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巷笙歌】【原创】阋于墙(古风兄弟)

人也许不应该有什么执着。
这是我在偷东西被抓以后所想到的。
慎苑包括其实有八户人家。我在偷其中一家人东西的时候,被抓了个正着。
我被扭送到慎苑主管面前的之后,有人认出我是哥哥的弟弟,派人请了哥哥,他赶到时换了一套衣服,青衣布衫,清风朗朗。
“别哭。”他看到我的第一瞬间,对我说的就是这个。他顶看不惯我爱哭的毛病,觉得我懦弱。
“是你做的吗?”他问我。
“我…”我没有说不是,因为我不敢在他面前撒谎。
他听到了我的答案,呆住了。后知后觉,我明白他是相信我的,他相信我不会偷东西,他不是来指责我的而是来给我撑腰的。
他那一刻的眼中的失望,刺痛了我的心。
“舍弟年幼,一应损失,陈容会负责偿还的。”他跪在主管面前,伏地请求道,“是陈容管教不力,请许容代为受罚。”
“一人做事一人当,他偷的和你有什么关系。”那管事说。
“我是他兄长,他做和我做有什么区别。”他说,再拜,“容愿倍之。”
府里偷窃是常有事。
惩罚也是稀疏平常的,就是脱光了打竹板子,打多少根据偷窃的财物的价值而定。
最后的结果是归还财物,竹板一百五十。
我从来没有见过陈容脸上有过什么痛楚的表情,在他脱衣服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他的手在颤抖,他的睫毛也在颤抖。
我是他最亲近之人,他连洗澡都要回避我,可知他多么介怀别人看到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了。
他不愿意自己的悲哀暴露与光天化日之下。
有人不忍看他,转过身去,其余的人也见例纷纷背过去。
我明白了他以前不曾在人前受过这些责罚。他是一个罪奴,但是在这小小的慎苑中,却没有任何人轻他贱他辱他。这慎苑中每个罪奴都憎恨着王爷,作为王爷之子的他却受到了大家的尊重,不是王爷的特殊关照而免于被刁难,只是因为他的身上有闪闪发光的东西。
一百五十下竹板打完,他腰部以下皮开肉绽满是血迹,可是却一言不发,别提哭闹,他连喘息都很轻。
他拜谢执行人后,沉默地走了,我跟在他身后。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19 22:40:00 +0800 CST  
我以为他会回家处理伤口,但是他没有。
他回到了自己洗恭桶的水池畔。
他的恭桶被这突发的插曲打乱了没有洗完,这些十几个恭桶是别人明天要用的。
他是无论自己受多大委屈不会给别人添麻烦的那种人。
我跟在他身边,但是他完全不理我,只是默默的开始了自己日常的工作。
远远的跪在他旁边,恭桶的恶臭一阵阵袭来。其实我以前曾经想过白天帮他洗洗恭桶,减轻他的工作量,但以我受不住那股恶臭而作罢。
只不过片刻功夫我就感觉到极度的恶心,反胃。
而哥哥,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每天劳作十个时辰,他是那么爱干净,他怎么接受的了,又怎么能一日一日地坚持。
我不敢想。
“为什么?”回到家后,他问我。
“因为我饿。”我跪在他面前。
我不想告诉他我偷钱想还糖葫芦给他尝尝的计划。
冰糖葫芦是我们共同的快乐记忆。
沾上了偷这个字,我们就会失去那份快乐了。
“我反省过自己,是否对你太过严厉,你只是个小孩子。”他轻声说,“可是小孩子就是你偷东西的借口吗?”
“不是…”我怯生生地答。
他看了我一眼,我明白他没有让我回答的意思。
“我有错,我太信任你,我已经受了惩罚。”他的声音是低落的,充满了对我,和对他自己的失望,“你呢?”
“是因为饿是吗?”他貌似自言自语说,“那就从今天开始禁食吧。”
他说完,就睡了。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19 23:17:00 +0800 CST  
饥饿是哥哥给我的惩罚。
饥饿是我应得到的。
我是心悦诚服的。
我就被哥哥抓到了我在偷偷吃土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哥哥那天走的时候其实是就给我留了食物的,他留了半个馒头在桌子上。
我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东西了,已经过去了一昼夜。
我是饥饿的,我心发慌,心口烧烧的,头晕乎乎的,但是这不是我吃土的原因。
如果有原因的话,其实是因为我是个小孩子,我好奇而已。我一整天都在抵抗桌上那半个香喷喷的馒头的诱惑,没有哥哥的同意我即使再饿也不会动那个馒头的。然而越是克制自己我越是渴望吃点什么。如何在不违背哥哥的命令的基础上吃点什么,这个问题让我想破了脑袋,然后我就想到了土,土不是食物所以不算违禁,我想知道土是什么味道。
“这不是偷的!”这是我解释的第一句。因为他有时罚人是不会给我解释的机会的,而我只是想让他知道我没有偷东西,我不想再让他伤心。
“我知道。”他看着我,将我抱在怀里,声音有些颤抖。他有抱歉的意思。
他误会了我,以为我吃土是饥饿到了发狂的地步。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解释。
他是知道饥饿的滋味的,饥饿对他来说,是比酷烈的鞭刑更加残酷的记忆,所以看到我吃土才会如此动情。
“对不起,易儿。”他揉揉我的头,声音压的很低。
他给我煮了蔬菜汤,用他珍藏的最后的蔬菜。他其实有个小菜园的,被刚刚来的我给破坏了,我那时才醒两天,一心一意想要逃跑,想要毁坏他重要的东西,不知轻重把他的小菜园里每一颗菜苗都给拔了——导致我们只有主食没有蔬菜的局面。
他那天狠狠地揍了我的屁股二十下,和我玩泥巴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惩罚相同——似乎对他来说那是两个同等程度的错误。
蔬菜汤里漂浮着三个青碧的菜叶,他都拨给了我,自己乘了一些清汤,汤泡馍馍,我们一起度了热气腾腾的晚餐时光。
“八十下。”他手里拿着不知从哪里来的竹片,开始准备惩罚我。我光着屁股,趴在床上。
“不用报数,不许嚎,不许逃,不许求饶,否则翻倍。”他重提了之前的规矩,是在我逃跑后这两三个月都不曾执行以至于我都有些忘了的规矩。
我知道他重提是表示他是认真的,如果我犯他不会给我留情面的,偷窃对他来说就是不容原谅的罪行。
“啪!”竹片破空的声音,比树枝要更加清脆。
我还没准备好,第一下就落在了我的屁股上。
炸裂的疼痛随着那一道红印传到我全身。
不及我反应,数十下竹片就挥舞下来。
竹片比竹板要轻,造成的伤害要比竹板小的多,只是疼在皮上,所以他完全不吝惜力气。
挨到四十多下时,我觉得感觉自己屁股疼得厉害,一跳一跳的,疼得抽抽。
我是不会逃的,也不会求饶,偷窃本来就是我错了,而且我还伤了哥哥的心。凭借我虽然短却还算丰富多彩的挨打经验来说,我知道只要忍过一个临界值身体就会麻木就不那么疼了。
只是我遏制不住自己想哭的欲望。
太疼了,真的疼得受不了,我感觉呜咽声就在我嗓子眼儿,只要走一不留神就会泄露出来。
受不了,没有任何一个六岁小孩被这样狠厉的打屁股还不哭的,虽然我已经七岁了,但是我还是受不住。
哥哥的责打是没有规律的,他抽的都是自己顺手的地方,下手轻重也全屏随意,因此才打了一半我的屁股就有几处高高的肿起,面临着破皮的风险。
不能哭,可是我实在受不住,于是悄悄的,我把袖子塞到自己嘴里,堵住了自己的声音。
坚持,马上就结束了,我在心里悄悄给自己打气。
“吐出来。”
大概挨了七十多下时,我突然听到哥哥的诘责。哥哥一早看到我往嘴里塞袖子了,但是却在最后的时刻才点明?
感觉到了恐慌,我有点呆滞。
“我错了,哥,我错了,饶我一次吧…”这是我不经大脑的哀求。
“重来。”他的声音毫无起伏,就好像叫我吃饭一样随意。
“呜呜呜啊啊不要啊啊哥哥欺负人啊…”我听道那两个字感觉脑子都要爆炸了,意志力完全崩溃,呜呜的嚎哭起来,已经七十多下了,居然要重来,我接受不了。
“不要哭,听话。”哥哥的声音很温柔。
似乎在安慰我的样子?
要是真的安慰我,就不要在打了呀!我在心里怒吼。
“哥哥,求你把我嘴堵上吧。”我是真的受不了了,低低地哀求。
然而没用的。
他已经决定了要给我教训,不会手软的。而我不乖,就无法获得哥哥的原谅。
忘不了他那个眼神,失望的眼神,我最不想要的事就是哥哥厌恶我啊。

挨完后面的那八十下,我浑身都是汗,屁股肿的大了一圈,先前被抽硬的地方又被抽软了,像被一个透明的球包裹,有四五处愣子最高的地方破了皮流着浓血,惨不忍睹。
比起肉体的疼痛,更让我难受的是来自心脏的痛苦,那强行压抑剧痛而带来可怕的压迫感,而我的灵魂就好像在空中飘一样,离我的身体很远。
“乖。”他来抱我的时候,我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酷刑已经结束了,我只是觉得眼前一片漆黑,喘不过气来,他轻轻的拍着我的背帮我顺气,拍了好一会我才哭出来。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20 03:31:00 +0800 CST  
第六章 我有弟弟了
在年节以前,哥哥一共经历了八次月渡,其中有七次他都是自己走过来的,不管是如何的痛苦,他毕竟是陈容,他不会允许自己的软弱。
只有八月的那次,他是被人抬回来的。
他身上同时有酒气和血腥气,让我以为他是醉了而走不动路。
他身上的鞭伤痕比以往更加细密,甚至小腿,胳膊这些的地方,都密布血痕。除了鞭伤,他的胸口还有烙铁痕迹,共有有三处都烙的很深黏糊糊的挂着血珠。
我想帮他清理,结果发现他的手,他的手虽然看起来只是青紫,虽完全没有气力,大概是夹板之类的。
我一边哭着一边帮他上药,他的伤口有一些甚至析出了盐粒,是很多次被浓盐水洗过的痕迹。
哥哥一定度过了糟糕的一天。
我正在庆幸哥哥处于昏迷之中,不用承受雪斐散的剧痛,却发现他发起烧来。
他的身体烫的像火炉一样,可能是因为喝了酒的原因。
我只能不断的打水把衣服打湿敷在他头上,一遍又一遍。
哥哥到凌晨才降下温来,我不及庆幸,却发现他的体温降的太过,冷的像尸体一样。
我抱着他的头,试图用我的体温给他取暖。
然后我就听到他在梦呓,但是我听不清他在说啥。
王爷为什么逼他饮酒?
是虐伤之后新的惩罚方式吗?
只要王爷给的,毒药哥哥也会毫不犹豫的饮下吧。
他完全不在乎哥哥的死活。
或者是先与哥哥饮酒吗?
那天是中秋啊。
邀哥哥对月饮酒。
哥哥一定很开心。
然后发生了争执,紧接着酷烈的折磨。
给他欢愉,给他温暖,给他慰籍,甚至于给他了希望。
然后摔碎他的希望,让他痛苦,让他悲哀,让他在惨烈的刑伤中崩溃。
哥哥原来在梦呓说“爹爹。”
我看到了哥哥的眼泪,我人生中唯一一次看到了哥哥的眼泪,透明的干净的像清晨的露水。
后来很多人问我,第一次想杀人是什么时候。
就是那个夜晚,我抱着哥哥,哥哥冷的像死人,哥哥在睡梦中哭了,我怕他永远也醒不过来。
我决定要杀了白端斐。
白端斐就是王爷的大名。
他伤我的弃我,我只是厌恶他。
可是他在我手里夺走了哥哥,我要杀了他。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21 18:42:00 +0800 CST  
哥哥的高烧和低烧交替经历了三天。
他发烧的时候,我很怕他不能退烧。
但是当他体温极低的时候,我又宁愿他发烧,宁愿他烧成傻子,也不想失去他。
哥哥每次月渡以后都会有一天养伤的假期,无论怎样的伤痛都只允许他休息一天。
而且那天不工作是没有食物的。
不知道他以前是怎么处理的。
但是他带着我的时候,总会用伤药和别人换一点食物,给我吃让我将就一下。
哥哥昏迷的三天,我们陷入了弹绝粮尽的地步,我是无所谓的,我虽然饥饿,但是我还能忍忍。
只是哥哥,他会死的。
可是我什么吃的都没有。
因为我没有工作。
这绝不是什么对小孩子的优待,没有工作就没有食物。
我可以吃苦,我不会偷懒的,但是我没资格工作。
慎苑里每一个人都厌恶我。
这是应该的。
当白继宁的我,张扬跋扈,肆意妄为,打骂侍女不算什么,糕点不好吃而打死厨子,天气不放晴就发落几个小厮,这样的事我不知道做了多少。
我是主子,他们是奴隶,只是东西而已,我从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直到遇到哥哥。
所有人都恨我,哥哥是知道的。
如果同样是偷窃之刑,哥哥替我只是被惨烈责罚,哥哥不替我我可能会被恨我的人们活活打残。
这才是我离不开哥哥的原因。
为了食物,我挨家挨户的苦苦哀求慎苑的每一户人家,那些人要不是大门紧闭要不就是狠狠地把我打一顿。我朝他们磕头,一次又一次疯狂地磕头,得到的只有嘲讽和推搡。
那天我真的很绝望。
结果在院子的门口,居然捡到了半个馍馍,不知道是哪个粗心的人掉了的。
我将那珍贵的馍馍就着水喂给哥哥时,他迷迷糊糊地问我吃了吗。
我答说,吃过了。
这句话他说了太多次。
我明白从前照顾他的哑巴嬷嬷是怎么死的了。
是饿死的。
她每一次都把自己的食物省给哥哥,哥哥活了下来,就像哥哥把食物省给我一样。
这样下去哥哥也会死的。
我们是没有未来的。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22 12:37:00 +0800 CST  
哥哥不很喜欢别人碰自己,平时也只有把我实在打的狠了才肯象征性抱抱我。
然而冬天到了,我们唯一取暖源是秋天收集的一些干草落叶,这里虽然是王府后院,破破烂烂有些植被,不过想也知道,数量有限。
冷的不行的日子里,他就晚上抱着我睡。
他的怀里很温暖,有一股特殊的令人心安的味道。
但是我还是冷的睡不着,他就没办法,就给我讲故事哄我,讲一些奇奇怪怪的故事,大侠仗剑行千里,书生一人守一城,小和尚一念成魔等等。他讲故事声音不似平时那般冷清,而是故意模仿故事里人的声音,学少女娇笑,孩童啼哭,惟妙惟肖,有趣极了。
一旦一个表面高冷的人在你面前学过小狗叫,你就很难不觉得和他有距离感。躺在他怀里胡闹的时候,我甚至学会了和他顶嘴,被他按在床上残忍的挠痒痒。
弟弟是那年冬天出生的,白端斐给他取名叫白继瑞。
我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和我没什么关系一样,我希望他的一生平安顺遂不要和我相关。
他出生的那天,下了雪。
王爷命人放了特别多的烟花,烟花映在晶莹的雪地里,好看的像极了仙境。
哥哥和我在雪地里看,他很开心的搂着我问,怕不怕。
我不怕。
和哥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怕。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22 17:46:00 +0800 CST  
其实初春的时候,我就听说了那个消息,王府要招家世清白的孩子进暗卫营,暗卫待遇很好,孩子被选中的话一次性补贴家里十两纹银,表现好的话还会有无尽的赏赐,王府的许多奴仆、佃户都争相给自己孩子报名,他们太过贫穷,子侄本就人生没什么希望,若有机会去暗卫营学点本事,又有钱拿,可谓一步登天。
我想让哥哥给我报名,哥哥笑着说我家世不清白。那时我们已经不避讳这些事情了。
后来我又去问哥哥,他看我认真,就给我解释暗卫是干啥的。
“可是哥哥,当暗卫能学武啊~”我软磨硬泡了他好几天。
“他们说暗卫营里有好多好吃的,我们就不用挨饿了。”见他不理我,我又撒娇。
其实这是我最关心的事,如果有了食物,我们所面临的困境就会迎刃而解。
“哥哥你就帮帮我吧…”
“不行。”他说。
“为什么不行?”我挡在他面前。
“别烦我。”他不想理我。
“难道我们的人生还有什么值得市区的吗?凭什么我就得一辈子困在这个园子里一事无成!”我几乎是口不择言了,还以为他要打我。结果他只是看看我。
“难道为了钱财,你就能杀人吗?”他最后问我。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哥哥是连接受别人施舍都不愿的人,他是真正的洁白无瑕。
他是不可能妥协的。
我去找了白端斐。
我跪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认识我了,一年前还他膝头撒娇的孩子现在看起来像是不知从哪里来的乞儿。
“哪里来的野种,赶出去。”他显然是不悦的。
“王爷,求求您,贱奴有一事相求。”我不管不顾地抱着他的腿,拼命地哀求。
“是你?”他狠狠地踹我,试图甩开我,旁边的仆人也来拉我,现场乱成一团,我却死也不撒手,任由他的脚狠狠地踢在我心口。
他认出我来了,他停了下来,似乎有点迷茫。
“贱奴自知罪孽深重。
求王爷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
贱奴愿入暗卫营,只求能成为对您有用的人。
我不敢奢求您的原谅,只想用我的生命来报答您,我想帮到您,哪怕一点也好,那我一生就没有白活。”
这几句话我练习了百遍,虽然没有一句真心话,但我却说的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双眼饱含热泪,就好像一个纯洁的羔羊看着他,跪在那里等他的决断。
他没什么表情。
我以为他不会同意,或者至少会提什么要求。
“准了。”结果他什么都没提,轻飘飘地说了这么一句就走了。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同意。
我晕倒在原地。他是学武之人,朝我心口踢的那几脚踢断了我两个肋骨,也踢伤了我的心脉。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22 19:11:00 +0800 CST  
关于点赞的问题,我想说两句。
有一种写手,最初决定写文的那刻,是自己喜欢的那个大大停更了。
其实于我们而言,不只是那个大大,而是那个贴吧里所有的大大,那些温暖过我们的所有文字的离开,除了贴吧的恶意以外,难道不是也有看帖人的恶意吗?
白嫖好像是贴吧的传统,也是让人失去信心的根源吧,因为大家都知道,重建一个有生命力的楼是一件多么困难的事。
他们中很多人就这样和我们失散了。
为什么不让他简单一些呢?
还在的我们,不是应该用力守护我们现在还有的吗?
六百赞究竟多不多呢?这个贴我发了120条消息,精心修改的文字几万字所费的时间不值得五六个读者从头到尾点赞一遍花几分钟吗?
我自问我是值得的。
我始终认为,故事是属于读者和作者的共同回忆。
我希望和你们一起,创造一个美好的故事,而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这当然不是我一个人的心声,愿与君共勉,一起对抗我们所对抗不了的,践行我们所能够践行的。
晚安。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26 23:33:00 +0800 CST  
第七章 我要当暗卫
“你怎么才回来?”哥哥问我。
他在等我,深夜一盏橘灯,给我此生最难以释怀的温暖。
“我…”我不想说,也不想撒谎。
我不知道他会怎么看我去求王爷的事。
他说过不许我乱跑的,尤其是跑到前院去。
可是我是真的想,抓住任何机会,让我们过上幸福的生活,说好的冰糖葫芦,我不想让它永远只在我们梦中。
“嗯?”他端给我洗脚的水,轻哼表示再给我一个机会。
“我去找了王爷。”我说。
我还是想对他坦诚,我想问心无愧,想凭借一腔诚意获得最重要的人的信赖,我还是太贪婪。
他本来要给我洗脚的,停了下来,我低着头也不敢看他。
他沉默了一会,说了一句,“看来是皮痒了呀?”
他的语调是调笑的,或者是故意装作调笑的。他理解我有自己的理由,虽然不悦但不打算真的收拾我,他已经很久没怎么收拾我了。
说不定还有一点暗讽我跑到王爷那里是件愚蠢的求打的事。王爷踹我的那两脚留下的伤我看过,是两块黑紫,按起来有点疼,不按的时候,就是阵痛,时而疼痛刺骨,时而尚堪忍受,感觉比挨板子要轻些。我既不懂武也不懂医,不知道什么是内伤,也不知道这样的伤不像被打了板子不管不顾皮肉自己也会长好,一直放下去不治不出月余我会死的。
“我去求他,许我入暗卫营。”我说。“他同意了,明天就开营了。”我一股脑地和盘托出,明天就是开营日,所以我今天才去求王爷的。我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也许最近真的被哥哥惯的太过,我以为他虽然会生气,甚至会揍我,但是最终是会理解我的想法的,或者至少是会尊重我的。因为所有的一腔赤诚都值得被尊重,即使是他不喜欢的。
“你!”我没想到哥哥居然会被我气的说不出话来,他的手高高扬起,我吓得紧紧闭上眼睛不敢动弹,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他的手又轻轻落下了,我松了一口气。
然后他说。
“我说过,不服我管教,就不要做我弟弟了。”
“哥哥!”
这句话于我堪称晴天霹雳,我没想到他因为这等区区小事就不要我了,当即就跪在了地上,慌慌乱乱地打翻了那盆水。
“我劝过你,你却还是如此。”他说,声音冷漠。“既然如此,那你就和我没有什么关系了。”
“哥哥,易儿错了,请哥哥责罚。”我慌乱地求他,将旁边的树枝儿高高的举起,举到他面前。
“请哥哥狠狠责罚!不对,求哥哥狠狠责罚,易儿知错了…”我边哭边疯狂求他,他丝毫不为所动。
他已经有了决断,他不会更改自己地想法,把我当空气一般,他睡了。
我明白了为什么王爷会同意我的请求了。
我还以为是他念在毕竟养过我一场,怜我真情实感,给我些许恩赐。
其实是因为他了解他。
他知道哥哥的为人,知道哥哥的底线。他无论如何刑逼利诱哥哥,哥哥都没有屈从与他的意志。直到愚蠢的我开始愚蠢的幻想。
哥哥的人生,追求的是无瑕两字,世人负他何多,他不负世人分毫。
他可以割舍唾手可得的亲情,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之不公,绝对的洁白无瑕,雅正矜贵才是他屹立于世间的根本。
他眼里容不得沙子,更何况是暗卫这种杀人兵器呢!
我可以辩解,杀人是尚未发生之事,未定之事,就算发生,也是由于王爷的命令,我不杀人,别人也会杀,不是我的错。
但是我知道这是狡辩。
为了钱财,我就能杀人。
为了生存,我就是自愿走上暗卫之路。
我记得他的眼神,那个知道我偷窃之后失望的眼神。
我记得他说过,“他做和我做有什么区别。”
我跪在那里,双手高高举着那个树枝,跪了一整夜,膝下的被我打翻的冷水在初春的晚上被冻的像坚冰一样。
无数次,我曾梦见,他那时高高举起的手狠狠地落下了,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打的我两个脸都肿得不成人形,然后他就如同往常一样“冷淡”地哄我,我又哭又笑的,脸上挂着奸诈的笑容。
但是我知道,这梦不可能成为现实了。
我也许离幸福很近过,但是却因为我的短视,永远的错过了。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27 17:41:00 +0800 CST  
那天晚上,我举着那个树枝跪了一夜。
我知道,他没有睡着。
他背对着我,没有翻过身,呼吸节奏也变过。
可是他也没有转过来。
他背对着我,直到天光亮起,天色熹微。
他在等我的选择。
我本来也许可以留下,但是我还是踏上了去浮屠营的棺材车。
许老说我在这届新生中资质一般,心性却是上佳,所以才留下了我。
他的答案是蛇试中我的表现极佳。
蛇试是往运新生的棺材车中投数十条驯化的毒蛇,看新生反应。六七岁的孩子面对大量毒蛇,要么嚎啕大哭疯狂挣扎,要么呆如木鸡失去神智,只有我一人从容异常,明明看到了那么多毒蛇四下游走,还是在棺材车上睡得香甜。
这其实是个误会。我上车前的那夜,带着那样重的内伤彻夜在冰土上熬跪,跪到后半夜我光是举着轻飘飘的树枝的手都完全麻木了,一直在疯狂地抖,何况支撑全身重量的双膝。
我实在是太累了,别说是十几条毒蛇,就算是十几条蟒蛇,我也没力气反应。
最初入营的时候难免要教些规矩。
我们的第一课就是教营规,七八岁的孩子七天之内得背下三百二十六条《浮屠律》,这些孩子大多都和我一样不识字,为了背下来得挨多少打就不言而喻了。
挨打主要就是打板子,脱光打屁股。
二十起步,一个字背不出就是二十下。一天一两百下都是少的。
我们宿舍通铺上十个孩子,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趴着睡的,整整齐齐地露着十个肿得像紫蘑菇的光屁股。
爱哭的孩子不给水喝,这些孩子虽然是奴仆之子但是奴仆也是疼孩子的。离别父母孩子哭闹也是人之常情,谁哭就会被绑着手挂在桑树前的木架子上晒太阳,晒到哭不出为止。
再有就是见礼,礼节无小事,随便就是掌嘴几十下,半个时辰罚跪,实在不长记性还有跪铁链一说。
食堂用饭,那其实是用来改变孩子们体质的药膳,吃不完也会有惩罚,会挨鞭子,抽背,抽腿,直到你吃完为止,如果吃完了吐出来,吐出来的会被逼再咽回去。
不少孩子都被赶回家去了,十四天后剩下的孩子算是浮屠营的新苗,可以在骨头上刺下一个浮屠营的刺印。
其实之前的,我都没哭过,我背书还行,俗礼也大都见识过,但是常常吃不完饭,因为在慎苑,我每天可以吃的东西太少了,胃早都被饿小了,真的吃不下,为这挨打多一些,一边挨打一边在心里鄙夷自己,明明是为了吃上饱饭来到了这里,居然天天为了吃不完饭而挨打。
直到刺印那天,一百四十针,刺在颅骨上,足够隐秘不至于在暗卫魏来执行什么隐蔽任务时被暴露,又绝对无法消除。
刺印都是用麻药的,上麻药不是因为教习对孩子们的同情,仅仅是为了安全,不然怎么能在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头上安全的施针刻字。
所以当许老看到我刺着刺着哭出来的时候,他吃了一惊。
他后来说他没想到我被麻倒了还会哭。
那天确实很痛,针刺颅骨的剧痛,堪称是我半生所受剧痛前三,实在是没有办法形容那种奇痛,那种痛到让我想死,痛到让我分不清自己是死是活的剧痛,日后一次次地在我的噩梦出现,我哭不仅是痛的受不了,是因为我明白那刺印将给我带来一生无法摆脱的阴影。
后来我才明白雪斐散中的冰蟾和浮屠营中用来给孩子们改变体质的药膳中一味药冲突,导致我对大多数麻药免疫。
那天下午,我迎来了自己的第一个休假。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19-12-31 01:04:00 +0800 CST  
许老说,优秀的武器不仅仅要锋芒毕露,更重要的是要趁手。
所谓趁手,就是要有把柄。
花费时间金钱培育刺客,刺客的能力取决于玉石的资质,有些石头天生璞玉细细雕琢光华璀璨,另一些石头不过是顽石本就磨不成宝器,但也并不意味着它们就没有用处。
只有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是唯一愚蠢的行为。
缺乏剑柄而伤人伤己的剑,是最蠢的作品。
所以我们是有假期的,半个月休一天,那天午餐会发大鸡腿,我们可以选择在营中休息,也可以选择棺材车把我们带到城中游玩,家近的也可以回家。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香的鸡腿,又肥又嫩,鲜美流油。哥哥肯定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吃的鸡腿。我想到那天晚上哥哥为了我,灼烧自己的伤口留下的让我无法忘怀的“烤肉”香味,我觉得一切都值得了,我的痛苦和牺牲变得有价值了,哥哥和我终于过上了有指望的日子,能够看得到幸福的日子,甚至在回家路上我觉得头上刚刚刺字的伤口都没有那么疼了。
哥哥不在家。
哥哥不知道我那天会回家,他甚至不知道我短期内是否会回家,下午仍然是他的工作时间,自然不会在家等我。
我是有失望的。
但是我的失望比我当时感受到的幸福和快乐相比,实在是太渺小了。
我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的快乐,我是能给哥哥带来鸡腿的人,哥哥从来都没有吃过鸡腿,我们会一起过上幸福的日子。
这几个简单的念头在我脑海里疯狂飞窜,堪称是单曲循环。
我在等待他回来,一边等待一边洗了洗自己的衣服,干了下手边力所能及的活。
我从未经历过这样的等待,在这之前,我经历的等待都是痛苦的,煎熬的,绝望的,提心吊胆的,我曾经跪着等待,也曾经守在门口等待,我害怕哥哥不能平安的归来,我害怕痛苦,害怕伤害的到来,我害怕时间流逝,害怕自己丧失体力,害怕得不到哥哥的谅解,害怕最终得到冷漠的对待,就在那个下午,时间让我焦虑但同样让我幸福。
那是唯一的下午,时间让我焦虑而幸福。
后来许老问过我,你难道不曾想过,他会离开。
因为我选择了背弃哥哥的道路,哥哥会选择离开,我等不到哥哥回来。
我从未想过。
我知道哥哥不会离开。
最起码,那个时候,我知道哥哥无论怎么恼怒,怎么凶我,他不会离开我。
他确实没有离开,在夕阳薄暮的时候,他回来了。
青色旧衣,金色夕阳,他回来了,像夕阳中的降临的仙子。
他走了过来,他也许没看到我朝他兴奋得挥舞的双手,他也许没看清朝他跑过去的是我,在这十四天,我换了新衣服,说不定还长高了,有点认不出来也是人之常情。
我飞奔地到他面前,想投入他的怀里,但是他拒绝了。他用手挡了我一下。
是因为我在土地里奔跑渐得到处都是灰尘吗?
哥哥很爱干净,自然不会抱脏兮兮的我的。
我不好意思地跟在他身边,献宝似的把我手里的大鸡腿举到他面前。
“哥哥,你看这是什么?”
“哥哥,这是大鸡腿。”
“哥哥,这个很好吃的!”
“哥哥,这是给你吃的!”
我叽叽喳喳地在那里说,语气超级兴奋,我太过快乐,我的脸上,幸福的笑容完全无法抑制,真的笑的和花儿一样,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没有理我的意思。
“出去。”
这是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说完他就关上了门。
他把我关在了门外。
“哥哥?哥哥!”我在门外喊他,喊着喊着就哭了。
我在门外掉下那滴眼泪的时候,我还是带着笑容的,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泪水。
我一开始是无声的哭,后来眼泪越来越多,变成嚎啕大哭,哭到后来上气不接下气,我从来都没有哭的那么惨过,不管他只是惩罚我有多惨,不管经历了怎样的痛苦绝望,我从来没有那样哭过,哭到感觉自己快把心呕出来。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2 23:59:00 +0800 CST  
我折了五六根树条,去了上面的枝叶和树刺,将其中的一个捧在手里,其他的泡在水里,跪在了门口。
我责怪过自己,为什么不早想到这些。
我在浮屠营时明明不曾忘记过入营时哥哥尚未原谅我的事情。
我为什么,会被喜悦冲昏了头脑?
我应该一回来,就乖乖跪好,我明明应该早早的乖乖地跪好,举着树条反思自己,我应该在他回来之前就跪满两三个时辰。
我到底是凭什么仍未一个鸡腿就能让哥哥回心转意,哥哥是世子之位唾手可得而不屑一顾之人,难道会被一个鸡腿利诱吗?即使这个鸡腿是我拼了命挣来的又如何呢?
即使为了这个鸡腿,我身上都是鞭伤,我的屁股天天都是青的,我的头上浮屠之印活生生地刺在我的颅骨之上,这又如何呢?
他看的到我头上包着的白布渗出的血,他闻得到我身上的药草味道。
仅凭这些,就是要求他背叛自己最宝贵的唯一所拥有的原则吗?
我恨自己。
我跪在那里,可以看到窗口,窗台上摆着我的泥做的冰糖葫芦,上面占满了灰。
他不曾打扫过。他爱干净,家里处处斗打扫得很干净,除了那个冰糖葫芦。
为什么我刚刚回来时没有注意到呢?
他人在这里,但是和他原谅了我,根本就没有关系。
他现在在这里,然而他明天很有可能,就不会在这里了。
我为什么到此刻才想到失去他的可能性呢?
他憎恶我。
从他那一摆手的动作中,他的厌恶,显而易见,他觉得我是个脏东西。
我刚刚为什么要哭?
明明他讨厌我哭的。
我乖乖跪好。
我的屁股一用力那些刻意被我忽略的青青紫紫就像被烈火点燃一般疼,我知道他看不见,但是我非要强迫自己跪直。
夜风吹在我头上的伤口上,就好像是又一次的银针刺我的头骨,酷烈的刺痛让我一阵阵的觉得失明,以至于刺伤好了之后我仍然见不得风。
我不怕疼痛,我怕自己麻木,我怕自己昏过去,我怕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来表现自己的诚意和乖巧,我已经浪费了一个下午。
哥哥,是我错了,是我以为是,我活该。
哥哥求你惩罚我,求你狠狠地惩罚我,无论你怎么惩罚我我都不会哭的。
我求求你了,别不要我,别不理我。
易儿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
……
我看到哥哥出来了,月光下他的脸像天使一样温柔。
他抱了抱我,把我抱到了床上,他的怀里让我安心,他轻轻地像之前一样,给我讲那些大侠的故事,哄我入睡,我们都成了大侠,一起游戏江湖……
……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发觉那是梦的,是晨光唤醒了我。
哥哥已经不在屋内了,他已经出门劳动了。
我倒在我跪的地方,他没有碰过我,他没有查过我的伤口,也没有给我上过药。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晕过去,我真的非常努力保持神智,我连一丝晕过去逃避惩罚的心思都没有。
我恨我自己,恨我自己无能脆弱,恨我自己跪都跪不住。
我的膝盖下湿湿的,是血。
哥哥出门时有看到这血吗?
因为之前在营里也没少跪过,我活生生地一夜跪出血来。
哥哥一定是没有看到吧。
哥哥不可能看到还是不理我的。
只要稍微想想这个可能性,我就心疼,疼得难受,疼得不堪忍受。
哥哥是爱我的。
哥哥是我唯一的依靠。
哥哥不可能不理我的。
我好难受呀,我只想要抱着自己坐在门口哭。
但是我没有,因为我今天还要回营里,营里还有无数的痛苦等待着我。
我将膝盖伤口上沾的的泥土洗尽,给自己浑身的伤口都涂上雪斐散,涂了两次。
营里的伤药没有雪斐散的副作用,也没有它的奇效。
我涂着涂着药还吐了血,是因为王爷那两脚带来的内伤日趋恶化,我竟然有些习惯。
我其实那时离死很近了,只是自己不知道而已。
我曾经想过质问哥哥,在我脑海里,我大声的叫他的名字,我问他,陈容,你有没有想过,在我跪在那里苦苦哀求你的那晚,我很有可能会死掉?
如果我死前的那天,我们最后的对话,你对我最后说的话,就是一句冷漠的“出去”,你日后想起来会不会有一丝丝后悔甚至有点伤心。
……
当然这只存在于我的幻想之中,我不敢指责他的,甚至不敢叫他名字的,从来都不敢的。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3 01:44:00 +0800 CST  
第八章 我要学武功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3 12:51:00 +0800 CST  
第二次休息日,我得到了我的月钱二十文铜板。
我紧紧的攥着那二十文,盯着那个买糖葫芦的看,直到他厌恶地把我赶到了一边。
冰糖葫芦,五文一个,糖汁晶莹剔透,葫芦又大又红,远远看着就有能感受到舌尖上又甜又酸的美妙味道。
我答应过要给哥哥买糖葫芦的,我说过这样美好的事物哥哥也值得拥有。
但是我没买。
我不敢买。
我怕哥哥会不要,我怕我双手奉上,他会毫不留情的将它扔进泥土之中。
我怕那种心痛到无法呼吸的感觉。
冰糖葫芦是我对幸福最纯粹的向往,我还记得那天哥哥纯粹的笑容,那个无忧无虑的笑容,像星辰一样灿烂。就像我宁愿挨打挨饿宁愿被他误解也不愿意告诉哥哥我那次偷东西是为了给他买冰糖葫芦,我所能珍惜东西太少,以至于我舍不得让这么珍贵的回忆沾上任何阴影。
哥哥果然没有碰那个鸡腿,虽然我走时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地方,那个鸡腿是腐烂了,就像一具尸体,面对这种场景洁癖的哥哥一定忍得很难受吧。
我将桌子清理干净,在床上躺了一会。
床上有哥哥那令人安心的味道,明明离我那么近,我却触不到的味道。
我趴在床上哭了一会。我不知道自己在哭啥,就是靠近哥哥的味道,觉得自己莫名委屈。
然后我把新鸡腿放在桌子上,洗了洗自己的衣服,泡了一些树枝,挑了最结实的,捧在手里,跪在门口,跪好。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3 14:22:00 +0800 CST  
他回来了,踏星而归。
我那时已经跪了三个时辰了,身体摇摇欲坠。
他走过来了,他走的很快,我闻到了他身上的味道,我不知道该说啥,我感觉自己嗓子很痒,发不出声音,他经过了我的身边。我说不出话来,伸手握住了他的下裳。
“松开。”他说。他挣了挣,停了下来。
“哥哥……”我从喉咙里挤出这两个字,我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流。
我不想松手,我宁愿让他踩我的手,把我的手踩肿踩烂踩到鲜血淋漓,只要他能发泄他的愤怒怎么样都可以。哪怕不能发泄愤怒也行,我真的不想再像一个无家可归的狗一样跪在门口了,哪怕只是让我进去跪也行。
但是他没有,他甚至都没有踹我一脚,就站在那里,长身玉立,俊拔如竹。
咫尺之间,仿佛隔了万水千山。
我以为我们我们僵持了很久,其实没过多久我就松开了手。
我很乖的。
不然我本可以直接跪在屋里不必顺他心意跪在外面。
哥哥我这么乖,你能不能看看我呀?
……
他进去了,他又开了门。
他把我的鸡腿扔了出来。
我第一次见他扔了他的馍馍,他现在扔了我的鸡腿,这本就是天道轮回。
我爬过去,小心翼翼的把那个鸡腿捡起来,剥下上面沾了泥的皮自己吃掉,然后和树条一起捧在了手心。
后来花臣来家里玩,看到那块地方比别的地方土地更加厚实,他问我家里是不是养过狗,他们家的狗以前就拴在门口那个位置。
我说是。
那是一个无家可归的狗一天天一夜夜跪出来的痕迹。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3 17:30:00 +0800 CST  
那次以后开始我害怕回去。
我不是害怕罚跪与否的疼痛。
我甚至想过自己在营里跪着跪一夜算了。
他不会查我有没有偷懒的。
我跪与不跪其实只在与我自己而已。
比起浮屠营每日生死一线的训练。
我更怕哥哥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
我更怕哥哥紧闭的房门。
我太痛苦了。
我无法形容自己的痛苦。
以至于我在上棺材车之前,总是偷偷在自己寝室闷着被子哭。
这不是哥哥的错。
是我的错。
我不怪哥哥,我恨我自己。
我一天比一天更恨我自己。
窗台上的泥葫芦是我唯一的希望。
虽然哥哥不曾打扫,但他毕竟没有扔掉。
哥哥从不碰我带回来的鸡腿,每次回营里之前,我会自己吃掉。
因为我舍不得。
不管哥哥怎么觉得脏,那毕竟是我用命换来的。
春日多雨,尤其是夜里。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在我入营的三个月里,我经历了在门外经历了两次春雨。
细雨绵绵的那天,我以为自己没事,结果流着鼻涕回到了营里。
暴雨那夜有雷,雷声填填,电光闪闪,我怕的不行,一边哑着嗓子哭嚎一边疯狂用拳头捶门,求哥哥让我进去。以至于次日,发现自己的拳头捶得门上都是血,还花了很久清洗门。那天我发烧了,要不是烧糊涂了,我是绝对不会敲门的,我知道他不会开,敲门只是会让彼此难堪而已。
我以为那天我不会哭。
他走到我身边的那天。
我入营三个月后的那天。
我在家门口几乎已经跪足了六个昼夜的那天。
暮春四月,草长莺飞,哥哥的小菜
园已经探出青青嫩苗的那天。
我盯着那湛蓝夜空在那里发呆的那天。
他走到了我身边,问我,“这是什么?”
他问的是我在月上鬼画胡的字,是营里师父教的,识字不是我们的主要课程,但是大字不识的“武器”可适用的范围是非常局限的。
“盈。”我答。
我以为自己不会哭,我以为这么些天在家里不在家里我已经哭够了。但是让我答出那个字的时候,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眼眶热了。
“别哭了。”他说。
他不哄我也就罢了,一哄我我的眼泪就像断了线一样,从第一滴无声之泪,瞬间就转到嚎啕大哭。
“哥哥……我没哭…哇哇哇………啊啊啊啊啊…嘤嘤嘤……哥哥坏……啊啊啊呜呜呜呜……我错了……哥哥……”
我有太多太多的委屈,太多太多的伤心,我太伤心了,太难过了,哭的死去活来的。
他本来只是蹲在我身边,后来不知怎么就把我抱在怀里,开始用手轻轻拍着我背,安抚我。
我终于哭完了,安静下来。
“哥哥,易儿错了,请哥哥责罚。”我跪正身子,举起来我的树枝。
月光下我发现那个树枝被我泡的多了,居然也生出芽来,鹅黄嫩芽被月光照的像宝石一样。
“罢了罢。”他说,接过那树枝,顺手插在了门口,然后将我抱了起来。
“我原谅你了,哥哥。”我贴在他怀里说着睡着了。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4 01:35:00 +0800 CST  
第九章 我要种树
我们和好的后我第一次回家那天,哥哥在家。
我看到我们的小屋炊烟袅袅的时候,还以为家里着火了。
他调整了自己的休息日历,在家里煮东西,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食材,在炖南瓜粥。
上次那棵发了芽的小树枝被他栽在小菜园里。
我坐在菜园边上教他识字。
哥哥喜欢识字,他十二岁了,除了数字以外只认识“慎苑”的“慎”字。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我教他。
“这个盈就是月亮圆圆的意思。”
我们营的孩子大多是穷苦人家,基本都大字不识,许老是是教我们识字的,他其实也是胸无点墨,腹中空空,选的识字课本是《千字文》。
识字在营中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一天半个时辰的课程,基本上也是孩子们补觉的。所以当他发现所以孩子都拼命练武的时候,只有我一个人私下居然花时间在抄书甚至是挨了手板手肿得青紫时还是会抄书,因而认定我是一个胸怀大志的孩子。
其实不然,我抄书是为了给哥哥。因为一个字我们冰释前嫌,我纯粹是为了讨哥哥欢心而已。
后来我发现哥哥是真的喜欢识字,他的眼睛,我从前总认为是秋水般清远的,直到他开始读书时,我才发现这秋水里还有充满渴求的泉眼。读书识字这件事,让他快乐。哥哥的快乐,让我觉得幸福。
我记得从去年中秋哥哥发烧那次之后,哥哥就没有再怎么被王爷为难过了,好像每月有几十计鞭子,不会再怎么伤的重了,到了今年过年之后,哥哥的月渡基本就变成了走走过场。
究其原因,我最初以为是弟弟的出生,弟弟胎里体弱全王府上下都知道,王爷对他上了一万分心,甚至比当年对我还好,完全是捧在手心吹口气都怕他化了,因而没有什么精力再管我和哥哥。
后来我才知道,是因为痛苦。月渡让王爷痛苦,不仅仅是因为他们是血肉之亲,身为父亲的本能慈爱让他痛苦,更重要的是因为哥哥的干净。哥哥干净得像个镜子。在这场人伦悲剧中,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污点,我的母亲或许红杏出墙,我甚至本身就是污点,只有哥哥,是纯白无暇的。在这种纯白面前,王爷的错误,王爷因爱生恨而犯的罪行,无处遁形。他想过杀了我将哥哥接回身边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可是哥哥不许,哥哥非要王爷接纳我的存在,非要将他的罪行与愚蠢都映的清清楚楚。他愤怒过,他在哥哥做出选择后伤害哥哥,掩饰自己的愧疚,他无法承认自己的错误,无论是身为父亲还是身为一个人,他无法承受那种愧疚,他并不是**。最后他只能逃离哥哥。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4 22:50:00 +0800 CST  
不得不说的废话楼
第一,请勿回复楼中楼,也不要点赞坑边闲话,为了后来者的阅读体验,楼楼会删掉所有坑边闲话,楼中楼也会被删的!删了楼楼很心疼的
(其实我觉得我应该搞个小号来追自己的文,这样就可以随便评论不用删除了)
第二,如果你爱楼楼,可以点赞,只看楼主,从头到尾点赞一遍,五分钟的时间你就是楼楼的小宝贝
第三,可以叫楼楼小火车
楼楼爱你们,一起创造一份灿烂的回忆吧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5 13:14:00 +0800 CST  
浮屠营的训练和普通武馆的区别其实不大,早上扎马步,走梅花桩练练基础,然后下午拆解一下招式,练习用剑。
区别在于浮屠营每天都有斗牛——两个孩子一组手持木剑的对决,赢了没赏输了有罚,输一次二十鞭伤,浮屠营鞭子不轻二十下至少会打的孩子们屁股深红,这本不碍事但是带着伤的孩子次日斗牛难免又斗不过,连败三五天下来,即使是成人也承受不了。
每天的斗牛对象是随机的。
后知后觉地我才发现我被孤立了。
是因为在人人都疯狂练武我却常常是藏书阁抄书吗?
或者是因为大家睡觉之前都是脏兮兮往床上一趟,只有我执着于睡前洗洗吗?
还是因为鸟人传我内功我会晚些回寝室吗?
又或者作为仅有的几个离家近的孩子之一,我每次回家没有像其他的孩子一样带来家里的特产来和大家分享吗?
我不知道。
最初的霸凌对于一个小团体来说,也许并没有什么原因,他们总要把一些人排除在自己圈子之外,来证明自己的圈子的高贵和与众不同。尝到了霸凌的好处,人就会变本加厉。
不巧的是,我就是被选中的孩子之一。
我有好几次发现自己的被子被人浇湿,发现别人吃饭都是扎堆一起,但是却没人和我一起吃饭。同去练武大家都三五成群,只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没有人愿意和我一组练招。
这些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湿被窝我睡得,一个人我也不觉得难过,关键是斗牛,同一个圈子的人对待自己人会放水,会相互遮掩,对待外人就不会了,不是自己圈子里的就照死打,对方受伤的话自己人将来排到对方就算是实力不如,也能有更大的胜算,反正出了人命也不过是关禁闭跪铁链子而已。
在明晃晃的利益面前,霸凌变成了理所当然。
说起来我们都是七八岁的孩子,可惜七八岁的孩子不过是野兽罢了。
三个月的打来打去,浮屠营这一届一百二十孩子,结成了六个小团体,这些大多是以宿舍为基础,两三个宿舍的结合成一个小团体。
其实我有过机会,在被自己宿舍排挤之后,攀上别的团体。
但是我没有。
一方面,我和哥哥和好后,我答应过他“不行不义之事,不杀无辜之人”。
另一方面,我本来,也不愿意对弱者落井下石。
作为异类,我连败过,我有最长的连败记录,十天,大家都认为我已经不行了,会被送到试药营那边。
没有人扛着日复一日的鞭伤加战伤,能够再站起来。
那是惨烈的一战,有运气的成分我的对手也连输了三场,状态不怎么好,也是我拼命的结果,我冒着被他咬断手指的危险,暴击檀中穴,绝地反击。
那天趴在冰冷的被窝里,我看着外面的月亮,盈盈明月,同样照着我和哥哥的月亮。好不容易和哥哥和好,触手可及的幸福生活,我怎么能放弃。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5 20:22:00 +0800 CST  
我没想过那天哥哥会回来。
哥哥调休之后,一般是我休息的当天下午陪我,次日正常工作。
那天哥哥已经正常出门了,我躺在床上睡回笼觉。
“陈易。”他的脸贴在我面前时,我以为自己在做梦,还伸手揉了揉他的脸,他太瘦,明明是才十二岁脸上一点肉都没有。
我揉了一下感觉不尽兴,然后还扯了一下。
我看到他眉眼颦了一下,我不喜欢他颦着眉的样子,不是不好看,他皱眉的样子让我伤心。
我试图把他的眉眼揉开。
他把我的手甩开了。
他生气了。
然后我就发现自己没有在做梦了。
我吓得出了一身汗,一骨碌爬起来跪好了。
在那天以后,哥哥没有对我动手过,究其原因,对那件事来说,我显然已经长记性了,再为打我一顿也于事无补。对于其他事来说,我在家少了很多时间,接触的少了,他看我不顺眼的是也就自然少了很多。
“你知道错了吗?”他的清冷的声音把我从幻想中拉回来。我一直觉得他声音清冷,其实是因为他身边并没有什么能够说话的人,他母亲在他四岁就没了,后来养他的又是个哑巴,加上他的特殊身份,没什么人和他说过话,说话太少导致他说话的语调,显得冷漠而疏远。其实,他是一个会讲有趣故事的人,在一日日枯燥又辛苦的劳作之中,他的心并不是锁在这方寸天地中的,他凭风去过灿烂山河太平红尘。
“哥哥,易儿知错了~”我跪在地上,谄媚地看着哥哥。
……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睡懵逼了,不然借我十个胆我也不敢揉他脸。
“错哪了。”他在地上洗衣服,边洗边问。他洗的是我的衣服,我昨天本来应该洗的,给忘了。他向来洗衣服异常认真,洗件衣服和雕琢美玉一样,他洗了一刻钟,我也就跪了一刻钟。
一刻钟,如果比起彻夜熬跪来说,其实不算是啥。但是并不以为着是不疼的,尤其是对跪多了的人来说,我的膝盖,现在几乎一触地就觉得刺骨的疼痛。
“我不该…揉…”我不知道自己在说啥,我简直无法相信自己干了啥,感觉谜之羞愧。
“再想。”哥哥不满足与我的答案,站起来,接过我手里捧着的树枝。
他比以前高了些,站着的姿势修长笔直,仿佛松柏初成,他的眸子秋水一样,虽然他显然不太高兴的样子,但是我还是觉得亲近。

楼主 磷磷磷叶石  发布于 2020-01-05 21:04:00 +0800 CST  

楼主:磷磷磷叶石

字数:80963

发表时间:2019-12-18 00:59: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5-26 23:51:49 +0800 CST

评论数:215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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