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班级】【原创】漫兴（古风修真师徒）
曲近水的脸色有些古怪，他顿了一顿，方道，“小友年纪轻轻，还是此道中人。”
柳絮合拢的手掌慢慢松开，渐渐地才感觉到手上的掐痕一阵一阵发麻发疼。她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激烈的情绪潮水般褪去，极力压抑的戾气也徐徐消弭。柳絮感到疲累。她看出来，到现在，曲近水也没有想起桃夭夭其人。三十岁已筑基的小辈说什么值得一听，默默无名的凡人妓子怎么值得一记。
柳絮重新端起自己方才放下的酒杯凑到唇边，她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喜欢同一种酒罢了，美酒谁不喜欢。
她道，“自是不敢与前辈相比。”
曲近水很快又恢复先前淡然模样，他好像是细细地打量了柳絮一番，突然开口问道，“这么一会儿下来，我倒还是不明白，姑娘来这烟花之地作甚。”
柳絮一杯酒险险没泼出去，她心下警铃大作，暗自大呼镇定，炼神修士，能一眼看出自己的骨龄修为，没有精心掩饰的女儿身暴露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笑了一笑，再不闪躲地直视曲近水，面上十二分泰然，“前辈来寻乐子，晚辈也是来寻乐子的。师父宠我太过，才让我这么无所顾忌，无法无天。”
柳絮分明在自损，曲近水却在其中听出许多讥讽意味，他有些奇怪，又问道，“不知小友师从何人？”
柳絮摇头道，“不好说。”
曲近水只好又问，“寻乐子，今晚也是如此？”
柳絮道，“原本是的，不过前辈既然在此，我原不敢跟您争抢。晚辈这就去了。”说毕，她起身作揖告辞。
柳絮一出落红楼就运起法术，飞速赶回客栈。念安早已收拾好随身行囊，柳絮挥手招来自己的荷包清了几日的账，其余东西一概顾不上收拾，带着念安连夜赶往明河，走水路南行。她是水系单灵根，在水中施展法术，赶路最快。念安不知究竟，却也懂得帮着安抚小船上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凡人船夫，不令师叔分心。
高阶修士神识极广，曲近水察觉到柳絮一出勾栏就爆发出极强烈的灵力波动，心中愈发疑惑。不过修士之间，本就常有许多不便与人言说之事，况且二人不过萍水相逢，曲近水想一想，也就放下了。
直到一夜云雨后，曲近水悠悠在落红楼的阁楼上醒转。绿栀也跟着起身，掀开锦被，衣不蔽体地趴伏在他身上，用一种驯顺而仰慕的语调喃喃：
“仙师，做仙师的人，生得也都多少有些相似么？”
曲近水脸色骤变，一把推开绿栀，霍然起身。
柳絮合拢的手掌慢慢松开，渐渐地才感觉到手上的掐痕一阵一阵发麻发疼。她紧绷的脊背缓缓放松，激烈的情绪潮水般褪去，极力压抑的戾气也徐徐消弭。柳絮感到疲累。她看出来，到现在，曲近水也没有想起桃夭夭其人。三十岁已筑基的小辈说什么值得一听，默默无名的凡人妓子怎么值得一记。
柳絮重新端起自己方才放下的酒杯凑到唇边，她想，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喜欢同一种酒罢了，美酒谁不喜欢。
她道，“自是不敢与前辈相比。”
曲近水很快又恢复先前淡然模样，他好像是细细地打量了柳絮一番，突然开口问道，“这么一会儿下来，我倒还是不明白，姑娘来这烟花之地作甚。”
柳絮一杯酒险险没泼出去，她心下警铃大作，暗自大呼镇定，炼神修士，能一眼看出自己的骨龄修为，没有精心掩饰的女儿身暴露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她笑了一笑，再不闪躲地直视曲近水，面上十二分泰然，“前辈来寻乐子，晚辈也是来寻乐子的。师父宠我太过，才让我这么无所顾忌，无法无天。”
柳絮分明在自损，曲近水却在其中听出许多讥讽意味，他有些奇怪，又问道，“不知小友师从何人？”
柳絮摇头道，“不好说。”
曲近水只好又问，“寻乐子，今晚也是如此？”
柳絮道，“原本是的，不过前辈既然在此，我原不敢跟您争抢。晚辈这就去了。”说毕，她起身作揖告辞。
柳絮一出落红楼就运起法术，飞速赶回客栈。念安早已收拾好随身行囊，柳絮挥手招来自己的荷包清了几日的账，其余东西一概顾不上收拾，带着念安连夜赶往明河，走水路南行。她是水系单灵根，在水中施展法术，赶路最快。念安不知究竟，却也懂得帮着安抚小船上被吓得魂不附体的凡人船夫，不令师叔分心。
高阶修士神识极广，曲近水察觉到柳絮一出勾栏就爆发出极强烈的灵力波动，心中愈发疑惑。不过修士之间，本就常有许多不便与人言说之事，况且二人不过萍水相逢，曲近水想一想，也就放下了。
直到一夜云雨后，曲近水悠悠在落红楼的阁楼上醒转。绿栀也跟着起身，掀开锦被，衣不蔽体地趴伏在他身上，用一种驯顺而仰慕的语调喃喃：
“仙师，做仙师的人，生得也都多少有些相似么？”
曲近水脸色骤变，一把推开绿栀，霍然起身。
柳絮带着念安，星夜兼程地赶回了百草堂。这几年内，柳絮频频出门，早已摸清了内院的路线，再不会闹出第一次那样的乌龙了。
柳絮来不及回自己的院落，直接到了大师姐住的延寿居。按理来说，柳絮私逃出门，回来见赵孤屿理当多少感到心虚，可是此时，柳絮看到头顶的匾额，想到一想强势护短的师姐，竟觉得空前的安心可靠。
正房门前等着一个婢子，见到二人便上前行礼，对着念安道，“大爷，祖师请您回来后立即去内门找他。”
念安脸上一白，伸手就去扯柳絮的衣袖，柳絮便道，“我陪他一同去。”
那丫环似是十分为难，又道，“表姑娘……夫人请您回来后，也立刻去见她。”
柳絮察觉牵着自己衣袖的那人又是一抖，她肃然道，“我有要事需见明月先生。”
“你有什么要事？”赵孤屿迎面从房内走出来，虽然仍然是云髻高耸的妇人打扮，行走已经成了在清风山上那般直身阔步的模样，光看她连装都懒得装，柳絮就知道师姐这回确实动了气了。
念安松开柳絮的袖子，行大礼参拜母亲。柳絮被他带着，也只好全了礼数后道，“师姐，我这次出门，实在是惹下了一些祸事。”
能让师妹都自陈是祸事，那想来确是极大的祸事了。赵孤屿正欲细究，就见周围灵气波动，段明月施展缩地成寸的法术，从内门赶了过来。
念安突然见到父亲，猝不及防，恨不得原地消失。段明月一时却没有精力管教自己胆大包天的儿子，直接问柳絮道：
“你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方才曲近水在百草正门口叩门，点名要见‘沈真君座下高徒’。”
柳絮心下叹息，到底是来了。炼神修士，又入世多年，不会是傻子。在她幼时，桃夭夭曾带着她，九死一生渡过入海江南下去寻找这位生身父亲，那时她五六岁，曲近水就见过她一次。后来就是在赵孤屿的出窍大典上，曲近水没有认出她，同为炼神修士，沈清风却足以让他记住自己这么个身份。平常散修教不出三十岁的筑基，她又几次提及桃夭夭，曲近水能把事情联系起来，再正常不过。
柳絮道，“请先生寻一清净开阔的地界，带我去见他罢。”
柳絮来不及回自己的院落，直接到了大师姐住的延寿居。按理来说，柳絮私逃出门，回来见赵孤屿理当多少感到心虚，可是此时，柳絮看到头顶的匾额，想到一想强势护短的师姐，竟觉得空前的安心可靠。
正房门前等着一个婢子，见到二人便上前行礼，对着念安道，“大爷，祖师请您回来后立即去内门找他。”
念安脸上一白，伸手就去扯柳絮的衣袖，柳絮便道，“我陪他一同去。”
那丫环似是十分为难，又道，“表姑娘……夫人请您回来后，也立刻去见她。”
柳絮察觉牵着自己衣袖的那人又是一抖，她肃然道，“我有要事需见明月先生。”
“你有什么要事？”赵孤屿迎面从房内走出来，虽然仍然是云髻高耸的妇人打扮，行走已经成了在清风山上那般直身阔步的模样，光看她连装都懒得装，柳絮就知道师姐这回确实动了气了。
念安松开柳絮的袖子，行大礼参拜母亲。柳絮被他带着，也只好全了礼数后道，“师姐，我这次出门，实在是惹下了一些祸事。”
能让师妹都自陈是祸事，那想来确是极大的祸事了。赵孤屿正欲细究，就见周围灵气波动，段明月施展缩地成寸的法术，从内门赶了过来。
念安突然见到父亲，猝不及防，恨不得原地消失。段明月一时却没有精力管教自己胆大包天的儿子，直接问柳絮道：
“你在外面招惹了什么人？方才曲近水在百草正门口叩门，点名要见‘沈真君座下高徒’。”
柳絮心下叹息，到底是来了。炼神修士，又入世多年，不会是傻子。在她幼时，桃夭夭曾带着她，九死一生渡过入海江南下去寻找这位生身父亲，那时她五六岁，曲近水就见过她一次。后来就是在赵孤屿的出窍大典上，曲近水没有认出她，同为炼神修士，沈清风却足以让他记住自己这么个身份。平常散修教不出三十岁的筑基，她又几次提及桃夭夭，曲近水能把事情联系起来，再正常不过。
柳絮道，“请先生寻一清净开阔的地界，带我去见他罢。”
18.擎羊
百草堂的护山大阵，掺杂着许多叠合空间的阵法。这就是为什么江南百草堂隐于市，又位于府城，其规模却不比远在魏国边陲的七绝小多少。
是以，段明月身为百草坐堂，索性直接借助大阵，辟出了一片空间招待曲近水。既不显得简慢，也省得惊动普通弟子。
段明月与百草堂许多高阶修士都要到场，赵孤屿不放心师妹，况且曲近水本身也只说要见沈清风的徒弟，便索性跟着一起去了。柳絮牙根紧咬，脊背僵直，赵孤屿见了，就势捉住她的腕子，轻声道，“放心。”
柳絮长呼一口气，整个人慢慢地放松下来，他们已经到了。
曲近水坐在一个临湖的小亭里，见到人来，主动出迎。几人都清楚他是来做什么的，柳絮深吸一口气，正要主动上前，却被赵孤屿抬手拦住了，赵孤屿先开口道：
“曲真君缘何来此？”
赵孤屿一说话，百草堂的几位长老面色都十分复杂——曲近水一朝造访，他们才知道，原来祖师的夫人赵氏，就是鼎鼎大名的炼神剑修沈清风的首徒，那位同样鼎鼎大名的百岁出窍赵仙子。
曲近水看向赵孤屿身旁的柳絮，面上十分温和，他道，“是为小女而来。”
几位长老满面惊诧，仿佛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事，赵孤屿面上仍是一派冷肃，“苏柳絮已有师门。”
曲近水颔首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是让她同我回十一岛上，认祖归宗。沈真君费心教养，谢师礼也合该备上一份。”他又看向段明月道，“这原是海外仙岛的私事，百草堂不至于插手罢。”他一句话抬出海外仙岛，就防着段明月出手干预，横生波折。
柳絮终于是忍不住道，“曲真君。”
曲近水道，“我与小友果真有缘。”
柳絮几欲作呕，她咬牙道，“我还有一事不明。真君口口声声认祖归宗，二十五年前，又为什么要将亲生骨血拒之门外？”
曲近水坦荡荡道，“野草安能植于玉京？你出身勾栏，我当时并没有料到你有这样的修行天赋。现在看来，你的母亲当是祖上有一位化型的桃花精怪，桃主生养，她才能怀上我的血脉。”
柳絮气得双手发颤，目眦欲裂，事已至此，事已至此，还一口一个勾栏，辱及她的生母。
赵孤屿插着珠钗，穿着罗裙，来时却带上了自己的佩剑。此时，她挺剑上前：
“二十年前不用认，现在也不用认了。柳絮已拜江北七绝沈谷主为师，有没有亲生的祖宗，家师既然不在意，就不是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
曲近水道，“晚辈倔强，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我不欲与你们动手。”
赵孤屿拔剑。
曲近水抬手施法，赵孤屿长剑在手，一劈一刺，其势凌厉无匹，生生劈碎曲近水一层法罩。
却也仅此而已了，曲近水只是守势，已能轻易挡下赵孤屿最锋锐的剑气，想要越阶与炼神修士比拼耐久力，更加不现实。
曲近水还有闲心道，“沈兄教出的剑修果然不同寻常，你若进阶出窍后期，且元气未损，未尝不能越阶作战。”
赵孤屿心无旁骛，丝毫不受影响，提剑再战，剑势交织，势如汹汹波澜。她修的不是快剑，舞起来却行云流水，不露破绽，几十剑下来，将曲近**退半步。
曲近水信手一挥，赵孤屿长剑脱手，血气倒涌。
段明月上前拦下妻子，柳絮道，“够了，我跟你走。”
曲近水收起法术，看柳絮走到他身旁。柳絮抬手扯住他的袖角，开口道，“父亲。”
曲近水愕然。
就是这一瞬。
只见，柳絮周身灵气，陡然一变。
她在赵孤屿与曲近水斗法的时候，就在暗暗准备，此时，她放开经脉，任周身灵气呼啸轮转，横破瓶颈，强结金丹。
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展眼之间，乌云蔽日，雷雨欲来。天道威压之下，众人皆难以移动。
柳絮死死拽住曲近水的衣袖，脊梁挺得笔直，她一字一句道：
“贱（jian）人，你敢逼我，自我入道以来，这世上已无人可以逼我。”
说完，她露出粲然的快意。
紫色天雷，滚滚携天道之力，劈空而下。
百草堂的护山大阵，掺杂着许多叠合空间的阵法。这就是为什么江南百草堂隐于市，又位于府城，其规模却不比远在魏国边陲的七绝小多少。
是以，段明月身为百草坐堂，索性直接借助大阵，辟出了一片空间招待曲近水。既不显得简慢，也省得惊动普通弟子。
段明月与百草堂许多高阶修士都要到场，赵孤屿不放心师妹，况且曲近水本身也只说要见沈清风的徒弟，便索性跟着一起去了。柳絮牙根紧咬，脊背僵直，赵孤屿见了，就势捉住她的腕子，轻声道，“放心。”
柳絮长呼一口气，整个人慢慢地放松下来，他们已经到了。
曲近水坐在一个临湖的小亭里，见到人来，主动出迎。几人都清楚他是来做什么的，柳絮深吸一口气，正要主动上前，却被赵孤屿抬手拦住了，赵孤屿先开口道：
“曲真君缘何来此？”
赵孤屿一说话，百草堂的几位长老面色都十分复杂——曲近水一朝造访，他们才知道，原来祖师的夫人赵氏，就是鼎鼎大名的炼神剑修沈清风的首徒，那位同样鼎鼎大名的百岁出窍赵仙子。
曲近水看向赵孤屿身旁的柳絮，面上十分温和，他道，“是为小女而来。”
几位长老满面惊诧，仿佛听到什么不得了的秘事，赵孤屿面上仍是一派冷肃，“苏柳絮已有师门。”
曲近水颔首笑道，“这是自然，不过是让她同我回十一岛上，认祖归宗。沈真君费心教养，谢师礼也合该备上一份。”他又看向段明月道，“这原是海外仙岛的私事，百草堂不至于插手罢。”他一句话抬出海外仙岛，就防着段明月出手干预，横生波折。
柳絮终于是忍不住道，“曲真君。”
曲近水道，“我与小友果真有缘。”
柳絮几欲作呕，她咬牙道，“我还有一事不明。真君口口声声认祖归宗，二十五年前，又为什么要将亲生骨血拒之门外？”
曲近水坦荡荡道，“野草安能植于玉京？你出身勾栏，我当时并没有料到你有这样的修行天赋。现在看来，你的母亲当是祖上有一位化型的桃花精怪，桃主生养，她才能怀上我的血脉。”
柳絮气得双手发颤，目眦欲裂，事已至此，事已至此，还一口一个勾栏，辱及她的生母。
赵孤屿插着珠钗，穿着罗裙，来时却带上了自己的佩剑。此时，她挺剑上前：
“二十年前不用认，现在也不用认了。柳絮已拜江北七绝沈谷主为师，有没有亲生的祖宗，家师既然不在意，就不是什么什么大不了的事。”
曲近水道，“晚辈倔强，一时想不通也是有的，我不欲与你们动手。”
赵孤屿拔剑。
曲近水抬手施法，赵孤屿长剑在手，一劈一刺，其势凌厉无匹，生生劈碎曲近水一层法罩。
却也仅此而已了，曲近水只是守势，已能轻易挡下赵孤屿最锋锐的剑气，想要越阶与炼神修士比拼耐久力，更加不现实。
曲近水还有闲心道，“沈兄教出的剑修果然不同寻常，你若进阶出窍后期，且元气未损，未尝不能越阶作战。”
赵孤屿心无旁骛，丝毫不受影响，提剑再战，剑势交织，势如汹汹波澜。她修的不是快剑，舞起来却行云流水，不露破绽，几十剑下来，将曲近**退半步。
曲近水信手一挥，赵孤屿长剑脱手，血气倒涌。
段明月上前拦下妻子，柳絮道，“够了，我跟你走。”
曲近水收起法术，看柳絮走到他身旁。柳絮抬手扯住他的袖角，开口道，“父亲。”
曲近水愕然。
就是这一瞬。
只见，柳絮周身灵气，陡然一变。
她在赵孤屿与曲近水斗法的时候，就在暗暗准备，此时，她放开经脉，任周身灵气呼啸轮转，横破瓶颈，强结金丹。
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展眼之间，乌云蔽日，雷雨欲来。天道威压之下，众人皆难以移动。
柳絮死死拽住曲近水的衣袖，脊梁挺得笔直，她一字一句道：
“贱（jian）人，你敢逼我，自我入道以来，这世上已无人可以逼我。”
说完，她露出粲然的快意。
紫色天雷，滚滚携天道之力，劈空而下。
凡间界的修士，倘若是正常进阶，是不用遭雷劫的。这看似好像是天道的轻视，又何尝不是一种保护。肉躯凡体，何以抵天威？
柳絮修为卡在筑基中期已久，常年在高阶修士身旁的见识，和百草堂充沛的灵气，让她可以强结金丹。可是，她的修为到底还是没有圆满，逆大势进阶者，破心魔者，方能有这天谴一般的殊荣。
凡间五国的修士，不见天雷久矣。
天雷冒头的一瞬，压在诸人身上的威压已解。段明月反应极快，一手拽住赵孤屿，一手在众人身前撑起护罩，而后，向后疾退。
百草诸长老不过晚了一息，也纷纷散开。
惊雷落处，几乎没有声音，只有那碗口粗细的，如紫蛇蜿蜒一般的雷，迅而猛地砸在柳絮与曲近水身上。至高天道之下，无视一切空间护罩，直直劈落。
几息后，众人才听得那隆隆似山崩的雷音。
在众人都惧于天威，一退再退的当口，赵孤屿一挣开段明月，就提剑极快地反身向前。段明月心知天雷已过，也跟着她上前。
曲近水周身护体灵气尽散，金冠碎裂，满头长发蓬炸开来，面色铁青，显然受有内伤。而他先前被柳絮扯住的那只袖子，已整个地不见踪影。
段明月抢先一步，在曲近水不远处扶住气息奄奄的柳絮，法诀连掐，堪堪稳住情况，喝道，“念竹！封丹田，逆推心脉！”
姜念竹已有金丹中期修为，是最早跟随段明月学习医道的记名弟子。早在柳絮强行进阶时，段明月已经给他传音，让他迅速前来。
念竹堪堪赶到，抢身向前。医修行经脉，木系灵气需行走受治者全身经脉疗伤。一般情况下，都是自前胸后背的大穴，或是股、桡处进。可是天雷之下，柳絮几乎已经不成人形，拽住曲近水的一只胳膊，更是皮肉开绽剥落，露出森森白骨。念竹稍作迟疑，段明月使法术轻柔地将柳絮向前一推，他随即会意，两手交叠，右上左下，按住柳絮头顶百会大穴，全身灵气尽出，两手小臂内侧，左二右三，亮起五道鲜红如血的仙脉。
段明月初辟医道时，收他入门的法修何心孜仍然在世，亲眼目睹后，曾慨然叹道，“集天地阴阳之会，夺世间造化之功。”
柳絮修为卡在筑基中期已久，常年在高阶修士身旁的见识，和百草堂充沛的灵气，让她可以强结金丹。可是，她的修为到底还是没有圆满，逆大势进阶者，破心魔者，方能有这天谴一般的殊荣。
凡间五国的修士，不见天雷久矣。
天雷冒头的一瞬，压在诸人身上的威压已解。段明月反应极快，一手拽住赵孤屿，一手在众人身前撑起护罩，而后，向后疾退。
百草诸长老不过晚了一息，也纷纷散开。
惊雷落处，几乎没有声音，只有那碗口粗细的，如紫蛇蜿蜒一般的雷，迅而猛地砸在柳絮与曲近水身上。至高天道之下，无视一切空间护罩，直直劈落。
几息后，众人才听得那隆隆似山崩的雷音。
在众人都惧于天威，一退再退的当口，赵孤屿一挣开段明月，就提剑极快地反身向前。段明月心知天雷已过，也跟着她上前。
曲近水周身护体灵气尽散，金冠碎裂，满头长发蓬炸开来，面色铁青，显然受有内伤。而他先前被柳絮扯住的那只袖子，已整个地不见踪影。
段明月抢先一步，在曲近水不远处扶住气息奄奄的柳絮，法诀连掐，堪堪稳住情况，喝道，“念竹！封丹田，逆推心脉！”
姜念竹已有金丹中期修为，是最早跟随段明月学习医道的记名弟子。早在柳絮强行进阶时，段明月已经给他传音，让他迅速前来。
念竹堪堪赶到，抢身向前。医修行经脉，木系灵气需行走受治者全身经脉疗伤。一般情况下，都是自前胸后背的大穴，或是股、桡处进。可是天雷之下，柳絮几乎已经不成人形，拽住曲近水的一只胳膊，更是皮肉开绽剥落，露出森森白骨。念竹稍作迟疑，段明月使法术轻柔地将柳絮向前一推，他随即会意，两手交叠，右上左下，按住柳絮头顶百会大穴，全身灵气尽出，两手小臂内侧，左二右三，亮起五道鲜红如血的仙脉。
段明月初辟医道时，收他入门的法修何心孜仍然在世，亲眼目睹后，曾慨然叹道，“集天地阴阳之会，夺世间造化之功。”
造化之功。
木主生，姜念竹灵力到处，经脉亮起，血管续行，断开的臂骨重新接好，如上等的玉石一般莹莹泛起柔光，随即，血肉附生而上，宛如活物一般蠕动长起。这种情景，甚至显得有些可怖。
可是就连他，也最终灵气耗尽，松开双手，躬身道，“祖师，天雷所伤，弟子力不从心。”
沈清风悄无声息地绕开几层空间大阵，千里赶来之时，正听见这一句话。
嫡系师徒，拜师礼成的一瞬，已被因果契约相连。凡间界修士不点命灯，柳絮又没有沈清风赐予的防御传讯法器，沈清风竟然还能感受得到，就是柳絮几乎丧命。
沈清风何等人物，只一扫遍地狼藉，天雷残迹，再看到不远处的曲近水，都不需要赵孤屿解释，心里已懂了八成。
曲近水倒是想走，可是他已经受伤，再要强行破开段明月辟出的这个空间，不免要元气大损。方才不走，这时已经迟了，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沈清风盯了柳絮半晌后，又转身看向他。
时隔数个甲子，今日在场的众修士，有幸再度见到沈清风拔剑。
沈清风自虚空中拔剑。剑名擎羊，纵宽过掌，立起来可以堪堪高抵柳絮的胸口，剑身黑如泼墨，幽沉如玄铁寒冰，带着森然的煞气。剑刃甫出，已震得她主簪断裂，长袖破损，一头花白长发迎风披散开来。
擎羊是双手重剑，沈清风却一向只拿单手持，大怒大悲之下，她持剑的手反而极稳。
沈清风道，“贱（jian）人，你敢欺我徒儿。”
长剑挥出，自下而上，凛然破空，直裂苍穹。
木主生，姜念竹灵力到处，经脉亮起，血管续行，断开的臂骨重新接好，如上等的玉石一般莹莹泛起柔光，随即，血肉附生而上，宛如活物一般蠕动长起。这种情景，甚至显得有些可怖。
可是就连他，也最终灵气耗尽，松开双手，躬身道，“祖师，天雷所伤，弟子力不从心。”
沈清风悄无声息地绕开几层空间大阵，千里赶来之时，正听见这一句话。
嫡系师徒，拜师礼成的一瞬，已被因果契约相连。凡间界修士不点命灯，柳絮又没有沈清风赐予的防御传讯法器，沈清风竟然还能感受得到，就是柳絮几乎丧命。
沈清风何等人物，只一扫遍地狼藉，天雷残迹，再看到不远处的曲近水，都不需要赵孤屿解释，心里已懂了八成。
曲近水倒是想走，可是他已经受伤，再要强行破开段明月辟出的这个空间，不免要元气大损。方才不走，这时已经迟了，他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沈清风盯了柳絮半晌后，又转身看向他。
时隔数个甲子，今日在场的众修士，有幸再度见到沈清风拔剑。
沈清风自虚空中拔剑。剑名擎羊，纵宽过掌，立起来可以堪堪高抵柳絮的胸口，剑身黑如泼墨，幽沉如玄铁寒冰，带着森然的煞气。剑刃甫出，已震得她主簪断裂，长袖破损，一头花白长发迎风披散开来。
擎羊是双手重剑，沈清风却一向只拿单手持，大怒大悲之下，她持剑的手反而极稳。
沈清风道，“贱（jian）人，你敢欺我徒儿。”
长剑挥出，自下而上，凛然破空，直裂苍穹。
19.金丹
在雄浑的五行灵力逼入经脉时，或许是因为过于熟悉，柳絮曾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
她看到沈清风。
沈清风将她揽在怀里，一手按在她后颈处，替她带动浑身灵力运作，一个周天后再收回柳絮无法炼化的五分之四的灵气重来。天雷之力未除，柳絮稍稍醒转便感受到那入骨入髓的剧痛，在这样的痛中，她听见沈清风的叹息：
“我又没有护住你们。”
柳絮忽然地落下泪来，她霎时间觉得，身上这样的疼，足够她哭一哭了。沈清风在她额心一点，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赵孤屿见到师父停下灵气，连忙上前问询。沈清风将柳絮放回床榻上平躺，沉默须臾方道：
“天道之力所伤，唯天道之力可解，我须请段真君出手。”
赵孤屿一时没有注意到沈清风对段明月的称呼已改，她只是蹙眉道，“明月的仙脉……”
沈清风淡然道，“足足百年，我不信他没有动过心思。况且，他当年自断仙脉时，也不过金丹修为。”
赵孤屿激动之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下来，她都没有想过，段明月还有重入医道的一天。
沈清风看着自己过分单纯的首徒，良久无言。
段明月身为一道祖师，身怀立道之人的功德。从一开始，世间无人能治之伤，就唯他可治。之所以一直不出手，不过是在等沈清风。他当年在她面前自弃道统，现在她要去请他拾起来。
在段明月替柳絮逼出天雷之力后，柳絮继续时昏时醒了三个月。等她周身紊乱的灵气总算恢复，清醒的时间也就慢慢正常下来。这期间，沈清风一直留在江南百草堂，没有再度出门。
这一日清晨，柳絮随着日升而起——她因为受伤，只能像凡人一般每日睡够四个时辰。
沈清风来她院里找她，教她怎样内视。
“修士结丹便可内视丹田，你沉心凝念，反开心眼。”
柳絮依言做了。她早已不复刚入道时的懵懂生涩，不过试了两次即成。她看见，自己的丹田内，一颗裂纹遍布、暗淡无光的小圆球滴溜溜地转着，裂缝处偶尔还有细小的雷弧。
沈清风道，“我要你自散元阴，碎丹重修。”
在雄浑的五行灵力逼入经脉时，或许是因为过于熟悉，柳絮曾迷迷糊糊地醒了一次。
她看到沈清风。
沈清风将她揽在怀里，一手按在她后颈处，替她带动浑身灵力运作，一个周天后再收回柳絮无法炼化的五分之四的灵气重来。天雷之力未除，柳絮稍稍醒转便感受到那入骨入髓的剧痛，在这样的痛中，她听见沈清风的叹息：
“我又没有护住你们。”
柳絮忽然地落下泪来，她霎时间觉得，身上这样的疼，足够她哭一哭了。沈清风在她额心一点，她很快又睡了过去。
赵孤屿见到师父停下灵气，连忙上前问询。沈清风将柳絮放回床榻上平躺，沉默须臾方道：
“天道之力所伤，唯天道之力可解，我须请段真君出手。”
赵孤屿一时没有注意到沈清风对段明月的称呼已改，她只是蹙眉道，“明月的仙脉……”
沈清风淡然道，“足足百年，我不信他没有动过心思。况且，他当年自断仙脉时，也不过金丹修为。”
赵孤屿激动之下，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这么多年下来，她都没有想过，段明月还有重入医道的一天。
沈清风看着自己过分单纯的首徒，良久无言。
段明月身为一道祖师，身怀立道之人的功德。从一开始，世间无人能治之伤，就唯他可治。之所以一直不出手，不过是在等沈清风。他当年在她面前自弃道统，现在她要去请他拾起来。
在段明月替柳絮逼出天雷之力后，柳絮继续时昏时醒了三个月。等她周身紊乱的灵气总算恢复，清醒的时间也就慢慢正常下来。这期间，沈清风一直留在江南百草堂，没有再度出门。
这一日清晨，柳絮随着日升而起——她因为受伤，只能像凡人一般每日睡够四个时辰。
沈清风来她院里找她，教她怎样内视。
“修士结丹便可内视丹田，你沉心凝念，反开心眼。”
柳絮依言做了。她早已不复刚入道时的懵懂生涩，不过试了两次即成。她看见，自己的丹田内，一颗裂纹遍布、暗淡无光的小圆球滴溜溜地转着，裂缝处偶尔还有细小的雷弧。
沈清风道，“我要你自散元阴，碎丹重修。”
柳絮不及细想，已下意识露出抗拒之色。沈清风坐在她屋里一张小桌旁，左手搁在桌面上，五根手指轮流叩击着桌面，她问，“你也不问清楚，怎么就不愿意了？”
柳絮摇头道，“金丹结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定然是日后修为有碍。
沈清风最喜欢她的聪明通透，她又道，“还有一样，女修元阴不失，虽然修行上更加顺利，可将来倘若有什么变故，就要跌落大境界，不如趁着此时，一举除去这个隐患。”
柳絮一直站着，沈清风也没有让她坐，因此，虽然沈清风面上不显，柳絮心里也清楚，师父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她便有些迟疑着该怎样开口。
沈清风看见她踌躇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拍桌案，冷笑道，“还想蒙我！你瞒着阿屿做下多少好事，当我不知道？”
柳絮暗道要糟，十几年来糊弄师姐，习惯成自然，忘了师父与师姐全然不同。她只好坦诚道，“师父当是隐患，我却当是筹码。可又如师父所说，如果不散元阴，单碎丹就太不划算了。”
沈清风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惊诧之余，只觉得胸口压抑了几月的火气在暗暗上蹿，她气道，“你是背着你师姐出入勾栏成了习惯，以为女儿身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沈清风提及她做的好事，柳絮原以为只是在诈她，没想到师父真的一清二楚，她不禁有些心虚。可沈清风说起娼门，她却莫名地想要顶上一句，“我本就出身勾栏。”
沈清风沉下脸道，“你出身江北七绝谷。”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藤条，撂在一旁。柳絮认出正是清风山上那一根，她不知道师父是掐了隔空取物的诀，还是特意回谷取了一趟，但是柳絮吓得跪下了。
沈清风嘲讽道，“原来你喜欢这样说话。怎么，方才看见是我而不是阿屿先来，是不是还在暗暗地高兴，觉得被师父说过了，师姐就不好再罚。”
柳絮不敢接话，她说谎，赵孤屿看不出来，沈清风是看得出来的。
沈清风又道，“我是这样的善解人意，怎么能不成全你。你过来，趴下。”
柳絮知道她生气的根由，低声辩驳道，“曲近水一事，实在是没有退路，我也不是随便就以命相搏。”
沈清风拿起藤条道，“我没说你有错，你没有什么错，我打你，原是为了自己出气。”
柳絮摇头道，“金丹结成这个样子，我怎么会不知道，定然是日后修为有碍。
沈清风最喜欢她的聪明通透，她又道，“还有一样，女修元阴不失，虽然修行上更加顺利，可将来倘若有什么变故，就要跌落大境界，不如趁着此时，一举除去这个隐患。”
柳絮一直站着，沈清风也没有让她坐，因此，虽然沈清风面上不显，柳絮心里也清楚，师父多少还是有些生气的。她便有些迟疑着该怎样开口。
沈清风看见她踌躇的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拍桌案，冷笑道，“还想蒙我！你瞒着阿屿做下多少好事，当我不知道？”
柳絮暗道要糟，十几年来糊弄师姐，习惯成自然，忘了师父与师姐全然不同。她只好坦诚道，“师父当是隐患，我却当是筹码。可又如师父所说，如果不散元阴，单碎丹就太不划算了。”
沈清风没有想到是这个答案，惊诧之余，只觉得胸口压抑了几月的火气在暗暗上蹿，她气道，“你是背着你师姐出入勾栏成了习惯，以为女儿身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沈清风提及她做的好事，柳絮原以为只是在诈她，没想到师父真的一清二楚，她不禁有些心虚。可沈清风说起娼门，她却莫名地想要顶上一句，“我本就出身勾栏。”
沈清风沉下脸道，“你出身江北七绝谷。”她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根藤条，撂在一旁。柳絮认出正是清风山上那一根，她不知道师父是掐了隔空取物的诀，还是特意回谷取了一趟，但是柳絮吓得跪下了。
沈清风嘲讽道，“原来你喜欢这样说话。怎么，方才看见是我而不是阿屿先来，是不是还在暗暗地高兴，觉得被师父说过了，师姐就不好再罚。”
柳絮不敢接话，她说谎，赵孤屿看不出来，沈清风是看得出来的。
沈清风又道，“我是这样的善解人意，怎么能不成全你。你过来，趴下。”
柳絮知道她生气的根由，低声辩驳道，“曲近水一事，实在是没有退路，我也不是随便就以命相搏。”
沈清风拿起藤条道，“我没说你有错，你没有什么错，我打你，原是为了自己出气。”
柳絮还能说什么呢，她只好从地上起来，又俯趴在桌子上。沈清风抬手拽她的腰带，“你既已拜我为师，还需要算计自己元阴！”
不知道这十几年间，柳絮生出了什么新的胆子，她两手扯住她的小衣，脱口就道，“师父要是男子，我现在就给你。”
沈清风扬手就扇她，柳絮被这几巴掌打得撞上桌子，又疼得往地上溜。沈清风拽着后背的衣服把人拎起来，终于也下不去手脱徒弟的裤子了。她气得又给人两下子，怒道，“自己脱了！”
柳絮被打得身后发热，又有一点难为情。赵孤屿是绝不会用手罚她的，更是很少按着她打——平辈之间，虽然责罚，赵孤屿也注意着，不令她作匍匐态。虽然柳絮时时站不住、跪不住，觉得还不如趴着算了。
沈清风在旁边看着，她只好磨磨蹭蹭地脱小衣。那几巴掌不轻，柳絮暗暗想到，师父是常年使剑的，手不会疼，她却要这么疼，真不公平。
沈清风懒得等她，一藤抽在她胳膊上，柳絮手一抖，松垮垮的小衣已经掉在了脚边。
沈清风既动藤条，就不会挥起整条手臂打她。人爱幼子，小徒弟入门晚，被她惯坏了，太会气人，她怕自己一怒之下，打出什么事故。因此，沈清风坐在椅子上，只是转动手腕，抽在自己先前留下的掌痕上，斥道，“趴好！”
柳絮整个上身贴在桌上，像一条案上的活鱼，她说，“我趴好了嘛。”
沈清风不跟她说话了，她挥动藤条，专心致志地打人。沈清风动手，与赵孤屿动手又十分不同。大师姐总是一个力度，从头打到尾，师父却往往更加刁钻。虽然不比师姐下手之狠，数目多了也一样难捱。十几下后，柳絮疼得像前缩，推着整个桌子一起向前，数够二十下，沈清风沉默着停手，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向前挪了一挪。
柳絮撑起半身，“师父打完了？”
沈清风道，“做梦。”
柳絮只好又趴回去。沈清风翘起腿，拿藤条的一头戳她身后鼓起的肿痕。柳絮啊地叫了一声，被加以毫不留情的嘲笑。
沈清风戳着自己打出来的鞭痕道，“我现在有话问你，你好好地答。这几年来，有没有好好修炼？”
柳絮道，“有。”
话音未落，身后又是一疼，她委屈道，“真的有。”
沈清风奇道，“我又没有说你说实话就不用挨打，我说这话了么？”
不知道这十几年间，柳絮生出了什么新的胆子，她两手扯住她的小衣，脱口就道，“师父要是男子，我现在就给你。”
沈清风扬手就扇她，柳絮被这几巴掌打得撞上桌子，又疼得往地上溜。沈清风拽着后背的衣服把人拎起来，终于也下不去手脱徒弟的裤子了。她气得又给人两下子，怒道，“自己脱了！”
柳絮被打得身后发热，又有一点难为情。赵孤屿是绝不会用手罚她的，更是很少按着她打——平辈之间，虽然责罚，赵孤屿也注意着，不令她作匍匐态。虽然柳絮时时站不住、跪不住，觉得还不如趴着算了。
沈清风在旁边看着，她只好磨磨蹭蹭地脱小衣。那几巴掌不轻，柳絮暗暗想到，师父是常年使剑的，手不会疼，她却要这么疼，真不公平。
沈清风懒得等她，一藤抽在她胳膊上，柳絮手一抖，松垮垮的小衣已经掉在了脚边。
沈清风既动藤条，就不会挥起整条手臂打她。人爱幼子，小徒弟入门晚，被她惯坏了，太会气人，她怕自己一怒之下，打出什么事故。因此，沈清风坐在椅子上，只是转动手腕，抽在自己先前留下的掌痕上，斥道，“趴好！”
柳絮整个上身贴在桌上，像一条案上的活鱼，她说，“我趴好了嘛。”
沈清风不跟她说话了，她挥动藤条，专心致志地打人。沈清风动手，与赵孤屿动手又十分不同。大师姐总是一个力度，从头打到尾，师父却往往更加刁钻。虽然不比师姐下手之狠，数目多了也一样难捱。十几下后，柳絮疼得像前缩，推着整个桌子一起向前，数够二十下，沈清风沉默着停手，站起来把自己的椅子向前挪了一挪。
柳絮撑起半身，“师父打完了？”
沈清风道，“做梦。”
柳絮只好又趴回去。沈清风翘起腿，拿藤条的一头戳她身后鼓起的肿痕。柳絮啊地叫了一声，被加以毫不留情的嘲笑。
沈清风戳着自己打出来的鞭痕道，“我现在有话问你，你好好地答。这几年来，有没有好好修炼？”
柳絮道，“有。”
话音未落，身后又是一疼，她委屈道，“真的有。”
沈清风奇道，“我又没有说你说实话就不用挨打，我说这话了么？”
柳絮觉得，这一定是因为她骗了大师姐太多次，而遭到了报应。
她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又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一点。在师父这种人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沈清风看不惯她这副扭来扭去的样子，藤条斜过来抽在之前几道平行的伤痕上。她又问，“我不说你最后是怎么鱼死网破的，我只问你，其一，你把师侄往什么地方带？其二，你既然在花楼里认出了曲近水，为什么还要上去找事？”
柳絮一惊，又撑起身子道，“念安……”
沈清风站起身把她摁回去，漠然地道，“你在百草堂这么久，不知道明月是怎么教晚辈的？放心，他伤都养好了。”她越说越气，连着两下狠抽在柳絮白生生的大腿上，立时就鼓起两道深红的肿痕，鞭锋过处，晶晶发红，几乎扫破一层油皮。
柳絮没想到师父突然下了重手，疼得弓起脊背，又被生生地按住。沈清风索性也不再问她，从臀峰到膝弯，自上而下地抽下去。
“既然明知无可转圜，何必去行险！入门多少年，我需要你用命去拼这修为！今天算计元阴，昨天算计性命，往后还要算计什么？这世上只有你是聪明的，只有你不畏天不畏地，什么事都敢干！”
柳絮被压在桌子上，腰背受制，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她最恨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使劲挣扎，沈清风只当她要逃打，反将她压得愈紧。沈清风斥到此处时，柳絮的状态已经有些不对了，她红着两眼驳道，“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你倒是在‘直中取’！”这一下落得极狠，打得柳絮全身一抖，竟然隐隐地生出些畏怕来。赵孤屿下手再重，但大师姐清如浅溪，喜怒都看得清楚，可是对沈清风，柳絮越急越乱，根本顾不上揣摩师父的心思。沈清风又呵斥道，“趁我还在百草，把你的元阴散了！”
柳絮道，“我不！”她情急之下，竟然运起一身灵气，想要挣开沈清风的手。沈清风再没料到她有这个胆量，又惊又怒，灵力奔涌而出，生生封了柳絮的丹田。
她劈手一下抽在柳絮身旁的桌面上，直抽得木料开裂，整个桌子坍倒下去。沈清风拽住柳絮的上衫提着她，森然道，“你以为我碎不掉你的金丹？”
柳絮被封了灵气，宛如全身被缚，背过手去拽自己的衣服。沈清风扔了藤条，又扬手扇在她伤处。柳絮闷哼了几声，终于落下泪来。
她几次试探运转灵气未果，强行去冲那封锁，刹那间腹部剧痛无比。沈清风连忙收了自己的灵力，总算是又见识了小徒弟这骨子里的倔性。她松开手，任柳絮踉踉跄跄地站稳了，冷声道，“我再让你想三天。”
说完，也不去拾那藤条，转身离开。
她抬起一只手捂住眼睛，又动了动身子让自己趴得更舒服一点。在师父这种人面前，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沈清风看不惯她这副扭来扭去的样子，藤条斜过来抽在之前几道平行的伤痕上。她又问，“我不说你最后是怎么鱼死网破的，我只问你，其一，你把师侄往什么地方带？其二，你既然在花楼里认出了曲近水，为什么还要上去找事？”
柳絮一惊，又撑起身子道，“念安……”
沈清风站起身把她摁回去，漠然地道，“你在百草堂这么久，不知道明月是怎么教晚辈的？放心，他伤都养好了。”她越说越气，连着两下狠抽在柳絮白生生的大腿上，立时就鼓起两道深红的肿痕，鞭锋过处，晶晶发红，几乎扫破一层油皮。
柳絮没想到师父突然下了重手，疼得弓起脊背，又被生生地按住。沈清风索性也不再问她，从臀峰到膝弯，自上而下地抽下去。
“既然明知无可转圜，何必去行险！入门多少年，我需要你用命去拼这修为！今天算计元阴，昨天算计性命，往后还要算计什么？这世上只有你是聪明的，只有你不畏天不畏地，什么事都敢干！”
柳絮被压在桌子上，腰背受制，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受，她最恨这样无能为力的感觉。她使劲挣扎，沈清风只当她要逃打，反将她压得愈紧。沈清风斥到此处时，柳絮的状态已经有些不对了，她红着两眼驳道，“宁向直中取，不向曲中求。”
“你倒是在‘直中取’！”这一下落得极狠，打得柳絮全身一抖，竟然隐隐地生出些畏怕来。赵孤屿下手再重，但大师姐清如浅溪，喜怒都看得清楚，可是对沈清风，柳絮越急越乱，根本顾不上揣摩师父的心思。沈清风又呵斥道，“趁我还在百草，把你的元阴散了！”
柳絮道，“我不！”她情急之下，竟然运起一身灵气，想要挣开沈清风的手。沈清风再没料到她有这个胆量，又惊又怒，灵力奔涌而出，生生封了柳絮的丹田。
她劈手一下抽在柳絮身旁的桌面上，直抽得木料开裂，整个桌子坍倒下去。沈清风拽住柳絮的上衫提着她，森然道，“你以为我碎不掉你的金丹？”
柳絮被封了灵气，宛如全身被缚，背过手去拽自己的衣服。沈清风扔了藤条，又扬手扇在她伤处。柳絮闷哼了几声，终于落下泪来。
她几次试探运转灵气未果，强行去冲那封锁，刹那间腹部剧痛无比。沈清风连忙收了自己的灵力，总算是又见识了小徒弟这骨子里的倔性。她松开手，任柳絮踉踉跄跄地站稳了，冷声道，“我再让你想三天。”
说完，也不去拾那藤条，转身离开。
20.往事
没有人知道，柳絮是如何离开江南百草堂的。
柳絮翌日出发，在淮州府城外住了一天一夜，于下一日的正午时分等来了紧跟上来的念安，他们随即启程南行。
这一次，一路上是念安驾车，柳絮在特意加了软垫的车内休息，仍被颠得一身冷汗——按照一贯的规矩，长辈责罚，可以自己上药，但是不能随意用灵力疗伤。况且柳絮结丹不顺，如今每每动用灵气都要加倍谨慎。这才过去两天，她身后的藤条伤痕不但没好，反而隐隐在皮肉下泛出几分淤紫来，有一种僵僵的疼。
她最后索性把垫子换到车厢的地上，跪坐上去，挑起帘子同念安说话。
她问，“你确保什么事都安排好了？”
念安点了点头，道，“我如今已经筑基，早课变成隔日一次。我今天上了早课才出来，是以，后天早课前，父亲不会发现我离谷了。”
她顺势又问，“正好提醒了我，我前几日见你时来不及问，这么短短几月，你怎么竟筑基了？”
念安似乎有些赧然，他道，“沈真君耗费百年修为，替我强行冲开了七窍。”
柳絮心中猜测愈明，她顿了顿，方叹道，“要你扮作小厮，掩去修为，折了体面，委屈你了。”
念安摇头笑道，“师叔不教我，我还不知道有这样轻巧的办法。原来扮作凡人，便真的不会有人仔细盘查，多少修士眼高于顶，一个想不到，误了多少事。”
是啊，想不到。凡间界四位炼神修士，如今一半都在百草堂，又有多少出窍，难道看不住重伤未愈又挨了打的柳絮么？不，他们只是想不到而已。就连沈清风，也没有想到，柳絮敢于，并且可以私逃，还能顺势带走自己的师侄。
柳絮看向念安。她的眸色本身极黑，思考时，更显得幽沉似潭。身为百草祖师的独子，段念安给她提供了太多的方便。他又一直这样信任她。此次这番……
只能如此，她想，只能如此。
等沈清风发现柳絮离去时，已经又过去了一天一夜。
饶是赵孤屿自出生以来跟随沈清风，也不明白师父为何会如此震怒。
沈清风只是问了匆匆赶来的她一句，“百草堂内院的门禁是你掌管么？”
赵孤屿回道，“是，徒儿也不曾想到师妹竟会出谷。”
沈清风劈手一掌把她扇翻在了地上。
赵孤屿在沈清风身边，护体灵气一向尽数收起。此时生受一掌，整个人侧摔下去，凭借多年练剑的本能撑住身子，仍然眼前发黑，两耳嗡鸣。
“师父！”赵孤屿惊呼一声，扑跪在沈清风脚边。
当然不是因为挨了打，而是沈清风心绪激荡之下，掩饰的法术不稳。赵孤屿分明看到，沈清风露出的两鬓，明显地添了许多白发。
沈清风想到，当年一场大乱，她手刃同阶的出窍修士时，那人曾无比怨毒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公理正义，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你的徒弟，必将个个结丹有碍。”
沈清风伸手抚上赵孤屿青肿的面颊。
一百年前，她的首徒，在三十岁的年龄结成金丹，神采飞扬，意气风发，那曾是她一生的骄傲。
没有人知道，柳絮是如何离开江南百草堂的。
柳絮翌日出发，在淮州府城外住了一天一夜，于下一日的正午时分等来了紧跟上来的念安，他们随即启程南行。
这一次，一路上是念安驾车，柳絮在特意加了软垫的车内休息，仍被颠得一身冷汗——按照一贯的规矩，长辈责罚，可以自己上药，但是不能随意用灵力疗伤。况且柳絮结丹不顺，如今每每动用灵气都要加倍谨慎。这才过去两天，她身后的藤条伤痕不但没好，反而隐隐在皮肉下泛出几分淤紫来，有一种僵僵的疼。
她最后索性把垫子换到车厢的地上，跪坐上去，挑起帘子同念安说话。
她问，“你确保什么事都安排好了？”
念安点了点头，道，“我如今已经筑基，早课变成隔日一次。我今天上了早课才出来，是以，后天早课前，父亲不会发现我离谷了。”
她顺势又问，“正好提醒了我，我前几日见你时来不及问，这么短短几月，你怎么竟筑基了？”
念安似乎有些赧然，他道，“沈真君耗费百年修为，替我强行冲开了七窍。”
柳絮心中猜测愈明，她顿了顿，方叹道，“要你扮作小厮，掩去修为，折了体面，委屈你了。”
念安摇头笑道，“师叔不教我，我还不知道有这样轻巧的办法。原来扮作凡人，便真的不会有人仔细盘查，多少修士眼高于顶，一个想不到，误了多少事。”
是啊，想不到。凡间界四位炼神修士，如今一半都在百草堂，又有多少出窍，难道看不住重伤未愈又挨了打的柳絮么？不，他们只是想不到而已。就连沈清风，也没有想到，柳絮敢于，并且可以私逃，还能顺势带走自己的师侄。
柳絮看向念安。她的眸色本身极黑，思考时，更显得幽沉似潭。身为百草祖师的独子，段念安给她提供了太多的方便。他又一直这样信任她。此次这番……
只能如此，她想，只能如此。
等沈清风发现柳絮离去时，已经又过去了一天一夜。
饶是赵孤屿自出生以来跟随沈清风，也不明白师父为何会如此震怒。
沈清风只是问了匆匆赶来的她一句，“百草堂内院的门禁是你掌管么？”
赵孤屿回道，“是，徒儿也不曾想到师妹竟会出谷。”
沈清风劈手一掌把她扇翻在了地上。
赵孤屿在沈清风身边，护体灵气一向尽数收起。此时生受一掌，整个人侧摔下去，凭借多年练剑的本能撑住身子，仍然眼前发黑，两耳嗡鸣。
“师父！”赵孤屿惊呼一声，扑跪在沈清风脚边。
当然不是因为挨了打，而是沈清风心绪激荡之下，掩饰的法术不稳。赵孤屿分明看到，沈清风露出的两鬓，明显地添了许多白发。
沈清风想到，当年一场大乱，她手刃同阶的出窍修士时，那人曾无比怨毒地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公理正义，逆天而行，必遭天谴，你的徒弟，必将个个结丹有碍。”
沈清风伸手抚上赵孤屿青肿的面颊。
一百年前，她的首徒，在三十岁的年龄结成金丹，神采飞扬，意气风发，那曾是她一生的骄傲。
齐魏有仙门，晋楚倚世家，燕都美人笑，四海仰韶华。
这句与仙凡四绝的名号一般广为流传的顺口溜，原说的是凡间五国内的修士。江北七绝谷、江南百草堂分别坐落于魏、齐两国；长生道自燕国而起，一路流传至齐，多是闺阁女子修炼，保留青春而不损生育，再加上燕国本身盛产美人，燕靠着四处联姻结好，纵然在五国中势弱，也飘飘摇摇存续至今。譬如，姜柔荑出身齐王宫，她的生母燕姬，就是按照惯例来缔结‘百年之好’的女子。
而‘晋楚倚世家’，指的便是，虽然晋楚两国内虽然没有仙派，但却有两个成犄角之势互相牵制的修士世家。晋国周氏、楚国赵氏，两家均有出窍真人坐镇，枝叶繁茂，百年不倒。
赵孤屿出身楚国赵氏，却在还没有学会走路时就被沈清风抱走了。彼时沈清风剑修已经炼神，女子修剑本就罕有，剑修能到炼神更是闻所未闻。更何况，几十年前七绝的动荡，楚国远在临海之滨尚有耳闻，他们如何敢招惹这位沈真君。沈清风要收徒，收就收罢，反正不过是个旁支的女婴，莫说抱回去收徒，就是抱回去掐死，也不值得赵氏一族得罪沈清风。
沈清风没有养过孩子，小小软软的女孩儿，不曾辟谷，沈清风就从各地搜罗了奇珍异果、仙树琼浆来喂她。连自己在清风山上，别有洞天旁修炼时，也将她抱在怀中。
小女娃将将一岁时，堪堪能扶住墙壁，颤巍巍地站起来。每当此时，沈清风都忍不住伸手一推，看她一屁股摔回床上，瘪瘪嘴，又继续努力着要站起来。
于是沈清风继续推她。
当然，这种行为，赵孤屿能记事起就没有了。
在赵孤屿还懵懵懂懂，不明白修炼为何物时，她就已经开始跟着沈清风修剑了。沈清风花在赵孤屿身上的精力资源，任何一个寻常修士知道，恐怕都能嫉妒至死。因此，赵孤屿十五岁，入道十年得以筑基，哪怕举世皆惊，沈清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是同时，楚国赵氏又有人来与赵孤屿接触。晋楚两世家，虽然常年不合，但是祖上还有些渊源。两家都以金木水火土排辈，按照赵氏的习惯，赵孤屿原本的名字，应该叫做梓柔。
孤屿，是沈清风在她筑基时重取的名字，意在与原本的宗族一刀两断。
沈清风曾经也是个有些严厉的师父，对于首徒，自然也有自己的期望——孤屿，孤高之山，缥缈风烟岛屿孤，朱楼丹阁欲凌虚。
这句与仙凡四绝的名号一般广为流传的顺口溜，原说的是凡间五国内的修士。江北七绝谷、江南百草堂分别坐落于魏、齐两国；长生道自燕国而起，一路流传至齐，多是闺阁女子修炼，保留青春而不损生育，再加上燕国本身盛产美人，燕靠着四处联姻结好，纵然在五国中势弱，也飘飘摇摇存续至今。譬如，姜柔荑出身齐王宫，她的生母燕姬，就是按照惯例来缔结‘百年之好’的女子。
而‘晋楚倚世家’，指的便是，虽然晋楚两国内虽然没有仙派，但却有两个成犄角之势互相牵制的修士世家。晋国周氏、楚国赵氏，两家均有出窍真人坐镇，枝叶繁茂，百年不倒。
赵孤屿出身楚国赵氏，却在还没有学会走路时就被沈清风抱走了。彼时沈清风剑修已经炼神，女子修剑本就罕有，剑修能到炼神更是闻所未闻。更何况，几十年前七绝的动荡，楚国远在临海之滨尚有耳闻，他们如何敢招惹这位沈真君。沈清风要收徒，收就收罢，反正不过是个旁支的女婴，莫说抱回去收徒，就是抱回去掐死，也不值得赵氏一族得罪沈清风。
沈清风没有养过孩子，小小软软的女孩儿，不曾辟谷，沈清风就从各地搜罗了奇珍异果、仙树琼浆来喂她。连自己在清风山上，别有洞天旁修炼时，也将她抱在怀中。
小女娃将将一岁时，堪堪能扶住墙壁，颤巍巍地站起来。每当此时，沈清风都忍不住伸手一推，看她一屁股摔回床上，瘪瘪嘴，又继续努力着要站起来。
于是沈清风继续推她。
当然，这种行为，赵孤屿能记事起就没有了。
在赵孤屿还懵懵懂懂，不明白修炼为何物时，她就已经开始跟着沈清风修剑了。沈清风花在赵孤屿身上的精力资源，任何一个寻常修士知道，恐怕都能嫉妒至死。因此，赵孤屿十五岁，入道十年得以筑基，哪怕举世皆惊，沈清风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也是同时，楚国赵氏又有人来与赵孤屿接触。晋楚两世家，虽然常年不合，但是祖上还有些渊源。两家都以金木水火土排辈，按照赵氏的习惯，赵孤屿原本的名字，应该叫做梓柔。
孤屿，是沈清风在她筑基时重取的名字，意在与原本的宗族一刀两断。
沈清风曾经也是个有些严厉的师父，对于首徒，自然也有自己的期望——孤屿，孤高之山，缥缈风烟岛屿孤，朱楼丹阁欲凌虚。
沈清风从不逼迫赵孤屿苦修，可却也从不任她懈怠。小孩子生而有惰性，哪怕赵孤屿，刚开始练剑时也不免时不时挨上几下。而等她十五岁筑基后，再承教训，就多是因为孤勇冒进，过于无畏。
比如，沈清风让她不要急着冲击瓶颈，虽然她基础扎实，但是不免有些风险。赵孤屿好好地答应了，回去一晚上，瓶颈破了。
沈清风气得想打人，又觉得自己太没道理。别的师父因为徒弟偷懒教训徒弟，哪有因为徒弟修炼有成教训人的。她心里又明白，她修为太高，又一直没有收徒，赵孤屿这样，多半也是为了不堕她的声名。
她也确实做到了。在沈清风一门以前，世人尚且不知，世上还能有进阶如此顺畅的剑修。
一般来说，七绝内门弟子，筑基后就可以自由出入山门，赵孤屿年纪太小，沈清风等她结丹才放了她。三十岁金丹，人们甚至不自觉地开始拿百草堂那位不世出的天才作比。因此，赵孤屿在游船上碰见段明月时，自然而然地便道：
“你就是那个传言中结丹年纪比我小了四岁的段明月？”
段明月先是一愣，随即一揖道，“道友可是七绝赵仙子？”
赵孤屿道，“正是，上孤下屿，赵孤屿。”
段明月笑道，“原来是贵客，前面就要入齐，要不是你我恰巧碰到，百草堂岂不怠慢。”
沈清风给赵孤屿取名时，带了一个孤字，可见她心里清楚，像赵孤屿这样的情况，是很难找到同龄的玩伴的。恰巧段明月也是类似的情况。他是百草堂太上长老何心孜的关门弟子，有天纵之才，又已有立道之功，修炼格外顺畅，与他修为相仿的，大多大他几十岁、几百岁有余。就连同门的师兄，也大多如此。
直到他们遇到彼此。
这并不是说，他们平常就不谦逊。段明月教养极好，赵孤屿更是从心底里不以自己现在这点成就为傲，可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处境相似的人才能够相互理解。
他们在外同游五年，从江南一路北上，直至大夏皇城。越往北，民风越开放，礼教的束缚越弱，剩下的事，已经非常自然。
只是，百草弟子，入道必散元阳，又因为赵孤屿已是金丹修士，段明月没有想到，她元阴尚存。
赵孤屿是自子时开始有了异状的。她早有预料，却没有想到，会这样痛苦。当天晚上，段明月双手，左八右九，十七条仙脉根根亮起，殷红如朝日云霞，木系灵气呼啸而出，直至灵力耗竭，也毫无效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孤屿的金丹生生碎裂，修为层层倒跌，最后生生痛到昏死过去。
比如，沈清风让她不要急着冲击瓶颈，虽然她基础扎实，但是不免有些风险。赵孤屿好好地答应了，回去一晚上，瓶颈破了。
沈清风气得想打人，又觉得自己太没道理。别的师父因为徒弟偷懒教训徒弟，哪有因为徒弟修炼有成教训人的。她心里又明白，她修为太高，又一直没有收徒，赵孤屿这样，多半也是为了不堕她的声名。
她也确实做到了。在沈清风一门以前，世人尚且不知，世上还能有进阶如此顺畅的剑修。
一般来说，七绝内门弟子，筑基后就可以自由出入山门，赵孤屿年纪太小，沈清风等她结丹才放了她。三十岁金丹，人们甚至不自觉地开始拿百草堂那位不世出的天才作比。因此，赵孤屿在游船上碰见段明月时，自然而然地便道：
“你就是那个传言中结丹年纪比我小了四岁的段明月？”
段明月先是一愣，随即一揖道，“道友可是七绝赵仙子？”
赵孤屿道，“正是，上孤下屿，赵孤屿。”
段明月笑道，“原来是贵客，前面就要入齐，要不是你我恰巧碰到，百草堂岂不怠慢。”
沈清风给赵孤屿取名时，带了一个孤字，可见她心里清楚，像赵孤屿这样的情况，是很难找到同龄的玩伴的。恰巧段明月也是类似的情况。他是百草堂太上长老何心孜的关门弟子，有天纵之才，又已有立道之功，修炼格外顺畅，与他修为相仿的，大多大他几十岁、几百岁有余。就连同门的师兄，也大多如此。
直到他们遇到彼此。
这并不是说，他们平常就不谦逊。段明月教养极好，赵孤屿更是从心底里不以自己现在这点成就为傲，可是，大部分时候，还是处境相似的人才能够相互理解。
他们在外同游五年，从江南一路北上，直至大夏皇城。越往北，民风越开放，礼教的束缚越弱，剩下的事，已经非常自然。
只是，百草弟子，入道必散元阳，又因为赵孤屿已是金丹修士，段明月没有想到，她元阴尚存。
赵孤屿是自子时开始有了异状的。她早有预料，却没有想到，会这样痛苦。当天晚上，段明月双手，左八右九，十七条仙脉根根亮起，殷红如朝日云霞，木系灵气呼啸而出，直至灵力耗竭，也毫无效果。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赵孤屿的金丹生生碎裂，修为层层倒跌，最后生生痛到昏死过去。
赵孤屿清醒过来时，正在一叶逆流而上的小舟中。
她身上压着层叠的法阵，她稍稍一动，段明月就察觉到了，挑起竹帘进了船舱，坐到她身边。赵孤屿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撑着船板坐了起来，段明月连忙扶住了她。
赵孤屿蹙眉，她的小腹仍有阵阵的隐痛。段明月托起她双手，运转起医修法门，他道，“再忍忍，我们逆入海江而上，已经入了魏国。”
这是回七绝的路线，赵孤屿双手一紧，当即道，“不行。”
段明月捏捏她的小臂令她放松，看着她道，“我须得带你回沈谷主身边。”
赵孤屿坚定道，“不行，我师父是什么性子，你现在去找她，能有什么好事。我们回齐国去，反正我是出外游历，等我重结金丹，再回谷里不迟。”
她说起重结金丹，仿佛是什么不起眼的小事，段明月不由叹道，“再来一次，怎么会像之前那样顺利。”
赵孤屿道，“那你快回江南，让我一个人去见师父。”
木系灵气在赵孤屿体内走过一个周天，总算梳理了因骤失元阴而紊乱的灵气。段明月一手搁在她肩上道，“启程前我已用百草堂的玄鸟给沈谷主传信，算算时日，她明日接到信就会赶来。阿屿，我岂是那样人？”
赵孤屿不禁动容，抬手与他紧紧相拥。
直到他们上清风山前，沈清风都没有露面。
赵孤屿知道，师父这是动了怒。她去正厅一找，沈清风果然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赵孤屿上前拜见师父，段明月跟着她跪下。
沈清风睁开眼道，“阿屿过来。”
赵孤屿到沈清风身边，沈清风看她周身灵气散而不乱，显然隐伤已除，一路上细细地调养了。只是修为重回筑基，跌落了一整个大境界。
段明月仍跪在地上，沈清风冷睇向他，“你还敢来见我。”
段明月恭声道，“晚辈不敢行私逃之事。”
沈清风双手未动，段明月已被狠狠地卷至一旁，摔在墙上，右边两根肋骨断折。他医修入道已久，灵力自发地迅速修复他的身体。沈清风不顾自己首徒隐隐惊慌的眼神，只是道，“可真是好算计。你明知道，倘若你半途离开，哪怕躲回百草堂，我也不会饶你性命。”
赵孤屿上前跪在沈清风脚边道，“师父，这不是他的过错。”
沈清风看都不看她一眼，看着段明月的身体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恢复如初，复又跪在她身前道，“谷主，晚辈行事不谨，多有唐突，这全是我的过错，我……”
沈清风一只手盖在徒弟搭在自己膝头的手上，赵孤屿明显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太怕师父生自己的气。沈清风道，“你想怎样？”
段明月道，“晚辈一力担当，晚辈……晚辈欲求娶——”
“师父！”赵孤屿惊呼一声，握住了沈清风抬起的手。
沈清风终于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意，她反握住赵孤屿的右手，力道之大，令赵孤屿几乎觉得师父的手臂有些颤抖。她怒道，“我的掌上珠，因你而蒙尘，你以为，这是两句话可以抵偿的。”
段明月便在她面前，碎金丹，毁灵基，闭七窍，一身灵力散尽。刹那间，鸡皮鹤发，青丝白首。名盛江南的天才，在脱去七十年的修行后，也如实地像一个凡人一样衰老了。他的脊梁仍然挺得笔直，他就这样跪在沈清风的堂前，用不复润朗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陪她重修。”
沈清风松开了赵孤屿的手。她似乎迟疑了一瞬，不过，也只有一瞬而已。沈清风随即挥手召出七绝令，对一边的赵孤屿道，“屡行险招，不顾己身，不遵师命，这件事你也有错，回头自去执法堂领杖责二十。”
段明月这才有些慌了，沈清风又对他道，“此事已了，你回百草堂去罢，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天赋，你的师门，不会任你随意选择道侣。”
你想求娶我的徒儿，不能是因为愧疚。
段明月面色不改，当即两肩一震，两手手腕处，血迹蜿蜒而下。赵孤屿在他自散灵力时都没有妄动，此时却悲痛至极，落下泪来，向那边扑去，“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沈清风看向他的目光，怒极痛极，却仍然有着令人心惊的冷静。段明月道，“我自弃道统，求谷主成全。”
她身上压着层叠的法阵，她稍稍一动，段明月就察觉到了，挑起竹帘进了船舱，坐到她身边。赵孤屿感受了一下身体的状况，撑着船板坐了起来，段明月连忙扶住了她。
赵孤屿蹙眉，她的小腹仍有阵阵的隐痛。段明月托起她双手，运转起医修法门，他道，“再忍忍，我们逆入海江而上，已经入了魏国。”
这是回七绝的路线，赵孤屿双手一紧，当即道，“不行。”
段明月捏捏她的小臂令她放松，看着她道，“我须得带你回沈谷主身边。”
赵孤屿坚定道，“不行，我师父是什么性子，你现在去找她，能有什么好事。我们回齐国去，反正我是出外游历，等我重结金丹，再回谷里不迟。”
她说起重结金丹，仿佛是什么不起眼的小事，段明月不由叹道，“再来一次，怎么会像之前那样顺利。”
赵孤屿道，“那你快回江南，让我一个人去见师父。”
木系灵气在赵孤屿体内走过一个周天，总算梳理了因骤失元阴而紊乱的灵气。段明月一手搁在她肩上道，“启程前我已用百草堂的玄鸟给沈谷主传信，算算时日，她明日接到信就会赶来。阿屿，我岂是那样人？”
赵孤屿不禁动容，抬手与他紧紧相拥。
直到他们上清风山前，沈清风都没有露面。
赵孤屿知道，师父这是动了怒。她去正厅一找，沈清风果然坐在主座上，闭目养神。赵孤屿上前拜见师父，段明月跟着她跪下。
沈清风睁开眼道，“阿屿过来。”
赵孤屿到沈清风身边，沈清风看她周身灵气散而不乱，显然隐伤已除，一路上细细地调养了。只是修为重回筑基，跌落了一整个大境界。
段明月仍跪在地上，沈清风冷睇向他，“你还敢来见我。”
段明月恭声道，“晚辈不敢行私逃之事。”
沈清风双手未动，段明月已被狠狠地卷至一旁，摔在墙上，右边两根肋骨断折。他医修入道已久，灵力自发地迅速修复他的身体。沈清风不顾自己首徒隐隐惊慌的眼神，只是道，“可真是好算计。你明知道，倘若你半途离开，哪怕躲回百草堂，我也不会饶你性命。”
赵孤屿上前跪在沈清风脚边道，“师父，这不是他的过错。”
沈清风看都不看她一眼，看着段明月的身体在短时间内迅速地恢复如初，复又跪在她身前道，“谷主，晚辈行事不谨，多有唐突，这全是我的过错，我……”
沈清风一只手盖在徒弟搭在自己膝头的手上，赵孤屿明显整个人放松下来，她太怕师父生自己的气。沈清风道，“你想怎样？”
段明月道，“晚辈一力担当，晚辈……晚辈欲求娶——”
“师父！”赵孤屿惊呼一声，握住了沈清风抬起的手。
沈清风终于无法遏制自己的怒意，她反握住赵孤屿的右手，力道之大，令赵孤屿几乎觉得师父的手臂有些颤抖。她怒道，“我的掌上珠，因你而蒙尘，你以为，这是两句话可以抵偿的。”
段明月便在她面前，碎金丹，毁灵基，闭七窍，一身灵力散尽。刹那间，鸡皮鹤发，青丝白首。名盛江南的天才，在脱去七十年的修行后，也如实地像一个凡人一样衰老了。他的脊梁仍然挺得笔直，他就这样跪在沈清风的堂前，用不复润朗的声音一字一句道，“我陪她重修。”
沈清风松开了赵孤屿的手。她似乎迟疑了一瞬，不过，也只有一瞬而已。沈清风随即挥手召出七绝令，对一边的赵孤屿道，“屡行险招，不顾己身，不遵师命，这件事你也有错，回头自去执法堂领杖责二十。”
段明月这才有些慌了，沈清风又对他道，“此事已了，你回百草堂去罢，你自己最清楚你的天赋，你的师门，不会任你随意选择道侣。”
你想求娶我的徒儿，不能是因为愧疚。
段明月面色不改，当即两肩一震，两手手腕处，血迹蜿蜒而下。赵孤屿在他自散灵力时都没有妄动，此时却悲痛至极，落下泪来，向那边扑去，“你做什么！你这是做什么！”
沈清风看向他的目光，怒极痛极，却仍然有着令人心惊的冷静。段明月道，“我自弃道统，求谷主成全。”
21.无求
段明月找到柳絮时，她正在一间独门的二进小院里，见到他来也并不惊慌，施施然让出了主座，站在地平上行礼。
柳絮感觉到段明月的灵气极快地扫过，就知道他已经找到段明月了。这样一言不发的态度，看来是不准备与她拖延，她只好单刀直入道，“明月先生，我此次特意带上念安出游，正是为了使先生来找我，多有冒犯，请您原宥。”
段明月灵气一收，放弃了把儿子直接捉到身边的想法。是的，念安跟柳絮一同出走，又在沈清风面前，他一定会自请去寻。他也清楚迟则生变的道理，只是，于柳絮，他总愿意听一听这个妻妹想说什么。
段明月在主位上坐下，环视一周后道，“看来，这几年你置下不少地产。”
柳絮道，“我虽然长在齐国，却是被豢养的奴婢，是没有户籍的。所有的房子，全部挂在念安的名下。”百草堂的修士不怕早夭，户籍往往上的很早。柳絮做事，一向不落人口实。
柳絮见段明月不说话，心知这是给自己留的余地，于是她心念飞转，复又开口道，“明月先生，我之所以想要您来找我，是想要先生助我。”
段明月觉得好笑，他问，“助你离家出走？”
柳絮坦荡荡道，“助我入世。先生，我幼时在苏不名手下生活近七年，住的地方离百草堂只有多半日的路程。我听过的先生的事迹，甚至比师父的还要多。先生声名赫赫，有立道之德，又是一派祖师，何至于亲自出来找人呢？不单是因为念安，毕竟他私自跟我出游，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么，就是因为师父。为什么呢？同为炼神修士，一派掌门，七绝又多年避世，您完全可以与师父平辈相交。”
段明月不置可否，柳絮继续道，“在齐国，女子出嫁，易姓从夫，先生毕竟生长在齐。倘若是单纯的婚姻，不至于此，我想，先生对师父有愧。”
柳絮垂首躬身，做足恭敬姿态，却丝毫不影响她侃侃而谈。
“早在我刚入清风山上时，师父带我去迎接师姐出关，我心里就觉得疑惑，因为师父说道，‘十年筑基，八十金丹，百岁出窍’。难道，结丹竟然比出窍更难么？直到，我在曲近水面前强结金丹，师父令我，自散元阴，自碎金丹。”
柳絮又一揖道，“我提起这些往事，完全不是威胁先生的意思，我虽然有些胆识，不至于这般狂妄。师姐教我护我，我对师姐的敬爱，除师父外远甚这世上的任何人。我斗胆与先生提起，是为了我的师姐，因为，这样的矛盾，随着师姐修为愈高，只会日益加深。就像，倘或师父早到十年，她会不会令师姐产子？明月先生您，又何必只在师父云游时才将师姐带回百草，又何必把长生道、内院诸事向师父蒙混过去，又不在师门内明说师姐的身份？到底，江南百草堂，只娶妻子，不结道侣。”
段明月找到柳絮时，她正在一间独门的二进小院里，见到他来也并不惊慌，施施然让出了主座，站在地平上行礼。
柳絮感觉到段明月的灵气极快地扫过，就知道他已经找到段明月了。这样一言不发的态度，看来是不准备与她拖延，她只好单刀直入道，“明月先生，我此次特意带上念安出游，正是为了使先生来找我，多有冒犯，请您原宥。”
段明月灵气一收，放弃了把儿子直接捉到身边的想法。是的，念安跟柳絮一同出走，又在沈清风面前，他一定会自请去寻。他也清楚迟则生变的道理，只是，于柳絮，他总愿意听一听这个妻妹想说什么。
段明月在主位上坐下，环视一周后道，“看来，这几年你置下不少地产。”
柳絮道，“我虽然长在齐国，却是被豢养的奴婢，是没有户籍的。所有的房子，全部挂在念安的名下。”百草堂的修士不怕早夭，户籍往往上的很早。柳絮做事，一向不落人口实。
柳絮见段明月不说话，心知这是给自己留的余地，于是她心念飞转，复又开口道，“明月先生，我之所以想要您来找我，是想要先生助我。”
段明月觉得好笑，他问，“助你离家出走？”
柳絮坦荡荡道，“助我入世。先生，我幼时在苏不名手下生活近七年，住的地方离百草堂只有多半日的路程。我听过的先生的事迹，甚至比师父的还要多。先生声名赫赫，有立道之德，又是一派祖师，何至于亲自出来找人呢？不单是因为念安，毕竟他私自跟我出游，也不是第一次了，那么，就是因为师父。为什么呢？同为炼神修士，一派掌门，七绝又多年避世，您完全可以与师父平辈相交。”
段明月不置可否，柳絮继续道，“在齐国，女子出嫁，易姓从夫，先生毕竟生长在齐。倘若是单纯的婚姻，不至于此，我想，先生对师父有愧。”
柳絮垂首躬身，做足恭敬姿态，却丝毫不影响她侃侃而谈。
“早在我刚入清风山上时，师父带我去迎接师姐出关，我心里就觉得疑惑，因为师父说道，‘十年筑基，八十金丹，百岁出窍’。难道，结丹竟然比出窍更难么？直到，我在曲近水面前强结金丹，师父令我，自散元阴，自碎金丹。”
柳絮又一揖道，“我提起这些往事，完全不是威胁先生的意思，我虽然有些胆识，不至于这般狂妄。师姐教我护我，我对师姐的敬爱，除师父外远甚这世上的任何人。我斗胆与先生提起，是为了我的师姐，因为，这样的矛盾，随着师姐修为愈高，只会日益加深。就像，倘或师父早到十年，她会不会令师姐产子？明月先生您，又何必只在师父云游时才将师姐带回百草，又何必把长生道、内院诸事向师父蒙混过去，又不在师门内明说师姐的身份？到底，江南百草堂，只娶妻子，不结道侣。”
段明月并没有问柳絮准备怎么办。柳絮善于观察而有足够的耐心，要是没有一定的自信，不会贸然提起，正如她之前十数年都没有提过一般。
果然，柳絮随即续道，“百草诸人，会认不出师姐，但是他们不会认不出师父，这不仅仅是掩饰修为能了的事。因为，师父身为七绝谷主，真正做下过改变门派，乃至改变世间之事。明月先生，虽然师父生性强硬，但是她对弟子们异常纵容。先生从来不需要担心师姐会在师父与你之间两难，师父舍不得的。先生要担心的，是江北七绝谷。”
柳絮终于抬头，直直看向段明月的双眼，她清楚，他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段明月的面上，第一次显出了几分诧异。柳絮深吸了一口气，她自然有些紧张，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
“汉太祖高皇帝尚为白衣时，路遇始皇车舆，曾发狂言道，大丈夫应如是。谁能想到后来逐鹿天下，问鼎中原？先生，我仰慕师父，不止是因为她救我、教我的缘故，更是因为她这个人。七绝谷主沈真君，煊赫一时，妇孺皆知，举手有覆国之能。我的仰慕，更不止是想要成为她宠爱的幼徒，被几十年护于羽翼之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先生，‘心向往之’。”
段明月问，“你既有鸿鹄之志，何必行此小道。”
柳絮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她轻声道，“我该怎么跟师父直说呢，难道我要说，虽然她把我从苏不名手里救了下来，但是我的多想和算计，从未变过。我宁愿师父以为，我是一时激愤，怕她强行碎了我的金丹。其实师父又何尝不清楚这些事，她因师姐之事伤极痛极，再收徒时，就甚至不会过多参与我的成长。您再敬重师姐，也不会多年留在清风山上而不归百草。更不要提曲近水，几十数百年来，身边换过多少女人？先生，大道无情。”
段明月倏忽间明白了，为什么念安会对柳絮有这样近乎盲从的信任。柳絮有这样夺目的容颜，又有着一样，在青涩的稚嫩与多智的沉稳中的奇异的平衡，像念安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年，被吸引简直是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是知道我自己的，我现在像什么？像过于早慧的稚童，像‘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说着大道，又对大道懂得多少呢？我现在提起任何事，别人也只是在听我的师父说话。所以，我要入世，我要学会更多在修炼中没有的东西，我要学会把我的‘小智’用在实处。明月先生，我不要旁人的包容与宠爱，我要一席之地，我要他们的思考和尊重。”
果然，柳絮随即续道，“百草诸人，会认不出师姐，但是他们不会认不出师父，这不仅仅是掩饰修为能了的事。因为，师父身为七绝谷主，真正做下过改变门派，乃至改变世间之事。明月先生，虽然师父生性强硬，但是她对弟子们异常纵容。先生从来不需要担心师姐会在师父与你之间两难，师父舍不得的。先生要担心的，是江北七绝谷。”
柳絮终于抬头，直直看向段明月的双眼，她清楚，他已经领会了她的意思。段明月的面上，第一次显出了几分诧异。柳絮深吸了一口气，她自然有些紧张，但是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怯。
“汉太祖高皇帝尚为白衣时，路遇始皇车舆，曾发狂言道，大丈夫应如是。谁能想到后来逐鹿天下，问鼎中原？先生，我仰慕师父，不止是因为她救我、教我的缘故，更是因为她这个人。七绝谷主沈真君，煊赫一时，妇孺皆知，举手有覆国之能。我的仰慕，更不止是想要成为她宠爱的幼徒，被几十年护于羽翼之下。高山仰止，景行行止，身不能至，心向往之。先生，‘心向往之’。”
段明月问，“你既有鸿鹄之志，何必行此小道。”
柳絮忽然觉得有些难过，她轻声道，“我该怎么跟师父直说呢，难道我要说，虽然她把我从苏不名手里救了下来，但是我的多想和算计，从未变过。我宁愿师父以为，我是一时激愤，怕她强行碎了我的金丹。其实师父又何尝不清楚这些事，她因师姐之事伤极痛极，再收徒时，就甚至不会过多参与我的成长。您再敬重师姐，也不会多年留在清风山上而不归百草。更不要提曲近水，几十数百年来，身边换过多少女人？先生，大道无情。”
段明月倏忽间明白了，为什么念安会对柳絮有这样近乎盲从的信任。柳絮有这样夺目的容颜，又有着一样，在青涩的稚嫩与多智的沉稳中的奇异的平衡，像念安这样不谙世事的少年，被吸引简直是太过理所当然的事情。
“我是知道我自己的，我现在像什么？像过于早慧的稚童，像‘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我说着大道，又对大道懂得多少呢？我现在提起任何事，别人也只是在听我的师父说话。所以，我要入世，我要学会更多在修炼中没有的东西，我要学会把我的‘小智’用在实处。明月先生，我不要旁人的包容与宠爱，我要一席之地，我要他们的思考和尊重。”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柳絮一直在想，沈清风当年为什么要收她。沈清风第一次提出收徒的时候，柳絮还没有入道，再厉害的修士，也不能平白看透人的资质和灵根，那么，就只能是因为她的性情了。
剑修修性修心，大师姐的性格，其实是极适合剑道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沈清风需要再收一个格外敏锐的弟子呢？待到柳絮与赵孤屿同下江南，朝夕相处，她才能渐渐确定自己的猜测——赵孤屿并不适合做一个管理者。
赵孤屿还是名义上的七绝大师姐，这样的心思，不能明说。沈清风只好放她下江南，哪怕她之前从不任由赵孤屿在百草堂住这么久，这不是为了师姐，这是为了她，见多，方能识广。
柳絮在百草堂几年后，明悟了沈清风的用心。可是，人终归是关心则乱的，在她强引天雷，命悬一线之时，沈清风终于乱了。如果柳絮不走，定会被带回清风山上苦修，直到修为足以让沈清风放心为止。这需要多少年呢？柳絮不想冒这个险。这种事情，久拖无益，她需要尽快向沈清风证明，她有秦王之能。
百草堂在府城之内，七绝谷可是与魏国隔着一片宛如天堑的荒原，她要走，只能是在百草堂时，当机立断，越早越好。
段明月叹息道，“沈谷主因此事大怒。”
柳絮垂眸道，“师父是懂我的。”段明月一找不成，沈清风就不会再去找她。
段明月颔首，又道，“叫念安出来。”
柳絮掐诀给念安传音。念安知道父亲到来，迟迟拖着不出来拜见，已经是从未有过的违逆，终于得到了师叔的准信，大松了一口气。可惜，他刚放下的心，在见到段明月的脸色啊又高高地提了起来。
他跪下行礼，柳絮照惯例想求两句情，就听段明月冷声道，“逆子，你同我回去，与沈谷主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用百草秘法助苏柳絮私逃。”
柳絮立时会意，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一揖下去就改了口：
“多谢明月先生成全。”
柳絮一直在想，沈清风当年为什么要收她。沈清风第一次提出收徒的时候，柳絮还没有入道，再厉害的修士，也不能平白看透人的资质和灵根，那么，就只能是因为她的性情了。
剑修修性修心，大师姐的性格，其实是极适合剑道的。在什么样的情况下，沈清风需要再收一个格外敏锐的弟子呢？待到柳絮与赵孤屿同下江南，朝夕相处，她才能渐渐确定自己的猜测——赵孤屿并不适合做一个管理者。
赵孤屿还是名义上的七绝大师姐，这样的心思，不能明说。沈清风只好放她下江南，哪怕她之前从不任由赵孤屿在百草堂住这么久，这不是为了师姐，这是为了她，见多，方能识广。
柳絮在百草堂几年后，明悟了沈清风的用心。可是，人终归是关心则乱的，在她强引天雷，命悬一线之时，沈清风终于乱了。如果柳絮不走，定会被带回清风山上苦修，直到修为足以让沈清风放心为止。这需要多少年呢？柳絮不想冒这个险。这种事情，久拖无益，她需要尽快向沈清风证明，她有秦王之能。
百草堂在府城之内，七绝谷可是与魏国隔着一片宛如天堑的荒原，她要走，只能是在百草堂时，当机立断，越早越好。
段明月叹息道，“沈谷主因此事大怒。”
柳絮垂眸道，“师父是懂我的。”段明月一找不成，沈清风就不会再去找她。
段明月颔首，又道，“叫念安出来。”
柳絮掐诀给念安传音。念安知道父亲到来，迟迟拖着不出来拜见，已经是从未有过的违逆，终于得到了师叔的准信，大松了一口气。可惜，他刚放下的心，在见到段明月的脸色啊又高高地提了起来。
他跪下行礼，柳絮照惯例想求两句情，就听段明月冷声道，“逆子，你同我回去，与沈谷主解释解释你为什么要用百草秘法助苏柳絮私逃。”
柳絮立时会意，死道友不死贫道，她一揖下去就改了口：
“多谢明月先生成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