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以剑之名
“不过也没关系的......没关系......”男子朝前伸出手。
少年愣了下，立刻将手里食盒放入男子手中，不料却被蓦然握住手腕，腕上传来的力度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
男子依旧笑呵呵：“雨枝啊，我知道你肯定不是喜欢那家伙的。什么情蛊，都是骗人的，你只是被那个家伙骗了对不对？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我会替你报仇的......”
“我......我......桑、桑尾叔.....你先把手放开......”少年白了脸，也不敢挣扎，生怕不小心刺激到他。
男子恍若未闻，反而越发用力，自言自语道：“我对你这么好......我做错了什么呢？你要这样离开我......不是我的错，对、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的错......我要报仇......”
说着说着，狰狞之色又渐渐漫上他的脸。
“死，全部都要死！这些年我受的痛苦折磨，都要叫他们通通尝一遍嘿嘿嘿嘿......丫头？丫头？蛊阵完成了吗？不急，等蛊阵完成了，咱们就可以控制整座树林里的野兽，咱们要什么有什么.......”
少年手腕上已经被勒出一道淡青色痕迹，听桑尾的自言自语，想起这个人小时候待他的种种好，不由红了眼眶，“桑尾叔......桑落她已经......雨枝姨也......你振作一点啊！”
男子喉咙里发出古怪沉闷的笑声，嘴角勾出怪异的弧度，松开握住少年手腕的手，没有等少年松口气，下一秒竟然就朝他脖子抓去！
欧阳少恭轻轻掸去落在肩头的枯叶，从树后走出，扬手便是一道冷光击中男子，刹时将其牢牢定住。
少年睁大眼惊讶看去，漆黑双眸以及略带婴儿肥的圆脸让欧阳少恭心中升起似曾相识的熟悉感.....
“你、你是谁？你对桑尾叔做了什么？”少年有些紧张地小退了半步。
欧阳少恭作揖，脸上是一贯温和神情：“小兄弟莫慌，在下欧阳少恭，本为寻友往前方村庄，忽闻林中传来声响，故而前来一探究竟。怎见此人欲伤小兄弟，便出手略施小术。小兄弟放心，此术只用以束缚，不会伤人。”
长安哪里见过这样风度翩翩温文儒雅的人？即刻胡乱摆着双手结结巴巴紧张道：“不、不用道歉，只要没有伤到桑尾叔就好！”
顿了顿，又好奇道：“刚才你说.....你是来寻友......就是来找人的？前面的村子......这里四处似乎只有我们村一个村子。那么你是去我们村子找人？”
欧阳少恭用略带惊讶的声音道：“小兄弟原是那村庄中人？如此说来，却是缘分了。只不知小兄弟可曾见过在下同伴与否？”
少年挠了挠后脑，花了一点时间才弄明白眼前男子的意思：“你是问我们村子不久前有没有人来过吗？有是有的，刚走不久——啊！你、你是百里哥的朋友吗？！”
百里哥？
欧阳少恭稍微一怔就反应过来：“小兄弟说的可是百里少侠——百里屠苏？”
“少侠？我就说，百里哥这么厉害，肯定会是大侠！”少年不知为何笑的比本人还要高兴，“原来你是百里哥的朋友！不过可惜......他们早晨就离开了。”
少年言语中的失落遗憾怎能逃得开欧阳少恭双眼，他略微思量，眸中闪过了然，而后以无奈声线掩盖住眉间啜笑：“既然离开了......那也没有办法。倒是小兄弟......看小兄弟神色，似乎对此人甚是关心？但方才他却欲伤害小兄弟......想必是小兄弟私事，是在下多言了。”
169.
决定之后，百里屠苏留下休息，由红玉陪伴。尹千觞领着襄铃、风晴雪以及方兰生往女娲像方向走。之所以不是让方兰生留下来，是因为一个队伍里主力不在，起码有个治疗压场才是。毕竟大家都并非喜欢自夸的人，不敢说在战斗中不会受半点伤。
尹千觞领着三人走过基坛，到了女娲脚下，面前豁然出现流转着一扇光晕的石门。尹千觞脚步没有停顿，走上前便将手按在门上，而那紧闭的石门竟然就这么打开了，令三人看呆了眼。
尹千觞有些感慨道：“这地方叫冰炎洞，原本除了各巫祝，是不能随意让人进去的。但是人都已经死了村子也不在了，这些迂腐规矩不提也罢。咱们走吧，边走边同你们说曾经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三人对视一眼，心下有将会听到不得了事情的预感。
步入洞穴，阴寒气息迎面扑来。再往前走，不多时面前便豁然开朗。尹千觞以手举火，扬袖一抖，便点燃了头顶自上而下垂挂着的火盆，众人得以仔细观察四周。
这是个上下两通的盘型通道，他们正处于中央处，往上看去依稀可见另一出口，往下望则见大片冰霜覆盖。洞穴四处都垂有断裂的铁链。
尹千觞伸手指道：“这里便是当年封印邪剑的地方。上方通向女娲娘娘石像肩头，下方则是邪剑封印处......乌蒙灵谷外本有结界，用以防备外敌入侵。但每逢朔月女娲娘娘力量减弱之时，结界力量就会削弱......那一天正临朔月。”
“我恰接到此处传来关于邪剑封印的信息赶来，不料便遇外敌侵入，于是与此处巫祝联手抵御。无奈二人之力实在微薄，阻止不了山谷之中的杀戮，当下只好以的邪剑封印为主，阻拦外敌两名主力窃得邪剑......”
说到这里，尹千觞低头叹了口气，满是无可奈何味道：“可惜......敌方两名主力力量实在强大，我们......技不如人......不仅仅没有保下山谷的人，连敌方主力也阻止不了......”
方兰生不怎么习惯尹千觞忽然变得沉静自责的模样，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大叔你别这样，你已经尽力了不是吗？没有人想事情发展成这样的。”
“对啊，大哥。事情都过去了，想太多也没有用的，不如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风晴雪也劝慰道。
“唔......襄铃有些不明白。”襄铃玩着辫子看向尹千觞，“那把剑真的有这么厉害吗？为什么别人要这样，不惜杀掉这么多人去抢它？抢到......又有什么用呢？屠苏哥哥虽然很少用那把剑，襄铃也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的......就像红玉姐姐说的，一把剑再锋利无可匹比，只有用剑的人厉害才是真的厉害。”
“红玉说的没错。”尹千觞摸着下巴沉吟，“所以现在回想起来我觉的，抢它，并不是为了得到这把剑，而是为了其他的什么......”
说着说着，尹千觞忽然明白了什么，面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三人却没有在意，方兰生更随意摆手道：“哎呀，管什么抢不抢的，反正那把剑现在在木头脸身上，别人要想得到，还得问过我们六个人呢！”
风晴雪点头应和：“兰生说得对呢~话说回来，大哥，这里既然叫冰炎洞，冰我是感觉到了，焰又在哪里呢？”
襄铃闻言，同样好奇地四处观察，拉着风晴雪胳膊，倾斜身子往下探看，依稀可以看见最下方有个黑影，捂着嘴惊呼：“呀，下面好像有人！”
“有人？”尹千觞用惊讶声音掩去脸上复杂，大略扫过后眼中便出现了然。
方兰生也蹲下身看：“这个地方还会有人？在哪里？”
方兰生视力自然没有身为妖精的襄铃好，往下看只见大片大片白茫茫的雾气，以及雾气里偶尔晃过巨大的阴影。
“人倒是没有看到，只是这、这个地方好像有妖怪啊？”方兰生揉揉眼睛再看，这次清楚捕捉到白雾里有一只浑身冰铠的狼型妖怪走过。
尹千觞解释：“冰炎洞中游离着女巫娘娘一些微薄灵力，不少灵物以此成妖也不足为奇。”
襄铃兴致勃勃地单手比划着：“有妖怪，也有人！襄铃看到了，在最下面有张长方形的床，上面躺了一个人！”
170.
厉风携着流火不断从半空激射而下，巨大繁复的法阵覆盖整个乌蒙灵谷上空，十数名着紫底白衣的人御剑踏于空中，俯看下方荒芜山谷。
谷中大多还算完好的房屋已被流焰击塌点燃化为火海中的一部分，只其中最大最华丽的木屋房顶上有青衣女子执两指宽一青一紫双剑驻守，双目如电，冷冷瞅着御剑人群。
忽见她脚尖点地飞身跃起，纤腰一扭，广袖裙摆旋开，翩如兰苕翠，宛如游龙举，堕珥时流盼，修裾欲朔空，却自那袂间绽出千万剑光，将所有妄图接近她足下房屋的焰火尽数斩灭！
那不掩凌厉甚至可以斩破苍穹的剑意，让悬浮于空中的少半数人面色发白，颤抖着声音问着：“师、师兄，我们是不是惹到不该惹的人了啊？”
“窝囊！跟百里屠苏那废物混在一起的能有什么厉害角色！”天上一尖细刺耳的声音呸道：“百里屠苏你这天墉城逆徒！还不快滚出来！！藏头缩尾躲在女人身后算什么男子汉！你若再不出来，可休怪我们不客气把这个地方给全烧了！”
红玉秀眉一拢，冷哼回应道：“信口开河不知廉耻！就你也敢随意呼我们家百里公子姓名？也不拿个镜子照照自己什么德行！端着一派岸然道貌，做的却是那市井流氓都不屑的勾当，笑煞旁人！”
“你！”人群中排头之人愤怒伸出一指指着红玉，明显是刚才说话的人，“哪里来的泼妇！”
红玉反讥：“我若是泼妇，你又是什么玩意儿？”
“我当然不是什么玩意儿！”那人气急败坏道，说完觉得哪里不对，又忙道，“我是玩意儿......不对不对，我是什么玩意儿干你什么事！叫百里屠苏那缩头乌龟出来！我不同你这小喽啰废话！”
“百里公子是你想见就能见的？你倒是当自己是个人物。”红玉嘲笑间掷出几道雷电，将空中“大鸟”打下来两个，可惜那叫骂之人御剑之术不差，虚晃几下便有惊无险地躲开。于是本着方兰生早早在队伍中发扬光大的“打不过你说也要气的你吐血三升”精神，再接上方才的话，“着你衣裳打扮，原来是天墉城弟子。只不知哪个长老师叔门下的逆徒孽子，你就不怕自己所做之事遭人参上一本，被逐出师门吗！”
此话出，跟随那人的弟子动作都有些停滞，该是在思考红玉的话。不料其实红玉只是讲话吸引他们注意，见他们着道，又是用雷打下几只来。
“大家别听她胡说八道！”那人忙安抚身后众人，“我们是来收拾天墉城叛徒的，掌门才不会怪我们，还要夸奖我们为天墉除害呢！什么执剑长老的高徒，在门派里连同门比剑都不敢！不过是个废物挂着执剑长老徒儿的名头！”
“可是，可是......”有弟子小声反驳，“可是听陵孝师兄他们说，当初在铁柱观要不是百里师兄......百里屠苏帮他们，他们早就进了狼妖肚子——”
“闭嘴！你们难道忘记了肇其是怎么死的？难道忘了他怎么打伤看守弟子逃出来？他不是杀了人又怎么会逃跑？大师兄就是心肠软为他说话！”
“我......”
“你是师兄还是我是师兄？照我说的去做！”
话语间，木屋门帐被掀开，黑衣少年披着长发走出。他一手拢着身上方兰生临走前给他盖上的蓝白外袍，一手握着长剑，苍白脸庞带着倦意，茫然打量着火的山谷。他转过身，如墨星眸抬起，直视空中之人。
“凌端。”
没有疑惑，没有诧异，没有疑问。就是平淡的陈述语气，或许还带着些许意外。点点火星自他长发间穿过，湮灭在他因风扬起的衣摆，不知道震惊了谁的眼，又恼了谁的脸。
“百、里、屠、苏！”
凌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的声音将同门弟子的神智唤了回来，他只知这可恶的家伙一而再再而三夺他风头，不知他如今面目因为妒忌而狰狞的模样越加衬得这人从容不迫、道骨仙风。
百里屠苏嗯了一声，似乎凌端方才那句并非是愤怒的喊声，而是充满恭敬的“百里师兄”。他慢步走到断崖前，看向凌端：“凌端，撤去离火阵。”
不是商议，是直截了当的命令。
“凭什么！百里屠苏！做梦去吧！我陵端为何要听从于你？！你不是很了不起嘛？有本事你就自己灭去这火、这阵啊！”凌端哈哈大笑，手里长剑一引，身周聚起火雨，纷纷朝着百里屠苏所在袭去！
百里屠苏眸色一沉，墨色逐渐从他眼中褪去——
“百里公子！”红玉从屋顶跃下，恰挡在百里屠苏身前，一手扬起往后做出保护姿态，另一只手里的剑瞬间挥出百道剑光，化为剑网将她与百里屠苏二人笼在其中，半点火雨都沾不到他们身周半尺。
“公子，你万不可以现在状态与他们动手！”纷飞火星中，红玉返头对百里屠苏道，“你若与他们动手，定逃不了伤害同门师弟之罪，纵使主人也保不下你，你会被逐出天墉城！”
见此击不得手，凌端气的狠狠踹了一下脚下长剑：“百里屠苏！叫一个女人护着是怎么回事！来啊，让我来看看陵越大师兄讳莫如深的师弟到底有什么天大本事啊！还是你只是个废物？只是个窝囊废！你敢不敢与我一战！”
百里屠苏只作未闻，轻声对护在身前女子道：“那么你呢？如果我被逐出天墉城，你会随我走吗？”
女子一怔，她从来没有想过百里屠苏会这样问。但是她的双眼亮的惊人，从千年前化为剑灵后第一次这么明亮，连带她的回答同样斩钉截铁：“会！”
自从相遇那刻，他们六人之间的羁绊便已不可为任何事物斩断。
百里屠苏垂眸，他没有笑，剑灵却可以感觉到这个人不苟言笑外表下炽热的心。让她觉得，她不再是一个人，她重新拥有了她曾失去的，最重要的亲人。重新拥有了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决心。
百里屠苏没有使剑，他将手中长剑插入脚前土地，然后在身侧摊开了那空荡的手掌。
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动作，他所处方圆一里的空气却忽然收缩膨胀，不论是散落的火星、正要冲击大地的火雨、还是焚烧房屋的烈焰，全部以肉眼可判的速度朝着玄衣少年聚拢。
先是飘逸的尾翎，然后是修长躯干。鸡头、燕颔、蛇颈、龟背、鱼尾，巨鸟在众人惊骇眼光中完全成型，环绕玄衣少年不断飞舞。
“这是.....这是......”红玉昂着头，纵使见识广博如她，也是第一次见这壮观场景。
玄衣少年轻轻摇了摇头，只将手移到胸前，做出一个“请”的姿势，就如他正与人把酒畅谈，不过抬手劝酒。
巨鸟在他手落之际长鸣，那声音响彻九霄！紧接着双翼一扇，劲风掀起大片尘土，身如脱弦之箭朝天上天墉弟子射去！却在即将触及大惊失色等人时再一声嗤笑般的长鸣，没入离火之阵的阵法中，用肉眼无法看见的气波把阵法震碎、将天边不详劫云挥散，露出无云碧天。
“这是、这是、这是凤舞九天！”不知谁声嘶力竭大吼，换的火凤轻蔑一眼，摆摆尾，最后返身如乳燕归巢般朝玄衣少年飞去，在临少年咫尺时发出眷恋的轻鸣，化为漫天星火。
方兰生等从冰炎洞中腾翔而出，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光景。
“还要再战吗？”
百里屠苏的语调没有变，眼神也没有变，不起波澜看着狼狈趴在飞剑上的凌端。
“你......你......”凌端的手在抖，脚在抖，连舌头都在抖。可他还是不服，凭什么百里屠苏就能得到执剑长老的赏识？凭什么百里屠苏被执剑长老收入门下？凭什么百里屠苏就能成为执剑长老爱徒？这一个又一个凭什么支持着他拔出腰间佩剑，仰头大喊：“乱剑诀！”
百里屠苏叹了声，随手拔出地上涅盘长剑扔入半空，剑诀一捻，身周化出万千剑影飞出。
“锵！锵！锵！锵！”
红玉、方兰生、襄铃、风晴雪、尹千觞都非常熟悉的四声剑鸣。不过这次后面还跟了捻剑诀本人的声音，清冷道：“玄真剑。”
凌端自然也是听到的。这三个字，将多年来积累在他心头的怨恨不满连同他的骄傲一并击碎。
他难得平静下来，看四道剑痕切豆腐般破开泥地，带着毁天灭地的罡风冲他袭来。他不想躲。也许剑术到了极致便是这样，让你的敌人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因为所有反抗都是无力。
百里屠苏不同他们比剑，是不想伤害他们。凌端明白了。
剑风迫在眉睫，凌端眼前一花，见白发扬起，以及宛若实质的湛蓝剑气脱刃而出，欲与百里屠苏发出的剑气相撞！
“执、执剑长老？！”
“胡闹！”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那原以为必中的剑气在即将击中凌端以及挡在他面前之人时，忽而一偏，擦着二人身侧过去。原来百里屠苏根本没有打算要杀凌端！由紫胤真人发出的剑气却直直往百里屠苏去了，这情景怵变令许多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不包括百里屠苏的同伴。
“芬芳茶靡！”
“乱红飞暮！”
“绮月·伤！”
“天狐千幻！”
“将进酒！”
六种颜色各异的光芒交错，最终重归虚无。
五人环绕着玄衣少年，警惕看向悬浮在空中的人。
“......回来了啊。”玄衣少年缓缓开口，不待身畔伙伴回答，身体一软向后倒去，放心合上双眼。
171.
“木、木头脸！”方兰生从尹千觞手里接过百里屠苏的时候差点没有哭出来，要不是触到自家木头脸温热身躯以及平稳呼吸，他都要以为百里屠苏怎么了！
方兰生与尹千觞扶着百里屠苏，红玉、襄铃以及风晴雪三名女子则是挺身挡住他们，手中武器紧握，无畏面向空中数人。
襄铃向来维护百里屠苏，挑起眉就冲上面的人喊道：“你们这些讨厌的家伙！只会趁着屠苏哥哥受伤欺负他！屠苏哥哥不和你们计较甚至不打算伤害你们，你们却不识好歹穷追猛打，还说是修仙门派的人呢，羞不羞啊！”
少女脆生生的话道出的事实让一干天墉城弟子抬不起头来，更别提他们才见识过百里屠苏的实力、脚下由天墉城基础剑法“玄真剑”劈开的可怖沟壑明明白白告诉他们——他们和百里屠苏根本不是一个等级的！
“真当胡闹！”紫胤真人一甩广袖，也不知是对身后凌端众人所言，还是在说底下脱力昏睡过去的百里屠苏。他的眼睛看的是百里屠苏，纵使面上满是霜寒，也掩不住眼中关切，嘴里则叱道：“凌端！尔等奉掌门之命下山，只为捉拿百里屠苏一人，却为何纵火焚谷？若非此地荒芜，尔等已造下‘罔顾生灵’之孽！”
“弟子、弟子......长老息怒！长老息怒！”凌端全无方才嚣张模样，诺诺应着，半分不敢反驳。其他弟子更是恨不得把脸埋进自己胸前，自当自己没有做这荒唐事。
“随我下去！”紫胤真人凛声道，率先降下飞剑朝百里屠苏一行飞去。
红玉见紫胤真人飞近，第一件事情就是往后半步，将百里屠苏掩的更严实，给伙伴递了一个眼神：“绝对不能让这人靠近百里公子！否则百里公子的身份就会被发现，依他如今状态，难逃此人掌中剑！”
众人一个激灵，把手里武器攥的更紧了。这名白发仙人的实力他们深有体会，虽说那是仓皇中的一击，然而以他们六人之力才堪堪和其一道剑气打成平手，令人绝不敢轻视。
紫胤真人落到地上，见众人警惕姿态，负起一手放缓语气道：“各位不必紧张，百里屠苏乃我座下弟子，我并无敌意。”
襄铃刚要将不满说出口，红玉把手一拦，示意她先来应对此人。
“红玉恭迎主人驾临。”红玉微微屈膝行礼，手中剑却不曾放下，抬眸直视紫胤真人，“但请主人见谅，止步于此。”
敏锐如紫胤真人，闻此言便察觉如今他面前的剑灵，同下山前的那一个已大有不同。再放眼看去，这些人身上尽管沾染着尘霜，那尘霜却掩盖不住他们眼神中的清明坚毅，就像沙土遮盖不住珍珠的光芒。甚至要比大多数所谓修仙子弟还要明亮——这种明亮，来自于他们没有迷惘的内心。
看来百里屠苏私自下山，也非毫无所得......
紫胤真人收回审视的眼神，略闭眼，片刻发问：“我只为查看他伤势如何。”
“不劳主人费心，百里公子不过力竭昏睡，并无大碍，亦没有受伤。”红玉应道，毫无退缩，“主人......仙体抱恙，如何能在此时出关？”
确实不一样了......
“无妨，魇魅所伤已无大碍。”紫胤真人继而道：“只何以阻我？百里屠苏私自离山，若非芙蕖来寻，我尚不知事已至此！此间事毕，更为带他速返回昆仑山！”
“既然如此，红玉更不能让开。”
“......何出此言？”
方兰生忽然嗤笑一声：“回去？还回去做什么？木头脸的师傅我自然是尊重的，木头脸也说过他师傅对他很好。但是尊重归尊重，这样一个全部都是不明事情始末就随随便便把罪名安到别人头上的门派，谁稀罕回去啊？！”
“话也不说清楚，也不给别人辩论的机会，辩论了还摆着一副自视甚高的样子坚持自己所为‘正确’的观点，完全不去想想自己的行为给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这就是所谓的修仙门派吗？倒是叫我们这些‘凡人’开了眼界呢！”
“猴儿。”红玉无奈摇头，“他不过心疼百里公子，主人切莫计较。”
襄铃撅嘴，不服道：“襄铃也心疼屠苏哥哥，襄铃也要说！屠苏哥哥那些同门讨厌讨厌讨厌死了！明明是一个门派里的师兄弟，屠苏哥哥又是这么好的人，凭什么对屠苏哥哥这么坏！还有，仙人师傅你既然这么厉害，为什么不保护屠苏哥哥，教训教训那些坏同门呢？襄铃和大家还不认识屠苏哥哥之前，屠苏哥哥到底受了多少委屈啊？”
“......”紫胤真人顿了顿，一时间竟不知晓说些什么接应下去。
说百里屠苏身具煞气，就是已得封印，若是情绪激动起来同样抑制不住，所以禁止他与同门比剑？若说出来，原本便排斥百里屠苏的同门岂不是更加厌恶他？
或者说百里屠苏命途多舛，乃凶煞之命，与其过于交好之人会受他命数牵染，得半生不幸？若说出来，那么百里屠苏此刻身边伙伴又作何感想？
还是说百里屠苏本身沉默寡言，少年老成，纵使受同门排挤，却不曾对他这个师尊诉上半分？而他自认为深知百里屠苏性子，以为他......不曾放在心上？
“很多事情，并非仅仅只像你们看到那般。”紫胤真人最后只能这么说，“我需将他带回天墉，肇其一事虽非他所为，也要给掌门一个交代。”
“不。”方兰生环着百里屠苏肩膀，将人抱进怀里，无畏望向紫胤真人，“既然那个什么其不是他所害，他就不欠天墉城什么了！就是你是木头脸的师尊，你也要问过木头脸的想法才对！”
紫胤真人摇头：“尔等何以懂得，若他不回去，将有性命之忧。”
“唉，是回去才会有性命之忧吧。”尹千觞瞥了紫胤真人身后那群弟子，“恩公年纪轻，得赏识，心肠又好，回去还不知道给多少人眼红妒忌中伤呗。”
“你们！不许这样议说天墉城！”有不满的弟子出言反驳。
“哎哎哎，做都做了还不许人说？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这知错不改反而更有理些嘛？倒是给你们师门长脸。”尹千觞哪里怕这些初生牛犊，说句难听的，他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些娃娃还不知道在哪里要糖吃呢！当下三言两语就将他们说的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够了，勿复言。”紫胤真人一甩广袖，“我今日定是要带他回去。若尔等执意阻拦，一战便是。”
果然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个地步吗......
就在红玉众执着武器凝神相待之时，忽听一声“师尊”，讶然看去，是百里屠苏转醒，由方兰生扶着站直。
实则百里屠苏方才闭目作昏睡模样，不过为凝神调息。紫胤真人至少有五百年修为，他虽虚多几百年，但因先前二次受伤未恢复，刚又强动力量使了一次“凤舞九天”及“玄真剑”，再不调息怕连人形都维持不了。
不说维持人形，他连令紫胤真人看不出他真实身份的把握都没有。可是如果再不开口，紫胤真人要是说出他身上煞气之事，那么事情就会脱离他的控制。
“师尊。”百里屠苏抬头与紫胤真人对视，“弟子已决定，不再回天墉城。”
“......你可知，自己所言何意？”紫胤真人不可谓不惊异，同时还有些微愤怒，“下山一趟，便觉再无顾忌？不返昆仑，你身中......竟是将性命视同儿戏？！”
“并非儿戏。弟子之事，弟子自身明白。师尊望弟子摒弃杂念，于昆仑山中静心清修，弟子本该照师尊意愿去做......然而下山以后，弟子方知，一个人活着，原本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结交朋友，行侠助人，哪怕只是踏遍万里河山，心胸开阔，也好过......苟活安于一室。”
“你......原来你已知......”紫胤真人眼中闪过怜惜，“但.....你年纪尚轻，如今任性妄为，他日便不会后悔？”
百里屠苏闻言，目光扫过身周伙伴，轻轻握住方兰生的手：“心之所向，无惧无悔。愿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无惧无悔......”
“生命意义本不在长短。活的长，未必就欣然快乐。活得短，也未必痛苦不堪。但求以自己追寻的方式而活，方知总有一些人，能令人抛却是非对错。只希望换得......其心不悔，其心不改。”
“......”紫胤真人沉默。
原来不仅是红玉，连他座下这名命途多舛的弟子，也全然不同。或许，是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们......
“罢，也罢。清修多年，或许真正窥不破的，反倒是我。你若执意如此，便顺机缘行事去吧。”
百里屠苏敛目：“多谢师尊。”
“但你可知，既不愿回天墉城，便不能再以我天墉弟子自居，今日只得将你逐出门墙！”
“弟子明白。皆是弟子过错，负尽深恩。他日若用得上弟子，只管到琴川方府寻我。弟子当力尽所，以报师门数年养教之情。”
“无甚对错，你既已想清楚了，从这一刻起——百里屠苏不再是天墉城门下！”
此言出，方兰生等皆是担忧看向百里屠苏，换来他安抚眼神。
说罢，紫胤真人将目光投到红玉身上：“你......”
红玉二度福身：“主人......我将与百里公子一同......主人曾言，身为剑灵，早该抛却浮生爱恨。如今想来，我的确是窥不破，这世间种种情仇，我依然......放不下了、释怀不了。而跟随于百里公子身边，与伙伴们一同这些日子，我们经历的种种磨难、人世百态......红玉恍觉，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主人了。但只请主人记住，纵然红玉不在主人身边，红玉的心意......不曾改变。”
“......当真痴儿。”紫胤真人背过身，重新唤出飞剑踏上，朝天墉城弟子招手，“走罢！”
红玉与百里屠苏行礼：“恭送主人/师尊。”
“......”紫胤真人顿了顿，一时间竟不知晓说些什么接应下去。
说百里屠苏身具煞气，就是已得封印，若是情绪激动起来同样抑制不住，所以禁止他与同门比剑？若说出来，原本便排斥百里屠苏的同门岂不是更加厌恶他？
或者说百里屠苏命途多舛，乃凶煞之命，与其过于交好之人会受他命数牵染，得半生不幸？若说出来，那么百里屠苏此刻身边伙伴又作何感想？
还是说百里屠苏本身沉默寡言，少年老成，纵使受同门排挤，却不曾对他这个师尊诉上半分？而他自认为深知百里屠苏性子，以为他......不曾放在心上？
“很多事情，并非仅仅只像你们看到那般。”紫胤真人最后只能这么说，“我需将他带回天墉，肇其一事虽非他所为，也要给掌门一个交代。”
“不。”方兰生环着百里屠苏肩膀，将人抱进怀里，无畏望向紫胤真人，“既然那个什么其不是他所害，他就不欠天墉城什么了！就是你是木头脸的师尊，你也要问过木头脸的想法才对！”
紫胤真人摇头：“尔等何以懂得，若他不回去，将有性命之忧。”
“唉，是回去才会有性命之忧吧。”尹千觞瞥了紫胤真人身后那群弟子，“恩公年纪轻，得赏识，心肠又好，回去还不知道给多少人眼红妒忌中伤呗。”
“你们！不许这样议说天墉城！”有不满的弟子出言反驳。
“哎哎哎，做都做了还不许人说？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现在这知错不改反而更有理些嘛？倒是给你们师门长脸。”尹千觞哪里怕这些初生牛犊，说句难听的，他在道上混的时候，这些娃娃还不知道在哪里要糖吃呢！当下三言两语就将他们说的满脸通红，无地自容。
“够了，勿复言。”紫胤真人一甩广袖，“我今日定是要带他回去。若尔等执意阻拦，一战便是。”
果然事情还是发展到这个地步吗......
就在红玉众执着武器凝神相待之时，忽听一声“师尊”，讶然看去，是百里屠苏转醒，由方兰生扶着站直。
实则百里屠苏方才闭目作昏睡模样，不过为凝神调息。紫胤真人至少有五百年修为，他虽虚多几百年，但因先前二次受伤未恢复，刚又强动力量使了一次“凤舞九天”及“玄真剑”，再不调息怕连人形都维持不了。
不说维持人形，他连令紫胤真人看不出他真实身份的把握都没有。可是如果再不开口，紫胤真人要是说出他身上煞气之事，那么事情就会脱离他的控制。
“师尊。”百里屠苏抬头与紫胤真人对视，“弟子已决定，不再回天墉城。”
“......你可知，自己所言何意？”紫胤真人不可谓不惊异，同时还有些微愤怒，“下山一趟，便觉再无顾忌？不返昆仑，你身中......竟是将性命视同儿戏？！”
“并非儿戏。弟子之事，弟子自身明白。师尊望弟子摒弃杂念，于昆仑山中静心清修，弟子本该照师尊意愿去做......然而下山以后，弟子方知，一个人活着，原本有许多事情可以去做。结交朋友，行侠助人，哪怕只是踏遍万里河山，心胸开阔，也好过......苟活安于一室。”
“你......原来你已知......”紫胤真人眼中闪过怜惜，“但.....你年纪尚轻，如今任性妄为，他日便不会后悔？”
百里屠苏闻言，目光扫过身周伙伴，轻轻握住方兰生的手：“心之所向，无惧无悔。愿求仁得仁，复无怨怼。”
“......无惧无悔......”
“生命意义本不在长短。活的长，未必就欣然快乐。活得短，也未必痛苦不堪。但求以自己追寻的方式而活，方知总有一些人，能令人抛却是非对错。只希望换得......其心不悔，其心不改。”
“......”紫胤真人沉默。
原来不仅是红玉，连他座下这名命途多舛的弟子，也全然不同。或许，是他从来没有了解过他们......
“罢，也罢。清修多年，或许真正窥不破的，反倒是我。你若执意如此，便顺机缘行事去吧。”
百里屠苏敛目：“多谢师尊。”
“但你可知，既不愿回天墉城，便不能再以我天墉弟子自居，今日只得将你逐出门墙！”
“弟子明白。皆是弟子过错，负尽深恩。他日若用得上弟子，只管到琴川方府寻我。弟子当力尽所，以报师门数年养教之情。”
“无甚对错，你既已想清楚了，从这一刻起——百里屠苏不再是天墉城门下！”
此言出，方兰生等皆是担忧看向百里屠苏，换来他安抚眼神。
说罢，紫胤真人将目光投到红玉身上：“你......”
红玉二度福身：“主人......我将与百里公子一同......主人曾言，身为剑灵，早该抛却浮生爱恨。如今想来，我的确是窥不破，这世间种种情仇，我依然......放不下了、释怀不了。而跟随于百里公子身边，与伙伴们一同这些日子，我们经历的种种磨难、人世百态......红玉恍觉，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生活。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唤你主人了。但只请主人记住，纵然红玉不在主人身边，红玉的心意......不曾改变。”
“......当真痴儿。”紫胤真人背过身，重新唤出飞剑踏上，朝天墉城弟子招手，“走罢！”
红玉与百里屠苏行礼：“恭送主人/师尊。”
177.
两人从小巷深处走出，丁字路口那方恰快步走来一人，若不是百里屠苏习惯时刻保持警惕从而在相撞前拉了方兰生一把，三人差点就要滚作一团。
书生打扮的路人因为反应不及踉跄了好几步，怀里抱的书更是落了一地，忙弯下腰去捡，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方兰生微红着脸从百里屠苏怀里爬出来站稳，把眉一挑正欲拿走路不看路的人好好训导一番，抬眼看去发现这人的面孔好生熟悉，脱口而出：“周复？”
被叫到名字的书生一愣，直起腰看过去，顿时瞪大双眼，还拿手揉了揉眼，不敢置信道：“兰生？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你不都看到了吗！”方兰生惊喜地拍了拍周复肩膀，“大半年不见了，你过的还好吗？上次回来的匆忙也没有时间去看看你，学堂里也还好吧？”
周复被拍的一个趔趄，捂着肩苦笑：“痛痛痛！兰生你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啊，抱歉抱歉，一时间没有收住力气。说来你的身体也太差了吧，我也没有用多大力气。”方兰生差点忘了面前这人是个书生，跟他伙伴们的一个赛一个彪悍不同，再加上半年来各种打斗和接受百里屠苏的指导不断，方兰生就是不用法术少说也能够打过大半数江湖中人——当然江湖上大半数所谓“侠客”其实都没什么大本事。
周复摇头，显然知道和方兰生斗嘴绝对没有好下场，转而回答方兰生上一个问题：“学堂里还是老样子，倒是兰生你这大半年跑到哪里去了？之义和白圭都说，你肯定是被妖怪抓去吃掉，又或者被什么鬼怪抓去做新郎了。”
方兰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两个家伙就会胡说八道，本少爷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哼，有本事他们什么时候撞鬼了撞妖怪了，别去求我爹帮忙！周复你该不会相信他们了吧？”
周复咳了两声，忙道：“我自然是不信的，我猜你该是跟着你二姐学做生意去了吧？方二姐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好了，前几天还听说和楚庭梁家搭上线，准备将那边的绣品运过来卖呢。呃，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随即上下打量方兰生，很是惊讶：“仔细看你的样子没有什么大变化，就是比以前白了点。可是怎咋一看去都不敢认为是你。”
“你小子也没什么变化，如果这是赞美的话我就收下啦！”方兰生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不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呢，头发长长了点不算，也不见有长高......”
说着不忘侧头瞪一眼某个年纪比他小可就是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家伙。
百里屠苏低头表示：“据说方家弱冠之后依旧能长高。况且......兰生这样便很好。”
方兰生把手一抱，得意地用鼻子哼哼：“那是自然，本少爷绝对还能长高的！”
哎哎哎？兰生你不是最讨厌别人提起你的身高的吗？
周复惊奇地睁大眼，心里嘀咕，目光扫过方兰生腰间挂着的长刀，再看向站在他身边、方才开口的高个少年，眼神在其单手搂着的竹筐以及背上两把长剑上停留了很是片刻，迟疑道，“兰生，这位是......”
百里屠苏闻言对他点了点头：“百里屠苏。兰生的......同伴。”
“同伴？”周复转脸就见方兰生瞅着这名为百里屠苏的少年时眼中的自豪，顿时感觉这半年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令自己这名发小除了面容，其余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一个......剑客同伴？兰生，你半年来到底去做了什么？”
“这个说来话长。周复你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吃晚饭呢。等改天我们聚一聚再说吧？”方兰生抬了抬胳膊示意周复看他挽着的菜篮，接着对百里屠苏道，“木头脸，我们应该会在这里呆上几天吧？当初走得急，也没有跟琴川的朋友说一声，不知道他们怎样担心我呢。还有少恭哪里没有打招呼说我们一无所获，怎么也得去告诉他以免他为我们担心。”
百里屠苏点头：“若无它事，留几日自然无妨。”
“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时间我和木头脸就去找你们到茶馆叙叙旧。周复你快点回家吧，再晚走夜路不安全，记得路上要是有人叫你别转头太快啊。再见~”方兰生冲周复摆摆手，同百里屠苏转身朝方家方向走。
周复呆呆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感觉一阵孤寂凄凉的风卷着落叶刮过。他还没有回答呢喂，别就这样替别人决定了啊话说有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啊这种有了新人就忘旧人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发小心里思绪怎样纠结，方兰生是无从晓得的了。如今他越是靠近方府，脑海里自家娘亲不怒而威的面容就越是清晰。日子过得太逍遥自在，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身边这个人纵使他自己再喜欢，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男婚女嫁门当户对在这个时代才是主流，他要怎样才能说服他娘让他娶木头脸过门呢......
似乎怎么都不可能啊......方兰生将眉头拧成一团。可恶，女妖怪和大叔又不在，他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能拖就暂且拖一下吧，在没有商量出计策之前，还是瞒着娘亲，免得刺激到她老人家。
这样想着，方兰生扣响了自家的门环：“福叔？福叔？开开门，本少爷回来了！”
半分钟左右，门便打开了，作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目带惊喜地看着方兰生，当望到他身后的百里屠苏时更是喜不胜收，道：“是少爷还有百里公子！你们回来真是太好了！”
方兰生刚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准备回答，福叔就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边奔边喊：“夫人，二小姐，少爷回来了！感谢上苍，百里公子他也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木头脸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方兰生满是迷惑地扭头望向百里屠苏，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百里屠苏自己也闹不明白，摇头回应。两人只好将手里东西递给一旁家丁，然后抬脚往屋内走，以问个究竟。
步入正堂，屋内一片肃然。方母坐在上首，方二姐与一百里屠苏未曾蒙面的男子坐于下首左方，周围下人敛目站着。堂上站着数名客商打扮的人，他们身上都带着伤，神色惊慌无措。
方兰生两人一进入正堂，所有视线都落到他们身上，叫方兰生有些不自在：“娘、二姐——唉？姐夫怎么也在？发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家怎么这个表情？”
一时间方兰生竟然有种他和百里屠苏关系被看破的心虚和惊慌，忍不住攒住百里屠苏衣角。
方如沁见到百里屠苏那刻不可谓不松了口气，眼中思绪涌动，片刻抬脸望向方母：“娘......”
方母脸色阴晴不定，但是显然同方如沁想到了一块儿，却生硬地摇头：“不行，这是方家私事。”
方如沁自然听得出方母话中迟疑，忙接道：“娘！事态严重，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论什么私不私事啊？”
说罢撞了撞身旁男子的手臂，男子即刻会意应和：“是啊，娘，如沁说的没错。如今朝廷内部动荡、官府靠不住，就算我们投案，他们也未必会为我们得罪那些恶人。我们方、周二家与江湖中人又甚少来往，哪里有人会为我们出头？倘若小兄弟真如如沁所说身怀绝技，何不询求他的帮助？总比我们现在干着急却无计可施的好。”
方母沉默不语。毕竟她女儿女婿说的都没有错......
方兰生听得一头雾水：“娘、二姐、姐夫，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听不懂？”
百里屠苏观察堂上众人神色动作，略微一想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由来，接到方二姐暗中投来的眼神后迅速握了握方兰生拽着他衣角的手，往前一步抱拳：“兰生与我同伴半年，兰生之事便是晚辈之事。方夫人若是有需要晚辈之处，大可开口，晚辈绝不推辞。”
方如沁接道：“娘，您听百里少侠都这么说了，我们何不试一试？”
方母见百里屠苏表示愿意帮忙，方如沁又不住劝说，沉思好是半天，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了......”
两人从小巷深处走出，丁字路口那方恰快步走来一人，若不是百里屠苏习惯时刻保持警惕从而在相撞前拉了方兰生一把，三人差点就要滚作一团。
书生打扮的路人因为反应不及踉跄了好几步，怀里抱的书更是落了一地，忙弯下腰去捡，不住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方兰生微红着脸从百里屠苏怀里爬出来站稳，把眉一挑正欲拿走路不看路的人好好训导一番，抬眼看去发现这人的面孔好生熟悉，脱口而出：“周复？”
被叫到名字的书生一愣，直起腰看过去，顿时瞪大双眼，还拿手揉了揉眼，不敢置信道：“兰生？真的是你？！”
“当然是我！你不都看到了吗！”方兰生惊喜地拍了拍周复肩膀，“大半年不见了，你过的还好吗？上次回来的匆忙也没有时间去看看你，学堂里也还好吧？”
周复被拍的一个趔趄，捂着肩苦笑：“痛痛痛！兰生你力气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
“啊，抱歉抱歉，一时间没有收住力气。说来你的身体也太差了吧，我也没有用多大力气。”方兰生差点忘了面前这人是个书生，跟他伙伴们的一个赛一个彪悍不同，再加上半年来各种打斗和接受百里屠苏的指导不断，方兰生就是不用法术少说也能够打过大半数江湖中人——当然江湖上大半数所谓“侠客”其实都没什么大本事。
周复摇头，显然知道和方兰生斗嘴绝对没有好下场，转而回答方兰生上一个问题：“学堂里还是老样子，倒是兰生你这大半年跑到哪里去了？之义和白圭都说，你肯定是被妖怪抓去吃掉，又或者被什么鬼怪抓去做新郎了。”
方兰生忍不住翻了个白眼：“那两个家伙就会胡说八道，本少爷才不跟他们一般见识。哼，有本事他们什么时候撞鬼了撞妖怪了，别去求我爹帮忙！周复你该不会相信他们了吧？”
周复咳了两声，忙道：“我自然是不信的，我猜你该是跟着你二姐学做生意去了吧？方二姐的生意倒是越做越好了，前几天还听说和楚庭梁家搭上线，准备将那边的绣品运过来卖呢。呃，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随即上下打量方兰生，很是惊讶：“仔细看你的样子没有什么大变化，就是比以前白了点。可是怎咋一看去都不敢认为是你。”
“你小子也没什么变化，如果这是赞美的话我就收下啦！”方兰生摸了摸后脑勺，“我也不觉得我有什么变化呢，头发长长了点不算，也不见有长高......”
说着不忘侧头瞪一眼某个年纪比他小可就是比他高大半个头的家伙。
百里屠苏低头表示：“据说方家弱冠之后依旧能长高。况且......兰生这样便很好。”
方兰生把手一抱，得意地用鼻子哼哼：“那是自然，本少爷绝对还能长高的！”
哎哎哎？兰生你不是最讨厌别人提起你的身高的吗？
周复惊奇地睁大眼，心里嘀咕，目光扫过方兰生腰间挂着的长刀，再看向站在他身边、方才开口的高个少年，眼神在其单手搂着的竹筐以及背上两把长剑上停留了很是片刻，迟疑道，“兰生，这位是......”
百里屠苏闻言对他点了点头：“百里屠苏。兰生的......同伴。”
“同伴？”周复转脸就见方兰生瞅着这名为百里屠苏的少年时眼中的自豪，顿时感觉这半年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令自己这名发小除了面容，其余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一个......剑客同伴？兰生，你半年来到底去做了什么？”
“这个说来话长。周复你看，现在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还赶着回去吃晚饭呢。等改天我们聚一聚再说吧？”方兰生抬了抬胳膊示意周复看他挽着的菜篮，接着对百里屠苏道，“木头脸，我们应该会在这里呆上几天吧？当初走得急，也没有跟琴川的朋友说一声，不知道他们怎样担心我呢。还有少恭哪里没有打招呼说我们一无所获，怎么也得去告诉他以免他为我们担心。”
百里屠苏点头：“若无它事，留几日自然无妨。”
“那就这么说定了，有时间我和木头脸就去找你们到茶馆叙叙旧。周复你快点回家吧，再晚走夜路不安全，记得路上要是有人叫你别转头太快啊。再见~”方兰生冲周复摆摆手，同百里屠苏转身朝方家方向走。
周复呆呆看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忽然感觉一阵孤寂凄凉的风卷着落叶刮过。他还没有回答呢喂，别就这样替别人决定了啊话说有时间到底是什么时候啊这种有了新人就忘旧人的即视感是怎么回事......
发小心里思绪怎样纠结，方兰生是无从晓得的了。如今他越是靠近方府，脑海里自家娘亲不怒而威的面容就越是清晰。日子过得太逍遥自在，他已经完全忘记了身边这个人纵使他自己再喜欢，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男婚女嫁门当户对在这个时代才是主流，他要怎样才能说服他娘让他娶木头脸过门呢......
似乎怎么都不可能啊......方兰生将眉头拧成一团。可恶，女妖怪和大叔又不在，他连一个可以商量的人都没有......算了算了，不管怎么说，能拖就暂且拖一下吧，在没有商量出计策之前，还是瞒着娘亲，免得刺激到她老人家。
这样想着，方兰生扣响了自家的门环：“福叔？福叔？开开门，本少爷回来了！”
半分钟左右，门便打开了，作家丁打扮的中年男子目带惊喜地看着方兰生，当望到他身后的百里屠苏时更是喜不胜收，道：“是少爷还有百里公子！你们回来真是太好了！”
方兰生刚展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准备回答，福叔就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边奔边喊：“夫人，二小姐，少爷回来了！感谢上苍，百里公子他也回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木头脸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方兰生满是迷惑地扭头望向百里屠苏，用眼神询问他是不是做了什么。百里屠苏自己也闹不明白，摇头回应。两人只好将手里东西递给一旁家丁，然后抬脚往屋内走，以问个究竟。
步入正堂，屋内一片肃然。方母坐在上首，方二姐与一百里屠苏未曾蒙面的男子坐于下首左方，周围下人敛目站着。堂上站着数名客商打扮的人，他们身上都带着伤，神色惊慌无措。
方兰生两人一进入正堂，所有视线都落到他们身上，叫方兰生有些不自在：“娘、二姐——唉？姐夫怎么也在？发生、发生什么事情了？大家怎么这个表情？”
一时间方兰生竟然有种他和百里屠苏关系被看破的心虚和惊慌，忍不住攒住百里屠苏衣角。
方如沁见到百里屠苏那刻不可谓不松了口气，眼中思绪涌动，片刻抬脸望向方母：“娘......”
方母脸色阴晴不定，但是显然同方如沁想到了一块儿，却生硬地摇头：“不行，这是方家私事。”
方如沁自然听得出方母话中迟疑，忙接道：“娘！事态严重，都这个时候了哪里还论什么私不私事啊？”
说罢撞了撞身旁男子的手臂，男子即刻会意应和：“是啊，娘，如沁说的没错。如今朝廷内部动荡、官府靠不住，就算我们投案，他们也未必会为我们得罪那些恶人。我们方、周二家与江湖中人又甚少来往，哪里有人会为我们出头？倘若小兄弟真如如沁所说身怀绝技，何不询求他的帮助？总比我们现在干着急却无计可施的好。”
方母沉默不语。毕竟她女儿女婿说的都没有错......
方兰生听得一头雾水：“娘、二姐、姐夫，你们在说什么啊？为什么我听不懂？”
百里屠苏观察堂上众人神色动作，略微一想便大概明白了事情的由来，接到方二姐暗中投来的眼神后迅速握了握方兰生拽着他衣角的手，往前一步抱拳：“兰生与我同伴半年，兰生之事便是晚辈之事。方夫人若是有需要晚辈之处，大可开口，晚辈绝不推辞。”
方如沁接道：“娘，您听百里少侠都这么说了，我们何不试一试？”
方母见百里屠苏表示愿意帮忙，方如沁又不住劝说，沉思好是半天，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只能如此了......”
179.
事情来得太快太突然，明明不久前才和自己意中人窝在一张被子下，幻想着以后在一起的日子，现在就被现实无情地一巴掌甩在脸上......
说到底，还是他太天真。想着家里人对他的纵容，就以为无论自己做出什么事情都会被原谅，然后顺理成章忘记了自己身为方家唯一一个男儿应负的责任。
可是......方兰生抬起微微发涩的眼，看身边少年。
无法忘记那日他抱着自己，明明是无论遭遇再大危险苦难都面色不改的人，却止不住颤抖。
所以，只有这个人，他不会放手。
其他的，大概只能慢慢来了......
方兰生郁闷地抱着头，恨不得把自个头发揉乱，好从里面掏出点什么东西来解决当下困境。结果换来百里屠苏温声安慰：“兰生，无碍。既然伯母这样说，你姑且安心留在家中，待我与伯母走一遭。”
“可是我原本是想和你一起去......”
百里屠苏摇头：“此次前去谈判，无法避免与这些所谓的魔教中人发生冲突。玄术不能大量用以对付普通人，兰生还是留下为妙。且，若红玉他们看到留言赶往琴川，也不至于扑空。”
百里屠苏微微低头侧身，在方兰生耳边轻声道：“兰生，伯母那处，我会想办法解决。”
“哎？”方兰生略感吃惊，片刻福如心至，“你、你是说，娘她看出来......看出来我们之间的事情了？！！”
“交给我。”百里屠苏点头，轻轻握了握方兰生的手，再抬头对上方如沁担忧的目光，“二姐不必忧心，屠苏即使豁出性命，亦护伯母安全。”
“快别这么说。”方如沁揉了揉眉心，叹气，“竟然遇到这样的事情......百里公子来的不是时候。”
“二姐切勿如此说。能帮得上忙，实乃屠苏荣幸。”
方兰生闻言顿时用“我家木头脸不可能这样谦逊”的眼神瞅着百里屠苏，换来他含笑的淡淡一瞥。
方如沁长叹一声，对身旁方家二姑爷道：“你先回去吧，出了这样的事情，我要暂时留在方府。”
方家二姑爷是通情达理的人，点点头说过告别的话，领着随从就离开了。
方如沁给百里屠苏使了个眼色，就起身让下人接过他们俩手里头的东西，赶着方兰生进里屋：“兰生，这里没你什么事情了。娘在气头上，你还是乖乖坐屋里头看书也好发呆也好，不要四处乱走就是。百里公子借我一用。”
“二姐你要和木头脸说什么？不能告诉我吗？不行，不借不借，你要是把木头脸教坏了怎么办！”
方如沁给了方兰生一个白眼：“真是嫁出去的弟弟泼出去的水，这都还没给真嫁出去呢，胳膊肘就拼了命往外拐了。”
方兰生的脸“腾”地红了，囔囔：“什么叫嫁出去！二姐你就这么对我没有信心吗！我告诉你，木头脸可是答应进咱们家门的！”
“唉？”方如沁诧异地看向百里屠苏。
某少侠面不改色：“十里红妆。”
“对对对对！十里红妆！”方兰生跳起来，“二姐你听到啦，可不是我吹牛！”
方如沁先是“仿若梦中”，接着很快若有所思，用“我知道你太爱兰生还为了方家未来着想甘屈人下”的感动眼神地看向百里屠苏：“百里公子，委屈你了。”
方兰生炸毛：“什么委屈？嫁给本少爷很委屈吗！”
百里屠苏忙出言安抚：“不委屈。兰生，我与二姐有些话要说，你姑且在房中待我，可好？”
“哼，既然木头脸都这样说了，我就勉强回房好了。啊啊啊，木头脸还没有吃晚饭呢，我得赶紧去做饭才是！”方兰生拍了拍自己脑门，领着拿着他菜篮的人转身就往厨房方向跑去，出门前不忘回头吩咐，“二姐你可不许把我以前的糗事说出来！”
待方兰生的背影消失，百里屠苏若有所思重复：“糗、事？”
方如沁摇摇头：“兰生那跳脱性子，从小到大闹过不少笑话......这且不提，今日之事，公子你......可有把握？”
“无有半分夸大。”
“如此甚好......”方如沁咬了咬唇，来回踱了几步，“百里公子，我不知该从何说起，只......我感觉我娘她......待你......”
百里屠苏接过话：“伯母待我有些许意见也难免，屠苏可以理解。毕竟我与兰生之事......换做是我，亦不愿意家中唯一男丁跟随一个来路不明之人。二姐能够接受我们，实话相告，屠苏倍感诧异。”
方如沁扯着嘴角，笑容有些苦涩：“因为我也是过来人。实不相瞒，我知晓你与兰生之间的感情，或许还比你们来的早。不知公子可还记得，你在江都大明寺遇到的一个和尚？那，是我在庙宇间苦修多年的父亲。”
“......”百里屠苏一愣，仔细想去，并不意外，“原来如此。”
————————TBC
注：作者面临期末考试，故许久未更，望亲们见谅...
1.
百里屠苏平躺于地，一手搭在腹上，一手在脑后作垫，仰着头，睁开眼。
视线上方是大片仿佛被烈焰灼烧过的枯黑枝桠，衬着咫尺可触灰沉沉的天，足矣用狰狞二字形容。酝着血色的云在天幕中翻滚，无风，沉闷，不冷不热，只一点腐臭与血腥萦纡鼻间。
并不让他觉得难受。
青鸦盘旋数圈，扇动翅膀缓缓落在枝桠上，垂下头来打量树下的生物。猩红眼珠滴溜溜一转，半晌抬起头，发出啊啊两声鸣叫，一蹬枝桠，落下数片残旧的鸦羽，展翅飞走。
它的动作惊动两侧狩猎的豺狼，浑浊黄褐的眼珠四下扫视，鼻尖耸动。他们喉咙中发出细微的低喘，迈动脚步，嘴角拖着长长的口涎步步靠近青鸦曾经栖息的枯树。
它们早已因嗜血冲动而僵化的脑袋驱使它们去追逐一切活动的生物，空虚的胃部更是不断催促他们吞食鲜活的血肉，故此它们不会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食物在哪里？
能填饱它们的血肉在哪里？
两双眼一寸一寸剜过目所能及的每个区域。
却看不见身侧要害毕露毫无防备的少年。
百里屠苏捻起一枚落在脸上的鸦羽，捏在指间，细微绒毛在他眸中分毫毕现。
他还记得方兰生昔年所说：一花一佛陀，一叶一乾坤。
没想能够成真。
一别多少年，今日又现，仍是人间景象。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拂去衣摆尘土，抱剑前行。
前往翻云寨的道路天幕低垂，暗生压抑，妖气冲天从而使草木凋零，除却狼嚎鸦啼，再没有别的生命迹象。荒草倒伏形成一条蜿蜒道路，转入重重原木围墙，去处掩于峥嵘之间，来处已迢迢不可见。
止步寨门，见却两名捕快打扮之人于前相互恭维推脱，寥寥数语，无不包含人世百态。
两人回首瞧见身后一束辫负剑头上盘旋着鸟儿的年轻人，不由对视一眼，轻咳几声挺直腰背唱诺起来。
“喂！喂！说你呢，那个带着肥鸡的少年人！”
“你是上山卖鸡的？看打扮不像乡下人啊？”
“哎，怎么只带了一只鸡？其他的鸡呢？”
“别怪大爷没告诉你，要卖鸡鸭趁早挑别的地方，往上可是翻云寨，里面住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
“没错，不单是山贼，还是货真价实的妖怪！”
两人自然是看清了少年衣着背上的剑柄，他们做捕快的，平日接触都是三教九流，哪里会没有看出这少年约莫是个侠客的眼力？
只他们上山之前，便听闻不少胆大妄为的江湖人闯入者翻云寨，随后便没有了下落。他们虽素来看不太起江湖人士，可这少年年纪轻轻恐怕没有太多本事，凭的不过一腔热血，到底不忍他害了性命，故此作怪吓唬眼前少年。又知江湖人都是爱惜羽毛的，故而故意说其是上山贩鸡者，暗示他们会替其掩饰身份，来日不会大嘴巴说出这件事，好叫他量力知返。
偏这少年不言不语，面上亦无有恼意。两名捕快心中纳闷：这少年人怎的没有反应？难道是听不懂我俩的意思？
百里屠苏拂着怀中铁剑剑脊，撩眼轻眺翻云寨大门以及其中幢幢鬼影，两人所言所语本该如清风过耳，不知怎的入了心，迟疑忽而顿生。
——若是此刻回头离去，弃了手中侠义榜再往他方，定不会再遭遇那个持有半魂之人，不会被看出身怀煞气，或许能够逃过这必死的劫数？
——若是此刻回头离去，重归山门认罪，终归肇临不是他所杀，再请求师尊庇护，煞气受昆仑清气压制便不会犯，或许能够逃过这必死的劫数？
他神识略有恍惚，抱剑的手收紧。
眼前忽然晃过一只手，回神看，是那不知叫吴勇还是叫贾大丹的人。
“喂，少年郎，你可听清咱们刚才劝了？快下山去吧，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一只花色海东青从空中落到百里屠苏肩盔上，就着伸到他面前的手一顿啄，纵没有太过用力，也留了几枚红痕叫那人哇哇大叫。
“阿翔。”
百里屠苏出声制止，淡扫两名捕快一眼，稍晃身便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穿了过去。
少年身上衣裳多日未经浆洗，玄色被灰土掩盖，风尘仆仆。
他冷淡的做派未免惹人生怒，没被啄手的捕快忙跟了一步去抓百里屠苏手臂：“喂！我说你怎么不听劝啊？”
捞了一下没抓着，眼角倒是闪过一道黑影，嚎叫在耳畔爆响。
“嗷！”
一只怪模怪样似人非人却作山贼打扮的怪物执刀扑来，扬手挥洒下一连串刀影劈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抛起怀中铁剑，回手将背后捕快以掌力推开，同时踢脚勾住山贼脚踝后跳。这看似应接不暇的漫天刀影就终止于山贼下盘不稳倒地，下落的铁剑剑尖正正插入山贼心口，溅出两朵细小的红褐血花。
百里屠苏抽回剑身光芒灰黯的生铁剑，跨过尸体进入山寨大门前，信手于焰火中灼过，残留剑上的黑血升腾出一抹黑气，湮灭于忽然剧烈升腾的火光中。
那一式极简极快，便是对他们以及自己心魔的回答。
注目↓
以上是修正的第一部分，如果文风和改变诸位吃得下，能够到晋江搜索“以剑之名”，作者慢慢改编。
百里屠苏平躺于地，一手搭在腹上，一手在脑后作垫，仰着头，睁开眼。
视线上方是大片仿佛被烈焰灼烧过的枯黑枝桠，衬着咫尺可触灰沉沉的天，足矣用狰狞二字形容。酝着血色的云在天幕中翻滚，无风，沉闷，不冷不热，只一点腐臭与血腥萦纡鼻间。
并不让他觉得难受。
青鸦盘旋数圈，扇动翅膀缓缓落在枝桠上，垂下头来打量树下的生物。猩红眼珠滴溜溜一转，半晌抬起头，发出啊啊两声鸣叫，一蹬枝桠，落下数片残旧的鸦羽，展翅飞走。
它的动作惊动两侧狩猎的豺狼，浑浊黄褐的眼珠四下扫视，鼻尖耸动。他们喉咙中发出细微的低喘，迈动脚步，嘴角拖着长长的口涎步步靠近青鸦曾经栖息的枯树。
它们早已因嗜血冲动而僵化的脑袋驱使它们去追逐一切活动的生物，空虚的胃部更是不断催促他们吞食鲜活的血肉，故此它们不会放过任何的风吹草动。
食物在哪里？
能填饱它们的血肉在哪里？
两双眼一寸一寸剜过目所能及的每个区域。
却看不见身侧要害毕露毫无防备的少年。
百里屠苏捻起一枚落在脸上的鸦羽，捏在指间，细微绒毛在他眸中分毫毕现。
他还记得方兰生昔年所说：一花一佛陀，一叶一乾坤。
没想能够成真。
一别多少年，今日又现，仍是人间景象。
他缓缓舒出一口气，站起身来拂去衣摆尘土，抱剑前行。
前往翻云寨的道路天幕低垂，暗生压抑，妖气冲天从而使草木凋零，除却狼嚎鸦啼，再没有别的生命迹象。荒草倒伏形成一条蜿蜒道路，转入重重原木围墙，去处掩于峥嵘之间，来处已迢迢不可见。
止步寨门，见却两名捕快打扮之人于前相互恭维推脱，寥寥数语，无不包含人世百态。
两人回首瞧见身后一束辫负剑头上盘旋着鸟儿的年轻人，不由对视一眼，轻咳几声挺直腰背唱诺起来。
“喂！喂！说你呢，那个带着肥鸡的少年人！”
“你是上山卖鸡的？看打扮不像乡下人啊？”
“哎，怎么只带了一只鸡？其他的鸡呢？”
“别怪大爷没告诉你，要卖鸡鸭趁早挑别的地方，往上可是翻云寨，里面住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
“没错，不单是山贼，还是货真价实的妖怪！”
两人自然是看清了少年衣着背上的剑柄，他们做捕快的，平日接触都是三教九流，哪里会没有看出这少年约莫是个侠客的眼力？
只他们上山之前，便听闻不少胆大妄为的江湖人闯入者翻云寨，随后便没有了下落。他们虽素来看不太起江湖人士，可这少年年纪轻轻恐怕没有太多本事，凭的不过一腔热血，到底不忍他害了性命，故此作怪吓唬眼前少年。又知江湖人都是爱惜羽毛的，故而故意说其是上山贩鸡者，暗示他们会替其掩饰身份，来日不会大嘴巴说出这件事，好叫他量力知返。
偏这少年不言不语，面上亦无有恼意。两名捕快心中纳闷：这少年人怎的没有反应？难道是听不懂我俩的意思？
百里屠苏拂着怀中铁剑剑脊，撩眼轻眺翻云寨大门以及其中幢幢鬼影，两人所言所语本该如清风过耳，不知怎的入了心，迟疑忽而顿生。
——若是此刻回头离去，弃了手中侠义榜再往他方，定不会再遭遇那个持有半魂之人，不会被看出身怀煞气，或许能够逃过这必死的劫数？
——若是此刻回头离去，重归山门认罪，终归肇临不是他所杀，再请求师尊庇护，煞气受昆仑清气压制便不会犯，或许能够逃过这必死的劫数？
他神识略有恍惚，抱剑的手收紧。
眼前忽然晃过一只手，回神看，是那不知叫吴勇还是叫贾大丹的人。
“喂，少年郎，你可听清咱们刚才劝了？快下山去吧，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一只花色海东青从空中落到百里屠苏肩盔上，就着伸到他面前的手一顿啄，纵没有太过用力，也留了几枚红痕叫那人哇哇大叫。
“阿翔。”
百里屠苏出声制止，淡扫两名捕快一眼，稍晃身便从他们之间的缝隙穿了过去。
少年身上衣裳多日未经浆洗，玄色被灰土掩盖，风尘仆仆。
他冷淡的做派未免惹人生怒，没被啄手的捕快忙跟了一步去抓百里屠苏手臂：“喂！我说你怎么不听劝啊？”
捞了一下没抓着，眼角倒是闪过一道黑影，嚎叫在耳畔爆响。
“嗷！”
一只怪模怪样似人非人却作山贼打扮的怪物执刀扑来，扬手挥洒下一连串刀影劈向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抛起怀中铁剑，回手将背后捕快以掌力推开，同时踢脚勾住山贼脚踝后跳。这看似应接不暇的漫天刀影就终止于山贼下盘不稳倒地，下落的铁剑剑尖正正插入山贼心口，溅出两朵细小的红褐血花。
百里屠苏抽回剑身光芒灰黯的生铁剑，跨过尸体进入山寨大门前，信手于焰火中灼过，残留剑上的黑血升腾出一抹黑气，湮灭于忽然剧烈升腾的火光中。
那一式极简极快，便是对他们以及自己心魔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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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是修正的第一部分，如果文风和改变诸位吃得下，能够到晋江搜索“以剑之名”，作者慢慢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