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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此时,庙外忽传来一人声音道:“煞星就在庙里!就在庙里!”少时便听庙外传来熙攘之声,不多时,声音愈近,顶沸一片,宋时飞心中好奇,转出庙门去看,这一看,登倒吸口冷气,原来方才那矮个青年竟召唤山后众人前来,登时庙外呼啦啦围了竟不下百人之多,皆形容枯槁,状若鬼族,唯目光中透着怒意,望来极不一般。
那矮个青年身处最前,手舞足蹈,口中呼呼有声道:“我亲眼看到他把老四打死了,脑浆子都迸了一地。”说着鼻涕眼泪齐下,在场心乱转,状极癫狂。
话音落下,便有七八个骨瘦如柴之人将他拨开,闯了进来,团团围住钱满楼,手里都捏着树枝竹干,一脸凶悍之色。钱满楼一惊,诧然笑道:“你等刁民,无知无识,莫非想翻天不成?”话音落下,竟激得人群一片沸腾,当头有几位老妪更不说话,挥舞着手中树枝向他头上打来。
钱满楼无故挨了几下,登时气恼,跃在一旁,惊怒道:“老货,莫非要寻死不成?”话音落下,便有眼尖的手指角落,大声喊道:“这煞神一来,竟连山神爷爷都遭了殃。”
众乡民循声望去,登时露出苦相,一老妪龇牙咧嘴瘫坐在地上,以头抢地道:“天杀的,竟连神仙法体也敢毁,无怪老天要降灾。”哭了几声,忽站起身,丢下手中木杖,摇晃着向钱满楼怀中扎去,口中呼喝道:“俺跟你拼了。”钱满楼见她冲的快,侧身一躲,那老妪收拾不住,一头撞在半截山神像上,怪叫一声,额头迸溅出鲜血,骨碌滚在一边。众人向前将她扶起,只见她双眼圆睁,竟是已经气绝。
那老妇一死,好似一盆冰水浇入火窖,激得人群沸腾不止,当即有人在高声喊道:“煞星下界,明主降生;驱除灾厄,救我大明;往生极乐,拜祆神灵;乡亲们,只有火神能救咱百姓,快请火神,快请神使!”
说完人群分出一条小路,旋见一人戴着面具,手持火把,从远处飞快奔来,少时来到庙中,立在场心,口中怪叫,将火把挥舞成一片,在场中跳起舞来,舞姿古怪,看来颇为怪异。少时有人高声喊道:“只有圣火才能涤污荡秽,清净人间,圣使烧死他!”声音一落,人群便此起彼伏道:“圣使烧死他,圣使烧死他!”
声音愈大,少时愈喊愈齐,其声连成一片,竟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声,几将人心胆震破。饶是钱满楼神豪气壮,也不觉大惊失色,骇得无话可说。那面具人闻言口中呼气有声,好似风箱一般,少时手掌下压,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那面具人独对众人,环视一圈,少时来到钱满楼身前一丈站定,口中叽咕说了一段胡语,钱满楼冷笑道:“什么鸟人,满口喷粪!”那面具人见他神色轻虐,好似被羞辱一般,忽大喝一声,将手中火把向他投去。钱满楼离得颇近,幸提前留心,见他手臂一动,便一惊而起,飞身躲向一边。
不料那火把投出,却好似长了眼睛一般,又似***纵一般,竟循迹追他而去,钱满楼纵身腾跃,欲将之甩拖,熟料那火把竟似跗骨之蛆一般,始终黏在他身后不坠。人群中爆发出山海一般的叫好之声。钱满楼避无可避,忽跃上香案,倏然折身向后,手掌暴伸,铁青着脸色,冲那火把抓去。正将那火把抓个正着,不顾手上钻心疼痛,将火把冲那面具人身上丢去,那面具人也不害怕,单手伸出,将那火把拨落在地上,浑似不觉。
钱满楼心中惊颤,低头看向手心,只见衣袖破烂,手上皮肉已被烧的焦糊一片,痛楚钻心袭来。那面具人见他竟有此能为,也是一怔,呆在原地。
那火把正掉在那老妪尸身之上,转眼竟已将她尸身点染,少时熊熊大火燃起,散发出异味,充斥在大殿之中,说不出的诡异阴森。
众人不觉向后退去,那面具人至此才一惊而醒,少时仿佛恼怒一般,口中怪叫,出手向钱满楼抓去。众人见他出手,齐声叫好,人群中有声音喊道:“煞星手段果然是不一般,不过圣使乃是祆神使者,灭神诛佛的手段,远非旁神可比。”当即有人接声道:“稍后待圣使擒了这煞星,这大水就会退了,到那时,大家就可以重返家园啦。”声音落下,人群轰然叫好。
正此时,那面具人尚未跃上香案,便有一人比他更快,窜上前去,拦在他面前道:“什么鸟人,也敢大言惑众,看俺将你扒皮抽筋。”话虽如此,手上却不大意,使出十成功力,向那怪人抓去,竟然是忌惮非常。
那怪人扭脸冲他一望,虽戴着面具,却露出惊异之态,旋眼前一花,已与他对了一掌。宋时飞怒道:“你这厮手段好声古怪。”倏折身倒飞而出,笔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钱满楼低头望去,只见他似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半晌才颤身爬起,伸出手臂,只见他袖角破碎,露出小臂,其上皮开肉绽,已被人抓的模糊一片,几可露骨。
宋时飞知自家功夫虽不弱于他,内力却与他有霄壤之别,口中怪叫道:“天下还能你这般高手,内力古怪的很,俺老宋可头一遭碰到这样的硬茬。”说着向前一步,笑道:“再跟俺老宋搭个手,教你看看俺的手段。”说着拉开架子,望着面具人,跃跃欲试。
那面具人与他交手,却未将他擒下,也吃一惊,口中咕哝几句,似乎颇为懊恼,少时,大喝一声,大踏步向前,伸手向他抓来。这一下看似平淡无奇,却快的超乎想象。宋时飞万不料他竟有如此手段,大意之下,险被抓中,急忙抽身欲闪,那面具人口中长啸一声,如影随形而来,其速更紧了三分,快的竟难以形容。
宋时飞摸不清对方师承,一时不敢硬抗,欲窥破对方手段,脚下踩出步法,只一味躲闪,并不还手。只躲了几招,忽觉气血翻腾,陡生心惊肉跳之感。念头才起,忽觉眼前空气变得诡异起来,只见蒙面人一章拍出,此时掌心所含内劲,仿佛带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内劲吞吐之间,竟隐含吸力,几乎将他罩住。
宋时飞虽有硬性,却不敢与他相抗,正欲思忖制敌之计,忽见那面具人深吸一口气,双手在前胸做个奇怪收拾,一掌平平推出,忽觉一股大力隔空传来,力呈空疏之状,旋在他掌心生出一股气旋,疾转不止,越转越开,向中心压缩,仿佛要炸开一般。
宋时飞见此古怪手段,知其非同小可,不敢大意,正欲躲闪,忽见那面具人手上幻化出虚影,接连隔空拍出数掌,掌心连续吐出气浪,将先前那气旋结结实实包裹住,霎时只见一股肉眼可见的气旋在掌端凝聚而成,约聚越大。
那面具人狞笑一声,倏然向前拍出一掌,只见那气旋倏然离掌飞出,尚未飞到他面前,便有一股神奇之力罩住宋时飞。后者不及反应,忽听一声轰然巨响,场心竟似有惊雷平地炸响一般,地上泥土冲腾而起,众人只觉天旋地转,近前之人仿佛被重物锤在胸间,均吐血跌飞而出,倒地不起。
宋时飞首当其中,被那股炸开气浪迫得向后飞跃,虽默运玄功抵消巨震,也不免衣袍破碎,狼狈不堪,口中溢出热血,神色也萎缩下来。
那面具人见他中了自家威力极大的一掌,竟能屹立不倒,似乎只受轻伤,怪叫一声,又欲在胸前结个手印。庙门外众人见他如此,俱露出惊恐之色,尚能行动之人,更是惊得连滚带爬,呼号向庙外窜去。
宋时飞生平头一次遭此大败,面色阴沉道:“邪魔外道,老宋不信降你不住。”抹去嘴角热血,风一般向前。正此时,傻牛忽也笑了一声道:“我当是谁,原来却是老相好。”足下一顿,飘上前去,与宋时飞并肩,齐向那蒙面人发难。
这一次,二人虽未言语交流,却齐齐生了默契,均使出贴身短打之术,紧贴着那蒙面人发劲。原来那蒙面人方才所使之古怪之术,威力虽大,却是需要积蓄猛力,从容发功,仓促间却难使出。此刻被二人看出端倪,贴身逼住,一时难发怪力,显出手忙脚乱之态。
不过数招,已被二人拍中数掌,周身衣衫破裂,面具之下流出热血。再斗片刻,那面具人再也无暇发劲,使不出方才奇异力量,至此他已知自家无法取胜,二人逼迫愈紧,便有脱身之念。
宋时飞见他无心恋战,知他欲逃,当下更紧了紧步子,绕身飞转,将他退路堵住,笑道:“不留下点物件,便想从小爷这里走,可没那么容易。”
那蒙面人被二人愈缠愈紧,急切之间更难脱身,登现焦躁之态,少时,忽低喝一声,不躲不闪,硬扛住傻牛一掌,掌心冲宋时飞吐出怪力,宋时飞左肩被他拍中,登时皮开肉绽,热血长流。一时却忍着疼痛,向他脸上抓去,那面具人不管不顾,忽转身向庙外窜去。宋时飞手指飞速在他肩上一抓,竟将他锁骨抠断,那面具人也不停留,如箭向外射去。
宋时飞手上顺势下抓,只听一轻布帛撕裂之声,那面具人衣衫竟被他整个揭下,露出后背大片刺青。傻牛与宋时飞定睛一看,不约而同露出古怪神色,只见他后者纹着一尊怒目金刚,望来狰狞恐怖。傻牛见到刺青,登时现出不可置信之色,惊呼道:“金刚奴!莫非塞外玄门所杀之人不是你?”脚下不停,几步追上那面具人,就欲将他留下。
那蒙面人见状也知今日难逃,忽驻足站定,扭脸望着二人,发出桀桀一笑,口中吐出几个古怪的音节,一字一顿道:“金刚奴……是……不会死的!”声音生硬,并非中土口音。宋时飞冷笑道:“原来是个鞑子。”窜上前去,伸手向他一抓。
尚未得手,忽见他高大身形晃了两下,俄而向后倒去,竟是自绝而死。
宋时飞上前揭开那人面具,只见其人肤色蜡黄,形容与中原人粗看虽无殊异,但细看之下却也有些微不同,说道:“鞑子何时混入了中原。”与钱满楼对望一眼,两人无不纳罕,露出古怪神色。
少时,宋时飞忽出手如电,冷不丁擒住傻牛手腕,笑道:“你这傻子竟然冲脉解穴,心机可深沉的很。”傻牛见他动作本欲抽腿欲跑,不料宋时飞如此之快,登时中招,不由放弃了抵抗,撇嘴笑道:“我看阁下手段不见得高明在何处。”宋时飞道:“那俺这次便给你下点猛药,看你怎么逃出俺的手掌心。”手上就欲发力。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6-26 16:05:00 +0800 CST  
傻牛忽一招手道:“且慢!”宋时飞一愣道:“又要耍什么幺蛾子。”傻牛忽冲人群中一望,只见远处有一黑衣汉子举止怪异,藏在人后,当即朗声道:“此人来路不明,大言惑世,留在此处,只会害人。”话音未落,宋时飞撒开其手,扑上前去,那汉子见此情景,拔腿欲逃。宋时飞一个起落来到那汉子身后,猿臂轻舒,一把揪住他衣领,反手一拎,将他提在手中,手上稍一用力,那汉子顿时惨叫出声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宋时飞冷笑道:“你是祆教教徒?”那汉子被他悬空拎起,脸色煞白,连连摆手道:“俺不是,俺不是,俺是本地庄稼户。”宋时飞道:“不管你是何人,究竟有何图谋,速速与俺说来。”鹰眼如电,射向那汉子。
那汉子被他一瞄,登时浑身瘫软,裆下滴出水来,口中乱叫道:“俺就是个农民,啥也不知道,你别问俺。”宋时飞闻言眉眼含仇,愈发怒不可遏,挥起大手,在那汉子脸上重重抽了几掌,骂道:“俺平生最恨务虚不实之人,今天不说实话,俺非要整出你的牛黄狗宝。”说着将他高高举起,就欲摔下。
傻牛招手道:“手下留人。”那汉子手舞足蹈道:“别杀俺……俺……俺说!”宋时飞将他放下,嘿嘿一笑道:“俺非嗜杀之人,怎会无故害人性命。”说着手上一紧,冲那汉子喝道:“快给俺如实招来!”
那汉子屎尿齐溺,挣扎道:“你抓着俺,俺说不出话来。”说着连连咳嗽,面容扭曲,颇为痛苦。宋时飞上手一甩,那汉子滚翻在地,半晌才环望四周,露出异态,大喘粗气道:“乡亲们,祆神是来拯救大伙的,活着能回家园,死后也能进净土圣境,老八是老实人,不会说瞎话,大家要相信我,就看老八今给兄弟们做个榜样,俺先走一步了!”
说完扭头瞪视宋时飞,讥笑道:“你不信祆神,早晚身败名裂,一门亲眷都自缢而亡,不得好死!”怒喝一声,冲山神像撞去,红白飞溅而起,染在神像之上,那汉子身子旋滚在地上,抽搐片刻,气绝身亡,临死犹虎目圆睁,瞪着宋时飞不放。
宋时飞见他舌伸目突,状极惨厉,忽现心惊肉跳之感,脑海中想起一副极恐怖的画面,不由心里升起一股凉意,好似酷暑中下了一阵冰雨,霎时将全身淋得湿凉一片,连心中烈焰,也浇灭无存。
正当时,人群中忽有一妇人窜了出来,涕泪齐下,溅湿衣襟,趴在那汉子尸身上嚎啕大哭道:“我的儿,你怎么丢了当娘的,说走就走了。”哭啼片刻,忽向宋时飞撞来,口中哀嚎道:“俺有祆神加身,俺不怕你!”径向宋时飞怀中栽去。
宋时飞一时目瞪口呆,不及反应,忽见钱满楼从他身后蹿出,声音响起:“你这愚妇哭哭啼啼,令人好胜心烦!”大袖一挥,就欲将她扫飞。
宋时飞耳畔风起,才恍然回神,生怕再生变故,匆忙一手挡了钱满楼,一手在那老妇肩膀一拍,那老妇眼皮一翻,闭气倒在地上。
众百姓见场中又有人倒地不起,无不又惊又怕,当即有胆小之人恸哭失声。其中个别胆豪之人,俱怒目圆睁,眼中升腾起炙热仇焰,宋时飞扭望四周,只见一道道目光,仿佛一柄柄利剑般,向他射来,直插心底,一时耿耿于心,终身难忘。
僵立片刻,便有胆大之人在人群中鼓动道:“这人是煞神帮凶,来阻挡祆神播撒光明的,想要把大伙重新拖入苦地,乡亲们千万别放过他。”话音一落,好似破了一盆冰水在炭火之中,人群登时激荡开来,爆出阵阵怒骂,当时便有百姓各执凶器,蜂拥向前,将几人围住。
钱满楼面色阴沉,忽而冲上前去,一把拎起那汉子尸身,手上用力,内劲只微微微催吐,便将那汉子脏腑尽皆震碎,又以真气催动他体内气血,在他内心摧山倒岳,一齐迸发出威势。
当此时,只见那汉子眼珠滚出眶外,七窍齐齐喷出鲜红血线,射出一丈开外,整个人也好似活过来一般,四肢轻颤,令人触目惊心。
众人见此情状,俱骇颇了胆,一时躁动渐止,人群静了下来,俱低眉顺目,或是瑟瑟发抖,或是强抑愤怒,无人敢稍有动作,钱满楼冷眼望着众人,高声道:“谁敢再言祆逆,便如此人!”说着举起那汉子尸身,手心一震,尸身高飞而起,旋向人群中落去。尚未落地,人群陡然爆发出惊恐尖叫之声,霎时间,仿似大潮退去般,连滚带爬向后山逃去,须臾散个干净,唯留那汉子与面具人尸身,在庙中横躺。
宋时飞仿似做了一场春秋大梦,喃喃道:“老宋一心要帮大伙,大伙却当俺是仇人,到底是俺错了还是这世道变了。”钱满楼哈哈大笑道:“此间不过望风披靡之辈,你一心要救他等出迷途,他反而要恨你,人心如此,罪不在他,要怪,就怪你所求过多,心生妄想。”
宋时飞瞪着眼道:“老宋自来老实本分,从学拳第一天开始,便不生妄想,少主如何说俺是妄人。”钱满楼笑道:“你不是妄人,你是与众不同之人,哈哈!”不禁放声大笑。宋时飞道:“在您老人家面前,俺可不敢称与众不同。”
钱满楼道:“你早已是与众不同之人,不过不自知罢了,何必妄自菲薄。”说着散了话头,凝望虚空不语。
傻牛站至他身后,似乎自语道:“妄人何其多,不知我辈当如何处之?”半钱满楼眉头一皱,少时才幽幽道:“道德束之,律法责之,刀兵惧之,恩惠养之,则近圣人之道。”宋时飞闻言目有迷茫,傻牛却幽幽道:“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钱满楼哈哈大笑道:“傻子也解钱某胸臆,如此可与我同侪圣位,超凡脱俗。”一时情不能禁,放声大笑。
玉娘与守奎立在一旁,见他口放大言,骇得目瞪口呆,目光流连在他身上,露出崇敬之色。傻牛也目光深远,凝望他背影不语。宋时飞见他自称圣人,露出狂态,更神思迷倒,心神难宁难静,面上露出焦意。
唯钱满楼似犹未觉,长笑不止。
却不知,今日鱼山一笑,当真笑出一个翻天覆地的大人物来……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6-26 16:06:00 +0800 CST  
响午时分,德州城外官道上正曲折行来一队百姓,稀稀拉拉,前后连成一线,绵延数里。拉近去看,大多衣衫褴褛,形容枯槁,却是万千逃荒百姓,俱操着中原口音,望北而行。
钱满楼一行亦藏身其中,远远吊在人群之中,孤单前行。行到日头偏西,正来到一处高坡之上,宋时飞举目远眺,远远望见坡下不远处有一坐破庙,矗立在官道之旁,占地极广,庙外古柏森森、一片浓绿,无数殿阁藏在林后,望来极为壮阔。
宋时飞驻足远眺片刻,惆怅道:“这一路除了死人多,便是庙多,大伙耗费钱财,造这万千广厦,以求超脱痛苦,果真能找到出路?”钱满楼伏在他背后,说道:“你这粗货不唯无学,倒是有几分心思。”宋时飞道:“您老一路教导守奎,老宋听得耳朵也长茧子了,再不多几点心思,岂不连傻子也不如了。”失笑出声。
钱满楼感叹道:“人世本是大泥潭,万物生而痛苦,寺庙却能自成一世界,使人离苦向乐,短暂解脱,痛苦越多,寺庙也就越广,能否超脱,倒也无关重要了。”周守奎立在一旁,扭头问道:“钱叔不是说凡事能逃避的地方都是坟墓么,既然是坟墓,那还造庙干啥?”
钱满楼轻抚其顶,笑道:“天堂便是地域,净土亦是魔窟,生于此,葬于此,实则神佛也不能超脱,如此,死生又有何区别?人世再热闹,不过一具具行尸走肉罢了,所以便有了这虚构之宇宙,这庙,便是坟墓中的一点生机,绝望中的一点寄望,唯有如此,这世间才有一丝不同之处,生活也便有了乐趣。”说完露出爽朗笑声。
周守奎摇摇头道:“钱叔说的太啰嗦,守奎听不懂。”嘟起小嘴,不再理他。说话间,几人依次下了高坡,离那寺庙愈近。
再行里许,才见那寺庙真容,只见那庙瓦败廊颓,梁倒窗残,显是大有岁月。又因年久失护,四处已是长满杂草,入眼虽破朽不堪,但当此处,却也映出几分幽静之意。
宋时飞边走边叹息道:“连佛祖都断了供养,今年确是大灾。”一行人听了都沉默不语,默然前行。不多时,走近那庙,许是行久未歇,大半百姓都欢呼入庙歇息,各自寻殿台休憩。不多时,便有人折断松枝,生起火来,支起瓦罐,将草根树皮投入其中,聊以充饥。
少时,便有浓烟从庙中冲腾而起,百姓喝了汤水,渐渐发出喧闹之声,衬托出一丝生气。
钱、宋五人寻地而坐,也倚靠小憩,才歇了一盏茶功夫,忽闻远方马蹄声滚滚,声音越来越响,少时离的近了,直震的大地抖摇不停,直盖过了庙内喧嚣。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6-27 17:06:00 +0800 CST  
钱、宋几人心头诧异,正欲出庙去看,忽见庙门被人踹开,旋见一马纵了进来,马上端坐一人,身穿便服,手执马鞭,居高临下冲众人道:“尔等速度滚出去,侍郎大人要入内歇息。”说着手中马鞭甩开,在头顶挥舞。
宋时飞本在远处席地歇息,见状起身上前,高声道:“什么是狼、是狗的,俺不认识,这里也没地给**歇脚。”马上之人不料有人冲撞,惊愕之余,旋纵马向前,上下打量他,及见他衣衫简陋,满面风霜,怒道:“哪里来的奴才,敢在此处撒野。”探出身子,就向宋时飞抓去。
宋时飞见他抓来,怪叫着向后踉跄倒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却躲过那人一抓,叫喊道:“你是谁,无缘无故欺负俺老实人。”那人一抓不中,“咦”了一声,又催马向前,探下身子再伸手抓去,宋时飞口中乱叫,在地上一滚,倏然窜至马腹之下,不见他做何动作,那马忽长声嘶叫,失惊人立而起,马上那人不防被掀飞出去,旋重重落在地上,狼狈至极。
宋时飞趁机滚在一边,弹身而起,捧腹大笑道:“哪里来的奴才,连自家马都看不住,也敢来佛爷爷的宝地大呼小叫。”那人似被摔蒙了,半晌才骨碌起身,望着他目瞪口呆,似难置信,正欲发怒,忽见那马哀鸣一声,忽口吐白沫,躺在地上,却已一命呜呼。
宋时飞掐腰笑道:“虽没狼肉、狗肉,但这**肥的很,足够大伙果腹。”话音落下,众饥民眼放光芒,围了上来。至此那人才觉不同,一时再不敢再有异动,额间也冒出冷汗,半晌才以手指他,喊道:“你若有胆,就在此处等你爷爷。”心中忌惮,并不多言,扭头向庙外行去。
宋时飞哈哈笑道:“俺就在此与众人分食马肉,你若有酒,只管拿来。”说着自腰间解下尖刀,就欲将那马放血分食。那人一走,玉娘有些坐不住,起身来到他身边道:“却不知哪里的官家,相比有些来路,何苦要杀他的马,与他过不去。”宋时飞哈哈笑道:“嫂子这话说的不对,是他跟俺过不去,可不是俺老宋跟他过不去。”将“嫂子”一词咬得颇重,玉娘俏脸飞红,唾了他一口,侧过身子不语。
不多时,忽听庙外脚步声想起,少时几人鱼贯而入,当先一人五十上下,做道士打扮,颌下略养胡须,宋时飞见他,双目一闪,却不作声。方才那人站在他身边,手指宋时飞道:“仙长,便是那人动手杀了咱的马,还羞辱了在下。”
那道人闻言略微点头,旋将双手负在身后,信步走来,只见他行动之间,夹裆裹胯,双足落在地上,丝毫不起微尘,每跨出一步,就似用尺子量过一般,竟分毫不差,傻牛卧在一旁,也不由提高警惕,目光落在那道人身上。
那道人迎着众人目光,来到马尸之前,绕着那马转了一圈,伸手在那马脊椎骨上摸了一把,耸然动容,沉思片刻,扭头冲众人道:“倒不知乡村野庙,竟藏了龙虎高人,却不知何人有此能为,使得好手段!”双目射电,一一扫过众人。
宋时飞哈哈一笑,上前一步道:“对不住尊驾,是俺不小心把这**给杀了。”那道人扭脸打量他几眼,见他一身打扮好似农夫,看不出丝毫异同,唯一双眸子如星似月,不同凡俗,当即口气略软,说道:“在下遇仙刘道冲,恕愚眼不识高人,敢问朋友是哪坐庙里的菩萨。”
宋时飞打个哈哈道:“原来是玄门的仙长,失敬!失敬!”恭敬做了一揖,又嘻嘻一笑道:“比不上贵仙大门大户,俺是无名野僧,餐风饮露,被天席地,无名无姓,无庙无家,不知从哪来,也不知到哪去,就不劳贵仙挂齿了。”
刘道冲摸不透他的深浅,狐疑片刻,压住性子道:“侍郎大人路过此处,欲寻地歇脚,你等如省的轻重,速速退下,否则担了干系,谁也担待不起。”
宋时飞靠在一旁,满不在乎道:“俺早说过,俺只认识人,若是人,你只管让他进来歇息,要是狼狗一类,就不要污了此间佛门清静之地,否则俺乡下人手段虽粗,但屠鸡杀狗的功夫却远非官家可比。”
刘道冲闻言怒道“朋友口气好大,却不知手段可和嘴巴一般硬朗。”一个箭步向前,大手向宋时飞抓去。尚未得手,忽见傻牛蹿向前来,伸手拦了一下,刘道冲心有忌惮,匆忙收了功架,撤后一丈,凝神望来。
傻牛道:“阁下名唤道冲,不知与随山掌教王道宗,遇仙掌教周道岳是何关系。”刘道冲傲然道:“两位乃是在下师兄。”傻牛点头道:“龙门谱系‘通大法继承’,如今大拙执掌门户,遇仙、随山两脉同宗,共叙‘修道嗣剑诚’谱系,如此说来,你也算是玄门长辈了。”
刘道冲负手不语,傻牛冷冷望着他道:“即是玄门长辈,却不知为何甘为人之犬马,说起来,主人不过小小侍郎罢了,也算不得什么达官显贵。”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6-28 17:33:00 +0800 CST  
还有人追着看吗?有的话麻烦冒个头,谢啦。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6-28 17:33:00 +0800 CST  
刘道冲闻言衣衫无风自动,目炯寒星,盯住他道:“小家伙懂的倒不少,莫非与我玄门有故。”
傻牛闻言摇头道:“我既知王道宗,周道岳,自然也见过马道川,算是你玄门故交。”刘道冲闻言陡然变了脸色,逼近他道:“马师兄去年已遭司马星徽毒手,你如何见过他?”目光阴冷,几乎要择人而噬。
傻牛冷笑道:“司马星徽杀他之时,我便在场。”话音落下,刘道冲忽闭上双目,深吸一口气,脸色也渐渐由白转红,如刷红漆,俄而露出极痛苦的表情,似乎想起一件惨祸一般,半晌才睁开眼睛,须发乱颤,盯住傻牛,一字一顿道:“如此说来,你也是明教逆党!”
傻牛闻言茫然无应,少时摇头道:“我非明教中人。”刘道冲闻言似乎不信,问道:“你即非玄门、也非明逆,却从司马星徽手中逃出生天,我倒很好奇你这小家伙有何手段。”口中冷笑不止,令人不寒而栗。
傻牛咧嘴一笑,迎上他双目道:“我能有何手段,当时与玄门马仙长不过打个照面,几乎被他一掌拍断了肋骨,若非司马星徽在旁环饲,在下几乎丧了性命。”刘道冲冷笑道:“你既敢说出此话,想来与司马星徽关系不远,既与司马星徽有关,那便与我玄门有旧!”
傻牛笑道:“说实话,我也不知自己师承,不过你既如此说,想必我与你玄门也有干系,既有干系,今日不妨做个了结!”说着双掌向前探出,就欲动手。当此时,刘道冲目光忽落在他双掌之上,双瞳一紧,诧异道:“贫道所料不差。”伸手一指,喝道:“你是遇真宫传人!”
傻牛闻言眉毛一挑,说道:“什么遇真宫遇假宫,你既当我是明逆,那我便是了,多说无益,只求与玄门仙长一战。”发腿无踪,倏忽向刘道冲小腹踢去。
刘道冲见他面色迷茫,不似作假,一时心头如罩迷雾,仓促起手,接了他一脚,“砰”地一声,后者向后飞跌,俄而在空中打个旋,双脚着地站稳。刘道冲原地晃了两下,侥幸未退,心头确是一震,愈发肯定猜测,倏忽冷下脸道:“果然是遇真宫的手段,贫道欲寻贵派久矣!”
傻牛见他出手轻描淡写,一掌便将自家震飞,心头大骇,想道:“我与他内力各有千秋,但他功力显然较我醇厚许多,恐怕无四五十年苦修,断然达此境界,此人比马道川不弱,胜之无望。” 念头落下,忽振奋精神,冷笑道:“我看玄门不过如此,当年贵师兄一掌拍在下,今日在下便要讨点利息了。”计谋已定,晃动身形,奔刘道冲扑来。
刘道冲见他步如弓箭,倏然来到身前,双眼发亮,道一声:“来的好!”向前垫步,挥掌来迎。傻牛见他随手一挥,却与常人大不相同,身上隐约透出松融空透的宗师气象,忽想起旧日屈辱,忽激发出猛志,使出至刚至猛的拳法,如箭打去。
当此时,便见场中二人一刚一柔相对,一稳一疾相搏,一动一静相争,斗得好不热闹。傻牛乍遇猛将,更是丝毫不敢留手,连施绝招,辗转相斗,于乱中觅机取胜。
刘道冲毕竟功力较他身后许多,出手却与他全然不同,此刻只见他不快不慢,不徐不疾,缓缓与他拆招,从容应对,外人望来,二人竟不似搏斗,反似比较拳技一般。
此时但见刘道冲与傻牛二人,一个穿花也似的到处游走,斗到极处,只见人影乱晃,却不闻一点抬手顿足之声;另一个却不动如山,立在场心,捣虚抵隙,专寻对方破绽拆解,却不出手,点到为止,仿佛有意想让。
外行看来,却见二人耗来耗去,却是许久不分胜负。不多时,傻牛已渐渐出了一身细汗,喘息渐粗。刘道冲全力与他周旋,也是大耗心神。再斗二三十招,两人互盯了一眼,傻牛大喝一声道:“玄门何苦相让,下手便是了。”说着拳法由刚转柔,外人看来,竟使出了全然不同的另一套拳法,竟欲搏命了。
刘道冲闻言本欲结束战斗,不料对方却变幻拳路,由刚猛转圆柔,威力却比刚才大了不止一筹,仓促间手忙脚乱,堪堪躲过几招,心头却翻起巨浪:“这一路功夫刚柔相济,当真骇人听闻,大拙师兄让我等不可小觑,如今看来,此话不是危言耸听。”念头一起,好奇心更胜,耐着性子继续与他拆解。
宋时飞站在场外一看,便知傻牛所使拳法刚柔相化,阴阳混生,乃是世间一顶一的绝技,及见刘道冲存心相让,诱他出招,登时露出鄙夷之色,扯着嗓子道:“玄门长辈不知羞耻,与小辈交手,竟存了偷师学艺的心思,传到天下人耳中,玄门怕是要成为江湖笑柄了。”
刘道冲闻言如遭羞辱,登时急道:“小儿呱噪,看老夫收拾了遇真宫逆党,就将你扒皮抽筋。”说着就欲下狠手,宋时飞哈哈一笑道:“俺老宋等不及啦,玄门仙长快赐教吧。”说着向前一跃,纵进场心,接了刘道冲一拳,嘻嘻一笑,与傻牛抵肩而立,竟欲与他合力相抗玄门宗师。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6-29 17:41:00 +0800 CST  
刘道冲望了他一眼,淡淡道:“手脚放对了地方,但不知功夫上身了没有。”宋时飞笑道:“玄门仙长若是不吝,便请给咱掌个眼。”言罢甚为干脆,身子一展一束,近身向前,便欲发劲。傻牛见他手法简劲,身子又快又整,也不甘示弱,一瞬间发力,逼身向前,绕到刘道冲身后,便欲拔根。
刘道冲忽觉全身上下汗毛乍起,四肢有如过电般,丹田一紧,便觉浑身上下极不得劲,稍一恍惚,重心已失,也不勉强,顺着力道,迅疾向一边飞跌出去,脱出二人控制。恰这时,一人已挟风而至,并指如剑,直点刘道冲背心。
刘道冲虽背对来人,也知背后之人手法高妙,用的乃是夜雨萧萧剑的路数,大惊道:“你是白莲教中人!”一时不敢大意,身子就地一滚,堪堪躲过对方一指,旋抵在墙角,狼狈而起,面色阴沉道:“三位莫非要以多打少不成,仗势欺人不成?”
钱满楼见他示弱,忍不住笑道:“你何至于此!我等都是小辈之人,你又是玄门宗师,便拿出些江湖领袖的作派,又能如何?”宋时飞也上前笑道:“是啊,您老神满气旺,比咱小辈人还有精神,看来玄门还虚冲举的功夫,远在大伙之上,不如今日指点指点俺,也早日让俺参玄得道,日后也好成就不凡。”
傻牛目光阴沉道:“玄门偌大门户,你作为长辈,若没些本领,谅不敢为侍郎出头,道长休自谦了。”说话间三人各占方位,已将刘道冲围在中间。
刘道冲贴墙而立,怒从心起:“三人年纪虽轻,但手段着实不差,今日莫要载了跟头。”想到此节,目光中透出一丝无奈,及见三人目光笃定,似乎无可转圜,脸色也渐渐转冷,扫视三人道:“既然几位后生赏脸,贫道便是拼了这把老骨头,也要不负三位娃娃之望了。”倏起一掌,率先发难,直拍向宋时飞胸膛。
此时宋时飞离他最近,功夫在三人之中又最为高,刘道冲打定主意,欲先将他制住。宋时飞见他冲自家而来,举手一挥,使出手段,刘道冲顿觉一阵疾风刮来,不及反应,旋听背后风声大作,傻牛已将一拳直向他后心捣来。当此时,又觉下体刮起一阵阴风,匆忙拿眼斜着向下一撇,便见一团黑影冲自家下盘袭来。
三人齐齐发难,刘道冲心神一凛,转瞬有了计较,速度飞快,伸手向前一探,就向宋时飞手掌抓去。宋时飞见他迎向自己,也露出猛志,蓦然暴喝一声,变掌为拳,向他掌心捣去,速度之快,隐约有破空呼啸之声。
一瞬间,刘道冲与宋时飞撞在一处,啪嗒一声,便见宋时飞向后直飞数丈。刘道冲一掌将他捣出,心中大喜,紧接着就欲使开身法,躲开另外两人,万不料宋时飞一拳好似附了奇异之力一般,忽有一道细弱之气自掌心钻入体内,顺着手上经脉缓缓上行,所过之处,半个臂膀都僵麻起来,继而半边身子一木,转身慢了半拍,肩膀便被傻牛搭实。
傻牛一触其体,并不发力,却使出引化劲,这一下看似不用力,却将刘道冲带了一晃,不由气乱身僵,后者只觉上身如被绳索缚住,竟是无法动弹。当此时,脚下已被钱满楼双臂缠实,紧接着便见他使出刚猛掌力,蓦地里刘道冲下体一轻,身子横飞出去,落地时双膝着地,头朝场外众人,好似跪拜一般。
宋时飞万不料三人合力竟让刘道冲如此狼狈,忽从地上一跃而起,拍手笑道:“玄门宗师给大伙磕头啦,这福气,可似天一般大了,连俺老宋也要羡慕。”话音未落,人群中爆发出哄笑之声。
刘道冲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双膝好似被地面吸附住一般,半晌忽厉喝一声,似吟似啸,如旱雷惊天,回荡不绝,闻者无不心摇魄晃。当先几人,经不住那凄惨啸声,坐倒在地,人群骤然散开,皆不敢近前。
突然之间,不知何物,忽从刘道冲怀中激射而出,砰得钉在宋时飞左肩,直插在他肉中,血流如注。宋时飞低头望了一眼,见是一块残瓦,不由惊怒道:“玄门老货使坏伤人。”旋见刘道冲飞身而起,双目喷射毒焰,向钱满楼扑去,竟欲施绝手杀人。
岂料身子刚动,一条黑影疾扑至他面前,硬接了他一掌,旋见傻牛身躯腾空而起,人在半空,吐出一口热血,落地望着他道:“盛极必衰,玄门当道二十年,如今是该挪个位置了!”
此一句话说出,好似一记重锤,直向刘道冲当胸击来,惊怒之下,一指点向傻牛面门,口中喝道:“即便玄门倒塌,也轮不到遇真宫的人来撑门面!”这一下几乎使出他毕生功力,当此盛怒之下,玄门之术才显出真正威力,只见他一指搠出,看似从容安闲,实则隐藏锋芒,式淡意浓毕生修为皆灌注于一指之间,教人挡无可挡,须臾已至傻牛面门。
只见傻牛双手与他手指一触既溃,钱满楼想要向前相救,却有心无力,只奋力挥出一掌,掌风带得他手指微晃,却无济于事。当此时,忽听宋时飞厉吼一声:“放肆!”陡从左肩抠下瓦片,奋力向刘道冲掷来,刘道冲盛怒之下,并未发觉,须臾被射中左肩,手臂一歪,指头在傻牛额心扫了一记,便见血珠飞溅,整个人横飞而出,向后倒去。
宋时飞见傻牛已然落败,大感焦急,钱满楼也睚呲欲裂,欲向前助战。刘道冲却冷笑一声,转冲宋时飞扑来,狞笑道:“小小燕雀,敢与大鹏争天,不自量力!”一掌直向宋时飞面门抓去,阴风阵阵,后者呼吸竟尔一窒,急忙扭头避开,仓促用手去接,接手之下,忽而这内劲似是而非,其中似乎混杂着一股极古怪的内劲,好似相冲一般,隐藏极深,恍惚难寻。
宋时飞不由骇破心胆,大喊道:“你这手段……”身子一轻,被他一掌击飞,落地时已然闭过气去。钱满楼见他起手须臾击退两人,一惊之下,飞身向庙外纵去,身子刚动,刘道冲已拦至他面前,一掌按在他肩头,冷笑道:“背信弃义之辈,合当死在玄门刀剑之下。”便在此际,忽一声细微不可闻的轻响,一黑影从钱满楼怀中激射而出,直钻入刘道冲小腹,后者面色大变,口中忽喷出一口鲜血,怒道:“孺子耍诈!”
钱满楼被他抓住,冷笑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欲挣脱。刘道冲冷笑道:“便是贫道有一分余力,也能将你挫骨扬灰。”说着催动内息,就欲发力。
当此时,忽听一声惊呼从庙外传来道:“刘先生手下留人!”旋见一人踉跄从庙门外奔了进来,来到他身边,冲刘道冲道:“刘先生神仙中人,何苦与下人动手,岂不无端辱没了身份。”旋扭头冲钱满楼苦笑道:“几日不见,年兄如此成了这般模样!”拍手顿足,唏嘘不已。
刘道冲扭脸见来人一身华服,方脸丰唇,浓眉如剑,问道:“季大人认得此子?”来人叹息一声,拉起他手臂道:“何止是认识,这位乃是季某同年的举子,也是我沧州老乡,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说着向前拉起二人手臂。
后者闻言强忍小腹剧痛,喘息道:“那贫道便看在太子殿下面上,也冲季大人一路照拂,便……饶他一死……”来人闻言脸色一变道:“刘先生此是何意?”刘道冲冷笑道:“暗算贫道,贫僧不杀他,但需要他一双手来平息我玄门怒火!”来人苦着脸道:“看他如今双腿都成了这般模样,再废了双手,岂能还有活路?”
话音落下,钱满楼冷冷道:“钱某无名小卒,竟接连得罪玄门、少林两大江湖砥柱,当真光荣的很。”说着又仰头道:“若有朝一日钱某执掌权柄,定将江湖偶像齑灭,使武林重换新天。”说着眉眼中含着讥笑,迎向后者双目,全然不惧,竟将生死置之度外。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02 15:18:00 +0800 CST  
刘道冲闻言冷笑道:“薄智贪欢的竖子,是何勇气教你说出如此灭心丧智之言!”钱满楼道:“玄门势若危卵,天下几近崩殂,你我拭目以待。”刘道冲冷冷道:“休拿大话来挤兑贫道,即便你是贤雨峰亲传弟子,今日贫道也要留你两条臂膀!”来人闻言,大惊失色道:“刘先生万万不可!”说着冲钱满楼使个眼色道:“胳膊掰不过大腿,年兄何苦如此执拗。”钱满楼笑道:“几个月不见,季焕章官竟越做越大了。”说着哈哈大笑。
来人正是沧州府尊季焕章,如今已升为礼部侍郎,领旨南下赴任,本为主持开春大比,却因水患,耽误了行程,如今大水稍退,便匆忙启程,却不料在德州遇上钱满楼一行。
季焕章闻言,冲钱满楼道:“都什么时候,竟有心思开玩笑。”说着扭脸独对刘道冲,打个圆场道:“刘先生您老宽宏大量,给季某一个薄面,如何?”
刘道冲知他乃是东宫太子倚重之人,思忖半晌,似无可奈何,叹息道:“也罢,贫道就给季大人一些面子。”俄而顿了顿,继续道“不过贫道却有一个要求。”季焕章皱眉道:“刘先生但说无妨。”刘道冲淡然道:“若要贫道放过此子,便要此子在此给贫僧磕一个响头,否则,水里火里,贫道也放他不过!”说着撒开手来,踱至一边查看伤势。
季焕章立在钱满楼身侧,居高临下道:“刘先生说了,你若给他磕个响头,这事便也就过去了。”说话轻描淡写,语气甚为平淡。钱满楼倏然沉下脸,冷笑道:“季大人这话说的轻松,可惜钱满如今腿没有了,怕是做不得礼数了。”季焕章见他如此,不由勃然大怒道:“你便是死,也不肯跪下便是了?”钱满楼哈哈大笑,仰首道:“季大人若说一个让钱某下跪的由头,若是在理,钱某便是磕死在他面前,又能如何。”
季焕章道:“他是玄门长辈,你给他磕几个头,又能如何?”钱满楼道:“既如此说,你也是朝廷要员,钱某给你磕几个头,也是应当的了。”季焕章道:“跟季某磕头的人何止千万,我难道还差你一个?”说着扭身四望,只见无数饥民立在庙墙之下,密密麻麻一片,转冲随从使个眼色。
身边随从会意,旋执刀来到众人面前,口中呼喝有声道:“礼部侍郎季大人在此,你们贱民为何迟迟不跪。”话音落下,便抽刀在众人面前比划几下,墙下众人如何使得轻重,惊慌失措,不由密密麻麻跪了一地,惶恐无言。
季焕章见此,冲钱满楼道:“你看这些人,不一样要低眉顺目,你如今比这些人,又能强到何处?他此时不过要一个说法,你就听我一声劝,低一下头如何。”说着手上用力,攥紧钱满楼手腕。
钱满楼将庙中一幕收入眼底,哈哈大笑道:“季大人莫非在冲钱某耍威风么。”表情愈发鄙夷。季焕章如遭羞辱,正欲发怒,少时,忽想起极重要之事,耐下性子,叹口气道:“听说你在凤阳闹了皇陵,传了盐帮巨枭李伯升的衣钵,看来此事是真的了!”钱满楼惊道:“季焕章好大能为,竟然查起钱某来了。”
季焕章冷声道:“你自家闯下好大的祸事,何必怪季某多事。”钱满楼语气缓和下来,劝道:“你好好做你的官,何苦去趟这趟浑水!”季焕章笑道:“你既是个驴脾气,索性犟到底,如何还关心起季某来了!”言语间露出亲近之意。
钱满楼冷眼瞥着他,说道:“季大人会做官不假,但江湖水深,四海龙蛇蛰伏,大伙须不吃你这一套,你也休拿出官老爷的嘴脸,否则哪天被撕了面皮,误了前程!”季焕章见他拒了自家好意,不由恼怒道:“钱尚坤!季某还当你朋友,你休要不识抬举!”
钱满楼哈哈大笑道:“圣人说无友不如己者,钱某如今与你有霄壤之别,怎么还配做你的朋友!还是那句话:你休乱交匪类,误了前程!”季焕章冷下脸道:“如此说来,你已不当季某是朋友了!”钱满楼古怪一笑,又冷冷的道:“季大人居庙堂之高,断不识江湖人的凉薄心肺。”说着又道:“大人休费口舌,钱某是断然不会向玄门低头的!”
季焕章未料一片好意,竟遭他羞辱,不由面色转青,少时,依旧耐着性子,压低声音道:“不说这些了。”声音柔和道:“此番南下,我本也要寻你的。”顿了顿,继续道:“如今你既继承了盐帮衣钵,想必还没个落脚之处,不如……”钱满楼闻言立时看穿他肺腑,打断他道:“季焕章你休不自量力,这事与你无关,你也休给钱某指路!否则,钱某今日境遇便是你来日榜样!”
季焕章闻言似乎难以置信,半晌忽松开他的手,才胡须轻颤道:“好!好!很好!你钱尚坤既如此决绝,季某何苦守着这点恩情不放!”转身冲刘道冲深施一礼,恭敬道:“此间之事,季某实无能为力,一切全凭刘先生决断!”迟疑片刻,又道:“只是此番奉旨南下,已然耽误了行程,刘先生速了此事,莫要再误了殿试才是。”说着冷冷瞥了钱满楼一眼,一甩袍袖,径直出庙。
刘道冲冷笑道:“原以为是小小莲妖,没成想竟是盐帮余孽,也好,今日贫道一并除去便是了!”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03 10:51:00 +0800 CST  
说话间来到钱满楼面前,正欲动手,忽见傻牛自地上一弹而起,精神铄旺,双目明亮,更奇的是,额间一道血痕长有寸余,正镌刻在眉心之处,好似开了第三只眼一般,异常刺眼,使人望来大为不适。
刘道冲只扫了那怪眼一下,不由心底打了个突,怔怔道:“遇真宫的小崽子命倒是硬的很,贫道就第一个拿你开刀。”说着露出厉色,逼身向前。傻牛向后一跃数丈,好似行云流水般无有迟滞,竟隐隐有突破之意,继而随意摆个拳式,只见他端正自立,神态悠然,望去内外皆松,俄而闭上双眼,呼吸转弱,望来大为不凡。
刘道冲忍不住向他脸上撇去,一撇之下,不觉神飘意荡,大感头痛,惕然道:“没成想贫道一指,倒打散了你脑中血块,教你恢复神智。”楚西山睁开眼,上下打量他,正颜厉色道:“你听好了,今日击败你的,乃是武当山隐仙派传人楚西山。”刘道冲听了不由失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燕王手下的铁卫,都传武当山有几位俗家弟子投了他的门下,我先前尚且不信,如今看来,是我先入为主了。”
楚西山却不接话,径自淡然道:“隐仙派有门看家功夫唤作‘全身观照’,乃是敬神如神在、守意即守心的无上法门,我派修行、涨功夫全靠它,你且看好了,我欲用此法胜你玄门秘术。”刘道冲抚须笑道:“武当山口气不小,如此看来,果与燕云铁骑是一路货色。”
楚西山闻言不闻不见,俄而闭上眼睛,竖起手掌,凭觉向刘道冲拍来,速度不疾不缓,手法松静圆软,恍恍惚惚,宛似天成。刘道冲见他出拳之际,万念皆灭,纯任自然,内心大为惶恐:“武当山出了老邋遢这样的奇才,这些年传人越发不安分,若无大拙兄压着,北七真难保玄门正朔了!”想到此节,忽生心惊肉跳之感,俄而转惊为怒,蓦然冒出个念头来:“不能任由此子成长,否则日后必为我玄门大敌!”
迎了上去,使出玄门最精湛莫测之拳技,就欲痛下杀手。楚西山见状,倏然后撤一步,睁开眼睛冷笑道:“存了胜负之念,此战阖该你败在我楚西山手下。”说着再闭上眼睛,额间之眼,仿佛闪了一下,整个人迅疾迎上前去,与刘道冲撞在一处。
二人只一搭手,便听“吧嗒”一声,玄门宗师竟尔一触即溃,踉跄后退,后心直撞在庙中古树之上方止,楚西山睁眼看去,只见他手脚齐颤,竟连架子也端不稳当,少时一口热血喷出,大惊失色道:“你……”
楚西山大感意外,讶道:“玄门宗师何时这般不堪了。”及瞥见他腹部伤患正不住向外冒血,恍然道:“原来竟被人伤了小腹。”扭头望了一眼钱满楼,露出异样神色,旋扭头望着刘道冲,手指指着他鼻尖道:“今日楚某胜之不武,暂且记下你项上人头,来日华山之上,我必去寻玄门晦气,到那时,才是真正让你玄门威名扫地之时。”
懒得再说,便欲转身离去。刘道冲何曾受到过如此羞辱,登时怒不可遏,起身向前,就欲在此动手。楚西山走不两步,蓦然驻足转身,冲他喝道:“别动!”刘道冲被他一句话钉在原地,不敢再动,楚西山皱眉道:“你此时强要行功,伤及丹田,怕以后就再也杀不了人了,也不再是楚某对手。”
刘道冲闻言脸胀得通红,短须轻颤,楚西山见他脸色难看,畏手畏脚,手指虚点他面门,哂笑道:“武者尚勇,习武者若是无勇,好似猛兽无爪牙,即便学了一身手段,也不过是帮祖师爷护院守冢,到死也出不了门,我今天看到你,便知玄门是真的要败了。”说着哈哈大笑,旋而露出戚色,轻轻摇头,似乎唏嘘不已。
刘道冲听他说的如此露骨,仿佛如遭大辱,脸色忽刷成血葫芦一般,再也压制不住心中怒火,陡然向前一步,口中厉喝道:“竖子而敢!”举手向他头顶拍去。
手扬到一半,忽牵动肚腹间伤口,豆大冷汗自额间滚落,不敢强行动手,匆匆收势靠树而立,继而长叹口气,一双眼睛蜿蜒下一行浊泪,望着楚西山额间伤痕,愈发觉得恐怖狰狞,一时心惊肉跳,竟是动也不敢动。
钱满楼冷冷将一切尽收眼底,幽幽叹息道:“未曾想,胜负之间,竟是如此迫近。”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03 18:25:00 +0800 CST  
楚西山道:“休说胜负,便是生死,有时也在一线之间!”言罢来到玉娘面前,后者已是目瞪口呆,楚西山皱眉望着她,冷冷道:“傻牛,你倒是取得好名字。”玉娘知他有意奚落,脸颊一红,匆忙将头扭到肩侧,羞不能语。
楚西山复来到宋时飞身边,在他身上摸了一把,后者幽幽醒来,伸个懒腰道:“俺几个月来没睡过一次好觉了,这次真真是睡舒坦了。”言罢抬起眼皮,打量了楚西山几眼,诧异道:“你这厮莫非二郎神附身,怎又生了一只眼睛,竟越来越俊了。”心中纳闷,又奇道:“不对!不对!你这傻牛犊子好像功夫又精进了。”
扭头望见刘道冲鲜血长流,面如死灰,赞叹道:“不得了!竟连玄门宗师都败在你手里了,老宋这下更好奇了。”伸手向他抓去,式奇意诡,快逾闪电。楚西山早知他好战性格,“嘿嘿”一笑,寻隙在宋时飞手腕磕了一下,只听得“啪嗒”一声脆响,后者肩膀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起来。
宋时飞怪叫一声,整个人飞速后退,一边将脱臼的臂膀扶正,一边叫喊道:“大意了!大意了!你这厮如今手段竟稳压老宋一头!”说着做个龙形搜骨的式子,就欲与他再战。
楚西山一退丈于,笑道:“先前楚某遭你欺辱,如今风水轮流转,日后你这粗货也该尝尝苦头了。”宋时飞笑道:“两者相较,手段其次,有时候,争得是个气势,单说这一点,老宋可比你强多了。”说着招手道:“再来!再来!”
楚西山冷笑道:“你一说运气,就知你这辈子练不出头。”言罢不再理他,转身冲钱满楼道:“你这人手段虽平常,但底子打得扎实,看样子似心经内劲,又会白莲子的手段,如今又是盐帮少主,传了李伯升的衣钵,更点过举子,我倒好奇,你究竟还有多少隐藏手段。”
钱满楼哈哈大笑道:“我即便有些手段,在武当山的高人面前只怕还不够看。”楚西山沉吟半晌,试探问道:“不如跟我回北平,如何?”钱满楼双眸一亮,疑道:“方才玄门说你是燕王府的人,我初时尚不敢信,如此说来,并未说错?”楚西山笑道:“是非对错,你跟楚某走一趟便知。”
钱满楼不置可否道:“听说燕王朱棣雄才大略,有擎天之志,我倒久欲结识了。”楚西山哈哈大笑道:“你有这个心,这件事就成了大半了。”钱满楼却摇头道:“可我还不能跟你走。”楚西山讶道:“这又是为何?”
钱满楼道:“我欲出关寻一位故人。”楚西山道:“可是当年盐帮卞元亨?”钱满楼点点头道:“他二十年销声匿迹,你也知道他?”楚西山道:“听过他的大名。”说着负手踱了几步,缓缓道:“传言此人手段奇高,琴棋书画样样精熟,更兼一身医术,冠绝当时,可惜盐帮势败,其人远涉辽东,近些年极少露面,不瞒你说,前些年燕王派人去辽东寻过他的踪迹,可惜一无所获,算起来,他如今已是花甲之年,你此番出关寻他,能否见得到其人都要两说了。”
宋时飞皱眉道:“我前几年还见过他一面,虽然人老了一些,却正值旺年,以他的手段,定然还在人世。”楚西山笑道:“你既见过他,可从他身上讨了些实惠?”宋时飞叹息道:“虽然他如今手段越发高的没边,可惜心淡了,更极少谈武,我没这个福气。”唏嘘一会,又望着刘道冲冷冷道:“否则有这样的江湖宗师在,怎么也轮不到玄门宰执天下。”
楚西山也怅然道:“当年卞元亨与施耐庵在盐帮中号称‘文施武卞’,面貌极俊,一口‘春秋大刀’使得出神入化,万军之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便是李伯升赤手空拳对上他,怕也难敌,是世间一等一的奇男子。”又叹一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谁也无法预料明日会有何等悲喜之事降临,燕王爷寻不到他,你等此去,怕是也要扑空。”
钱满楼笑道:“此去辽东,能见他一面,也是幸事。”楚西山点头道:“世上之事,本不能用常理去推度,说不得,能将他请出山,那盐帮复兴,便指日可待了。”目光古怪望着钱满楼,后者扬天笑道:“求人不如求己,佛性便是自性,我要靠他,便不是钱满楼,也不配你邀我入伙了。”
楚西山见他神态舒狂,不觉动容,露出钦佩神色,思忖半晌才启口道:“你可知冀北李双鱼?”钱满楼茫然摇头,楚西山道:“此人是炼气宗师,以酒入道,又精擅药理,号‘医酒双绝’,是真正蛰伏在大泽中的龙蛇,连燕王也奉他为上宾,你若与他结缘,你这区区腿患,唾手可除。”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04 17:51:00 +0800 CST  
钱满楼忽露寂寞之意道:“我如今懒散惯了,恐怕见不得外人。”楚西山道:“如果记性不差,李双鱼当在此处百里之内, 便是你不去寻他,我也要去拜他一拜,随我走一趟,如何?”钱满楼摆摆手道:“不说这些,此间有些余事未了,诸位稍待,钱某去去就来。”说着就欲起身,宋时飞起身向前,钱满楼摆摆手示意,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当做拐杖,蹒跚走出庙外。
才出了庙门,便见庙外大路上站了十几位官差,各牵马匹,正在嬉笑闲聊,远处几辆货车,各以篷布遮盖,车旁支了一张方桌,几名华服汉子正围坐着吃喝,一阵风起,虽离得远,也闻得酒肉香气扑鼻。
几辆货车居中围着一顶大轿,阔如巨屋相仿,轿帘半掀,远远望去,正见季焕章靠在里间小憩。钱满楼缓步向前,才到几名华服汉子近前,几名汉子齐齐放下手中酒肉,拎刀在手,大为谨慎,颇为忌惮,钱满楼径自穿过众人,来到轿前,望着季焕章道:“季大人快快醒来。”
季焕章闻言睁开眼睛,吃惊道:“你如何……刘先生呢?”四下打量,极为不适。钱满楼冷笑道:“季大人出行,好大的排场。”季焕章脸色一变,问道:“年兄……究竟意欲何为?”钱满楼笑道:“何必如此慌张,在下此来不过谢谢季大人对在下的照拂。”说着低首致意,样貌恭谨。
季焕章心底陡生不详之感,问道:“年兄究竟想干什么?”言罢就欲起身,钱满楼将手中树枝一点,后者又跌坐轿中,旋冷笑道:“如今饿殍塞路,哀鸿遍野,你也是一方父母官,却不思体恤,反倒作威作福,想大明朝重金厚禄以养士,到头来,满朝竟皆是凉薄之人。”
季焕章脸色大变道:“年兄妙论,季某洗耳恭听,恕季某愚钝,实不知道年兄……究……究竟要说什么?”钱满楼起手轻抚轿杠,只觉木质细密,入手光滑,轻声感叹道:“好料子,可惜却毁在你等手中。”忽觉索然无趣,转身向庙门走去,少时来到庙中,望见庙中众人犹长跪不起,钱满楼独对众人,良久叹息道道:“大伙别再跪了,外头有酒有肉,大伙要是肚子饿,就快去吃罢。”
言罢众人昂起头来,似乎不敢相信,钱满楼见大伙踟躇不定,说道:“大伙要是不信,出去看一下便知。”话音落下,才有几个胆大之人惶惶起身,向外奔去,才出庙门,便听当先一人喊道:“前面果然有酒,还有肉,俺闻着都要醉啦!”话音落下,便有人喊道:“狗腿子手中有刀,大伙快出来来帮俺。”
话音落下,庙中众人皆一跃而起,各从庙中搜罗出砖瓦棍棒,蜂拥涌出庙外。不多时,就听远处有人高声道:“谁敢惊动侍郎大人法驾,老子劈了他喂狗。”当即有人回骂道:“管他娘的是狼是狗,今天谁敢挡俺,俺就把他撕碎了喂狗。”众人一齐哄闹,呼啦啦围了过去,几位官差胆怯,俱不敢拦。
季焕章呆坐轿中,已吓得脸色煞白,以手指道:“快给本官……拦住这群刁民!”当头一人壮胆向前,抽刀欲拦,早被众人掀翻在地,余者退散一旁,俱不敢向前。
众人围到车前,掀开遮布,人群登时爆发出一阵欢呼,便听众人骂声不绝:“老百姓都饿的要吃屎了,这狗官竟藏了几车的酒肉,兄弟们砸了他的轿子。”话音落下,众人转向大轿奔去,尚未近前,忽听一声莫名巨响,好似旱地一声惊雷般,季焕章所乘大轿炸成两半,轰然倒塌,直惊得众人目瞪口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05 16:56:00 +0800 CST  
第十五章 我自神通谁能挡
日头偏西,山路上几骑绝尘而来,当先一匹骏马上端坐着一黑衣男子,身材倾长,相貌英俊,两道剑眉之下一双细眼透射出冷光,不似寻常之人,又兼额间一道血痕清晰可见,活像戏台上守天宫的二郎神,令人望之胆寒。
那男子催马疾驰而过,数骑紧随其后,马上之人男女长幼皆有,因胯下皆是骏物,负载既轻,此刻都撒欢了腾开四蹄,沿着山道如风奔驰。驰到天色擦黑,山势渐高,脚下之路也愈渐崎岖,一行人马怕伤了马蹄,这才收缰,将速度慢了下来,缓辔前行。
行不百丈之远,远处忽传来歌声,声清韵美,细听确是一首民谣:“好一朵茉莉花,好一朵茉莉花,满园花草也香不过它,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来年不发芽……”
话音未落,忽听一粗狂男声与之相和,高声唱道:“好一朵金银花,好一朵金银花,金银花开好比钩儿芽,奴有心采一朵戴,看花的人儿要将奴骂……” 唱的虽是小调,声音却清越飞扬,大有雄豪之气。众人猛然听了,不由愕然收缰而立,瞠目而视。
正不多时,忽见山道上几骑中跳下一汉子,向前急走两步,立在崖边,掐腰起声唱道:“好一朵玫瑰花,好一朵玫瑰花,玫瑰花开碗啊碗口大,奴有心采一朵戴,又怕刺儿把手扎……”声音好似惊涛生于水面,狂风起于山川,在半空炸响,其声滚滚,久不能绝。
一曲唱罢,天地似乎都静了下来,远处亦不复有人相和,四下重归阒静,唯方才雄浑之音,在众人心间回荡,细细回味,更品出些许不同,只觉这声音既有放荡不羁之洒脱,复有江湖侠客之傲岸不群,两种气质,各显不凡,却又浑然一体,在山巅回荡。
那汉子唱罢,又在崖畔凝立良久,才一拍双手,翻身上马,一拍马臀,那马吃痛,撒开蹄子追上众人,冲最后那男子笑道:“这小曲俺老宋许久不唱,都生疏了。”催马紧赶几步,与那男子并辔而行。那男子扭头问道:“都到了家乡,你真不打算回去看一看?”那汉子苦笑道:“俺现在这幅样子回家,只怕老母亲见了要落泪,还是不回去罢,就当俺宋时飞已死。”
马上那男子似是跛腿,扭头望着他道:“你宋时飞如今学得一身武艺,也算不凡,若连你都不敢回家,那钱满楼这身模样,怕是死也不敢死在沧州。”言罢大笑不止,神态癫狂。宋时飞闻言也“呵呵”傻笑,并不作声。
一行人急走片刻,至夕照时分,终至山顶开阔之处。一行人立在马上,左右四望,只见此山高不过数十丈,南北却绵延数十里,绿荫接天,练成一片,山脚蒲苇丛生,蛙鸣鸟叫,正显露出一副欢畅动人之景致。众人正感叹风景瑰丽间,忽听一声稚嫩声音道:“宋叔你看,那是不是海!”
众人闻言扭头看去,只见山脚滩涂之外,便是一片广阔大海,横铺在天地之间,无头无尽。此刻一道残霞投在水面,涛生金碧,云罩辉煌,天地间至浓之灵气此刻已是凝空生彩,将整个山峦遍铺金霞,仿佛洒下一层金粉般,使人颓丧尽荡,心胸拓达,生出无边豪气。
钱满楼笑道:“此山古称柳丘,乃是沧州地界风景最盛之地,当年魏武挥鞭,东临沧海,来的便是此处。” 那眉心带血痕的汉子闻言冷冷道:“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这哪里是说沧海,分明是魏武自陈襟抱,以告天下英豪。”话音落下,便听方才那稚嫩声音朗声吟道:
“东临碣石,以观沧海。
水何澹澹,山岛竦峙。
树木丛生,百草丰茂。
秋风萧瑟,洪波涌起。
日月之行,若出其中。
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
说罢扭头问道:“楚叔叔,守奎背的可对?”楚西山闻言轻抚其顶,露出慈笑道:“守奎最聪明不过,能文能武,悟性又高,早晚你宋叔要被你踩在脚下,这世道,也任由你去翻腾。”言罢大笑上马,居然说走就走。
宋时飞闻言掐腰顿足,冲他骂道:“你这厮莫非又要跟俺老宋教劲。”催马上前,出手向他辔头抓去,喊道:“你摆下道来,俺立刻应战。”楚西山出手在他小臂一拦,后者一躲,讪讪收手。楚西山端坐在马背上,望了他一眼,冷声笑道:“等下见了双鱼先生,有你动手的机会。”言罢催马绝尘而去。
周守奎望见宋时飞模样滑稽,撇嘴一笑,拉住身边妇人,问道:“玉婶子,这里真好,俺多看一会好不好?”玉娘一把将他抱上马背,轻轻在马臀上拍了一掌,柔声道:“你方才还念着你楚叔那套拳法没琢磨透彻,眼下他高兴,你快追上去讨些实惠。”
众人纷纷上马,尾随而去,一行人压着山岭又行里许,才来到一处山谷之中,众人登临高坡,只见一池碧水横卧谷中,四周密林相伴,颇为幽静。
楚西山静默不言,轻轻翻身下马,众人不敢大意,随他下马,俱露出端重之态。唯钱满楼表情松弛,依旧挂着世家子弟玩世不恭之态。
众人牵马在林间行不大会,便来到那水池边,只见一排竹舍临水而建,不修不饰,却颇具美感,望来别致异常。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06 17:48:00 +0800 CST  
一行人将把拴在池边,寻径而入,少时走得近了,便闻到一股酒香飘来,宋时飞眸子一亮,眉飞色舞道:“此处有好酒!”说罢急走两步,伸手就欲推门而入,楚西山飞身向前,拦住他道:“你这厮嗜酒如命,连礼数都不顾了,早晚要坏事。”宋时飞哈哈大笑道:“功名利禄皆无趣,唯有美酒醉可期。俺老宋生来就是个酒簸箕,便是死在酒上,也心甘情愿。”
说罢,便听院内一苍老声音喜道:“小子说的好,看来是老子同道中人!”话音未落,已有一人飞快自高空落下,在半空发声问道:“方才是谁念得歪诗,倒很合老子胃口。”众人一惊,不曾料惊动院中之人,俱露出匪夷所思之态。
楚西山见来人身材矮小,皮肤干枯,又瘦又黑,一身青色道袍褴褛破烂,好似乞丐,形貌中透出七分猥琐,三分滑稽,虽心中有疑,却也不敢孟浪,一拱手道:“敢问可是双鱼先生?”
宋时飞面色微沉,皱眉问道:“你这厮说的有鼻子有眼,如今却连双鱼先生是谁也不认识,莫非耍俺不成?”楚西山面色也沉下来,回道:“双鱼先生乃是不世出的高人,你能见一面,便已是天大的福分,楚某福浅,之前几次俱止步于此,始终不曾入院瞻仰仙姿。”那怪人闻言登时露出厌恶之色,伸手一抓,楚西山毫无反抗之力,那怪人将楚西山举在空中,骂道:“兔崽子一来便说些不中听的屁话,快去水里洗洗嘴吧!”轻轻一掷,楚西山毫无反抗之力,噗通落入水中,挣扎不休。
宋时飞“噗嗤”一笑,笑道:“你这厮虚假不真,活该在真人面前露馅丢人!”仍捧腹大笑,颇为随意。那怪人面露欣赏之意,冲宋时飞道:“听声音,这诗是你作的?”宋时飞笑道:“俺没读过书,不过跟着雅人学了点粗货,一时兴起,随口胡诌罢了。”
那怪人呸了一声道:“负心都是读书人,老子不要你读书,老子要你喝酒。”说着一把揪住宋时飞衣襟,面孔贴上来道:“你这娃娃会不会喝酒?”这一贴近,宋时飞才见他醉眼朦胧,满口酒气,形容丑陋不堪,心中却是一惊:“此人醉成这样,手段还恁的厉害,方才随抓随拿,楚西山竟毫无反应,俺方才堤防于他,竟也反应不及,着了道!”不由脊背窜出冷汗,心生无力之感。
楚西山此刻才中水中爬上岸,知他手段手段既高,不敢向前,恭敬道:“双鱼先生……”那怪人扭脸骂道:“呸!老子才不是什么双鱼先生,老子是青衫大侠!”说着挺胸昂头,将身上破烂青衫展示给众人,颇有滑稽之感。话音落下,便听院内有一人声音洪亮,冲外喊道:“你个跳蚤怪又在小辈面前现眼,速速打发了,滚进来陪老夫喝酒!”
话音落下,那怪人露出古怪神情,旋而怒道:“老鱼头,再说一遍,老子叫青衫大侠,不叫跳蚤怪!”语罢,院内声音又道:“好!好!好!蒋大旺,老夫问你,你这酒到底是喝还是不喝?不喝老夫就关门睡觉了!”蒋大旺闻言露出苦色,急忙高声回道:“老子当然要喝,待老子撒泡尿,就回来和你喝个痛快!”那声音又高声道:“懒货屎尿多,快去快回,老夫困了!”说完一句,便不再出声。
蒋大旺沉默片刻,眼底露出些许无奈,少时,眼睛在宋时飞身上打量一番,忽露出异芒,旋压低声音道:“你小子可会喝酒?”宋时飞点头笑道:“俺当年在凤阳修陵,可是无酒不欢,那时老师教俺拳脚,俺不爱学,老师便立下规矩,俺打一趟拳,他老人家便赏俺一口酒,你看俺如今手段,就知俺酒量如何了。”露出洋洋得意之色。
蒋大旺露出鄙夷之色,哂笑道:“看你这一身稀烂手段,恐怕酒量也是稀松平常。”眼睛转了两下,旋嘿嘿一笑道:“不过你酒量虽差,但好歹也能冲个数,先帮老子顶上一顶,说不得今天赢这鱼头怪,就全靠你了!”又打量宋时飞两眼,愈发欣喜,倏然出手拎起宋时飞,旱地拔葱一般高飞而起,竟有数丈之高。
钱满楼始终一言不发,此时见他人滞在半空,好似悬空而立一般,登时出一身冷汗,惶恐难言。当此时,只见他人在高空,冲院内喊道:“老鱼头,老子带了乖徒弟来,今天你有败无胜了!”如风落入院内,抢进屋内。
钱满楼与楚西山见他来去如风,俱面面相觑,心中恐惧之感:“此人轻功之高,休说江湖之中不曾见过,怕是听也不曾听闻,称之跳蚤怪,果然名不虚传!”此时天色已黑,晚风吹过,院落幽深寂静,钱、楚彼此对望,俱生深不可测之感。
宋时飞被蒋大旺拎着闯入院内,只见屋内陈设简单,除了一张条案、几张方凳之外,便是角落中堆得小山高一般的酒坛。宋时飞扭脸冲条案上看去,此刻条案之上已置了几个空坛,并无酒碗,一时啧啧称奇。
正对门一张凳上,端坐着一须发散乱的魁梧老者,一时好奇,向他双眼打量而去,那老者“咦”了一声,双目如电射来,宋时飞只觉一道亮光射入双眼,灵魂如被鞭子抽中,脑中登时空白一片,只听他出声仿似洪钟大吕,在脑海中炸响:“你是何人,来此为何?”
半晌,宋时飞才目归清明,颤声回道:“俺家少主腿有微疾,听说双鱼先生是当世名医,俺……”话未说完,便觉头上被人重重抽了一巴掌,旋听蒋大旺道:“罗里吧嗦。”冲那魁梧老者道:“老鱼头,这是老子新教的好徒弟,代老子跟你喝酒的,他要是能陪你喝畅快了,你便帮俺治腿,如何?”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07 18:11:00 +0800 CST  
那魁梧老者皱眉道:“你何必折腾不休,你若安分一些,这腿也不至于落下病根。”蒋大旺竖起眉毛道:“李双鱼,你这话说的老子不爱听了,我这腿你早上点心,如今也不至于成这模样,说不得我的手段……”那魁梧老者闻言脸越拉越长,打断他道:“要不是老夫给你下针调养,你跳蚤怪安能蹦到今天?”
宋时飞立在一旁,听二人交谈,登时面露奇光,此刻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这人是双鱼先生,这人会接骨,这人会接骨。少主腿伤有救了!”忽跪在地上,一个顶心头磕下,冲那魁梧老者高声道:“双鱼先生,俺家少主腿有微疾,此番千里来求,诚心之至,先生务必救之。”恭恭敬敬拜了几拜。
正对那魁梧老者便是李双鱼,闻言失笑道:“倒是个忠心的好奴才,却不知主子是哪家。”倏然起身,大手一伸,向他虚抓而去,宋时飞跪在地上,其手尚未及身,便头皮一炸,就地骨碌一滚,逃出门外,起身站定。李双鱼目光一亮,问道:“你这是战场杀贼的手段,确是从何处学来?”宋时飞心念一转,笑问道:“莫非先生当年也是陷阵杀敌的猛将?”
李双鱼登时沉下脸来,冷笑道:“好奴才,倒刺探起老夫的来历了。”旋轻轻坐下,表情淡然道:“冲你这句话,老夫今天便不会救人,你等速速离去。”宋时飞知方才语失,面有懊恼之色,踟蹰片刻,复窜进屋内,跪下身子,诚恳道:“先生务必救人。”李双鱼见他执着以求,失笑问道:“老夫便不救,你能如何?”宋时飞咬牙道:“先生若是不救,那便是要俺死在此处。”
李双鱼哈哈大笑道:“我这地方可是风水宝地,把你埋在此处,岂不是便宜了你。”目光如电,起身在屋内踱了几步,极有威势。宋时飞见他行走之间,仿佛龙虎一般,心生感叹,只盼他点头答应,急切道:“求先生成全!”低头连磕几个头。李双鱼见他目光笃定,神色决然,不觉驻足而立,挑眉问道:“老夫便答应了你,你又以何物酬我?”
宋时飞闻言一怔,少时道:“俺此次远来,并无长物。”李双鱼道:“既无物可酬,可有宝贝留赠?”宋时飞摇头道:“宝贝也无。”李双鱼哈哈大笑道:“既无宝贝,请留一臂。”说话怪腔怪掉,故意拉长声音。宋时飞抬头看着他,怔怔问道:“俺便留下一臂,先生可应允救俺主公?”李双鱼笑而不语。宋时飞咧嘴笑道:“俺知先生乃是高人,必不食言于俺。”自腰间解下尖刀,持柄在手,便向左臂挥去。
蒋大旺大手一挥,宋时飞半边身子一麻,刀子滚在地上,宋时飞望着蒋大旺道:“先生为何害俺?”蒋大旺破口骂道:“老子救你一命,兔崽子却不识好歹,以怨报德,要你若真是老子徒儿,老子非打断你一条腿!”说着扭头望向李双鱼,骂道:“这娃娃还算是敦厚之人,你又何必害他。”
李双鱼冷笑道:“他小小年纪,就敢套老夫的话,老夫要他一条手臂已是心慈手软了。”蒋大旺道:“老鱼头过分!这娃性敦厚,手段也算上佳,老子动了收徒之念,从今日起,便是你的师侄,你若要动他分毫,还须得老子点头才是。”李双鱼哈哈大笑道:“即是如此,你师徒二人便一起滚出老夫陋室罢。”愤而起身,向外走去。
蒋大旺匆忙上前,将他拉住,语气软下来道:“今日说好不醉不归,怎就发了脾气?”李双鱼冷笑道:“你这厮败兴,教老夫不能尽饮。”蒋大旺笑道:“非是不能尽饮,实是我不胜酒力,这回由我弟子代劳,想必能让你尽兴!”说罢将宋时飞推在他面前,笑道:“双鱼先生平生擅饮,酒量如海,我是不如,你陪陪他罢。”
宋时飞傻傻看着两人发呆,蒋大旺“嘿”了一声道:“都什么时候了,兔崽子还在发傻!”宋时飞一惊而醒,望着地面,说道:“俺喝就是了。”当下抓起酒坛,顺势坐到李双鱼对面,手心一震,将坛口泥封拍去,略一耸鼻,挑眉道:“好酒!”仰头狂灌起来。蒋大旺见他喝酒竟如此豪爽,拍手叫好。
宋时飞一坛酒落进肚子,只觉酒性奇烈,仿佛一团火一般,登在腹中烧将起来,一时神晕目眩,任由那酒劲发作,望着李双鱼,吃吃笑道:“先生如何不饮?”说着伸手抓过一坛酒,拍去泥封,摆在李双鱼面前。
后者见他精神豪旺,哈哈大笑道:“年轻人有豪兴是好事,但凡事还须量力而为,我这酒非一般水酒可比,你要当心。”说完伸手在桌面一拍,似乎做了些手段,那坛中忽升起一条水练,直向他口中射去。李双鱼张口将酒饮尽,旋将酒坛向外丢去,酒坛稳稳落在地上,旋见他目射异光,口中称赞道:“玉液琼浆,实乃人间一等妙物,堪比佳人,大丈夫断不能辜负!”
宋时飞哈哈笑道:“俺虽是粗人,但听先生妙论,也有领悟,俺愿舍弃此身,陪您共悟酒中真趣。”说罢又抓过一坛酒,一饮而尽,哈哈大笑,学他将酒坛向外掷去。
此刻他面色彤红一片,肚腹业已胀大如球,精神却愈发不减。李双鱼目露赞赏之意,笑道:“你能连饮两坛‘烧锅酒’而不醉,老夫平生酒友,你已排在前三。”说罢一口饮尽一坛,神色不改。
宋时飞见状,摇晃起身,又抓过一坛,拍去泥封,就欲再饮,蒋大旺拉住他道:“兔崽子不要命了,这酒除了老鱼头能独饮三坛,天下还没第二个人敢这么豪横。”宋时飞哈哈大笑,说道:“雏凤清于老凤声,老人家您小瞧年轻人了。”摇晃着捧起酒坛,又饮逾升,一抹嘴道:“这酒端的好力道!”说着默运玄功,将酒劲压住,举坛就饮。
不多时,已将坛中美酒喝尽,顺手一甩,那酒坛划个弧线,朝院中落去,砸在地上,碎成千百片,顿时酒香四溢。李双鱼见他竟尚能自持,不觉耸然动容,抚掌赞道:“你这娃娃有意思!”旋也抓过一坛,昂首将酒倾入口中,少时一坛饮尽,也将酒坛丢入院中,拈须狂笑。
宋时飞醉眼朦胧道:“老先生还欲饮否?”李双鱼见他以酒示豪,耸眉笑道:“你这般喝法,恐怕大罗金仙也吃不消。”宋时飞笑道:“男儿可为酒色死,沙场横尸胜床笫,老先生何惧俺一个晚辈!”李双鱼笑道:“你既勾起老夫酒瘾,今日老夫便要看看你究竟有何本事,敢夸这样的海口。”说罢来到角落,接连抓起七八坛酒,一一抛向条案,旋飞身飘回,逐一拍散泥封,一伸手,笑道:“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小友,请了!”以目视宋时飞。
后者暗吸口气,抱起酒坛,一口气饮了大半,正待喘息片刻,忽觉腹内翻江倒海,肚胀已极,忽将酒坛放下,盘膝坐在地上,拼命鼓动丹田,将体内气血如江河般搬运起来,不多时,只见他浑身氤氲起白色雾气,半晌方止。又在地上坐了片刻,这才起身拎起酒坛,哈哈大笑,一饮而尽。
李双鱼平生饮酒难逢敌手,此刻见他连饮数坛仍旧不露醉态,也陡生争胜之心,拎起酒坛,尽倾入腹。宋时飞二话不说,再度抓起酒坛,李双鱼按住他双手道:“小友稍待。”宋时飞笑道:“老先生要说什么?”李双鱼笑道:“再喝下去,老夫要出丑了。”
宋时飞哈哈大笑道:“都说酒中有仁义,俺今日一见先生,便知此言非虚,这酒,非喝不可。”将他手掌推开,举坛就饮,一坛酒才饮了三成,蓦地将酒坛掷出,扭身窜出屋外,来到墙角,哇的一声,烈酒喷出口来。登时院中酒香更浓,却隐隐夹杂着血腥之气。
这一下,登时惊动院外众人,楚西山将门栓震开,窜进院内,见宋时飞扶墙而立,一只手掩在口鼻之上,热血自指缝渗出,大惊失色道:“你这粗货喝酒喝到吐血,古今罕见!”宋时飞哈哈大笑,冲屋内喊道:“双鱼先生莫怪,俺老宋撒泡尿便来!”
周守奎上前拉住他衣袖,怯弱道:“宋叔,你这是咋啦!”宋时飞以净手抚摸其顶,笑道:“宋叔喝酒开心!”周守奎闻言忽露出委屈的神色,俄而向屋内跑去,来到李双鱼面前,仰望他道:“俺刚才在外面都听到了,这次俺和你喝!俺要赢了你,你可要帮俺钱叔治腿!”
李双鱼哈哈一笑,扭头望了院中钱满楼一眼,冲宋时飞摇头道:“小友忠心义胆,老夫钦佩不已。”忽沉吟不语。宋时飞笑道:“老先生有话但说无妨。”李双鱼叹息道:“恕老夫直言,这位朋友腿上经络已断,筋骨俱废,休说老夫,便是华佗在世,怕也无力回天了!”他说话声音不大,传入宋时飞耳中却不啻一道天雷,惊得他身形摇晃,连道三声:“不可能!”又是一口热血喷出,仰天便倒。
钱满楼窜上前去,将他接住,大声喊道:“老宋你这是何苦!”伸手去拭他口鼻之处鲜血。宋时飞惨笑一声道:“少主,是老宋无用,不能帮您老人家……”钱满楼将他口鼻捂住,鲜血不住溢出,心中一痛,哽咽道:“好兄弟,你在我身边,就是帮我了!”宋时飞伸手抓住他手腕,哽咽道:“好兄弟……”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10 18:29:00 +0800 CST  
楚西山叹息道:“你这粗货喝酒喝成这样,到头来,还要楚某给你出头。”说罢来到李双鱼面前,不敢正视与他,低头抱拳道:“北平府长史司楚西山,拜见双鱼先生。”李双鱼低头打量他,见他态度不卑不亢,气势幻变,难以捉摸,心中暗赞,出声道:“原来是燕王身边的贴心人,他还好么?”楚西山恭敬道:“托双鱼先生的福,王爷一切尚佳。”
李双鱼轻轻点头道:“你位小友的腿我治不了,此处还有客人,你等走罢。”楚西山两眼直直盯着对方,半晌才出声道:“还请先生看在燕王……”李双鱼摆摆手,皱眉道:“别拿燕王来压我,此事和燕王无关,老夫确实无能为力。”
楚西山怔了一怔,扭头望向钱满楼,俄而心中长叹息道:“看来钱公子命中注定有此一劫。”李双鱼见他神色忧愁,目露激赏之色,望着钱满楼,饶有兴趣道:“我倒好奇你这娃娃有何本事,教大伙为你戳力尽心。”楚西山心中一颤:“是了,先前二人折辱于我,我却如何反为二人求起情来?”
想了片刻,旋讪讪一笑,冲李双鱼道:“说起来,都是交心之人,我不愿见他受苦罢了。”李双鱼道:“以势交者,势尽则疏,以心交者,历久不绝,此言诚不欺我。”
楚西山拱手道:“王爷常言先生有高世之才,如今亲聆妙见,果然别有新意,振聋发聩,楚某敬佩。”李双鱼笑道:“有高世之才,必有世俗之累,老夫避居林泉,抚心自养,早与世俗脱了干系,何来高世之说?”楚西山讪笑道:“先生这句话是将燕王殿下归于俗物一类了。”
李双鱼笑道:“燕王乃大智大识之士,虽居红尘,却不迷心,修为犹在老夫之上,老夫何敢轻视于他。”楚西山沉声道:“处红尘而不迷,谋大事而不乱,王爷确实大才,楚某一生都敬他爱她,把他当做偶像。”李双鱼见他满脸痴迷,神情陶醉,笑道:“燕王殿下有超越善恶的胸襟,来日必成惊天动地的伟业,无怪你这等青年才俊,也甘心为他驱驰。”
楚西山闻言面露喜色,拍手道:“双鱼先生虽居僻地,却已定天下大势,若此事果应先生之语,来日必盛装来拜,日日供养先生。”李双鱼哈哈大笑,却不说话。
二人一边交谈,独钱满楼与玉娘二人围在宋时飞身畔,满面忧愁。此刻见他口中虽不再渗出热血,人却昏迷不醒,更是心急如焚,少时嘴上直起了满嘴大泡,望来触目惊心。二人沉默片刻,钱满楼忽将宋时飞交在玉娘怀中,挪至李双鱼面前,仰望他道:“酒力本就损肝,我兄长不知节制,更是伤了内脏,还请先生妙手施救,钱某感激不尽。”说罢低下头去,状极诚恳。
李双鱼凝神看了他一眼,调笑道:“你兄长为你饮酒,以致呕血,却不知你愿为他付出什么?”钱满楼闻言目光一冷,淡淡道:“但先生有求,钱某赴汤蹈火!”李双鱼笑道:“若果真蹈火赴汤,老夫又无力施救,你岂不如他一样痴傻,到头来不过枉废心血,期望落空事小,坏了性命事大!”钱满楼木然向宋时飞处望去,不为所动道:“兄弟之间若有思前顾后,趋利避害之心,便不是真心!”
李双鱼见他目光罩住宋时飞,脸上神色极淡,其中闪耀着从未见过的神采,仿似将世间万物都看穿一般。他一生戎马,历经两朝,经历颇多,过眼英豪不知凡几,却也从未见过如此目光,一时不由皱眉深思,也虽然怔怔发起呆来,不知过了多久,李双鱼才率先回神,怅然一叹道:“你二人倒是肝胆相照,难得浅世有深交,是老夫轻视你等了。”说罢将酒坛往他面前一送,朗声道:“既是真心,还请饮尽此坛!”
钱满楼毫不迟疑,举坛一饮而尽,将酒坛丢弃,冷笑道:“先生轻视的岂是我等,先生孤高自赏,将天下都不放在眼中,确是将世间的血性天良都看轻了!”楚西山匆忙上前,惊道:“不可孟浪!”
李双鱼摆摆手,笑道:“无妨,酒夺常礼,老夫当年喝了酒,可是能反天的主,他不过多说几句,何必大惊小怪。”言罢凝视钱满楼,微微点头道:“你这娃娃倒是个直性子,说话还算中听,老夫对你兴趣愈浓了。”
钱满楼笑道:“难得双鱼先生听得进在下愚词,看来蓬蒿之中也不无高人。”李双鱼听他直言己非,也不生气,以手点他,笑道:“你这娃娃胆大,不光要骂老夫,连全天下避居林泉的雅客都给羞辱了。”
钱满楼闻言,却也不惧。片刻,仿似陷入沉思,忽露出哀容,说道:“避者,让也!此让不过相势而动罢了,既然相势而动,便是势利之人,即是势力人,又何谈高雅,自封高雅,也是雅么?”李双鱼闻其语一愣,似乎无言以对。钱满楼仰望高空,冷笑道:“何况这天下之大,凡能逃避之处,绝非乐土。”
李双鱼听此奇论,更添不解,琢磨片刻也不得其道,启口问道:“这话有点意思,依你看,何谓雅?”钱满楼道:“雅者,正也。”李双鱼道:“何谓正?”钱满楼道:“正者,不移。”李双鱼笑道:“天道恒在,循环往复,何人敢言不移?”钱满楼面有微笑,正色道:“这高天之下总有一些人,以直为义,其心不动,其志不改,其行也不移,昭昭然似高天朗月,亘古不易,将大千世界,照的纤毫毕现,使一切虚伪都无处遁形,这些人,都是天上的星星下凡,你没见过罢了。”
一语说罢,满堂皆惊,蒋大旺与李双鱼此生从未听闻此惊人之论,一时心绪翻腾,绝难平复。俱盯着钱满楼,仿佛看怪物一般,四目俱露出异色。玉娘虽在一旁,也听得清楚,听他骤发此高言大义,心中虽是懵懂,但观其形,度其意,也知其中藏了极深的道理,美目中露出迷离之态,一颗心挂在他身上,跳个不停。
半晌,蒋大旺率先回神,问道:“你这兔崽子说的吓人,你莫非见过此人不成?”钱满楼点点头道:“此人乃是钱某偶像,一生都要俯首拜他。”李双鱼道:“此人可在此间,能否代为引荐?”钱满楼微微摇头道:“真东西不能见,也不能说,一说,就灭了。”李双鱼不明就里,半晌,恍然大悟,笑道:“你既然说是真东西,又不能见,不能说,可见你方才不过妄言欺世,不过图个嘴上痛快罢了。”言语竟直斥其非。
钱满楼也哈哈大笑,朗声道:“先生说的是,钱某原本就是志短才疏之徒,酒后放言,诸位莫怪。”说着纵声吟道:“河清不可俟,人命不可延。顺风激靡草,富贵者称贤。文籍虽满腹,不如一囊钱。伊优北堂上,肮脏倚门边。”吟罢喃喃道:“这世道就是个本末倒悬的囫囵地,求真求直,岂不荒唐!”言毕忽红了眼睛,似乎陷入回忆。
半晌,才抬起头,双目恢复浑浊,开口道:“还请先生为我弟长医治内患。”李双鱼也去迷态,笑道:“你何以知这酒会伤人?”钱满楼一愣,疑惑道:“方才他脏腑受伤吐血,钱某眼可没瞎。”李双鱼笑道:“你何以知你肉眼所见,便是真实?”
钱满楼听了这话,仔细琢磨,越来越觉得意味无穷,陡然之间,眼前出现了一个生平从所未见,连做梦也想不到的新天地。不觉转望李双鱼,感激道:“钱某先前轻视林泉高士,如今才知自家所见所知皆非,贻笑方家了。”
李双鱼露出赞赏之色,点点头道:“老夫号称‘医酒双绝’,一辈子修为都浸淫在这酒上,我这酒得天地之和,高下之宜,有活血化瘀,培经养络,强壮脏腑之效,老夫练气行功全靠他了,此等绝妙醪醴,等闲不识。”钱满楼怔怔道:“那他方才为何呕血。”
李双鱼带着傲意道:“他体内伤患实多,此时淤血堆积,若是此刻不吐,早晚必为大患。”话音落下,钱满楼只觉体内倒海翻江,哇一口吐出酒箭,竟是赤红一片!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11 18:16:00 +0800 CST  
李双鱼哈哈大笑,袍袖轻轻一抖,室内忽起一阵怪风,将钱满楼吹倒在地,骨碌碌滚出丈于,旋见他回身坐下,淡淡道:“此间事已了,你们速回罢!”说罢阖上眼帘,端坐在椅中。
蒋大旺长吁一口气,向前道:“老鱼头,那你是答应我了。”李双鱼头也不回道:“老夫答应你什么了?”蒋大旺登现怒容,大声嚷道:“老鱼头年纪越大,人越来越无赖了,说好老子陪你喝酒,你帮老子治腿的。”说着窜到屋内,拉着李双鱼双臂,不依不饶。
李双鱼闻言斥道:“跳蚤怪休耍无赖,老夫还没醉,这酒不是你喝的。”蒋大旺道:“那是老子徒弟,徒弟喝酒和师傅一样!”说着手上用力,就欲将他拉起。李双鱼眉头一皱,冷声道:“你这老货打算要动手嘛?”蒋大旺道:“便是动手,又能如何,大不了,再把你脑袋薅秃了便是!”说着手上用力,竟与他来回推搡开来,好似顽童打架一般。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16 19:52:00 +0800 CST  
众人万未料两位武林耆宿,竟露出小儿之态,均莞尔一笑,楚西山强压笑意,扭脸不敢在望。李双鱼似乎感受到众人目光,面上露出怒容,转对楚西山喝骂道:“兔崽子滚出去。”一口气吹来,后者却有心惊肉跳之感,仿佛那一口气中,藏着极骇人的东西,竟尔脚下发飘,强撑片刻,再抵挡不住,脚下失根,踉跄后退数步,一屁股蹲在地上,骇然心折。
二人推拉片刻,李双鱼切齿道:“跳蚤怪是真要逼老夫跟你动手了。”蒋大旺哈哈大笑道:“老子真想试试你如今深浅,如今也顾不上小朋友笑话了。”二目倏放光华,望来虎虎生威。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16 19:53:00 +0800 CST  
李双鱼本自安坐,忽愤然而起,扭脸冲蒋大旺张口一吐,便见一道白练从口中飞出,仓促之间只见蒋大旺脚下一弹,其人如电蹿起,身子在半空连翻几个筋斗,堪堪躲开。
又扭头冲那白练望去,那白练却是一酒柱,快逾闪电,从窗中射出,正中院中一颗碗口粗的椿树,轰一声响,那椿树竟被拦腰截断,树干折倒在院中。
蒋大旺见此情状,不由动了真火,也穿窗而出,立在院中,冲他骂道:“你这老杂毛敢下死手偷袭老子,有种出来跟老子决斗。”
李双鱼脸色煞白,端坐椅上,面容惊怒,冷望他不语。蒋大旺见他动也不动,忽露出惯常的做派,手舞足蹈,哈哈大笑。众人不明就里,却见他笑了片刻,忽将手臂一扬,挥舞着一条数尺长的红色布带,洋洋得意道:“老鱼头你羞也不羞,一把年纪,竟系了一条大红裤带,好像娘们闺中之物,莫非是你家相好的从腰上摘给你的?”
李双鱼忽红了眼睛,怒道:“跳蚤怪手段越来越下流了,老夫今天非扒了你的皮不可!”蒋大旺笑道:“老子先骟了你那驴一样的物件,让你做不得人事再说!”哈哈一笑,将红色布带射出,正冲李双鱼下身而去。李双鱼不敢去接,无奈飞身窜上房梁,一双手摁在腰间,抓住裤腰,幸未出丑。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16 19:54:00 +0800 CST  
楚西山见状,忙打圆场道:“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两位前辈快住手罢。”话音落下,便觉眼前人影一闪,旋觉胯下一阵风吹过,脸色刷一下变得惨白,其他倏然跃至墙角,双手抓住裤腰,冲李双鱼苦笑道:“先生您这是要楚某丢人!”疏忽之间,裤腰竟被解下,一时脸若涂丹,缩至一边,再不敢发一言。
李双鱼立在房梁,不紧不慢将腰带系妥,双目凝寒,罩住蒋大旺,露出极愤怒的表情,仿佛将其吞噬,片刻,也不说话,自房梁之上一扑而下,向他袭去。众人见他展动身形,当真迅疾如电,娇若流云,心中感叹:“此人身法之高,恐怕不输蒋大旺。”神念落下,只见他在半空将大袖舒卷开来,罩住蒋大旺,挥手间劲气回荡,好似惊涛卷荡,不可端倪,极有威势。
蒋大旺与他乃是故交,早看破他深浅,此刻全无惊惧之情,脸上反溢满嘲笑之容,不疾不徐道:“雕虫小技。”其声未落,飘飘拍出一掌,初时不甚快,待后者将近其身,忽换了路数,猝然发力,变得迅捷激昂,与李双鱼双掌飞快撞在一处,一声巨响,二人俱如箭打地,向后飘去。
蒋大旺飘出丈余,才落地生根,收住拳势,手中淋了一条裤带,笑吟吟向他而去。笑不两声,倏然变了脸色,忽将手中裤带丢弃在地,捂在腰胯之上,破口大骂道:“**的下手真狠,敢摘爷爷腰带。”
李双鱼哈哈大笑,双手一翻,手里也多了一条裤带,笑望他道:“跳蚤怪无耻,就不要怪老夫狡诈!”说罢,将手中裤带系在腰间,笑骂道:“今天老夫不把你的屎弄出来,岂非枉做了半辈子先生。”人影一晃,已逼近蒋大旺身边。
蒋大旺情急之下失去方寸,此刻才幡然回神,匆忙弯腰,欲将裤带捡起,李双鱼如何能容他喘息?却见一道灰影闪过,蒋大旺不由神色大变,气急败坏道:“老鱼头无耻!”一手提着裤腰,一手左挥右挡,向后跃开。李双鱼出手如电,连番发难,可怜蒋大旺奋力躲闪,好似跳蚤般在院中展闪腾挪,不数息,便已露支拙之相。
当此时,钱满楼忽自腰间解下裤带,喝道:“前辈接好了!” 寻隙冲蒋大旺掷去。后者顺手抄在手中,在腰间一缠,笑赞道:“小朋友倒有心,老子承你的情!”说罢向后一撤,冲李双鱼道:“你这样还做甚么兄弟,老子先撕了你再说。”近身向前,向他头颅抓去。李双鱼见他这一抓又快又整,极其狠辣,也笑道:“教你见识一下坐神入照的手段!”
脚下一错,与之拉开距离,旋深吸一口气,肚腹忽塌陷下去,胸口却渐渐隆起,蒋大旺本欲贴身追上,忽觉身前空气有异,警觉后跃,大声喊道:“老鱼头要使‘大雷音术’,兔崽子们快捂住耳朵!”说着双耳一折,向后跃开。
才跃不远,便见李双鱼大口一张,一道肉眼可见的气流从他口中喷吐而出,夹杂着厉啸。旋听院中好似炸响一声惊雷般,音波爆响,连成一片,久久不绝。众人只觉院中蓦地起了一阵狂风,吹得四下枝叶摇晃,窗棂震颤,人立其中,几乎站不稳当。钱满楼离他最近,此刻虽已捂住双耳,却觉那声音直穿手背而入,刺入脑海。
当此时,只觉头皮一麻,向后跌去,尚未倒地,口鼻已溢出鲜血,脑海蓦然涌起一个念头:“这声音全不似人力所能发出,竟不弱天雷之威。”一时心生恐惧之感,只觉对面之人举手之间,便可将自家齑灭,蓦然提起裤腰,连滚带爬蹿至院外,再不敢近前。
楚西山功力较深,距离却也不远,此刻也受波及,音波冲击之下,只觉心烦意造,也拽紧裤腰,跃上墙头,站立不稳,向院外栽去,骨碌在地上一滚,来到钱满楼身边,心中大生波澜:“双鱼先生‘大雷音术’与师门‘钓蟾功’中的吞气之法‘大蟾气’有异曲同工之妙,却不知对上金蟾子王师叔,何人更胜一筹?”
玉娘与周守奎全无修为,闻其只觉劲气入体,头上一昏,只“啊”了一声,齐齐昏倒在地,口鼻流血。
宋时飞本自昏迷,当其啸声波及之下,此刻显出不同,只见他周身皮肉一跳,陡然从地上坐起,好似魔怔一般,怔怔瞪着场心,吐出一口黑血,呆呆道:“前辈神功盖世,俺老宋佩服的紧!”说罢将玉娘与周守奎甩至院外,腰腿猛然发力,从地上一弹而起,双手向李双鱼拍去。
李双鱼万不料他竟敢向自家出手,冷笑一声道:“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张口一吐,尚离他身有一丈之远,便见一道酒柱从他口中射出,直撞在心口,便觉一股无可抵挡之力如潮水般涌来,力道连绵不绝,透胸而入,不由倒飞而出,竟将院墙撞破,狼狈摔在钱、宋身边。
蒋大旺见他跌飞,却露出赞赏之意,笑道:“好汉子,不是无胆的怂包,看为师为你出气。”吸一口气,双足在地上轻轻一顿,向空中蹿去。这一下却不知附了何等神力,竟凭空跃起两丈有余,其势不绝,竟不断向上升个不停。
李双鱼见其人腾在半空,身形变幻,难窥首尾,不由眯起眼睛,冷笑道:“你这凭借外物的飞天把戏,说来也不上台面。”言罢长袍登时鼓荡开来,好似灌满劲风一般,胀大如伞,双脚不见动作,整个人身子竟缓缓拔高,好似有物将其托起,浮在半空之中。
众人睹此情景,俱难以置信:“传闻轻身之术若练到极致,一个人便能凭空漂浮,悬空而立,良久不坠,原以为此是世人杜撰,万不料红尘中果有此技!”宋时飞跌坐在地,幽幽叹息道:“一粒金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俺先前尚且不信,今日才知,这世上果真有修真者!”一时神乎其技,大露艳羡之情。
楚西山也将一切尽收眼底,心中默念道:“大道浩瀚,何处才是崖岸?”忽生无力之感,摇头叹息,扭头不敢再看。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16 19:55:00 +0800 CST  
蒋大旺身在半空,高李双鱼数尺,低头冲他笑道:“你他娘的驴一样的瞎叫唤,快给老子闭嘴罢!”言罢居高临下,合身扑去,恍若魈魅,飘临李双鱼头顶,伸手将他罩住。李双鱼冷笑一声,起手相迎,手抬到一半,忽见蒋大旺身子一坠,忽坠落数尺,其人转瞬已较他为低,又抬起手掌,穿花似的使出手段,向他下身撩去。
李双鱼见状在半空忙调胯顺肩,伸手去拦。蒋大旺哈哈一笑,忽双臂以及不可思议的角度扭了一下,不知用了何等手段,蓦地暴伸逾尺,向他头顶抓来,李双鱼本有准备,万不料他出手快逾闪电,只见眼前虚影一晃,突听耳畔 “啪”一声脆响,旋觉半边脸颊发木,竟被他抽了一掌,其声虽然不响,确是力道十足,面上火辣辣疼痛。李双鱼全不料有此变故,一瞬间呆若木鸡,人在半空身形摇晃,竟尔呆了。
蒋大旺不慌不忙,身形下坠,立在院中,拍掌大笑道:“老叫驴,我蒋大旺的巴掌吃着可香?”后者闻言再也稳不住身形,摇摇坠地,尚未站稳,一边脸颊便肿胀起来,望来狼狈不堪。
蒋大旺见他一双鹰眼毒焰森森,直欲择人而噬,掐腰大笑道:“炼气炼气,到头来还不如老子放个屁,老鱼头你可服气?”李双鱼似乎动了真怒,众人身处院中,只觉一股极众的杀气逼空袭来,不由打个冷战,望着他的眼神不觉呆了几分惧怕。少时只闻李双鱼声音冷冷道:“你欺老夫不敢跟你翻脸么?”
蒋大旺嬉笑道:“翻脸便翻脸,老子何曾怕过你?”李双鱼冷冷道:“你真以为凭你这点拳术,便能胜过老夫?”蒋大旺道:“你这手段说起来高深莫测,实则全无实用的道理,你休瞧不起老子这拳术,所谓学以致用,老子的拳法才是世间第一等一的妙术。”说罢又劝道:“我看你还是趁早绝了修真的心思,跟老子学拳罢。”说话间颐气指使,欢喜若狂。
李双鱼初时不语,冷眼看他半晌,伸手在脸颊揉了几下,肿胀顿消,恢复如常,才叹息一声道:“你玄门一味壮筋盛骨,鼓荡气息,不能调汞养铅,亦不能明心敛性,更难脱尽凡骨,成就不坏,终究是修真末流,老夫给你说了二十年道理,你终究是听不进去。”
话音落下,蒋大旺忽变了表情,陡然怪叫一声,继而露出极大的怨气,厉声道:“*****,老子早非玄门中人!”李双鱼方才被他抽在脸上,此刻犹有余怒,见他神色转厉,露出释然之色,冷笑两声道:“你既非玄门众人,如今为何还使玄门手段。”
蒋大旺愣道:“老子何时使过玄门拳法?”李双鱼冷笑道:“老夫虽识见不广,但也算闯过江湖之人,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刚才使的正是龙门派嫡传的‘鸳鸯掌’,是也不是?”最后一句运气于胸,大声喊出,须臾天地间“鸳鸯”二字回声不绝于耳,仿佛重锤,击打在众人心间。
蒋大旺闻言,仿佛被天雷击中,站在原地晃了几晃,强强稳住身子,已是呆若泥塑,楞住不动。半晌,才似乎才回了一魂半魄,喃喃道:“鸳鸯掌……鸳鸯……止则相偶……飞则相双……”言念及此,忽如木偶般呆立在原地,面上露出痛苦、惊惧、悔恨的神情,半晌才喃喃道:“玄门么……鸳鸯……哈……哈哈……”
霎时现出癫狂之态,声嘶力竭道:“什么鸳鸯掌,老子不会!老子不要用玄门的拳法,老子不是龙门派传人!”茫然四望,目光停在宋时飞腰间,忽露出极恨的表情,飞身纵气,脱兔一般越至他身畔,在他腰间一抹,手中已多了把尖刀,挥舞向手臂砍去!
当此时,蓦地里一只大手伸来,牢牢钳住其臂,只听李双鱼微露痛意道:“你在此处洗心二十年,莫非还忘不了么?”蒋大旺用力摇其根基,不料李双鱼始终立在原地,纹丝不动,半晌才颓然放弃,茫然道:“我忘不了……我忘不了……”说罢再也坚持不住,坐倒在地,双目痴痴,眼中淌下两行热泪。
李双鱼深望他一眼,将刀递至宋时飞手中,转身立在一边,默然长叹。众人都莫名其妙,也不知蒋大旺为何如此,看似不像有意做戏,一时俱屏气凝息,不敢出声。不知过了多久,忽见蒋大旺从地上缓缓站起,双目重复清明,忽痴傻一笑,摆个极奇怪的拳势,小声道:“朱雀玄武顺阴阳、青龙白虎掌四方……”说罢,在原地打出一套拳法。
楚、宋几人虽非名家巨子,也也非浅识之辈,但见他一拳打来,式平招淡,毫无用力,好似莽夫拙汉一般,毫无章法可言,一时不明所以,均想道:“莫非此人受了刺激,疯了不成?”及想起他先前疯癫之状,均不由露出扼腕的表情。
此刻月朗风清,四下阒静,蒋大旺不闻不见,用心在场中安心打拳,众人面面相觑,唯李双鱼脸色沉静,若所有思。片刻,只见蒋大旺连跨几步,来到院中半截榆树之前,缓慢伸出一掌,轻轻按在树干之上,痴痴道:“其实,这世上,非独明教沈敬擎一个天才。”话音落下,便听轰然一声巨响,那碗口粗的树干从中心炸开,木屑四散纷飞,众人一时躲闪不及,只觉木屑扑簌打在脸上,疼痛难忍。
楚西山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这是千叠之术!”蒋大旺扭头望向他,厉声道:“这不是千叠,这是老夫独创四象冲虚大法!”说罢须发飞扬,露出癫狂之态,在院中疯狂打起一套快拳。
众人见他出手如风,身虽乱,步法却极灵活,速度越来越快,少时出拳连成一片虚影,拳掌所触,无不炸裂开来,显出绝大的威力。一时四下轰鸣之声不断,树木,砖瓦,泥土纷飞四溅,搅得整个院落破乱不堪。众人只觉拳风如涛翻浪滚,呼吸几乎为之一窒,俱踉跄退至院外,远远围观。
宋时飞体内散息奔涌,难收难束,怔怔瞅了半天,方开口道:“乖乖,真是拳霸,这一掌要是按在俺老宋身上,怕不被炸成肉泥。”

楼主 猜是梨花开  发布于 2017-07-16 20:01:00 +0800 CST  

楼主:猜是梨花开

字数:382272

发表时间:2017-01-08 09:26: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1-28 16:33:5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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