待它,不然等待着你的只有一板支离破碎的屏幕。



看着那半碗还冒着一丝热气的面汤,几丁皮薄肉鲜的云吞,他一把抓过纸巾抹一把嘴,转身拦的士。

自己就是犯贱。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跟师傅报酒店名,司机大佬见他架副墨镜,还很火大的样子,也不敢言语,直往前赶。





你图什么啊瞎子。他无奈地想,那家伙真一点不可爱。崔的事,从头到脚真是他一头热,自找麻烦,现在倒好,人不感激,还怀疑你。都传他黑瞎子过得肆意,可惜有时候随性和随心所欲还是不一样的。他还没那能耐做到后者。不过,大多数人连前者都做不到。





进宴会厅之前,果然有崔的人手把关,早早候着他,恭敬地递上请帖,下一秒就引进侧室身上被检查个遍。



胆小鬼。他乖乖举开手臂,脸上还是那副笑皮。又想,那一位断是不会让人这么上下其手的。崔肯定也不敢硬来。



差距啊差距。



宴会厅迎面进去就是食物琳琅的长桌,还有贵妇人及其女儿的美背,未等黑眼镜停留欣赏,他就被半挟持地引到了大厅那一端去。得,这下那半碗面是吃对了,腹中空空就被拉过来了,真不厚道,现学的舞艺怕是也没机会炫耀了。



一间露台设计的隔间,整面的玻璃门,隔出一个温室样的透明空间,两边垂挂厚重的天鹅绒帘子,一整组暗红色贵气的皮沙发,就崔老板和解老板两个,相对坐着,倒显得那沙发的奢华没处施展了。



接下来是装腔作势的介绍,黑眼镜握解雨臣的手时,给他一板骨头掐得生痛。他大咧咧坐下,见那两人四目相对,面带讥讽的微笑,两边各一排表情肃杀的黑超眼镜仔,就观摩起面前兽脚桌上陈列的食物,然后从果盘里拿了一片蘸着柠檬水的苹果,咔嚓地吃。也不管两道以上剜人的视线聚过来。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2-03 08:24:00 +0800 CST  



一发不可收拾,没人喊他停,他干脆默不作声,抓紧时间挑着吃,听那两位你一言我一语,听解雨臣面带同情兴致满满地问保险索赔,又讽刺地哀怨地忆起老爷子当年和那么那么钟爱的古玩之间的典故。



反正下一秒就可能掀桌泡汤的宴会,现在不饕餮,更待何时?





被迫听着解雨臣自顾自回忆着家族旧梦,还拐着弯儿地骂他的奸诈与不仁义,崔老板估计是一肚子火憋得都要内伤了,等他话头一落,马上转头诘问起黑眼镜来。被点到名的人抓着半个水汪汪的蜜桃,不紧不慢咽下一口,口齿不清地说,钱已经给您老打回去了,这活不好干,瞎子我突然不想接了。



崔老板本来是没料到他还有胆来,结果这人不但不看气氛自顾自吃上了,老早把他卖了,还大言不惭一句话给他顶回来,顿时变了脸色。



解雨臣在那头听着,觉得三人都心知肚明,还在这儿演晦涩的戏,太没趣,便探身拿过面前一直没动的那杯酒,挑着嘴角,说,解某还要赶回北京的飞机,就先告辞了,一边站起身,崔老板,敬您一杯,还愿您早日把赔偿金拿到手,抚平心灵的创伤。

后面站的那一排见人要闪,立刻蠢蠢欲动了,一个沉不住气的直接伸手想拽了解雨臣的胳膊,要把他摁回去。



解雨臣眼神凌厉地瞪回去,还没反手挡,却见那人“嘶”了一声捂着手缩了回去。击中他的那东西沿着沙发背滚下来,他一看,一颗桃子核,还湿漉漉反着光,可别是那瞎子吐过来的,于是又改瞪了黑眼镜。对方正拿湿巾擦着全是果汁的双手,抬头接过那复杂的目光,对他炫耀地挑起一条眉。



宴会主人那边厢看着,心下立刻肯定了这俩绝对是沆瀣一气的,只是他想不通,他解老板怎么就那么神通广大,追查到澳门的拍卖会,知道了他请的人里有这个黑瞎子,最后还能把他拉拢过去。



解雨臣看到崔老板也不发话,也不动,便自己稍稍举杯致意,喝掉,放了杯就要走。后头的人又要拦,被自家主子一个手势制止住。



解雨臣步子还没迈大,黑眼镜也来一句,啊,崔老板,突然想起来,我今晚佳人有约,也先走一步。于是灌下一杯酒跟着前面的人就推开玻璃门,出去了。



解雨臣走得出奇地快,生怕崔老板反悔了放掉他们,突然一群人扑上来似的。好在黑眼镜腿长,不然得一路小跑才撵得上。



一进电梯,黑眼镜刚想开腔,旁边的人冷不丁来一句,你干什么呢?

这问得没头没尾的,黑眼镜不知道该不该答一句,回小九爷,正和您乘电梯呢。



见他也不答,解雨臣说,就你这样,前面的都白装了。这事还没完。刚才没拦,背地里不知怎么玩阴的。我是不怕他,你就等着吧。



黑眼镜看他有点气急败坏的样子,说,花儿爷这莫不是在担心我,嗯?然后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独立包装的核桃酥,撕开包装袋吃将起来。眼见着那人脸色一顿变,可好看了。



出了电梯,解雨臣瞟一眼大厅沙发里正看报纸的那两人,一把拽过正往大门口走的黑眼镜,拉了他往后门去。



出去就是另一条街,两旁全是贩卖外贸服装的小店,往前十来步,车停在那里,解雨臣直接过去把司机拽下车,自己钻进去,又给他塞两张粉红票子喊他打车回家,小伙子急了,扒着车门说今晚还要交车,黑眼镜过去拉开他,说我们多租一天,租金给双倍的,然后绕过车头钻进副驾驶位,门还没带紧呢,车就直接发动了,吓他一跳。



“安全带系上,这边查得严。”黑眼镜听了,心说给你开车本来就不安全,但还是听话地拽过带子。





正是下班高峰期,这条道还好,没有交通堵滞的苗头。

开出去一阵,黑眼镜看看后视镜,问:“咱们往哪儿去?”

“不知道。”

“尾巴怎么办?”

“不知道。”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2-03 08:24:00 +0800 CST  

“你还没吃饭呢吧?”

“闭嘴!”



黑眼镜自讨没趣,伸手扭开收音机,本地的音乐台在放粤语流行曲,一把抵死缠绵的男声,听不懂,但是好像调调听过,他胡乱跟着哼。



抓着方向盘的人正忙着想路,也没空搭理他。



城里的路一顿乱修,解雨臣挑着小道开。路不熟,他心里念着千万不要碰到步行街或单行道。偏偏旁边那人什么都帮不上,还有闲唱歌。颇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气质。





兜兜转转,他们上了一条车流量少的坡道,黑眼镜侧脸一看,两边酒吧林立,最鼎盛的营业时间还未到,霓虹蔫蔫地闪着,就乐了,笑说,花儿爷在这儿放我下去吧。那人听闻自是不理会他,心里却烦躁得一塌糊涂。



车少好办,可以甩人了,他一踩油门。附近是高端居民点,车子在只有两条车道的路上狠狠地拐弯,黑眼镜一边看后头的车只见一辆了,却还是咬得很紧,又突然被离心力一甩,不由得拽住车顶的扶手,心想这车底盘不行啊,开起来飘得忒厉害了。



他们刚过一个路口,后面一个居民牵了狗出来饭后散步,后头的车一下猛刹,轮胎发出一声尖利的哀鸣。



解雨臣赶快打方向盘飞也地逃进下个拐角。黑眼镜叹口气:“可怜的狗儿。”

跑在前头的那条大狗,恐怕在劫难逃。



前面是直道,外面就是大马路,巷战追逃就要结束。还有几十米远,前面突然倒行进来一辆车,直直挡在前头。



短短几秒钟的事,解雨臣只记得他踩上刹车,黑眼镜的双手伸过来抓着方向盘,把他的手臂和手指都快压出血来地痛,车撞上时,他下意识闭了眼,眼皮后面炸开一片晕眩的白光。



等回过神来时,前面的安全气囊已经弹出来,把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扭头一看,副驾座上的人头垂在他这边,额角有血迹,伸过来把方向盘的胳膊耷拉着,夹在他的身前和气囊中间。副驾座前的气囊竟然没打开,他头还混沌着,震得快麻了的手伸过去探那人的鼻息。脑子里骂着狠毒的老崔和上路前不检查车况的租车行,手上一边狠劲摇着黑眼镜。



“瞎子,黑瞎子!”他吃力地回身看看,后头的车没影了,空悠悠无一人,前头的车上司机好像也跑了。

看来崔还没勇敢到要灭口,只是想威慑他们。黑眼镜还昏着。唯恐前头的车随时可能油箱炸开,他们非一起活生生烧成焦炭不可。一狠心,他扶起垂到肩上的头,照着那人没出血的侧脸呼上一大巴掌。



黑眼镜终于算是有意识了,他痛苦地哼一声,解雨臣忙弄开车门,把他半拖半拽地拉出去,也不管他能不能动,又搀着他颤颤巍巍地往前赶,一直跑到大马路口才作罢。一松手,他就像件破风衣一样挂在自己肩上,解雨臣撑着他,一边打电话,一边拦出租车。



解雨臣身上有疼痛和麻痹的地方,但他脑子一直很清醒,把黑眼镜架上车,小心让他躺着,看了看,手骨怕是伤惨了,其他地方看不出来毛病,便安排伙计去对付局子里来查的人,又让人直接去端崔家的堂口。伙计听出他的盛怒,斗胆地问,崔针对的是黑眼镜,要不要做绝了?他竟还能牵得动嘴角,用含笑的声音说,你不想混了是吧?管他针对谁,敢惹到我解当家头上,不让他见阎王算便宜了。然后啪地合了手机。



一直把黑眼镜送进急诊室,他才松口气。



见他身上沾有血迹,值班护士叫他也做全身检查,他一边飞快地给黑眼镜填病例,缴费,一边说不用,护士却一直坚持,惹得他吼回去一声。

见他一脸戾气,眼神恶狠狠。小姑娘噤声了,不高兴地夹着本子走掉,嘀咕着神经病。



解雨臣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他盯着面前的病例,什么都乱写上去了,就是姓名一栏不知道怎么办。他顿一顿,干脆写下自己的名字。



把自己塞进洗手间的一个单间里,他腿一软,也不管墙壁有多脏,直接靠上去。喘了一会儿,才发现出了一身虚汗,静一静,开始检查自己身上的伤。却发现脏器骨骼都没什么大事,只有臂上手背上有些淤青。才想起在车上,是黑眼镜狠命把方向盘大幅度地抡,让副驾座方向迎着撞过去,承受下最大的冲击。


楼主 Deer_Catcher  发布于 2011-12-03 08:24:00 +0800 CST  

楼主:Deer_Catcher

字数:29972

发表时间:2011-10-05 06:0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2-29 14:06:18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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