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班级】【原创】漫兴(古风修真师徒)

学堂里的先生姓尹,看起来不过二十来岁,用木簪束着书生髻,面上白白净净的。课后有人私下议论‘少年英才’云云,柳絮却想到,这大约是个修士吧。
她跟苏不名相处得久了,结合后来自己炼气后习得的修真常识,知晓炼气修士灵力外放,不能控制。她上了这么一早上的课都没察觉尹先生周身灵气,那他至少得在筑基期了。
这样看来,教书的是筑基修士,念书的是王子帝姬,这个学堂实在不凡。
讲课只讲半天,不讲经文,只讲些江河志,还讲了会儿史,倒也不是非常难熬。下午尹先生就不在了,是专门留出来练字的时间。
苏柳絮这才体会到了,看别人写字和自己动手,绝对是天差地别。
她连捉笔都不会,看着身边的柔荑,好不容易画了个瓢,又发现自己还没磨墨呢。而这会儿柔荑又磨好墨了,她没法儿跟着做,只好自己摸索。她从回忆中揪出几个片段,似乎是要添水的,水,水,水,水在哪里……
哗啦一声,柳絮面前突然降下一小团水来,摔在砚台里,溅得满桌都是。
柳絮抿了抿嘴,往后退了一退,仿佛想离事发现场远一些似的,她可什么都没想,不过……大约,是灵力外泄了。
柔荑看了看她,将自己的一方小砚换到了她桌上,“我还道你能装到什么时候,原来这么快就露馅了。”
她只好干笑两声,又看着柔荑取了她的砚,揽袖悬腕磨墨,做得行云流水。她盯着柔荑皓白的手腕,心思极快地一闪。
柔荑这样说她,她当是玩笑,转头就忘,别人上来招眼,就实在有些烦人了。
“我叫尹鹊,早上与你开了个玩笑,你不要恼。不过,你怎么连磨墨都不会,沈谷主怎么看上你的啊?”
散学时,早先坐在前排的男孩子主动来与她打招呼。柳絮手下一顿,不动声色地瞄了一旁的柔荑一眼。
她冷笑道,“这关你什么事?”
尹鹊嘴角压了压,似乎有些受挫,不过仍是锲而不舍地道,“我之前真的就跟你开个玩笑,你到前面来跟我们坐吧,不要跟她坐了。”
柔荑面不改色地收拾笔墨,柳絮跟着她收拾,尹鹊以为她不肯信,又接着苦劝:
“你听我的,我没想害你。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方才上课的那个是我嫡亲的哥哥,七绝明年开山,他是新弟子的引路大师兄——”
“你有完没完?”
这是柔荑开的口。柳絮有些走神,闻言一惊,当即觉得不好。
果然,尹鹊立时就被点燃了。
“闭嘴!我跟人家说话,跟你有什么关系!”
柔荑竟真的不再言语,尹鹊仍觉不足,又恶狠狠地道,“只你是个会来事的,要是让尹先生知道——”
柳絮的手已经摸到了砚台的边沿,不过迟疑了一瞬,便抬手将那一砚残墨泼到了尹鹊的前襟上,“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评判别人!”
尹鹊万没想到柳絮直接动手,他惊叫一声,疾退两步,怒道,“狗咬吕洞宾!你也不是个好人,走了大运,靠着沈谷主一点怜惜就把自己当个人物——”
柳絮一脚把桌子踹翻了。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8:57:00 +0800 CST  
戒尺仍在柔荑手里,赵孤屿一眼扫过去,柔荑被这气势所慑,一时不知作何反应。尹宵征轻咳一声,想叫剩下的学生都散了。
“不必,方才不也没有散?公正典刑,原该如此。”赵孤屿又看向柳絮,淡声道,“你跪下。”
柔荑担忧地看向柳絮,反又将手中凶物握得更紧了些。柳絮看见她的反应,垂眸将晦暗不明的情绪藏在眼底,走过去轻轻地道,“你先给我。”
柔荑的手这才松了松,柳絮抽了戒尺握在手里,又偷偷勾了勾柔荑空出来的手掌掌心。柔荑好容易酝酿出的紧张顿时消失无踪,不由偏头瞪了柳絮一眼。
柳絮已走离了她身旁,她双手高捧着长戒尺,冲着赵孤屿直直跪了下去。
赵孤屿是个剑修。
之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每当柳絮想起这一点时,赵孤屿挥下第一尺的凛然威势仍历历浮在眼前。
正如学堂里的同学没见过秽语骂街,他们同样从未想象过这样狠辣的教训。
第一下脆响过后,柳絮高举的双手迅速一沉,一道三指宽的檀痕极快地显现出来,变白变红又变紫。没有给人留任何咬牙隐忍的空间,柳絮直接尖声叫了起来。
以至于,赵孤屿再次抬起戒尺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继续伸着手的胆量。
“手。”赵孤屿简短地命令道。
柳絮瘫跪在地上,将双手死死护在胸前,最初的阵痛过后,有火燎般的灼烫从皮肉里蹿出来。她不住地摇头,冷汗和泪水一起下淌。
赵孤屿拎着戒尺,静静地等着柳絮消化疼痛。柳絮开始语无伦次地求饶:
“大师姐,我错了,你饶了我,你饶我这一回。”
赵孤屿蹙眉凝睇着柳絮隐隐发紫的掌缘,沉默片刻,才迈步上前,伸手扶她,“罢了,你先起来。”
柳絮借力直起双腿,她之前跪习惯了,就这么一会儿,倒也没觉得膝盖难受。她刚刚站稳,赵孤屿眼疾手快,连落四尺,全都抽在她身后那一片方寸之地上。柳絮猝不及防,险被打得背过气去。
这世上唯有疼痛无法习惯。
“修身养德,不起骄娇二气,你是师父的弟子,更该铭记这一点。”训完这一句,赵孤屿抬眼扫视一周,“都去罢。”
周围的学生立马作鸟兽散,其速之快,仿佛身后有厉鬼索命一般。
尹鹊手还肿着,他追上尹宵征的步子,扯他的袖角,“哥,亲哥,你真好,你对我真好。”
师姐自然不会是亲的,柳絮被赵孤屿带着,第一次觉得传送的过程天旋地转了起来。
到了院里,赵孤屿松开柳絮,冷眼看着她踉跄了两步。
“书房有一根藤条,你去请了来,捧着它跪在这里。”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8:58:00 +0800 CST  
6.恩情
沈清风回到院子时,苏柳絮仍然跪在那里。
她心下了然,却还是上前多问了一句,“这是怎么了?”
“我在学里与人起了口角,师姐罚我跪在这里。”柳絮似是想抬头看一看沈清风的脸色,颈肩稍稍一动,又好像想起什么一般垂下头,细声道,“等您回来。”
沈清风上前把柳絮端着的藤条拿了起来。柳絮不敢收手,但还是不免紧张起来。
她看着那藤条缓缓地升起,又缓缓地落下来,在她掌心上轻轻点了一下。
“行了,我罚过了,你回去吧。”
柳絮惊愕地仰脸,沈清风笑睨着她,“还不去?”
她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退了。沈清风拎着藤条,直接拐进了偏院儿。她并没有刻意收敛气息,赵孤屿知道她要来,到房门口迎她。
沈清风扬手将藤条掷过去,并不给赵孤屿行礼的机会。
“你长本事了,我都不舍得对你用的东西,你倒舍得对你师妹用。”
赵孤屿接过藤条,仍是行了半礼,并不接话。
沈清风一叹,指了指那藤条道,“且收起来吧。”
赵孤屿掐个诀将藤条送回原处,也不过两息的功夫。她让出房门,沈清风踱步进去,却没有入座的意思,只站着问,“究竟怎么了?”
赵孤屿便将前因后果都陈述了一遍。其实她在柳絮刚散学时就到了,在柳絮泼别人一身墨的时候就想出手制止,不过尹宵征一直都在,她才没有越俎代庖。
沈清风听完,大笑出声,“有我当年之风!”
接收到自家首徒不赞成的眼神,沈清风干咳一声,又道,“不过小姑娘确实鲁莽了些,那些话也实在不是她该说的,你罚得很对。”
赵孤屿无奈道,“师父,您就惯着她吧。”
沈清风笑着说,“我自然是要惯着她的,我要惯得她骄娇傲慢,目中无人,省得被两句甜言蜜语哄骗了去。”
赵孤屿沉默下来。沈清风的眼中有多少飞扬的傲气,就有多少沉郁的哀伤。
她退了两步,跪地稽首,额头紧紧贴在交叠的双手上。
“师父这样说,徒儿无地自容。”
“你快起来,你这样跪着,我都替你腰酸。”沈清风笑意渐淡,她站在原地,并不扶她,“倒是我不该提这些了。说来,我寻了凡间最巧手的绣娘,定能在你出窍大典前给你缝出几件颜色鲜艳的法袍来。”
赵孤屿站起来,摇头道,“何必张扬。”
“你不想庆,可以在房间里待着,反正我要热闹热闹。”
沈清风转身朝屋外走去,摆摆手示意赵孤屿不用跟上,顺便抬脚帮她把房门关了。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8:59:00 +0800 CST  
虽则柳絮挨了罚,不过该上的学一样得上。之前跟着苏不名时,柳絮就常常带伤做事,如今沈清风不提,柳絮自然也不会主动告假。
第二日仍是赵孤屿送她,不过,赵孤屿没再带着她走传送阵法,而是指了一条林间的小径,引着柳絮一同走了上去。好在上回她没一股脑用完沈清风给她的药,昨日又涂了一点,此时虽然身后仍然难受,但还能勉强跟上赵孤屿的步子。
师姐积威犹在,柳絮不敢主动开口,走出几步,倒是赵孤屿先问了她:
“你昨日做什么替那女子出头?”
柳絮垂下眼睑,盯着前方仙树盘虬的根结,抬脚踩了上去。
“大师姐,我见不得小姑娘受委屈。”
赵孤屿偏头看向走在她斜后方的柳絮,管别人叫小姑娘的小姑娘将将过她腰高,以她骨龄来论,绝对算是矮的了。赵孤屿面上不动声色,脚下却不由放慢了两分。
“你自身难保,倒还要管别人受没受委屈。”
柳絮察觉到赵孤屿放慢步子,从善如流地跟着慢下来,始终落她半个身位的距离。她摇了摇头,“正是因为我受过,我才不愿别人再受这样的苦。”
赵孤屿步伐一顿,随即又如常地迈开步子,“你果然是师父的弟子。”她走出两步,又道,“不过,你又受过什么样的苦呢?”
苏柳絮停下了脚步。
赵孤屿没想到她会停,她回身看向她,柳絮不闪不避,直直回视:
“大师姐,你如何能想到,我受过什么样的苦呢?”赵孤屿知道这并不是个问句,果然,柳絮随后续道,“请恕我冒昧,大师姐,我想你这一生,是极顺利的。您身有凌云正气,眉目间有着一往无前的孤勇。这样的气质,师父身上没有,明月先生身上没有,姜柔荑身上没有,我身上更不会有了。我的阅历有限,但我想,敢有这样性格的人,至少得真正相信这个世道。”
赵孤屿不置可否,“听师父说,你是极聪明的。”
“师父说,我这是小智,只顾得了眼前,她说的是很对的。我的母亲生在入海江以北,她是那里的妓子,为了一个空头承诺,她带着我从江北跑到江南,并最终死在了那里。有人捡了我,把我养活,后来我才知道,他进阶不成,想取我的元阴,拿我做鼎炉。曾经,我不顾长远,是从来没有想过,会有长远的可能。”
赵孤屿眼底墨色渐深,柳絮知道,她这是听进去了。
“能遇见师父,是我自下生起最幸运的事情,我拥有这份幸运,并不觉得我担不起,相反,它既然落在我身上,就是我的运道,我的福缘。可是,我幼年的经历必将伴随我的一生,午夜梦回时,我会想到那人肖想我的眼神,落雷时,我会生出尖刻深沉的恶意,希望他能凭空被劈死。我想,在大道上,我的心性已经是有损的了。所以,我经过了,不希望别人再经,更见不得有人拿它说笑,只因,对于女孩子,这是真正不幸的事情。”
说完,柳絮盯着赵孤屿,静静地流下泪来。
赵孤屿双眉紧锁,揽她入怀。
“是谁?这样的人,是谁?”
“……说起来,他还是七绝谷的外门弟子,”柳絮蹭到赵孤屿肩上靠着,掩在宽袖下的手指死死攥着袖角,“苏不名。”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00:00 +0800 CST  
赵孤屿没再让柳絮走路,而是直接把她送到了学堂。天才擦亮不久,学里仍是空荡荡的,柳絮走到昨日坐的位子上一看,发现桌子新换了一张,怕是因为之前的那个被她踹坏了,柳絮抿了抿嘴,感到些微的歉疚。
相较昨日,柔荑待她和善百倍,甚至在下午练字时主动站了起来,扬声道:
“悬腕习字,本就是该站着的。”
柳絮跟着她站起来,她心知柔荑是在替她圆场——她一早上坐不稳凳子,柔荑怕是看在心上。周围再没人理她,可柔荑到底也不是稀罕他们理的,索性经了昨日一遭,也没人敢惹她们就是了。
散学时,她们相伴而行。
“今日还是那位师姐来接你么?”
柳絮觉得好笑,“那位是个什么称呼,我大师姐是姓赵的。想来还是她吧,我住得远,师父又忙得很——”
她的话锋堪堪止住,沈清风站在学堂的不远处,眼含笑意地看着她们。
柔荑先她一步行礼,沈清风稍稍颔首,语气是她从未享受过的温柔,“好姑娘,你先去吧。”
沈清风带柳絮,并不捏她的腕子,而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不知是不是小心思作祟,柳絮总觉得,同样的传送阵,沈清风使起来要平稳许多。她们没回小院儿,而是又到了那片林中湖边。沈清风右手一扬,亭台水榭凭空而起,红漆绿瓦,又有石砌的小径一直铺到湖边。
柳絮眼都看直了,沈清风主动解释道,“法修筑基后即可调丹田灵气出经脉化物,不过对于初学者来说,这是个很耗神的法门。”
沈清风往湖心走,柳絮紧随其后,忍不住问道,“师父,你是法修么?”
沈清风点了点头,“我剑修炼神,法修出窍,算是两道并进吧。说来,你林中顿悟入道,走的是法修的路子,最近事多,等阿屿出窍大典结束后,我就教你修炼。”
柳絮狠狠地点头,难掩期待之色。她少有这样孩子气的时候,沈清风不禁莞尔,“我收了你,教你是应当的事情,这样说来,你受教,也是应当的事情。”
她在水榭里坐定,柳絮毫不迟疑地接道,“师父是想问昨天的事。”
沈清风习惯了她的伶俐,又添道,“还有今早的事。你知不知道,你师姐偷了我的谷主令牌,找了执法堂的弟子,替你出气去了?”
柳絮语中带了快意,却并没有多少惊讶,“我想到了,今早我与师姐说了些话,让她以为我是少时受挫,心思太重才会咋咋唬唬地帮腔骂人。以师姐执身之正,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她定然看不惯这等龌龊小人。”
沈清风舒展肩背,靠在了座位后的木栏上,“所以,你为什么要帮腔骂人呢?尹鹊目中清明,不是能存住恶意的人,姜柔荑的情况,不一定全是别人的错。”
柳絮顿了顿,忽得笑道,“师父,是不是她的错,实在没什么关系。尹鹊势力已成,我再示好也不过混个泛泛之交而已,而我在柔荑落难时帮她,于她而言,这样的交情,有一无二。而柔荑到底姓姜,她是名门之后,举手投足之间,正经与别人是不一样的,与这样的人相交,胜过他人百倍。”
沈清风不接话,柳絮看着沈清风身后的围栏,平和地续道,“就像师父于我,您在我落难时救我,让我从火海油锅里脱身出来,于我而言,这样的恩情,有一无二。”
“……罢了,至少将来,我绝不用担心你出去吃亏,这一点上,你倒强出你师姐百倍。”
柳絮的眼睛极黑又极亮,沈清风常常会想,其中究竟藏了多少心思,又究竟是怎样的天公造化,世事雕琢,才能磨出这样的一副玲珑肚肠。
可沈清风发现,她生不起气来,连教训的心思都没有。哪怕柳絮仍旧心思不纯,哪怕她对着赵孤屿没半句实话。柳絮是个真正聪明的孩子,她机关用尽,在她面前,却毫无保留。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01:00 +0800 CST  
7.大典
“阿屿。”
赵孤屿手里提的灯啪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借着未熄的光亮,她看见沈清风靠在一旁的高背椅上,一根幽绿的藤条在她指尖轻巧地打着旋儿。
沈清风信手一挥,地上的油灯又立起来,自个儿飘到了桌上杵着。赵孤屿跪地行礼,口称师父。
平常师徒见面实在不用行此大礼,沈清风眼皮都不用抬,就知道赵孤屿这是心虚了,“今日的七绝大师姐依旧繁忙,你这样的能干,我看倒不必等我百年之后,现在就可将这谷主之位卸给你,我也落得清静。行了,你是个能耐的,起来回话吧。”
赵孤屿更不敢起了,她跪在地上,垂首低声道,“徒儿有错,请师父责罚。”
转着圈儿的藤条止了一瞬。
“七绝令呢?”
赵孤屿连忙掐诀,召出一块绛红的令牌来,起身到沈清风身旁双手奉上。沈清风接了令牌,她又想跪,被一句话拦住了:
“站着,你要跪在地上,我动起手来多不方便。”
赵孤屿双腿一僵,到底没能弯得下去。沈清风手指一动,那本停留在指尖的藤条便轻灵的滑至手心,被稳稳地握住了,她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命道,“袖子挽起来,伸手。”
段明月要在七绝谷住到她出窍大典结束,沈清风这样罚她,不是一般的给她留面子了。赵孤屿很知道好歹,当即麻利地挽起袖子,手掌摊开,平平地举起两臂。她虽然是剑修,但小臂内侧很少见风,也同寻常女子般细腻柔白。
“二十。”
沈清风定下数目就动起了手,她教训徒弟委实很有分寸,至少赵孤屿自认,比她那天盛怒下教训师妹有分寸的多。细长的藤条先是平平地落下来,从手腕下寸许一直叠到关节处,到了第二组,就是斜着抽下来,裹着风摞在前十下的伤痕上。赵孤屿咬着牙抗完,轻轻地抽着冷气。
二十下后,沈清风随手把藤条一撂,又靠回椅背上。赵孤屿沉默着绕到她身后,伸手替她按揉两颞穴位,沈清风按住她的手,叹道,“你下去吧,有那小子在,想来你这伤怎么也留不到明天。”
赵孤屿不肯松手,只是温身回道,“师父明明知道,他双手仙脉已断,自那时起就行不了医修的法门了。而且以他的性子,明知是长辈赐罚,再不肯给我治的。还要求师父怜惜,赏些伤药给我。”
沈清风板着脸,“不赏。“
赵孤屿手上动作不停,“师父有了小师妹,就不心疼我了,徒儿明天得寻个由头教训师妹一顿,看师父还舍不舍得这点儿药出来。”
沈清风给她气笑,“可是我揍得轻了,你才来这样拱火。”
“师父乐意,再揍一遭也使得的,只是莫要再气了。师父的心,我都明白的。”
“你明白就见鬼了。”
赵孤屿见沈清风阴阳怪气起来,反倒不怕了,她心知沈清风火气已消,不过仍要她给铺个台阶下。她自小跟着沈清风,两人默契早成:
“师父不愿意我行事招摇,替人出头,我知道的,师父不想我同那次一样吃亏,我也知道的。只是,师父自己捡了一学堂的孩子回来,却叫徒儿泰然以对世间不平,这怎么能行呢?”
“我不拦着你发善心,只是你心思太直,怕是……”
怕是被人算计了还帮人数钱呢。
毕竟大小徒弟都是徒弟,这句话沈清风没说出口,她几度踌躇,最终只是气道,“你还吃你小师妹的醋呢,从今往后,你求着我收徒弟,我也不收了,弟子这种东西,多收一个,折寿十年。”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02:00 +0800 CST  
一连几天,来回辗转的都成了沈清风。柳絮注意到赵孤屿许久不曾露面,她不显喜色,也不说遗憾,甚至没有多问一句话。又上了约一个旬日的课后,有炼气期的外门弟子来敲她的门。
“柳絮师叔,谷主让我把您的礼服送来,说是赵真人出窍大典上的行头。”
柳絮不清楚她什么时候升格成了师叔,不过她笑着接了,并不露怯,“辛苦了,劳你跑这一趟。”
“不辛苦,不辛苦,清风山灵力充沛,能来上一遭,我也受益匪浅。”
柳絮暗道,清风山,这名字可真是简明好记。后来她才知道,不仅这山叫清风山,这院子还叫清风院,山下的学堂是沈清风出钱建的,就叫清风学堂。沈清风不讲避讳,对此豁达得很。赵孤屿深以为然,挥笔给自己题匾:明月楼。
她捧着衣裳去找沈清风,得知赵孤屿的出窍大典就在明日。她诧异极了,却不想,沈清风似笑非笑地道,“阿屿几日不见你,你也不问一句,我正与她打赌,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呢。”说完,她又叹道,“在师门里,你实在不必这样。”
柳絮垂首立在那里,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七绝谷被称作谷,乃是因为两条南北走向的山脉正好护住七绝腹地。清风山是靠东的山脉中最高的一座,与魏国边陲间只隔着一片狭长的荒原。像这次这种大典,就一般在最西的闻道峰上。闻道峰无顶,据说是被上古闻道登仙的修士一剑削平了。
苏柳絮跟着沈清风,几乎不怎么需要应酬,炼神修士的名头很有威慑力,导致一般弟子鲜少近前。上座设了三个位子,段明月在沈清风面前一向执晚辈礼,不会与她同坐。那么,剩下的两个座位就只能留给此界的另两位炼神修士了。
修士的进阶大典其实与凡间界的笄礼差不多,赵孤屿一身玄色,先掂香祭天地,再端茶敬师门。其过程繁杂之至,看得柳絮眼花缭乱,很替赵孤屿累得慌。
一整套仪式下来,用了将将半日,到了晌午,有穿灰衫的外门弟子端上灵气丰裕的美酒佳肴。柳絮注意到,此时又有宾客到访。
她吸取之前的教训,不懂就问,又被普及了一番修真界的常识:
“凡人入世,去别人家赴宴做客,为了显得亲近,都是在早上。修士则不同,你看,江南百草堂与七绝世代交好,所以他们来得早,剩下的门派和散客,都是过午才到的。”
柳絮笑接了一句,“那岂不白吃顿饭就走了,真是好算盘。”
沈清风眉梢间有掩不住的神采飞扬,显然是极欣喜的,“怕什么,总共才几回的事情,还怕他们吃穷了我不成?”
话音刚落,周围灵气场稍稍一动,随后有朗润的笑声伴着浓厚的灵力徐徐漾开:
“几年不见,清风兄豪气更胜以往啊!”
许多年后,苏柳絮仍然记得那一幕。
锦衣金冠的男子踏云凌空而来,仙杖在手,鹤氅加身。来人面白如玉,一双桃花眼,说不尽的倜傥风流。
柳絮死也不能忘了这张脸。
沈清风离了主座,寒暄道,“近水兄,我这就唤我那徒儿进来见礼,年前一别,而今再见,你修为可精进不少。”
来人伸出白皙纤长的五指摆了摆,“一把老骨头了,不比他们后辈劲头足。清风兄这个徒儿可了不得,怕是要不了多久,仙凡四绝的名头,得给她腾出一个。”
沈清风客气道,“她哪里当得起——”
“我师姐自然当得起。”
屋内一静,柳絮强忍着不去回应沈清风的目光,反而不闪不避,直直看向上座的另一人:
“我师姐是顶好的人,再好的位置也配得上,强胜许多人远矣。”
曲近水淡淡地一笑,仿佛没看见柳絮眼底尖利的讥嘲,“沈谷主教养的两个徒弟,倒个个都是一身的锐气。”
“我想,我涉世未深,没有学会那油嘴滑舌,两面三刀的本事,所以说话尖锐了些,直白了些。”柳絮梗着脖子杵在当地,非但没被吓退,反又走近了两步,“我的师父是炼神修士,明月先生是炼神修士,我原本以为,炼神修士,就算不是霁月光风,至少不能是一副小人嘴脸,今天曲真君教会了我,让我开了眼界,我实在感谢您。”
说完,柳絮双手平举,长揖到地。
曲近水脸上笑意尽散,沈清风简直不能相信,这样的话,会是自己那一向乖巧懂事的二徒弟说出来的。
“无礼!”
柳絮忽而感觉面前一阵强烈的气流,她左颊抽痛,展眼已跌在了地上。赵孤屿站在门口,手里仍保持着掐诀的姿势,“还不下去!这里也是你该来的地方?”
曲近水居高临下地瞥了柳絮一眼,“这位小友,我可与你有旧?”
柳絮从地上爬起来,转身就走,并不多看曲近水一眼。屋外天高云淡,烈日当空,她不禁想到,当年江北名妓桃夭夭以凡人之身强渡入海江,南下千里携女寻夫时,有没有想过,她俯跪在贵人脚下时,只能得来轻描淡写的一句:
“你自己愿意把孩子留下,又关我什么事呢?”那人又随手一指窗外:
“既然还没有起名,就叫柳絮罢,总之是娼-妓之后,也配得上这样轻浮的名字。”
柳絮站在恢弘的大殿外,双手手心微微的发冷。
世异时移,数载已过,她跌跌撞撞走到现在,才发现夭夭当年,真正合上了一句,轻薄桃花逐水流。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03:00 +0800 CST  
七绝十年一开山,凡有灵根者皆可投名帖,进谷十年内筑基,就能入七绝外门。此时离上一次大招弟子已经九年多,柳絮平常又不下山,年龄相近的修士可谓是一个都不认识。现在被赶出来,别人都三五成群的说笑论道,只她单个儿站在远处,一眼看去,很有几分萧索。
柳絮却诚心觉得,她宁肯萧索下去,也不想让赵孤屿提前出来找她。
回程的传送前所未有的难受,柳絮甚至怀疑,她师姐其实是故意的。不过赵孤屿并不给她留多想的时间,她们直接在书房显形,赵孤屿屈指在书桌上敲了两敲,桌面上就凭空浮起一个暗格,她从里面取了柄戒尺出来,两指宽,一指厚,比小臂还长,色泽黑亮,隐隐泛着紫光。
柳絮立时觉得背心发冷,双脚酸软,心下狂跳不止,她仍然记得这位大师姐训教的难捱。赵孤屿并不给她开口说话的机会,而是直接抬手,戒尺点了点桌沿:
“裤子褪了,伏到案上去。”
清风山与小院儿又有些不一样,在小院儿里,苏不名打骂她,一向凭心情来,多说一句都是白费力气。可在柳絮印象中,她师父师姐,好歹都是讲理的,于是她不免存了几分侥幸,只拖着不肯动作,又低声解释道,“师姐,对那人……我,我实在是事出有因……”
赵孤屿拎着戒尺,异常平静地接了一句,“小师妹,师父果然惯坏了你。”
说完,柳絮只觉眼前一晃,一片木色的花纹在视野中迅速放大,紧跟着,一阵剧痛在身后骤然炸开。
她又惊又疼,下意识叫出声来,又有更重的两下贴着肉抽下来,在这样的时刻,柳絮竟是及时明白了她师姐的意思,把跑到喉边的一声呼痛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她根本记不住身后疼了几下,只记得等到腰眼之下,大腿根之上,火辣辣连成一片时,赵孤屿总算松了按在她背上的手。
“这是为你抗罚,同样的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柳絮身后灼痛,又莫名有些委屈,细细的一声大师姐还没唤完,那催命的戒尺又落下来了。这次赵孤屿没按着她,柳絮被惊着了,双手迅速往后一护。赵孤屿早防着她,连诀都懒得掐,直接扣住她腕子一拧一提,柳絮关节被锁,被半拎着着实挨了十下才停。身上疼倒也罢了,只这个姿势委实难受的紧,柳絮全身简直要被这几下抽散架了,赵孤屿再放开她时,她险些直接摔到地上去。
这二十下戒尺明明白白地打掉了她的一切小心思,柳絮本就是个很聪明的孩子,她自然知道,赵孤屿想让她干什么。于是,再被放下来时,她再不敢废话,而是老老实实地松了系带,下半身所有袍裙一褪到底,然后撑到了桌案上。
赵孤屿手腕一抖,从下向上的一戒尺和着风声抽到了臀腿交接处,柳絮疼得一抖,又颤巍巍地站住了。她撑在桌边,受责的部分自然向后翘起,此时上面已叠了不少尺痕,通红发肿,因为刚刚那一下子而微微地颤着。赵孤屿将戒尺贴上去,沉声道:
“说话。”
柳絮缓了许久,才将鼻根的酸意慢慢压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小声讷讷:
“请……请师姐责罚。”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03:00 +0800 CST  
赵孤屿一尺子下去,柳絮才明白,刚才那些,不过是教训,现在开始,才是责罚。
很有大师姐风格的责罚。
赵孤屿打人很有条理,往往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力度,甚至连间隔的时间都是一定的。柳絮挨了两下,就能猜出来第三下要落到什么地方。
知道了,也没什么用。戒尺着肉的声音依旧清脆,灼烫的痛意依旧难熬,完全不因为她有所准备,就好受多少。
柳絮双手手肘撑着桌子,只觉从手心儿开始两臂酥软,身后痛感飞窜而上,直至顶心,而手臂的酸意则一点一点漫上面颊。待柳絮再次因一下狠厉的抽打而回神时,她颈间冰凉,濡湿一片。
这样的责罚,漫长得好像没有尽头。
柳絮不记得这场惩戒持续了多久,只记得到最后,她全身发冷,汗出如浆,只有身后是滚烫的。她从一开始的压抑呼痛,到最后根本不剩一丝力气开口,她整个人瘫趴在桌面上,眼前是一片卷曲的,海草般的花纹。痛意积聚到极致,就渐渐催生出丝丝缕缕的惧怕来。她想,有什么用呢?这十几年来,她不过是从一个不愿听她说话的地方,颠沛辗转到另一个不愿听她说话的地方。
一呼一吸,柳絮竟又找回了林中湖的那种感觉,胸腔阵阵温凉拂过。刹那间,她蓦然顿悟。
这是灵气。
赵孤屿轻柔地抚了抚柳絮耳边汗湿的鬓发,“小师妹,我知你委屈。”
柳絮全身骤然一松,她鼻根一酸,热泪夺眶而出。泪水沉默而固执地滚下面颊。赵孤屿上前两步,把人打横抱了起来。柳絮被放到书房的浅榻上时,仍然没有止住哭声。
“清风师父,明月神仙……我不要你抱我,你是个坏东西。”
赵孤屿伸手帮柳絮顺了顺背,柳絮好一会儿才抽噎着缓过来,随后,赵孤屿掸掸袖子,直接走了。
柳絮简直不能相信。
她趴在榻上,觉得天地间的恶意铺面而来。她一时愤怒地想毁掉世界,又一时悲伤地想毁掉自己,最后,那几十戒尺把她死死钉在了原地,她抱着榻上的软枕,恸哭出声。
沈清风是在日落前到的,柳絮以同一个姿势趴了一个下午,哭得都有些饿了。沈清风给她倒了杯水,她喝完了,又把杯子放回去。
“师父这次,又是想教我些什么呢?”
一下午的时间,足够柳絮想清楚一些东西了。赵孤屿端肃刻板,但是她是心软的,如无师命,她绝不会提前离开大典,更不会撂下她不管。
“你既猜出来了,就自己说。”沈清风坐到塌边,手段粗暴地扯下了柳絮下午好容易穿上的小裤,疼得她哇哇乱叫,“说不出来,我就再打你一顿。”
柳絮恹恹地道,“师父是嫌我鲁莽了。“
“是也不是。”柳絮身后晕开一片沁凉,沈清风在给她上药,她小小地惶恐了一下,“你也不喜欢别人不听你解释,既然如此,你就不能万事都憋在心里。再有,修士一生最忌心魔,现在这些个往事,你连说都说不出来,将来如何放得下?丫头,事无不可对人言。”
柳絮默然。
“你曾向你师姐提起你母亲,这我是知道的,如今的情形,我大概也能猜到一点。这算什么大事?说到底,仙途漫漫,若你自身强大起来,想姓苏还是想姓曲,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情。”
“我想姓沈。”
柳絮垂下眼,哑着嗓子轻声道:
“师父,我想姓沈。”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04:00 +0800 CST  
8.炼气
“你的灵气是什么样的?”
柳絮五心向天,盘腿坐在林中湖旁。沈清风坐在一边的藤凳上,掂着鱼竿给她讲道。
她坐得十分痛苦,此时离她上回挨打不过一天半,沈清风信守承诺,出窍大典一结束就教她修炼。为了更好地沟通天地,还十分善解人意地把她身下的蒲团去了。此时这样缠着腿扯着伤处坐着,其滋味儿可想而知。
“通天大道,愈下愈宽。剑修修外物,法修修丹田,这是此界最普遍的两种修士。另外还有三千仙山上的五行阵修,谢遥山谢真君修得就是五行,北边天瀑边上住着有星辰玄修,再有……明月之前算得上是医修,他自辟道统,修得是经脉。”
柳絮迟疑道,“……之前?”
沈清风并不避讳什么,颔首道,“之前。如今他双手仙脉俱断,重走了法修的路子。”
沈清风又道,“闭上眼睛,沉心静气,放缓呼吸,用力看。”
柳絮不知道闭着眼睛怎么用力看,不过她还是努力地依言照办了。呼吸拉长后,渐渐会觉得气短,胸前胀闷,脑内混沌,五感都不明晰,甚至连附骨之蛆般的痛感,也就此弥散了。
“开眼。”
柳絮的第一个反应,并不是睁眼。
她脑中仿佛有什么骤然一震,周围就此炸开一片荧蓝。她吓了一跳,整个人往后一仰,却发现身子重若千钧,动弹不得。她想睁眼,眼皮好像粘在了一起一般,就在这时,周围一片蓝光向她涌来。
她右肩一沉,沈清风的声音近了许多,“气随意动,自鼻窍引灵气下丹田,走半个小周天。”
柳絮不知道小周天是什么,可身体仿佛具有某种本能,她心念稍动,蓝光自然而然地涌进口鼻,拂过躯干,在丹田处盘绕成了一个小小的气旋。正所谓,师父领进门,几轮之后,她丹田已满,自己就知道停下修炼。她再睁开眼时,周围已是漆黑一片。她在这儿坐了整整一个下午,可久坐后,却并不感到四肢发麻,头脑昏沉。相反,她双目澄明,哪怕已经入夜也丝毫不觉困意,连该有的饥饿感都不见了。
湖面安宁如镜,一轮小巧的娥眉月静静地卧在其中。柳絮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她的伤也不疼了。在这一片寂然中,她忽得生出了几分难言的惆怅:修真没有回头路,那车马喧嚣的俗世,自此真正成了她的故乡。
她没能惆怅多久。沈清风抬手召了几盏小油灯照亮周围,灯光昏暗,把她照得阴森森的。柳絮险吓出个好歹,直觉得还不如不点灯呢。
“把你的灵气引到指尖聚拢,放出来我看。”
身体里的灵气驯服得多,柳絮试了几次,很快就成功了。一个小小的气团儿躺在她右手手心,泛着幽幽的蓝,颜色比她之前看见的深了不少。
“水系单灵根,倒是天生的好资质。”
柳絮不禁一喜,类似这种常识,她听说书的时候就有概念了。灵根分五行,数量越多修行越慢,像苏不名,就是金木土火四灵根。这样说来,他当初一眼看中了她这个鼎炉,怕也有灵根互补的原因。
“师父,我现在算是什么境界呀?”
沈清风轻笑一声,揶揄道,“才修炼多大一会儿,就敢用境界这俩字儿了?炼气期,引灵气、开心眼、通七窍,你半月前引气入体,如今心眼已开,口窍、鼻窍皆通,算起来,已经炼气五层了。”
柳絮当即惊住了。
“这……这怎么算的?怎么会这么快!”
苏不名九岁炼气,他自吹为当时有名的神童,可就算如此,他修炼二十七载,不过炼气四层。
而她在清风山上,引气入体堪堪半个月,竟然已经五层了?
“快什么?”沈清风眉梢一挑,在乌漆麻黑的林子里指了指湖水的方向,“这是纯灵之物,整片湖都是水灵气所化,让你这个小炼气在旁边修炼,都是糟蹋了它!再说了,炼气期,引气入体算一层,心眼初开算一层,其后七窍,各算一层,前面不过入门,炼气之难,难在开窍。”
柳絮受教。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05:00 +0800 CST  
沈清风替柳絮告了十日的假,在剩下的几天里,柳絮算得上是勤修不辍,也没能再多开出一窍来。
她有些挫败,不过想到沈清风之前说的难处,倒也释然了。柳絮不做天才梦已久,就算做了沈清风的入室弟子,也不足以让她飘起来。
她回到学堂上课,尹宵征见了她,诧异地道了恭喜,“沈谷主又得一高徒,苏师妹这样的修炼速度,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此言一出,‘旁人’纷纷侧目。经曲近水一事后,柳絮充分明白了输人不输阵的重要性,譬如这会儿,她便稳稳行下半礼,面色不改地道,“先生过奖,不过堪堪不堕师尊声名。”
柳絮不动声色,周围人接连投来或艳羡或敬畏的目光,她心里十分受用。
这样的受用,在她上课连走三次神,被尹先生忍无可忍地打了手板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柳絮委屈极了,觉得尹先生是在针对她。因为尹宵征上课多是讲古,很少留功课,课堂气氛也十分轻松,下面学生开小差更是常有的事,他之前也从来没管过。
尹先生的戒尺并不难捱,和她亲师姐赵孤屿比起来,甚至堪称温柔。可这世上是没有人会因为挨的打不够狠而欢欣雀跃的,柳絮郁闷了一早上。更可恨的是,姜柔荑竟拿她的不幸遭遇佐饭,午间笑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
柳絮抬手想打她,随后,她看着自己通红发肿的掌心儿,放弃了这个想法,转而怒道,“有什么可笑的,啊?有什么可笑的,你上课不走神吗?”
“我走啊!”柔荑理直气壮,“可我走神的时候不修炼呀!你看你那动静闹的,我还没引气入体都察觉了,你是在走神么,你是在挑衅!”
柳絮不说话了,她真没发现自己下意识引动灵气来着,大约这就叫日有所思罢。
过了一会儿,尹鹊也凑过来了。尹鹊其人十分有趣,在明白地讨了次嫌后,他周围聚的那些人反而散了不少。
“七绝还有一个月就要开山了,你们知不知道?”
“是,而你哥是引路大弟子对不对,我们都知道。”柳絮对尹鹊没什么恶感,顺口玩笑道。柔荑不给尹鹊一个正眼,仿佛以此诘难柳絮为什么要和这种人说话。
“你看你看,每次都是这样,我好好儿地找你们说话,你们偏要找我的麻烦。”柔荑闻言冷哧一声,对那个‘们’表示怀疑。尹鹊仿若未闻,自顾自地往下说。柳絮觉得尹鹊是离了那群捧场的,实在憋得慌。
“七绝开山之际,几位金丹以上的仙长会收一批资质好的内门弟子进山,剩下的修士则以十年为期,成功筑基了,才能留在谷内,做外门弟子,要是引气入体但还没筑基,虽然也是外门弟子,但就要被派到凡间五国去,修炼资源大大不如。要是连炼气都不成,那只能说,此生与大道无缘了。”
“照你这么说,引气入体也是极艰难的事咯?”柳絮扬眉问道,柔荑仍不说话,看样子也是想知道的。
“那你可当呢?七绝谷是凡间界唯一一个不需要引荐就能报名的宗门,因此,七绝每次开山的第一天,都被称为‘闻道盛日’,一次能有三千来人,这还是因为山门太偏的缘故。但就算这样广招门徒,每次能留在谷内的,把一开始被挑走的都加上,也从没超过半百之数,所有挂上七绝名册的,也不过堪堪百人而已。”
而那剩下的两千九百余人,以凡人短暂的寿命而论,又还剩下多少个风华正茂的十年可供蹉跎呢?
“‘金丹以上的仙长’,都有哪几位?”
柳絮一惊——这个问题,竟是姜柔荑开口问的。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06:00 +0800 CST  
好在,尹鹊并没有在意问话的人是谁。
“七绝只一位炼神真君,沈谷主已收了苏姑娘,想来不会再挑徒弟了。出窍期三位,樗栎山殷不稂殷真人,伯劳峰周长林周仙子,还有清风山首徒,新突破的赵孤屿赵仙子。金丹期有十一人,除了殷真人的独女留在樗栎山外,剩下十位都独领一峰了。”最后,他拊掌乐道,“这样算来,我们还是很有希望的。”
柔荑冷漠地添道,“十四个人挑三千个人,我们可真有希望。”
“非也非也,”尹鹊故作高深地摇了摇头,“我们可是谷主亲传弟子的知交好友啊!怎么也比旁人有希望一点吧?”
柳絮啐道,“你好大的脸,你什么时候成了我的知交了?”
“这不是迟早的事儿。”他满不在乎地一耸肩,在柳絮变脸前识相地跑了。
她又看向柔荑,柔荑避开她的目光,莫名消沉下去,只是静默,整一下午,都有些悒悒。
直到散学时,柔荑忽得上前猛握住柳絮双手,柳絮手还肿着,被这么一按,疼得两眼发黑。柔荑连忙撒手,愈发讪讪。
“我是知道我自己的。”她轻轻一叹,滑回座位上,偏头看向窗外的空地,“我的资质平平,更别说,我还失了身子。”她眼睫上下颤动几次,最后慢慢复归平静,她重又看向柳絮,笑了一笑:
“柳絮,我也是拿你当知交的。”
柳絮哑然。方才尹鹊说了‘我们’,她只驳了其中一个,并不代表她默认了另一个。事实上,柳絮对‘知交’实在没什么概念,更何况,她接近柔荑的动机本就不纯。
不,什么叫‘纯’呢?一时间,柳絮有些恍惚。
沈清风对她好,她当这是师父生来如此,况且,她刻意展露了自己的早慧和天资。赵孤屿对她好,是她费尽心思假作纯良,是她看准了大师姐本性纯善,靠凄凉的身世博得怜惜。剩下的所有人,都大可归因于她谷主弟子的身份,非得对她客客气气的不可。
她也得到了自己的好处。沈清风让她成为内门弟子,赵孤屿让她的生活舒舒服服,其余很多人,都能让她的境遇更上一层楼。
这叫‘纯’吗?这不叫,所以,柳絮一向对那些批判别人心机深重之人嗤之以鼻,人活在世上,谁能从心所欲呢?
可现在,姜柔荑将苏柳絮狠狠煽在了地上,她以为她们是良好的合作关系,互相帮助,共同提高,可姜柔荑告诉她,‘我是知道我自己的’。她自认带不给柳絮什么,也不指望柳絮给她什么,柔荑只是对她好而已。
这样无用而纯粹的善意,令柳絮无所适从。
柳絮的恍惚,一直持续到赵孤屿来接她。
她开口问道,“大师姐,七绝这次开山,你可有意收徒?”
自此柳絮修炼后,赵孤屿每天下午都会带她走一段山路,教她同时吐纳,对灵气凝实大有好处。此时,赵孤屿背着手放慢步子走在前面,也不直接答她,反是问道,“那个成天跟你腻在一处的小姑娘,叫什么来着?”
柳絮忙答,“柔荑,姜柔荑,她是齐王的女儿。”
赵孤屿颔首,“嗯,是师父捡回来的。”
沈清风做谷主之余,专爱救小孩子,救回来没处放,七绝也没开山,索性就单开了个学堂养着。是以,学堂里,除了尹鹊这种因为兄长在里面教书才去的后门生,其余绝大部分,都是沈清风捡来等开山的。像沈清风自己所说,这是她的业余爱好。
柳絮道,“师姐,我与你说说她吧。”
“你说。”
柳絮便把柔荑与她相识至今所有的大事,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最后,她说道,“柔荑至今未入大道,当年,她就是以这样的凡人之身,在被忽视、抛弃、强X暴后生生逃出了防卫重重的魏王宫,才能被师父所救。”
赵孤屿是个剑修,看重心性更胜灵根资质,这一点柳絮是知道的。
沈清风对段明月态度复杂,故而,柳絮推测,她师姐当年在情感方面并不顺遂,想来,她也不会在意元阴一事。
候选的三千人里面,有没有比姜柔荑心性更好的呢?大约是有的,只是赵孤屿不会知道罢了。
谁也不能说柳絮做错了什么,她只是实实在在地给师姐讲了讲自己的学习生活,从头到尾,她没有偏袒柔荑半分。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07:00 +0800 CST  
9.开山
七绝开山当天,柳絮一早就去沈清风院里问安。沈清风难得起了个大早,盘了正髻,正对着铜镜试冠。
柳絮穿的是赵孤屿出窍大典上那身礼服,七绝与魏国毗邻,魏国尚水,连带着七绝内门的礼服,都是鸦黑色的,只袖口上有暗红的蛇纹。
沈清风修为炼神,已独领一峰,自然不必再穿弟子的礼服,可她还是喜欢穿深色的衣服。柳絮原本以为这是为了维持修士的威严神秘感,不过跟沈清风相处一段日子下来,她现在猜测,应该是因为耐脏显瘦。
赵孤屿已经在房里候着了,看样子候得时间还不短,柳絮到的时候,就听她正劝:
“不如戴蛇冠吧,七绝内门标志就是蛇,在这样的场合,也显得正式……”沈清风摆了摆手,十分不耐烦。
柳絮便也上前劝道,“师父,那蛇冠设计得精巧,刚好压住额发,显您脸小。”
沈清风欣然应允,一行人这才出发。
赵孤屿无奈一叹,拍了拍柳絮的肩膀。
她们使传送阵到了山脚下,柳絮发现,这似乎与她去学堂是一条路。果然,没走几步,周围景物便熟悉了起来,等到了学堂附近,柳絮着实惊了一惊。
原本一望无际的空地,此时密密匝匝,挤满了人马车轿。尹宵征站在最前面,行礼朗声道:
“七绝开山,至今日子时,扣山门者共计两千九百三十七人整,俱已编录造册,发放名牌。”
柳絮一眼望去,看见家奴怀抱的,垂髫之年的幼童,也看见两鬓苍苍,脊背佝偻的老人,她忽然有些明白,求仙问道,于凡人而言意味着什么。
指望近三千个人同时安静听人训话是不现实的,沈清风也没这个打算,她两手一翻,结出几个法印。柳絮第一次见沈清风这么正经地施法,还没来得及惊异,耳边就有山崩般的巨响响起。她回身一看,清风山光芒大作,竟是凭空裂开一条大缝,连带着两边的山脉一起向两侧退去,开出一条足以令十架马车齐头并进的大道,直通七绝腹地。有些穿着富贵的老人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刺激的场面,当场厥了过去,惹得周围的孝子贤孙们一阵慌乱。
赵孤屿在柳絮身边,轻声解释道,“这就是七绝大阵。”
柳絮抿了抿嘴,也压低声音,“我看这还不到正经收徒的时候,我们来做什么?”
赵孤屿叹道,“按理说我们是不该来的,可是这种场合,师父总喜欢带着我们,说是让我们长长见识,凑凑热闹。”
柳絮默然无语,关心起了另一个现实问题,“师姐,山裂了,我们今晚住哪儿啊?”
赵孤屿摆摆手,“看起来裂了而已,不过是从山下打出个通道,再叠上几个幻阵的效果。”
原来是幻阵,柳絮彻底没话说了,同时很为那几个昏倒的老人不值。
沈清风一人走在最前面,缩地成寸之法连施,身后浩浩荡荡一群凡人便觉得,看着极远的路程,几步路就走完了,顿时更感觉前面的仙长手段玄妙,法力无边。其间种种形容,宛如乡下人进县城,实在让柳絮开了眼界。
七绝开山三十一天,自第二天起,新入山的弟子们便要挨个到谷内的空空殿上测灵根,此时若是有缘,就会被金丹以上的仙长收做内门弟子,一步登天。因为测灵根是挨个来,所以耗时甚巨,每天一百个,测完刚好三十天。
柳絮求了沈清风,特意去见了柔荑一趟,柔荑抽到了二百七十三号,排在第三天下午,算是很靠前了。学堂里的学生都住在一个院子里,柳絮这才知道,原来在谷内居住,房子是要掏钱租的,甚至三十日后,要是没被收进山门的话,想接着留在谷内,也是要掏银子的。如果没钱,‘仙长’们倒是不介意免费送人回家。
柳絮叹为观止,忍不住私下问沈清风,这岂不是对出身贫寒的问道者多有不公。
沈清风给地上施了个水镜法,脚下地砖渐渐透明,显现出谷内的俯景,还能听到人声嘈杂。沈清风随手点了点,给她看谷内渐盛的烟火气。
“什么是公平呢?柳絮,许多人求仙问仙,把修炼看作一门功课,觉得只要三更睡五更起,背熟几百本功法,就能得道长生,改天换命。
“并不是这样的。修士出世更入世,人生来便有百千道,修炼不过其中一途,既然如此,正如有人出生富贵,平平顺顺安度一生,有的人出生贫寒,蝇营狗苟只求温饱;那么就有人资质卓绝,百岁出窍炼神,有的人灵根都没有,此生与大道无缘。这是不公吗?修炼是生活的一部分,所以这是人世常态,修士与凡人并无不同。
“就像你,你是曲近水的女儿,生来水系单灵根,又拜到我的门下,学堂里的孩子们为我所救,在这十年内我都会照管他们。凡间界有的是比你们更不幸的人,我看不见,这难道是我的错吗?世间如此,我救人,并不是因为我不忿这般种种,我行善,这是我的修行。
“‘命’是换不了的。你的家世、气运、天资、过往都是你的一部分。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能抹平这些差距,从来没有。”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16:00 +0800 CST  
第二日,七绝金丹以上齐聚一堂,连带着几个如柳絮这般来凑热闹的小辈,还有几个如段明月这般来陪道侣的亲友,一群人正式开始相看弟子。
空空殿不负其名,当真是空空荡荡的,只正中间立了个半人高的测灵石,连椅子都得各位仙长现场化出来。
趁着诸人上前给谷主问好的功夫,赵孤屿使了传音入密的法门,给柳絮一一介绍。两位出窍真人中,周长林是个一身白衣,满头素净,宛如服丧的女修。殷不稂就要正常许多,一身玄色法袍,却背着剑,旁边三个男弟子一溜站开,长身玉立,很是养眼。
到了金丹真人,由于数量太多,柳絮实在没有记全。只是到最后,竟还有个梳着规规矩矩堕马髻的女子上前,执妇人礼,冲着立在一旁的段明月恭恭敬敬地施礼,口称‘祖师’。
赵孤屿适时地介绍道,“这是殷真人的道侣,宁氏德淑,金丹后期修为。”
凡间五国之中,西边的晋魏两国,行礼都是不分男女的。而东边由北向南燕楚齐,越往南所谓的文气就越盛,对女子的禁锢越严,其中尤以她从小长大的齐国为甚。柳絮在心底冷笑一声,这样‘贤良淑德’的名字,真是久违了。
赵孤屿还在传音解释她为什么会对段明月行礼,“她父亲是江南百草堂弟子,江南百草,外嫁女三代不改其宗,所以她和她女儿仍跟着百草堂的排辈,她每次还得来给明月这个挂名堂主见见礼。”
江南百草堂基本在齐国境内,柳絮没想到,原来明月神仙跟她还是老乡,她看着宁德淑行完礼退到一边,忍不住又问,“她女儿——”
一句话没说完,就有少女清泠泠的笑声在殿门口响起:
“清风哥哥!”
一身桃粉外衫,看上去不过十来岁的小姑娘冲进殿门,无视一众仙长,飞身扑入沈清风的怀里,险些扑翻一把椅子。
赵孤屿叹息道,“这是她与殷真人的女儿,樗栎山小师妹殷思南,金丹初期修为。”
还没等柳絮搞明白清风哥哥是个怎么回事,沈清风已揽住殷思南拍了两巴掌,笑骂道,“死丫头,你哥的腰要被你压折了。”
此景一出,柳絮开始怀疑她师父是不是磨镜分桃,殷不稂别开头去,他的三个弟子齐齐扶额,宁德淑面上明显现出几分焦虑。殷思南丝毫未觉,腰身一扭,稳稳地在沈清风腿上坐住了,反又看向柳絮:
“你就是那个新徒弟吧,我跟你说,我跟我哥是结拜的兄妹,你该叫我小姑。”
“阿南!”宁德淑终于忍不住出声喝止,按理说一个堪堪炼气的毛丫头,叫她女儿祖奶奶都没问题,关键是赵真人和祖师还在一旁站着呢,辈分不是这么算的。
殷思南的名字是她取的,‘思’字从百草堂‘诚心明念,怀德思贤‘的排辈,她亲选了‘南’字,明显是未忘故土,还留着南人的习性。她从小试图教导小女温恭德良,奈何殷思南根本不吃这一套。
譬如此时,她就撇了撇嘴,扯过沈清风的右手开始玩她的掌门戒指。沈清风腿有些麻了,不过她一向宠小姑娘,就摆了摆手打圆场道:
“阿南正当稚龄,任性一点也无妨,既然人来齐了,就都坐下开始吧。”
这一下,不只樗栎山一脉,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露出了无言以对的表情。沈清风怀里,‘正当稚龄’的金丹真人殷思南骨龄三百二十七,也只有每次见谷主时爱变成个小女娃的模样。
谷主开心就好。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18:00 +0800 CST  
遴选弟子的过程平静而迅速,尹宵征在殿外依次唱号,被叫到的人上殿自报姓名后伸出双手按在测灵石上,得了结果后基本就可以退下了。偶有灵根出众的,才会被叫住多问两句话。
还有一种情况,倘若有人在叩山门前已入大道,就可以直接领弟子玉牌,任选一峰做外门弟子,算是省了房钱。
前两天内,只有一个金火土三灵根被一位金丹真人看中收入门下,剩下的一百九十九人,有二十来个五灵根,其余都是四灵根。柳絮注意到,就是四灵根,也多是金木火土四灵根,与苏不名相类。
沈清风闲得发慌,不放过每一个消遣的机会,主动与柳絮讲道,“凡人出行不易,所以能赶上七绝开山的还是以晋、魏两国人为主。而西北干旱,普遍少水灵根。”
为了聊天儿,沈清风特意在午间休息时教了柳絮如何传音入密。尽管在高阶修士耳中,柳絮入密的程度堪比扯开嗓子大喊,不过沈清风并不在意——只要上殿来的新弟子听不见就行了,至于别人,这么多年下来,早该习惯她的风格。
到了选弟子第三天,开山第四天,照沈清风的话说,‘才算有点儿看头’。一大早,第一个上殿的便是一个打扮素净,约莫十五六的姑娘。她先走一遍礼,伸手向测灵石上一探,霎时间,蓝绿光芒大作。
整整两日闭目养神故作高深的出窍真人周长林忽得睁开双眼,“水木双灵根,你叫什么名字?”
堂下之人面无殊色,把自己报过的名又报了一遍,“在下周鸿,晋国人氏。”
殷不稂连道两个‘好’字,还说,“阿南一直都嫌山上冷清。”这便是有意收徒。
“周姓水部,你与晋国周氏有何牵连?”
周长林端坐座上,问话间很有几分咄咄。周鸿沉默须臾,方沉声答道,“葭莩之亲罢了。”
周长林顺手端起身旁一盏残茶,扬腕一送,“水木双灵根,正适合修我门下生生不息诀。”二人一来一往,仿佛丝毫未将殷不稂先前一句话放在眼里。
柳絮深觉,谷里都是些什么人呐。
柔荑之前说她资质平平,柳絮不想,真是平平,金木水火四灵根,除了五行缺土而不缺水,与大部分人并无二致,唯一一点不同大概还是因为她是齐国人而不是魏国人的缘故。
柔荑都准备走了,忽听上座一人开口道,“你就是姜柔荑,我有意收你做我门下首徒,你愿不愿意?”正是赵孤屿。
柔荑直接愣住了。殿上几人也纷纷投以奇异的目光,不过待他们看到首座上的沈清风,想到清风山一向莫测的行事风格,也就释然了。
柔荑半天没反应,赵孤屿不禁蹙眉。柳絮都要急死了,眼珠子挤烂也没能让柔荑接到她的眼神儿。沈清风轻咳一声,柳絮全身一僵,连忙老老实实地站好了。
“我这大徒弟是修剑的,小丫头吓坏了。你要是愿意,就上前来,要是不愿意,就退出去,也没关系。”
虽说柔荑险些吓傻了,可她到底不是个傻的,她颤着手脚上前,在赵孤屿座下行礼。柳絮抢着去扶人,捏了捏柔荑的手指,又像之前一般,在她掌心儿里挠了挠。
柔荑这才回神,她看向柳絮,目中神色难言。柳絮冲她一笑:
“小师侄。”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19:00 +0800 CST  
10.开窍
当晚,赵孤屿带着柔荑熟悉山上。柔荑再惶恐,也只能强自镇定下来应对,她毕竟出身高门,开始的手忙脚乱过后,也很有几分样子。赵孤屿看在眼里,十分欣慰,又添了几分温和。
柳絮看着沈清风的脸色,没敢主动告退,磨磨蹭蹭地磨进了师父房里,又蹭进内室,看她坐在榻边儿面露倦色,便很有眼力见儿地上前替人解簪卸冠。沈清风闭目养神,任她服侍。
沈清风就是不说话,柳絮有些发怵,又不免生出侥幸之心,她不会傻到觉得沈清风看不出来,可,倘若师父并不在意这事儿呢?
她于是揣揣道,“师父,要没别的吩咐,徒儿先告退了?”
沈清风睁开眼,“去给我倒杯水。”
柳絮便去一旁的小桌上探了探茶壶的温度,倒了杯清水出来。沈清风不爱饮茶,开水也多是放凉了喝,这一点上,倒比苏不名好伺候多了。
沈清风接过来一饮而尽,柳絮又接过茶杯放回原处,沈清风看在眼里,不禁一叹,“你是做徒弟的,不是做丫鬟的,没必要这么殷勤。”
柳絮心思一转,见沈清风没提她心里想的那茬儿,就顺着她的话笑道,“柔荑做徒弟还有大师姐领着,我刚来的时候,师父什么也不教我,我不得主动一些呀。”
沈清风捋了捋自己腿上的衣摆,似笑非笑,“你过来,为师教你。”
柳絮脚心儿发酥,后退两步,干笑道,“师父有什么教导,徒弟听着就——”
她话音未落,只觉腰上一股大力一推,她整个人就飞向了榻边儿,不远不近,刚刚好栽在沈清风腿上。柳絮惊慌失措,下意识扭腰挣扎,沈清风往她肩头一按,她顿觉一股雄浑的灵气涌进体内,身子啪唧一下就软了。
沈清风拍拍她屁股,“前两天教你的引泉诀,练吧。”
柳絮瞠目结舌。练……练个鸡毛!沈清风之前教她法诀,她何时查过!况且这几天七绝开山,她人一直跟在沈清风身边儿,有没有时间练功,沈清风心里难道没数吗?
沈清风啧啧两声,又拍她几下,“没练?怎么办呢?这可难为我了。这样,先打二百下再说。”说着,柳絮听见衣料的窸窣声,沈清风挽挽袖子,竟真准备动手。
柳絮这才不能沉默下去了,她急得挺腰,死活挺不起来,冲口而出,“师父!你没说要查呀!你……你怎么能欺负人呢?”
沈清风抬手又落了一下,力道刚好够拍晕一只蚊子,柳絮面上刷的一下热了,她磕磕巴巴地急道,“师父,你,你别摸我——”话音未落,身后就挨了一下狠的,柳絮疼得一颤,险些再来一句您还是摸我算了。她脑中一片混乱,一时间想到的全都是樗栎山的那个殷姑娘坐沈清风腿上的样子,她眼前发黑,感觉自己今天怕是要清白不保。
身后随即又狠狠地疼了一下,浮起一个对称的掌痕,晕开一片热辣。
沈清风一字一句地道,“怎么能欺负人呢?”
柳絮愣了片刻,窘迫渐渐散去,她这才明白沈清风在说什么。
“我……我并没有蒙骗大师姐——”
话说一半,柳絮自己就卡住了,她暗自恼恨,进七绝安逸太久,怎么好像连眼色也不见了呢?沈清风一只手按她腰上,柳絮浑身使不上劲,只好勉强缩了缩脖子。
“运气。”
柳絮照做,灵气入口鼻下丹田又从口鼻出,一个小周天后,她才发现,沈清风之前留在她体内的,竟是极精纯的灵力。
“我并没有说你错,而且,这件事你已经做成了,不过再多说一句,这并非正道。”说完,她又在柳絮肩头一压,柳絮是单灵根之体,她留下的灵力只能炼化五分之一,她顺手把剩下的收了回来。“起来罢。”
柳絮这才重新找回自己的四肢,连忙挣扎着下地。沈清风放下袖子,起身掸了掸灰。
“跟上,说要教你,带你去个地方。”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1 09:20:00 +0800 CST  
沈清风又把柳絮带到了林中湖那一片。
柳絮有些失望,她还道有什么新鲜西洋景儿,没想到还是这老几样。沈清风饶有兴味地观察小徒弟的表情,柳絮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她在清风山上日久,越发不善于维持波澜不惊的外表。沈清风好笑之余,也生出了些许的欣慰——这也是信任的一种。
沈清风向前一指,“丫头,你看前面是什么?”
柳絮依言抬头。
沈清风飞起一脚把她踹进了水里。
柳絮再不能想到沈清风给她玩这一手,她一个愣神,就感觉背心一凉,整个人极速地下落,她甚至没来及做出任何一种反应,身上便骤然炸开一阵剧痛,她着地了。
柳絮脑内嗡嗡作响,偏头呸呸吐出两口血沫子——方才她落地的一瞬把嘴唇咬破了——随后才意识到不对,她不是在水里么?
“柳丫头,此地名为‘别有洞天’,你好生修炼,待你冲破眼窍,为师自然接你上来。”
沈清风的传音停了许久,柳絮才缓过来,她从地上爬起来,四下看了一圈儿。
一片漆黑。深手不见五指不见手掌不见胳膊肘。
别有洞天?
她不禁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沈清风踹完徒弟,拍拍手,顿觉身上担子轻了一多半儿,心情登时愉快起来。她哼着小曲儿溜达回了房,才想起来,偏院里的大徒弟好似又收了个麻烦回来,于是她脚下一拐,又绕了趟偏院儿。
柔荑在院里支了椅子,正借着天光看书。沈清风走路没声,柔荑一直等到眼前一抹玄色晃过,才顺着看见了沈清风。
她慌忙下拜,一叩到底,“师祖。”
沈清风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微不可察地蹙眉。时至今日,她仍然看不惯南人的礼节。在凡间界西边,少有人行跪礼。文气不盛是一方面,再有就是西边天干气躁,地上灰大,衣服不是给这样糟蹋的。
以及……她实在不喜欢‘师祖’这个称呼。
“叫谷主就行了,你起来罢,是我扰了你了。”
柔荑直起腰时,沈清风已经不见了。
晴天霹雳。
柔荑的第一个反应是,沈清风不喜她。
然后,她想,沈清风凭什么喜欢她呢?柳絮是小孩子,又是那样的泼辣性子,不懂这些也就罢了,但凡知事的,哪一个会喜欢她这种人呢?
柔荑摸到腰间悬着的弟子玉牌,拇指在刻着的‘姜柔荑’三字上轻轻摩挲两下,就合了书回房间里去了,她感到些微意料之中的难过。
她保持着齐王宫里养成的习惯,每天找赵孤屿晨醒昏定,师徒两个多半没什么话说,七绝开山不曾结束,赵孤屿总是匆匆地走,又匆匆地回。一般来说,她晚上在赵孤屿屋里待的时间久一些,也只是干站着,直到赵孤屿忍无可忍地赶她回房为止。
将将十日下来,她终于耐不住了,在晚间开了口:
“师父。”
赵孤屿盘腿坐在床边上,脊背笔直,黑发散在背后,一手举着本书,应了一声。
“师父……您……为什么要收我啊?”
赵孤屿不动如山,“想收。”
柔荑想,自己不能骗人。
于是她闭了闭眼,狠掐了手心一下,艰难地道,“您……知不知道,我是破了身子的?”
赵孤屿翻一页书,“破了身子的?挺好,我就喜欢破了身子的。”
柔荑一噎,正组织措辞,赵孤屿仿佛突然想起一般,又添到,“拜师那天给你的书,看了多少了?”
这下柔荑彻底没话说了。
“没看?”赵孤屿啪的一声合了书撂在一旁,就着床沿儿伸开了双腿,踩进了地上的鞋里,“过来。”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2 11:49:00 +0800 CST  
柔荑不是很了解赵孤屿,可她了解柳絮,她知道柳絮绝不是那种咋咋唬唬装腔作势的人,就这样,仍被赵孤屿一戒尺砸的尖叫出声。
或许……其实……
柔荑捻了捻袖角,颤着手走过去。
师父还是在意的吧。
赵孤屿拍了拍自己身旁,“跪下,趴这儿。”
柔荑顺从地照做,紧张得想抓床单,又强/迫自己张开五指,她稍稍侧头,看到赵孤屿自然舒展开来的双肩,一时出了神。在某些方面,她师父和沈谷主真是很像的。比如……
啪!
在疼痛蔓延开来的一瞬,柔荑飞快地合起双手,十指死死绞在一起,绝不乱抓乱扯。
啪!
比如,这样的坐姿、站姿,自然而不散漫,不带一点女儿家的忸怩。在她从小受到的教育里,女儿家或站或坐,绝不该正视前方,要把目光落在地上,才显得矜持自重……
啪!
“再走神,就把小衣脱下来打。”
柔荑猛的一颤,下一巴掌的痛意就明显了许多。与沈清风不同的是,赵孤屿从不喜欢在动手时出言斥责,训诫的过程因沉默而显得单调又漫长。柔荑只觉,身后从单纯的痛苦,渐渐地到了一种无法忍受的地步。她睁眼又闭眼,死活不能摆脱半点热辣的痛感。她想动动身子,赵孤屿按住她的腰,就是极重的一巴掌扇下来。
柔荑手上一紧,只听咔的一声,她有些神智不清,以为自己把手指头掰断了,吓得落泪,随后才发现,那不过是骨节间正常的弹响。刹时间,她又羞极恼极,泪水怎么也停不下来,甚至连赵孤屿什么时候停了手都不知道。
赵孤屿是见不得小姑娘哭的,可她又实在不知从何安慰起,柔荑这个姿势,她想抱起来都有难度。
于是,她思忖许久,方道,“不怪你了,七绝开山还剩十五日,把书看完。”
柔荑这才发觉,赵孤屿认真是因为课业在打她。一瞬间,她感到铺天盖地的委屈,泪水愈发汹涌。令她痛苦了这么久的事情……这么久!
赵孤屿沉默须臾,道,“二十天,再多挨打。”
柔荑吸了吸鼻子,抿了抿嘴,咸涩的味道在口中漫开,她突然有点想笑。
“师父,您何必要对我这么好?”
赵孤屿不明白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想的,怎么天天带在身边白养着纵着时不满意,挨了顿打就知道好了呢?
当然,这样的话可以请教师父,却是不能跟徒弟说的。
“我的师父待我如何,我就待你如何,等你将来开山收徒,也将这样待你的徒弟,这没有什么何必不何必,人对我好,我对人好——如此而已。”
‘人对我好,我对人好。’柔荑细细品了这句话,半晌无言。
“师父,你果真不在意么?”
赵孤屿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柔荑说的‘在意’是在意什么。
“我不哄孩子,我真的觉得,这是一件好事。”赵孤屿抬起方才打人的右手,屈起又伸开,她双手因练剑起茧,此时着力的地方只是微微的发麻。“修练,是逆天而行,这从不是一条坦途。人生有元/阴元/阳,原本,男女居室,人之大伦,可但凡修士,男失元/阳,则起孽障、生心魔,进阶有碍,女失元/阴,更是直接一个大境界的跌落。”仿佛怕柔荑听不懂似的,赵孤屿在这里顿了一顿,又解释道,“金丹中期的,金丹立碎,跌回筑基;筑基中期的,元基尽毁,重回炼气;炼气的,七窍塞,心眼闭,此生再入道难矣。
“江南百草堂每一个弟子入道时都要自散元/阳,这个世界对女孩子更加苛刻,可若你元/阴尚存,我也会劝你,自散元/阴。毕竟,修为浅时,收到的伤害也小,容易弥补。
“就像,年轻时行差踏错,总比入道久了再做令人后悔的事情要强。”
赵孤屿拍拍柔荑的脊背,让怔住的小姑娘起身。柔荑撑着床沿儿站起来,腿脚酸软,赵孤屿顺手扶了一把,柔荑顺着看过去,正好撞进一双黑沉沉的眸子里。
赵孤屿的双眼幽深而沉静,像穿透了很久很久的时光,融开两湾浅浅的怅惘。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7-15 04:33:00 +0800 CST  
11.尹鹊
某一个瞬间,柳絮突然明白了眼窍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与开口窍鼻窍那种灵气强灌的方式不同,她只是感到晴明穴一凉,眼角有什么温温热热的东西缓缓地逸散出来,然后眼前就陡然清晰了一截子,她终于能看清周围一尺内的景观了。
一片荒凉,生机全无,却也没有水。柳絮拿心眼看见周围一片深蓝,这才明白‘灵气所化‘是什么意思。
她在原处等了两天巩固修为,沈清风也没有来接她的意思,就开始自己想办法了。她绕着圈子走路,一点点扩大范围,终于摸到了岸边。别有洞天并不像一个自然形成的湖,岸沿近乎垂直,柳絮顺着走了许久,才发现一排内嵌的极陡的阶梯。
她于是拾级而上,越向上灵气越稀薄,心眼中的蓝色越浅,不知走了多久,才显出正常湖水的颜色。等到身子终于探出水面的一瞬,她两肩骤然一轻,心神一阵恍惚,有人伸手欲拍她的肩膀,几乎不用反应,她已极快地出手牢牢扭了住那人腕子。
姜柔荑倒吸一口冷气,柳絮忙撒了手,讪讪道,“原来是你,我没有看见。”
柔荑揉着腕子,冷哼了一声,“我这样的小人物,怎劳动您看见呢。”
柳絮一噎,她总觉得,柔荑的脾气变差了许多。
她们两个相对无言,柔荑见她沉默的模样更是来气,甩袖便走。柳絮忙缀在后面跟着,仍有些莫名其妙的,可柔荑能晾她,她却不能晾柔荑,谁知外面出了什么事故!
“柔荑,你怎么了?可是又有人惹你了不曾?”
柔荑温温柔柔地一笑,“你竟也知道,你惹了我。”
柳絮心思一转,想到自己刚上清风山来的形容,有些猜着了,柔荑怕是还不适应,心情有些烦闷。她自认了然,轻声抚慰道,“前几天的事,我的确忘了跟你商量,可难道你也是愿意拜进大师姐门下的,为了这件事,我还吃了师父的挂落——”
柔荑脚下一顿,柳絮口中叨叨着,又向前冲了两步才反应过来,奇怪地回身看她。
柔荑默然许久,方道,“谷主说时我还不信……柳絮,现今已是壬戌年了。”
柳絮属马,直到此时,她发间还系着象征本命年的红绸带。午末申酉戌,她一个入定,竟有足足五年么?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8-05 12:46:00 +0800 CST  
柳絮怔忪之下,几次开口都说不出话来,她垂头扫视,看过腿脚、腰身、肩臂,最后看到了与之前一般小巧的指尖,这个身子,分明还是十一二的模样。
“这算什么呢?”她讷讷地问道,“这算什么呢?”
柔荑往天上一看,又迈开步子向前走去,脚下咔嚓踩断一根树枝,柳絮连忙跟上,听她吟道,“惊风飘白日,光景驰西流!”
这样的文学作品,实在超出了柳絮的理解范畴,她在肚里干笑两声,不动声色地转换话题:“柔荑啊,五年下来,按之前的算法,我要十七,你得十八九了吧?我修炼时不知日月,没长个子也就算了,怎么你也没什么大变化啊?”
柔荑头也不回,又是一笑,温声道,“难得,小师叔还记得我来?”
她把‘小师叔’三字咬的极重,柳絮听得浑身一悚,随即丧权辱国地陪笑,“柔荑,你这是做什么,我怎会忘了你?我们先前什么样儿,现在还什么样儿。”
柔荑这才说:“这几年,师父时时带着我与尹鹊往齐国去,先生就行了道法,让我们仍维持着这般模样,方便里外行走。”
江南百草堂是在齐国的,柳絮想,柔荑口中的‘先生’是明月先生无疑了。可是,她师姐带着徒弟往婆家去,关尹鹊什么事呢?
她心里有太多疑问,只盼着赶紧见沈清风一面解惑,可她想去拜见时,竟被告知,沈清风嫌她修炼太久,懒得等她,重拾老本行,四下游玩去了。
饶是以柳絮的自制,也忍不住怒道,“我就会个吐纳,半个法诀还没学呐!她就走了?”
赵孤屿睨她一眼,难得忍了她的失态,甚至开口安慰道,“你跟我学,是一样的。”
柳絮半口气梗死在喉咙里,不说话了。
这怎么能一样呢?
第二天,她的不好猜测全部落实,赵孤屿竟让她每日卯时起身!之前学堂里,可都是巳时一刻才开始讲课的。她师父每天过得昼夜颠倒,怎么也不见大师姐去管上一管。
每天早上起床干什么呢?看书写字,练剑习武。柳絮觉得十分荒谬,她都快筑基
了,修士练什么字?法修习什么武?她是掐咒诀的,和人家舞大刀的是一类人么?
她满腹不平,气势汹汹地去找赵孤屿理论。
半个时辰后,苏柳絮捧着青肿的双手,放弃了挑战大师姐的权威。

楼主 潒漾鸯  发布于 2018-08-07 11:30:00 +0800 CST  

楼主:潒漾鸯

字数:108640

发表时间:2018-07-10 19:00: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0-28 19:44:52 +0800 CST

评论数:2050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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