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兰】以剑之名
长安重重点头：“说的对，娘也讲过，这种情蛊是不允许出现在世上的，所以我们南疆这里有不成文的规定，如果发现使用这种情蛊的人，就视作妖魔，要绑在柱子上烧死！”
他再咽了口口水：“而且，这种蛊只能够下蛊的人亲自解开，而解开蛊也是有代价的，那就是下蛊人需要付出生命！在解除蛊之前，只要下蛊人死了，中蛊人也会随之死去！”
“小兄弟清楚的很呢。”尹千觞眼带狐疑地道。
“哪里......”长安有些尴尬道，“都是小时候......娘为了让我睡觉，拿这些事吓唬我......我一直以为只是故事呢，哪里会有让别人爱上自己的药嘛......没有想到居然成真了......还是桑落那个家伙......要是桑尾叔知道了一定很伤心......他就这么一个女儿......平时还真的看不出来桑落会是这样的人......”
“也许，并不止桑落一人。”红玉忽然道，“一个认识不到半日的人，如何能够喜欢到哪里去到了要下蛊的程度？肯定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们没有想到的。”
“可是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除非下蛊人自愿付出生命将蛊解除，否则就是杀了下蛊的人，中蛊人也会死的！”襄铃捂着脸，“呜呜，那兰生怎么办？屠苏哥哥怎么办？要怎样才可以让那个坏女人把蛊解除嘛！”
此话落，众人都将视线放在沉默的长辫少年身上。
“公子......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少年抬起眼，红唇慢慢勾起一个弧度，像是笑容，但脸上连丝毫笑意都没有。
“再简单不过。”
“放开我。我去将那个女子杀了，再将兰生复活，这就好了。”
“就算解不开蛊也无妨。我不会让兰生离开我。”
“屠苏哥哥......”襄铃害怕地凑到红玉身旁，却感觉红玉同样浑身僵硬。
凤眼微弯，温和的表情、温柔和煦的语气却说着杀机四溢令人不寒而栗的话。
“没关系，别害怕。要是兰生想逃的话，便打断他的腿是了。我会一直在他身边，不会走路也没有关系——”
“恩公！”尹千觞猛然打断百里屠苏的话，深吸一口气，就是脸色极差也还是坚持与百里屠苏对视，“恩公你别这样！我们保证！我们发誓！一定会将兰生带回你身边！所以你的办法，还是、还是别用！好吗？”
少年盯着尹千觞的眼，似乎读出了坚持和保证，慢慢点头：“......好。”
众人在杀气散去的同时几乎瘫软下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二话不说便与百里屠苏告辞起身出门。
长安见状也跟上，道：“等等，让我也跟去吧！怎么说我也懂一些蛊毒，还算半个村里人，指不定我还能够帮上什么忙！”
红玉思虑片刻，点头：“好。”
对另外两人说道：“公子现在状态很不好，依我看来，在这样下去非得走火入魔不可！”
“可、可屠苏哥哥本身不就是......”
尹千觞摇头：“就像人也分好人坏人，那个也分好坏两种。以前恩公身上从来没有出现过这样冰冷嗜血的气息，而我们又不是那个，怎么知道那个会不会走火入魔！弄不好，事情就糟糕了！”
长安听得满头雾水，却能明白事情的紧迫性，催促道：“那不赶紧地赶紧地！”
急着往外赶的人自然没有发现，百里屠苏身上绳索原本散发的常人看不见的金光，在渐渐变淡......
他不是不会撒谎，在必要的时候，他可以做的比任何人都要好。就是强大如龙，都有逆鳞这样的弱点，触之必杀。
而方兰生就是他的弱点。
触之，必杀。
他从不开玩笑。
“百里屠苏！亏我这么相信你，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你竟然做这样的事，你竟然对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动手！我说过了小落是无辜的，你要是生气朝着我来就是了！对不识武的女孩子出手、迁怒别人你还是男人吗？”
“我今天就在这里跟你说清楚了！如果你要伤害小落，就从我的尸体上踩过去！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若非得争个你死我活，我也绝对不会认输！”
“兰生......”百里屠苏松开握着长刀的手，低头苦笑一声。
他静静看着自己手掌，掌心至虎口处被完全划开，汩汩而出的血遮掩不住森白的骨节。
“兰生......我亦将话说清楚了......有我在此，她不可能活着走出这个门......”
他握紧手掌。
趴在地上的人们心里生出不好预感。
“她、还是我。你选一个。”
“我......”理所当然的回答到了唇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方兰生对上百里屠苏视线，惊觉那半敛的暗金色眼眸不再波澜不惊，而是......带上了什么他未曾见过的......深沉凝重的......
百里屠苏张开手臂，将身前呆怔的人儿揽入怀中，低头用前额抵住方兰生的
前额。
“若你要杀我......我百里屠苏就站在这里。绝不还手。”
没有任何征兆，薄唇贴上浅色软唇，胸膛抵着胸膛，相对纤细的腰身被结实手臂紧紧环绕住，宛若被纳入一座可以遮蔽任何风雪的堡垒。呼吸间都是对方身上特有的气息，清冷如晨间雾霭，或者宁和如庙宇檀香，此刻紧紧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
明明能够清晰感觉到对方侵入自己口中，划过齿，勾住舌，舔过上颚。惊愕、厌恶甚至恶心，这些原以为会出现的情绪根本无从寻觅。
而这样该是带着霸道以及占有的吻，方兰生却感觉不到这个人有任何欣喜。第一次这般贴近这个人，同他所能够想象到的任何情况都不同。他曾幻想过会是一派冰冷，或是道不尽的温柔，又或是沉稳平静。如今他感受到的只有源源不断压抑的悲哀以及苦痛。环着他腰肢的手在颤抖，这个从来不多说，只默默站在他身前似乎能够为他挡去所有刀剑风霜不会被任何困难击倒的人......竟然在颤抖......
手臂渐渐松开，不甘而无奈。唇分，凌乱的呼吸扑在他脸上，注视他的暗金色双瞳完全转化为金色，一直艳磕的薄唇边慢慢溢出暗红色血液，一滴两滴滴落在他暗红色异族短衫上。
“兰生......兰生......”
他呆呆看着这人喘着气喊着他的名字。由始至终都是他的名字。然后渐渐跪倒在他面前，抬头仰视他，薄唇轻启，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已没有气力，侧身倒在地上。
胸口以及身下的血色染红白底青纹的长袍。那是与他一模一样款式的长袍。
“兰......生？”
不知道是谁唤了他的名字，他转过身，对上四双不可置信的眼。
他忽然有些发冷。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被生生撕毁，令每次呼吸都弥漫着血腥味、每寸骨头都透出刺痛。
鞋尖传来濡湿感，方兰生茫然垂下头，见粘稠的赤色液体漫到他脚边以及......他手上尚滴着血的长刀......
他做了什么？为什么他完全没有感觉？
“兰生哥哥！做的好！那个伤害小落的是坏人！”桑落捂着脖子从墙角站起身，掩不住脸上欣喜，“兰生哥哥真聪明！只要杀掉他，就没有人妨碍我们了！”
什么......是了......他动手了......将阻碍他和小落的人杀掉，他就可以跟小落成亲......
但是为什么......他一点也不高兴......
那个口型......百里屠苏那个口型......说的是.......
兰生，莫哭。
他终于明白了......百里屠苏看着他的眼神，到底带着什么情绪......
他只是......想要呆在他身边......与他看尽这繁华似锦，游遍这万水千山......在死去的前一刻能够握着他的手......道一声，此生无憾。
听个歌再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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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3.
定身咒的束缚随着发起人的倒下，同时失去了力量。但是坐、抑或是趴倒在地的四人都没有动作。六人或重或轻的呼吸声在这似乎在此刻静止的时间里，分外清晰。
事情的发展已经远远超乎红玉等人的猜想，以至于他们完全不能过作出任何反应，怔怔地望着桑落走到方兰生身边，抱着方兰生胳膊撒娇道：“兰生哥哥，你为了小落这样做，小落好高兴好高兴~小落一定一定不会离开兰生哥哥、一定会对兰生哥哥好的~”
桑落掩不住眼里的幸灾乐祸以及讥讽，看向倒在地上的少年，满身胜利者的姿态：“这个人真是讨厌！竟然对兰生哥哥做那样的事！两个男的、一样性别的怎么可能在一起啊！真是恶心！”
“闭嘴！”
首先发难的不是红玉，不是尹千觞，也不是襄铃，而是长安。他坐在地上，看着这个尽管彼此关系不好，却不论怎么说也是童年玩伴的女子，觉得如此陌生：“桑落，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对着自己的恩人下蛊，还是下情蛊！你会被烧死的！”
“才不是呢！什么情蛊情蛊的，小落才没有做这种事情！”桑落垂下猫儿眼，一副要哭出来的模样，“你们为什么要这样说小落？小落只是喜欢兰生哥哥罢了！这个人、这个人也不是小落杀掉的，小落哪里做错了？”
“你下蛊就不对！”长安见桑落仍旧一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失望地用手指指着她，“村里的老人也都有讲，下情蛊得来的爱情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爱情！”
桑落嘴角勾起一抹奇怪的笑容，歪了歪脑袋：“那么村里的老人有没有告诉你，你嘴里面说的那种能够让人喜欢上下蛊人的情蛊，最先是出现在红曲姨手里呢？”
长安愣住：”什、什么......“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除了我和爹爹，村里面很少人接近你们一家吗？说到头来也是因为红曲姨医术高超，蛊术也高超，恰在山林那边偶然遇见个男子，两人一见钟情，没有多久就成亲了。唔，你说红曲姨长得普普通通，怎么就能找到这样英俊的丈夫，还这么快就结婚生子呢？”
言下之意，就是桑红曲下了情蛊。
“才、才不是你说的这样！不许你诋毁我娘！”长安双手紧握成拳，摇头瞪着桑落，“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他们根本就没有说过这样的话！”
“他们当然不会在你面前说这样的话。”桑落嗤笑，“红曲姨的孩子在八岁的时候生了一场大病，那时候我跟着爹爹来帮忙照看，还是在我们眼皮底下咽气的。那天晚上红曲姨就跟她丈夫连夜带着尸体悄悄跑出村子，第二天回来的时候竟然就带回个男童！村里人哪个不知道，只不过迫于红曲姨的蛊术，根本不敢多说！哼，其实，你都不知道是哪里捡来的外族人呢！”
“......”长安低下头，喃喃自语，“难怪......难怪八岁前的事情......我没有一件记得......难怪......我没有学医的天赋......也没有爹对术那样的感悟......可是......不对、不是......不是这样.....”
桑落啧了一声，挽住方兰生的手臂轻轻摇晃：“兰生哥哥~我们不要管他们了。看在兰生哥哥的份上，我就不跟别人说他们想伤害小落。”
说着，用脚尖拨了拨地上尸体，语气嫌恶又夹杂着些许得意：“现在多余的人解决了，没有人会再妨碍我们了~兰生哥哥你说是不是~要是有人想要伤害小落，兰生哥哥也一定会保护小落的是不是~”
襄铃扶着地面站起身，仄影已在手，半低着头，眯起大眼。比之桑落更显稚幼的面庞却是蒙上阴影，双肩不断颤抖，强行压抑着胸中翻涌的情绪：“什么叫做多余的人......什么叫做妨碍你们！”
扇柄直指桑落，贝齿紧紧咬着下唇：“多余的人是你才对！我们到底是哪里跟你犯下深仇大恨，你要这样子对付我们！”
桑落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着襄铃：“小落只是喜欢兰生哥哥、想要跟兰生哥哥一起而已，小落没有做错什么啊。你们中原人真是奇怪，喜欢就干脆说出来，让喜欢的人留在自己身边就好了，哪里来这么多为什么？”
而后抱紧方兰生手臂：“何况我都不在乎兰生哥哥以前喜欢什么人，只要他现在喜欢小落，小落就愿意跟兰生哥哥成亲。如果不是你们跑来说胡说，这人也不会是。都是你们自己招惹出来的事情，是你们的错哦！”
“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红玉嗤笑一声，同样站起身，“没有是非观念，没有对错黑白，自以为是，认为自己就是道理。从来不管自己的行为会给他人造成多大的伤害。这根本，就不是喜欢。你只不过把你口中的兰生哥哥当成小猫小狗、或者是自己的布娃娃，恣意摆布罢了。”
“你、你胡乱说些什么！”红玉一番话就像踩中了桑落的尾巴，让她顿时色变，“兰生哥哥别听她的！那个坏女人也是想要拆散我们！”
“别说了小落......别说了......”一直沉默不语的人，轻轻摇头，推开桑落，“小落.......我现在心里很乱......”
他低头看着自己双手，十指慢慢握紧。笨拙地将长刀插入腰间的刀鞘，双手握住桑落肩膀：“小落......我......我从来没有杀过人......没有亲手杀过......这刀、这刀是他给我的.......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心里好乱......”
桑落忽然蹙眉，伸手捂了一下胸口，顿时紧张起来，握住方兰生放在她肩头的手：“兰生哥哥你别慌张！千万别慌张！这、这不是你的错是不是？你只是为了保护小落，其他人怎么样都没有关系的，千万别慌张！”
“我......我不知道......”他收回手，捂住额头，一身黑衣映衬的他更显肤色白皙，“小落......小落你让我静一静好吗？他......百里屠苏......木头......我.......他不会这么简单就死的......不会的......”
“怎么可能！流了这么多血怎么可能还活——”话说到一半，桑落倒吸一口冷气，勉强维持脸上笑容，“兰生哥哥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不善良，可不是你能够说了算的。”尹千觞将呆滞的长安提起来，一直掩饰在嬉皮笑脸和漫不经心下的冰冷和愤怒展露无疑，“死不死，也不是你能够说了算的。兰生是我们伙伴，再生气，我们也不会动他。但是，你不是。”
三人的背影在自窗中投入的阳光下拉的老长、老长。
“兰生哥哥......”被猛兽盯上般的毛骨悚然涌上桑落心头，不由往扶额少年身后躲了躲。
少年却在第一时间避开，沉默着蹲下身子，吃力地将倒在血泊里的人上半身抱在怀里，伸手抹去这人脸上的血迹。
然后眼泪就掉下来。
感觉不到准确意义上的悲伤，而眼泪控制不住掉下来。
他伸出手，聚起幽蓝光芒，抵在那人胸前伤口处。
流了这么多血......就活不下来吗？怎么可能.......这个人是不会死的。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坚信。
他吸了吸鼻子，转过脸对门口处的人道：“我们、我们回青玉坛，去找、去找少恭帮忙......他......百里屠苏他......会没有事的，对不对......”
杏眼被泪水模糊，依旧努力睁大。脸上异常平静，掩不住从内到外的脆弱。
红玉等人看的明白，要是再这样下去，这两个人，都会坏掉。
红玉走上前，俯视方兰生，淡淡道：“你要和我们一起吗？”
方兰生将眼中蓄满的泪水眨落，茫然地看看怀中人，看看红玉，看看桑落，最终回到怀中人身上。
“我......不知道......”
他低声回答着，而双手紧紧环着怀里的人，毫无疑问让人感觉只要将他们分开，他就会崩溃。
红玉若有所思，瞥了眼捂着胸口汗如雨下的苗疆女孩，似笑非笑地抚了抚鬓发：“小妹妹，看你捂着胸口的模样不是很好受呢，需不需要将你的兰生哥哥留下来照顾你？”
桑落咬着唇，看向红玉的猫儿眼里面有毫不掩饰的狠戾：“不用了.......小落没有事。兰生哥哥心善，担心以前朋友也没有什么的，小落身为兰生哥哥的爱人，自然支持他去看看。”
方兰生慢慢抬起头：“谢谢你能理解我，小落。”
但是那木然眼神和平板语气，与被下指令的傀儡无异。
“兰生哥哥不用向小落道谢的。小落可是兰生哥哥的爱人啊！”桑落的神情有着扭曲，转念不知想到什么，变得诡异且狰狞。
红玉自然将这收于眼内，不动声色地对襄铃，尹千觞以及长安招了招手：“既然如此，大家就来帮忙扶一下百里公子。猴儿那小身板可搀不稳。”
尹千觞同襄铃对视，知道红玉已经有所估量，不多说将方兰生和百里屠苏都扶起来，拾过地上长剑，径直往门外走。
长安原本魂不守舍，此刻亦清醒过来，开口道：“先回我家吧......他、他这样不宜移动......”
其实就算长安不说，尹千觞与红玉心下都不愿意将百里屠苏送到青玉坛。红玉是因为不信任欧阳少恭，尹千觞则是因为......那瓶从风晴雪包裹里发现的药。于是他们很快达成一致，决定往长安家去。
红玉待众人先行一步离去后，才慢慢踱着步子往门口走：“小妹妹，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的。不得不说，情蛊实在是样好东西，尽管凭借它得到的根本不是爱情。但很可惜，你这蛊，下错了对象。你招惹了你不该招惹的人。”
“就是下蛊让方兰生爱上你，你却不了解这个看上去温润的人内心是如何。以及，你永远不会知道百里屠苏，是个怎样的人。”
红玉嘴角的笑如同剑刃上的冷光一样森然：“复仇之后这么多年来，你是我第一个能令我动杀机的人。或许我该说一句恭喜。”
“自你做这件事的那瞬间，你的结局，就注定好了。”
红玉掀开门帘，大步走出屋门。瓷青色广袖拂开投入屋内的光，婀娜身姿被落下的门帘遮挡。离去前回头的眼神，涵括着什么......
桑落猛然想起，自方兰生说要同她在一起后，他们看她的眼神.....全部是这样。
像是.......
看死人......
154.
再一次回到长安家中，离开了一上午的长安的双亲都已归来。见长安为扶百里屠苏沾了满手的血，桑红曲几乎是从凳子上蹦起来，紧张地瞅着长安。
长安见状，眼神闪烁几下，开口：“爹，娘。我没有事，是他受伤了。娘，你赶紧给他看看吧？”
不得不说这屋子里还有一个，外面却又受伤了一个，真是叫人感叹这队伍人员命途多舛。
桑红曲也没有再提不得为外人疗伤之类的话，上前粗略观察被尹千觞以及长安架着的人伤口的位置，再用手指沾了沾半干涸状的血，摇头：“流出的血已渐渐变少，大概是快要流干了。正中心口，女娲娘娘在世才可能救活他。”
因为没有气力搀扶百里屠苏而站在旁边的方兰生闻言，险些坐倒在地。幸而红玉眼疾手快把人拉住。
“怎、怎么可能，屠苏哥哥才不会死呢！”话虽然这么说，襄铃眼睛却红透了。
红玉与尹千觞为难地对视一眼。莫非真的要将百里屠苏带回青玉坛？可百里屠苏现在的状态回青玉坛，欧阳少恭定然会察觉他是魔族......说不准为什么，两人都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而天墉城......更别提了。
“受伤的，可是长安所言那名留着长辫的少年？”长安爹忽然开口，透彻而无神的眼对着众人方向。
“是的，爹。”长安垂下头回答，片刻想起什么欣喜道，“爹你要用术帮我们吗？”
“长安！”一向表现的极宠爱儿子的桑红曲低叱，“胡说什么。你爹不能够用术你不是不知道。”
长安沉默下来，不像以往那般不服气地反驳。红玉等都清楚，长安怕是将桑落的话听进去，对桑红曲有所怀疑。只这是别人家私事，他们没有理由管。亦没剩余的精力。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
“红曲。无碍的。”长安爹摆摆手，抚了抚身上衣袍，扶着桌子站起身，“几位随我来罢。”
桑红曲张了张唇，终还是没有说什么，转过身往后院去了。
此刻方觉不甚多话，看上去温柔平和的长安爹是一家之主。
众人走入昨日下午方兰生休息的房间，生怕扯到伤口小心翼翼地将百里屠苏放到榻上，通通放轻放缓了呼吸，待长安爹说出些什么来。
而长安爹只微微笑了笑，走到床前伸出手来，将百里屠苏面上血迹拭去，鸦紫色魔纹随即清晰可现。
他的手在半空中滞住，再摸了摸少年胸口，好像真的能够看见少年模样似的微微一叹：“他.....他没有事。这样的伤势，不出三天就能痊愈。你们无需担心。”
红玉同尹千觞不单只没有放下心，更是警惕起来。即使他们明白百里屠苏这么模样，就是普通人也会心生疑惑。
“各位尽管放心。我并无恶意。”长安爹不将两人的戒备放在心上，正如他这个人的气势般，对什么都风轻云淡、宠辱不惊。
这样的心境气势，就是着了粗布麻衣，自言普通山野村夫，也是没有人信的。
这个人不简单。红玉与尹千觞心中都有这样的感觉。
“他、百里屠苏他真的没有事吗？”
长安爹的脸随着方兰生开口，转而面向他，似乎是在考虑如何回答静了片刻，道：“自然无事。不过若是可以，还是请留一个清静的空间给他。”
这话说的也没有错，毕竟病人总是需要安静空间疗伤。可是百里屠苏受了这么重的伤，流了这么多血，就这样不做治疗放任他在这里真的没有问题？众人闻言对视片刻，都下不定主意。
长安爹倒也不在意它人猜疑，拂袖走到方兰生身边：“小公子可愿与我一谈？”
方兰生原本就心神不定，何况百里屠苏还躺在榻上“生死不明”，哪里有跟别人交谈的兴致。但对上长安爹眼眸后，他心里的烦乱奇异地消退，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随着长安爹走出房间，走到后院。
后院中，桑红曲正双手交握，不安地来回踱步。见长安爹走进来，刚想上前与其对话，又见到后脚进来的方兰生，咬了咬唇，低下头快速从两人身旁走过，留下一句：“我去找长安。”
长安爹并未跟桑红曲说什么，点头过后，反是对方兰生道：“昨日向小公子提醒，要留神那孩子。”
“我......”方兰生垂下眼帘，抵住唇，身体有些颤抖，“不是的，他、百里屠苏他是因为......是我的错.....是我伤他......他不是坏人，也不是会是坏人......我、我相信他......”
长安爹怔了怔，明白过来方兰生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小公子，你想偏了。”
“那孩子身上戾气以及不详之气都很重，大抵因为他不是这人间之人的关系。然而一直有一股洌然正气凌驾于这些凶煞之上，这正气，源于他心里的执着。说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心底存在执念却没有因此疯魔的人。而他的执念，就在小公子你身上。”
“我让小公子留神这他，是担忧他若终有一日疯魔，只会是因为小公子你。能够真正伤到他的，也只有小公子你。不想今日......便见他伤成这幅模样。”
方兰生呆滞：“我、我以为你是叫我......叫我提防他......我不知道......他从来什么都不说......我以为......”
长安爹站于方兰生跟前，伸出手覆上其前额，轻轻揉了揉：“怀疑源于恐惧，恐惧源于不解。而你......最应该是懂得他的人才是。”
“我知道......我知道......可我真的不懂他......真的......”方兰生红了眼眶。
“真的不懂吗？”长安爹意味深长道，“一个人，纵使再擅长演戏，总有一些东西是伪装不来的。一个人，纵使变化再大，总有一些生来就具备的东西不会改变。”
“你不懂他，是因为不想懂他，是因为你害怕去懂他。你，对自己不自信。”
这男子的眼神仿佛可以透过他人眼眸看穿这个人。尽管，他是个瞎子。
“跟那孩子在一起，你很辛苦吧。的的确确他就像一把出鞘的剑，锋利夺目。尽管所有人都想要拥有它，但它却不可被任何人驾驭。任何人都不能。然而纵使再锋利不羁的剑，都想要一个适合它、独一无二的鞘。能够让它染血之后不闻人间喧嚣，得刹那安宁。”
“一个人不可能生来就沉默寡言。沉默寡言是因为没有人能够懂他，久而久之，便不想多说话。而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也不可能无缘无故对一个人与对他人不同。不同是因为......他在乎你。你是他心里那个人。”
方兰生对上长安爹眼眸，心中疑惑一点一点被这个人解开。
“你不该沉默小心，这不像原本的你。你应当是最明白不过。只要你问，他永远不会对你撒谎。”
话音刚落，那方房里却闹起来，不用凝神听去都能听见喊叫声以及杂乱的声音。
方兰生一惊，顾不得其他慌忙转身往房内跑，掀开布帘就见到百里屠苏一手扒着房间门框，一手扶着地面，半跪在地上，腰被泪眼汪汪的襄铃搂着，明显是要阻止他出房门。
那张苍白过分的脸上满满都是丢失了、寻不到自己珍贵东西的惊慌失措，只一眼，就令方兰生整颗心揪起来。
跟在房间里试图阻止百里屠苏而被扔倒在地的三人见到方兰生，狼狈地支起身，异口同声大喊：“兰生！”
不断挣扎要推开襄铃的人一下子安静下来，抬起头，眼里装满迷惘悲凉。触及方兰生后又极速涌出一些兴许这个世上没有人能够懂得情感。
“兰生......”
泪水从眼角溢出。他小心翼翼地呼唤，生怕惊动什么。
“......兰生。”
方兰生慢慢后退两步，身体晃了晃，险些跌倒在地。但他还是站稳了，咬着唇迈开步伐，走到百里屠苏面前，缓缓跪下，用几乎哭出来的腔调颤抖着问：“百里屠苏......你告诉我......你到底喜欢我哪里......你告诉我......”
方兰生与百里屠苏之间不到一臂距离，他很清楚地能够看到百里屠苏染血的面容温和下来，也是第一次有勇气直直注视百里屠苏双眸。那双透彻的眼里，清清楚楚倒映出他的模样。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随即是没有半秒犹豫脱口而出的话。
“百里屠苏在遇到方兰生之前，从未感觉活过。”
那语气，截铁斩钉。
方兰生终于笑了出来，虽然这笑比哭还难看几分，却依旧有人将他轻轻纳入怀中，紧紧抱住。宛若失而复得的珍宝。
他曾以为这个人就是木头，不会悲伤不会喜悦。
忘了，再逞强、再疯狂，也会伤。
156.
幽冷石室，石壁上挂着燃烧的火把，摇曳火光照亮滑腻青苔和枯黄藤蔓，以及四处装满毒蛇、蝎子、草药的笼子。
少女坐在放置满陶钵陶罐的石台上，不住晃动双脚，眼睛盯着站在石室正中央的男子，不满地撅起嘴：“爹爹~怎么样了嘛~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男子手捧装满墨绿色浓稠汁液陶碗，凝视脚下蛊阵，和善面庞终于卸下，露出他原本狠戾模样。
“哼，原先见他模样，心思单纯该是个好控制的才下的手。没有想到那几个人这么宝贝他，宁可折一个也不愿抛下他。”
男子说着，闭眼抬手，脚下蛊阵顿时散发出幽绿色光芒，石壁上的火把“扑哧”一声转化为紫蓝色，蓦然蹿高。
“丫头，你看清楚了没有，那扎辫子的少年的确重伤？”
桑落撇撇嘴，不依道：“爹~我亲自在心里下命令让兰生哥哥把刀刺入他心脏的！你不放心我，总该放心情蛊的作用吧？血都流了满地，就是那一刀没有正中心脏，流了这么多血绝对活不成的！”
桑落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脖子上的淤青：“那时候真是吓坏我了，他忽然就跑上来掐我脖子！要不是兰生哥哥及时进来，我就不能再见到爹爹了！那人真是讨厌！”
桑尾轻笑：“既然丫头讨厌他，等我们收拾掉那几个人，就将他的尸体弄出来，种上傀儡虫给你玩好不好？”
“爹爹最好了~”桑落拍着手笑道，“到时候，小落也要去掐他的脖子！”
“傻丫头，到了那时，就算你再砍他数百刀，他也不会有感觉，更别提掐脖子。”桑尾应着，双眼一眨不眨盯着蛊阵看。
墨绿色升腾的光芒中，数不清多少米粒大小的棕红色光点缓缓上升，到了半空中则扭曲成奇怪的符号，片刻碎裂。
桑落看了一会儿，觉得很是无趣，蔫蔫地拨弄一下身旁的陶钵：“爹爹，我们今晚就动手吗？可是兰生哥哥好像不听话呢......会不会对计划有影响？”
“影响是会有一些。当初我们的计划没有他，也早安排妥当。就是不知那几个外人会不会干涉我们的行动。意外意外，意料之外。思虑再深，也总有疏忽时候。”桑尾缓缓道，掐出个不明意义的手势。
光芒随即愈来愈向深黑色转化，桑尾面色也渐渐放松下来。
而就在此时，蛊阵中心暴起狂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炸开！桑落惊呼一声被掀落石台，而桑尾更是直接被气流吹起撞上身后石壁，火焰暴涨，刹那褪去怪异色泽，重回赤金！
“呜，好痛。”桑落从地上爬起身，捂着磕疼的额角抬眼看，室中哪里还有半点蛊阵的光芒？桑尾用汁液绘制成的蛊阵亦糊成一片，无法辨认。
分明是有股力量在干扰他的蛊术！这已经是第二次！
“爹？”桑落看傻了，在她看来，桑尾的蛊术虽然不比桑红曲，却也相差无几。可是如今接二连三的失败，不能不让她怀疑她们是不是招惹了不该惹的人。特别是，那辫子少年充满杀意的金眸还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
野兽的低吼声打断了桑落接下来想要说的话，黑豹从黑暗深处踱着优雅的步子走出，凑到桑尾身旁，轻轻用头拱了拱桑尾手掌。
桑尾脸色彻底阴沉下来，冷笑连连：“好。好极了！一群不知死活的人，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想我手下留情！”
桑尾看也不看先前在他手中，方才因为狂风而跌碎在地的陶碗，走到石台旁重新拿过一陶钵，递给桑落：“丫头，蛊阵的画法、药液配置以及蛊咒你都弄明白了吧？爹要去会一会那几个碍事的人，你用情蛊控制他到这里来。记住走密道，别让别人发现。”
桑落眨了眨猫儿眼，接过陶钵，重重点头：“爹爹放心，小落知道了。只是......要是兰生哥哥身边还有人阻止他怎么办？”
桑尾轻轻揉了揉桑落发顶，唇角上扬：“自然，会有人帮助我们。”
黑豹双眼在黑暗中发出荧荧绿光，可若有人认真看去能够发现，里面根本没有身为活物该有的神采。
... ...
竹帘晃动，女子脚踝上银镯轻响的同时，百里屠苏睁开双眼。
挣脱捆仙绳时消耗了大多数力量，直中要害的伤势更让他不得不关闭五感集中力量疗伤。故而导致如今反应迟缓不少，待耳中听到声响方才察觉有人靠近。
长发垂腰，身形纤细修长，着一身粉色明锦霞衣。
百里屠苏环抱着沉睡中的方兰生，见到来人后有些许讶然：“晴雪？”
风晴雪倚在门边，双手垂握着一人高的熔岩色长镰，似睁非睁的双眸望着地面，听到百里屠苏的声音后，慢慢抬起头。
百里屠苏金色瞳孔猛地收缩，当下推开怀里人，往床榻另外一旁扑去！
就在他翻身避开的那刻，风晴雪无神的眼锐利起来，屈膝跳起，手里巨镰扬起刃光直扑百里屠苏适才位置而去，镰刀就像切豆腐般将木床劈成两截！
一击落空，风晴雪干脆利落把镰刀拔出，弓腿转身掐诀一气呵成，寒月·断挟着冰霜朝百里屠苏扑去！
百里屠苏见状，就地侧身一滚，堪堪避开。但爬起身后皱着眉喘了口气，伸手捂住胸口。回头看，刃气擦着他衣角没入木墙，径直将墙壁破开。
糟糕，大意了。本以为此处并非危险之地，只需风晴雪一人即可解决可能发生的困难，却不想......桑家父女什么时候在风晴雪身上做了手脚，为何他从不曾注意到？害完方兰生不够，还要害风晴雪？区区两个人类竟然让他狼狈至此！不可饶恕！
不得百里屠苏多想，风晴雪继续执着镰刀向他舞来，不下百斤重的镰刀在她手中就跟纸片似的，随她念之所向大开大合或者诡异刁钻。
不得不说，这个队伍里的人，不论哪一个单独放出来，都会是绝对的人间杀器。
百里屠苏凝神捻诀，默念咒语，运起体内不多的灵力架起结界，摊手迎向风晴雪迎面而来的镰刃。
“铛！”
无色透明的结界与镰刀交击发出清脆响声，随后便是让人牙根发酸的摩擦声。风晴雪见再击不成，也不气馁，巨镰在如玉素手中仿佛开出了花，一记接着一击不知疲倦地击打在结界上！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若不是出了这么多事情，风晴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里用像现在般只能撑着结界防御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他的灵力也撑不了多久......现在只能期望红玉他们能够快速收拾掉桑家父女赶回来，否则时间一长......
百里屠苏将视线移到一旁，方兰生安静地闭着眼躺在地上，让他很是松了口气。
只要方兰生无碍，总会有办法。
他是不会输的。
百里屠苏长长吁出口气，伸出右手，神念一动，置于断裂床榻间的血色长剑便化身红光投入他手中。
尽管身体反应迟钝许多，拼着再次陷入昏迷，他还是有把握制住风晴雪......只是怕......若有人趁此时偷袭......
握剑的手一顿。
或许，他们的目的就是如此？！但眼下除了制住风晴雪，他别无选择！待灵力耗尽，他依旧不得不面对风晴雪的攻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该死，这样处处受制于人的情况他有多久没有遇到过了！
百里屠苏金眸暗下，握剑柄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就在他犹疑不定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吼：“让开！”
百里屠苏闻言，下意识解开结界，手中长剑贴着划来的镰刀侧面，勾住其纹饰般的凹槽将镰刀引到身旁墙面，同时长腿一勾，将风晴雪摔倒在地！同时一盆带着古怪刺鼻气味的浑浊液体尽数泼在风晴雪身上！随即风晴雪就躺在地上不断抽搐，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百里屠苏扭头看去，长安白了清秀面庞，手里捧着木盆，见风晴雪倒地后也瘫软下来。
“这是何物？”百里屠苏指着地上水迹问道。
长安咽了口口水，满是劫后余生道：“是菖蒲、蒜和雄黄熬成的药酒，对祛除普通的蛊很有效。”
但是这味道也太过难闻，风晴雪这件衣服也许不能再穿了，她醒来后定然很伤心，因为那是难得能与与襄铃白羽鲛纱配套的情侣衣裳。
百里屠苏定了定神，再次开口：“你方才一直都在？”
长安眼神闪烁数下，勉强扯了扯嘴角：“算、算是吧。”
接着迅速扯开话题：“你、你还好吗？你的同伴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只有你和她在这里？”
百里屠苏摇摇头：“他们有事，离开片刻，我不便行动，便与兰生留在此处，顺便照看晴雪，不料发生此事。”
“兰生？就是那个我们救回来的人？”长安眨了眨眼，伸手指，“他不是不在这里吗？”
“什——”百里屠苏被长安提醒才发现，原本方兰生躺着的位置，如今空无一人！
“该死！”百里屠苏狠狠一锤地面，金眸微眯，渐染暴戾，“该死！”
挣脱捆仙绳时消耗了大多数力量，直中要害的伤势更让他不得不关闭五感集中力量疗伤。故而导致如今反应迟缓不少，待耳中听到声响方才察觉有人靠近。
长发垂腰，身形纤细修长，着一身粉色明锦霞衣。
百里屠苏环抱着沉睡中的方兰生，见到来人后有些许讶然：“晴雪？”
风晴雪倚在门边，双手垂握着一人高的熔岩色长镰，似睁非睁的双眸望着地面，听到百里屠苏的声音后，慢慢抬起头。
百里屠苏金色瞳孔猛地收缩，当下推开怀里人，往床榻另外一旁扑去！
就在他翻身避开的那刻，风晴雪无神的眼锐利起来，屈膝跳起，手里巨镰扬起刃光直扑百里屠苏适才位置而去，镰刀就像切豆腐般将木床劈成两截！
一击落空，风晴雪干脆利落把镰刀拔出，弓腿转身掐诀一气呵成，寒月·断挟着冰霜朝百里屠苏扑去！
百里屠苏见状，就地侧身一滚，堪堪避开。但爬起身后皱着眉喘了口气，伸手捂住胸口。回头看，刃气擦着他衣角没入木墙，径直将墙壁破开。
糟糕，大意了。本以为此处并非危险之地，只需风晴雪一人即可解决可能发生的困难，却不想......桑家父女什么时候在风晴雪身上做了手脚，为何他从不曾注意到？害完方兰生不够，还要害风晴雪？区区两个人类竟然让他狼狈至此！不可饶恕！
不得百里屠苏多想，风晴雪继续执着镰刀向他舞来，不下百斤重的镰刀在她手中就跟纸片似的，随她念之所向大开大合或者诡异刁钻。
不得不说，这个队伍里的人，不论哪一个单独放出来，都会是绝对的人间杀器。
百里屠苏凝神捻诀，默念咒语，运起体内不多的灵力架起结界，摊手迎向风晴雪迎面而来的镰刃。
“铛！”
无色透明的结界与镰刀交击发出清脆响声，随后便是让人牙根发酸的摩擦声。风晴雪见再击不成，也不气馁，巨镰在如玉素手中仿佛开出了花，一记接着一击不知疲倦地击打在结界上！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若不是出了这么多事情，风晴雪根本不是他的对手，哪里用像现在般只能撑着结界防御毫无还手之力？！
而且......他的灵力也撑不了多久......现在只能期望红玉他们能够快速收拾掉桑家父女赶回来，否则时间一长......
百里屠苏将视线移到一旁，方兰生安静地闭着眼躺在地上，让他很是松了口气。
只要方兰生无碍，总会有办法。
他是不会输的。
百里屠苏长长吁出口气，伸出右手，神念一动，置于断裂床榻间的血色长剑便化身红光投入他手中。
尽管身体反应迟钝许多，拼着再次陷入昏迷，他还是有把握制住风晴雪......只是怕......若有人趁此时偷袭......
握剑的手一顿。
或许，他们的目的就是如此？！但眼下除了制住风晴雪，他别无选择！待灵力耗尽，他依旧不得不面对风晴雪的攻击，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该死，这样处处受制于人的情况他有多久没有遇到过了！
百里屠苏金眸暗下，握剑柄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
就在他犹疑不定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一声大吼：“让开！”
百里屠苏闻言，下意识解开结界，手中长剑贴着划来的镰刀侧面，勾住其纹饰般的凹槽将镰刀引到身旁墙面，同时长腿一勾，将风晴雪摔倒在地！同时一盆带着古怪刺鼻气味的浑浊液体尽数泼在风晴雪身上！随即风晴雪就躺在地上不断抽搐，好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百里屠苏扭头看去，长安白了清秀面庞，手里捧着木盆，见风晴雪倒地后也瘫软下来。
“这是何物？”百里屠苏指着地上水迹问道。
长安咽了口口水，满是劫后余生道：“是菖蒲、蒜和雄黄熬成的药酒，对祛除普通的蛊很有效。”
但是这味道也太过难闻，风晴雪这件衣服也许不能再穿了，她醒来后定然很伤心，因为那是难得能与与襄铃白羽鲛纱配套的情侣衣裳。
百里屠苏定了定神，再次开口：“你方才一直都在？”
长安眼神闪烁数下，勉强扯了扯嘴角：“算、算是吧。”
接着迅速扯开话题：“你、你还好吗？你的同伴都到哪里去了？怎么只有你和她在这里？”
百里屠苏摇摇头：“他们有事，离开片刻，我不便行动，便与兰生留在此处，顺便照看晴雪，不料发生此事。”
“兰生？就是那个我们救回来的人？”长安眨了眨眼，伸手指，“他不是不在这里吗？”
“什——”百里屠苏被长安提醒才发现，原本方兰生躺着的位置，如今空无一人！
“该死！”百里屠苏狠狠一锤地面，金眸微眯，渐染暴戾，“该死！”
157.
长安被百里屠苏忽然发出的怒吼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那、那现在怎么办？”
百里屠苏眼底情绪变幻数次，最终回归虚无。他站起身挽起袖子将风晴雪抱回她原本呆的房间，再回身将血色长剑提上，往门外走去。
“等、等等！你的伤还没有好呢！”长安见状忙跟上去，伸手拉住百里屠苏衣摆，“别去啊，等你的同伴回来再说不好吗？虽然我不懂我爹是什么意思，也、也很惊奇受了这样一刀的你、你竟然没有大碍......可既然你受伤了就别去了啊！免得人没有找到，你自己反而出了事！”
百里屠苏没有甩开长安的手，仅仅回头看着他，一字一顿：“他比我的性命，要重要的多。他若安好，我必安好。他若出事，我定活不了。”
长安在百里屠苏的注视下，不由倒退一步，抓着他衣摆的手指指骨泛白，眼里满是迷惑不安：“你......我跟你、我跟你一起去！怎、怎么说我也会一点剑术......也许能够帮得上你的忙.....”
“......”百里屠苏没有拒绝。尽管他基本丧失战斗能力，却还轮不到指望长安帮忙。他只是有点疑惑：“你......为何要助我？我与你相识不过数日，更谈不上有何交情。”
长安用空着的另一只手摸了摸后脑勺，腼腆笑笑：“这个，我也说不上来......大概是一开始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格外亲切吧.......”
百里屠苏这辈子首次被人以“亲切”形容，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得拂袖迈步，片刻顿了顿：“纵使明知前路危险，也要去？”
长安摆手：“当然！放心吧，百里哥，我乖乖跟在你身后，绝对不惹麻烦！你需要我帮忙说一声就好了！”
“......你唤我什么？”
“百、百里哥啊？你不是比我大吗......还是......不可以这样叫？”长安紧随百里屠苏脚步，抬头瞅百里屠苏的眼神同阿翔有八成相似。
是了，阿翔。百里屠苏不免有些庆幸将海东青派出去为红玉等人勘察，如此一来他只要呼唤阿翔便可寻找到同伴与他们汇合。否则......
百里屠苏握紧手中血色长剑。
否则纵然焚寂再强再锋利，他也没有绝对把握应对树林中可能出现的各种野兽。他如今的情况，表面看上去没有大碍，实则身体早已迟钝且真元魔力耗尽。
而这一切的一切起于桑氏父女。
“百里哥？”长安见百里屠苏神色表情阴沉下来，以为他是不愿意自己这样叫他，改口道，“你、你不愿意那就算了......”
百里屠苏一顿，扫了长安一眼：“随意。”
接着便走出门去，深深吸了口气，追逐方兰生留下的气息而去。
长安喜笑颜开，匆忙跟上：“等等我，百里哥！”
然而他的身体比他自己能够想象的还要虚弱，不过走入树林数分钟不到，他就不得不扶着身旁树干，皱了一双剑眉不住喘息。
长安在旁边急的团团转，但是他又没有办法为百里屠苏做什么，左右看去，见旁树上枝桠正茂，几步走过爬上去掰了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然后跑回百里屠苏身边：“百里哥，你用这个吧！”
百里屠苏看过去，惨白的唇微抵，眼神闪烁数下，终于还是接过那根极不符合他向来强悍形象的树枝，且将拇指与食指合拢，吹响他与海东青之间联系的哨声。
“吁——吁——”
略尖锐的哨声在林中回荡，各处都传来回声，确保至少五百里外可以听清。
百里屠苏虽不知红玉等身在何处，但至少方兰生与他们的气息都在这个方向。说不定，方兰生与他们已经遇上......当然，若方兰生被控制，指不定敌人就有办法让他避开红玉等人......
百里屠苏摇摇头压制住情绪的波动。凡事只要涉及方兰生，他就无法静下心。上次在祖洲幻境中也是，感觉到方兰生可能陷入危机，便奋不顾身魂魄离体前去营救......
大抵，方兰生便是他百里屠苏跨不过去的劫。
百里屠苏苦笑一下。
却甘之若饴。
158.
如果百里屠苏一行人在现场，他们定然会发现此刻方兰生与长发女子走在树林中，纵使路过林中野兽，它们也全都对这两人视若无睹！
他们走的不是来时候众人走的大路，而是某条鲜少人知的小道。在兜转过不少山脚树林后，道路逐渐朝上且越显偏僻，最终拨开藤蔓花枝遍挂的草丛，走入幽暗山洞。
山洞里每隔十步就有一只火把，与道两旁，关着拳头大小通体幽紫的蝎子、或关着小臂粗细三角毒蛇的铁笼堆得整整齐齐，洞外荒芜全然不同。
短发少女蹦蹦跳跳从洞穴深处跑出，见长发女子，便亲密地扑上前拉住女子手臂甜甜道：“红曲姨红曲姨，你终于来了~小落等你好久了~兰生哥哥呢？”
桑红曲侧身让出身后少年，淡淡扫了桑落一眼。如今的她甚至不想跟面前似乎天真无邪的少女虚与委蛇，不着痕迹的地将手抽出来：“他，我已经带来了，你父亲呢？”
桑落全然不在意桑红曲的动作，或许......她根本感觉不到桑红曲的疏离，依旧甜甜笑道：“爹到外面收拾碍事的人去了~没关系的，就是只有小落一个人也能办好整件事情的。”
“是就最好。别忘记你们答应我的事情。”桑红曲沉下脸，眼眸在黑夜里像野兽一样闪着荧光，“否则，我既然能够助你们成功，也可以让你们功亏一篑。”
“好啦~红曲姨的事情当然是最最重要的啦~”桑落拍着胸脯保证，“小落一定会提醒爹爹的！红曲姨放心好了！”
说着桑落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耳旁发丝，问道：“其实......红曲姨，小落一直弄不明白，红曲姨蛊术这么厉害，小落会的情蛊和爹爹会的傀儡蛊、迷魂蛊，都受过红曲姨你的指点......那为什么红曲姨.....不自己做族长，而是借我们的力量呢？”
桑红曲微微一怔，而后置于身侧的手慢慢握紧：“我......答应过他，不再用害人的蛊术......而且，我已经没有这么大的力量去控制这么多野兽。”
桑落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咬了咬唇，再问：“那......红曲姨知不知道为什么......爹爹会这么想做族长？每次小落问爹爹，爹爹都不回答......是不是......但小落有感觉，这是不是和娘有关？”
桑红曲轻哼一声，眼眸染上不屑：“当初桑雨枝，也就是你娘，不知道从哪里学来下情蛊的办法，竟然对村里人下蛊，怎么可能不被发现？最后就被烧死了。你爹也是个傻的，明明桑雨枝已经变了心爱上别人还下蛊，他却偏要吊在一棵树上。他卯足了劲要当族长，不过是想要报复当年赞成烧死桑雨枝的人罢了。”
“原来是这样......”桑落眨眨眼，听到关于她娘的消息，却是没有多大感触。因她从小被桑尾带大，对“娘”这个词语没有直观感受。
桑红曲脸上带了不耐烦，随意摆手，转身道：“我不宜在这里呆太久。你们好自为之。”
“好的~红曲姨慢走~”桑落抬手用力挥舞，仿佛“好自为之”是怎样温柔的词。待桑红曲走出洞穴后，她才走到方兰生身边挽着他的手臂：“兰生哥哥，我们也进去吧~小落需要兰生哥哥的帮忙呢~”
她们都没有发现，在她们开始对话的时候，方兰生放在腰间刀鞘旁的手微微动了一下。
桑落牵着方兰生往洞穴里面走去，很快就看到一方干净空地。先前失败的蛊阵已经被她收拾擦拭干净，陶钵上放着野猪鬃毛制成的木柄刷子，陶钵中鸦绿色液体透出不详气息。
桑落将方兰生带到空地中央，然后拿起刷子以及陶钵，从方兰生脚下开始，一点一点将铭记于心的蛊阵绘制出来。
石台上，碾磨用的石锅四处还可见没有彻底碾碎的不知名甲壳，妖艳欲滴的花瓣花藤，碎裂的骨骼等等。
一圈套一圈，繁复的字符形状扭曲，让人若是凝神看久了，便觉得它们化为道道锁链将你牢牢捆绑住，所有字符通通活了过来，伸出利爪张开獠牙冲你扑来。而你，无从躲避！
桑落白皙圆润的小脸慢慢渗出透明汗珠，却也顾不得擦拭。放轻放浅呼吸，直到蛊阵最后一个圆圈连接起来，才松了口气。
159.
桑红曲走出洞穴，伸出手挡住有些许刺眼的阳光。又是一天将近黎明时分，东边天空染上蔚蓝色彩，藤蔓枝叶的倒影落在桑红曲脸上，映衬她唇角的笑容更加特别诡异。然而当她将手放下来，却惊觉不远处站着身形高瘦的男子，因为没有焦距反而显得深邃的黑眸静静对准她。
“松、松缪......”桑红曲脸色“唰”一下全白，“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松缪闻言，慢步上前：“那么，红曲认为我该在哪里？”
桑红曲抿了抿紫黑色的唇，双手抓着衣裙：“你、你都知道？”
“知道什么？又不知道什么？”松缪抬手，为桑红曲拂去落在发顶的枯叶，看似认真，又似乎漫不经心，“红曲是问，我是否知道你与桑尾约定，以我和长安入族谱、冠‘桑’姓的代价，助他登上族长之位？还是问我是否知道你用迷魂蛊控制了屋子里的小姑娘，和那个小公子？”
“你......你果然知道了......”桑红曲垂下眼，十指纠缠在一起，“我......对不起......明明答应过你不再用蛊术可是......”
“红曲不必道歉。说到底，你都是为了我和长安。我没有理由、也没有立场责怪你。”松缪轻声道，“你要助桑尾做族长，我不介意。你不应当做的是将那几个孩子牵扯进来。”
“我......我不知道桑尾会打他们的主意。之前我也提醒过他们，是他们不愿意走......”
松缪摇摇头：“不论如何......不该涉及他......和他们......唉......”
松缪这声叹息，令桑红曲整个人都绷紧了，近乎恳求地抓着松缪袖摆：“松缪，你别这样......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全部都改！你别叹气别难过好不好？真的！你看，你不喜欢我喜怒无常，我就努力学着变得温柔娴淑。你不喜欢我救一人杀一人的规定，我二话不说费去。你不喜欢我养蛊下毒，我连蛊王都丢掉了！可是、可是我就是受不了他们看你的眼神.......他们凭什么排斥你凭什么轻视你凭什么不将你列入族谱！每当这个时候我就恨不得给他们下迷魂蛊让他们全部都——”
“红曲......”松缪垂下眼，阻止她接下来的话，“我知道。你为我付出的，我都知道。这也是我不离开你的原因。”
桑红曲紧紧抓着手中袖摆，咬着唇：“可是......你还是不会爱上我......我知道......从我对你下蛊那一刻开始，我们就没有可能了.......”
“......”松缪闭了闭眼，转过身，“走吧。我是跟在那长辫少年与长安身后过来的，寻你的路上我似乎听见桑尾路过的声音。”
“长安......他又跟着那个少年跑了出来？”桑红曲略微平静了一下情绪，听到关于长安的消息后不由皱了皱眉，“等等，之前桑落提到，桑尾去解决碍事的人.....而长安和他们一队的话......糟糕！桑尾那家伙，不会连长安也——！！”
“糟糕！桑落的仪式不久也要完成了，我们必须马上赶过去！”
桑红曲猜的一点没有错。在树林的另一处，土崖之上高站着一人低头俯视下方。
五人中，红玉、襄铃、尹千觞呈三角保护状围着中心的百里屠苏和长安，手持武器警惕地看着将他们重重包围，将近二、三十只各类猛兽。
大战看似一触即发。
长安可以说至今才看清楚相处了十几年之人的真面目，震惊而难过：“桑尾叔，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百里哥他们根本没有做什么坏事，你为什么要对付他们，还要对百里哥的同伴下蛊？”
桑尾挥挥袖：“长安，我和桑红曲有约定，只要你过来，我不会伤害你。”
听到自己娘亲名字，长安的表情没有不敢置信，甚至带着早有所料：“果然，娘她......也有参与其中......当时桑落说关于情蛊的事情，我就有这个猜想了......下午时候又、又看到她站在百里哥昏睡的同伴床前做了什么......爹他也......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难道真的跟我想的那样，是为了争那个什么族长的位置吗？”
提到族长之位，桑尾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没错、没错。你不知道当上族长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我将拥有权力，意味着我可以那些曾经迫害过无辜人——我妻子桑雨枝的人全部杀死！长安你还小，你没有经历过这样的痛苦，你是不会懂得的！”
160.
“桑尾！你这个家伙竟然敢对长安动手！”桑红曲走上前，首先二话不说指着桑尾，冷下脸，“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你敢背信弃义，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桑尾脸色不可谓不难看，加以断臂传来的疼痛，更是宛若地狱恶鬼：“桑红曲，你不过凭着擅长蛊术而已！现在蛊阵已完成，整座树林的野兽都在我的控制下，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喂喂喂，别把话说的这么满啊~”尹千觞把重剑往地上一杵，笑容满面，看着桑尾的眼光就像看跳梁小丑，“感情你还真的以为咱们没有办法对付你吗？是该夸你太天真，还是说你太幼稚？”
在风暴停后迅速走到百里屠苏身旁的两个女子也是冷笑连连：“如果不是还要追问兰生的下落，解决你不过片刻的事情罢了！”
襄铃以扇柄遥指桑尾，小脸透出寒霜：“现在，立刻说出兰生在哪里！不然就别怪襄铃用狐媚术逼你说出来了！”
“你们——！！”桑尾恨得咬牙切齿，心里焦急桑落为什么还没有启动蛊阵，而这个时候又不可能回洞穴中，只能狠下心来不断催动林中其他野兽体内的蛊，誓要将这几个得知他行动、以及伤他的家伙除去！
松缪走到几人身边，对场中紧张局势视若无睹，向警惕的红玉等人摆了摆手，道：“先前说过他不宜动武，为何不留下一人照看他？罢了，让我看看他伤势。”
红玉不明所以，本想拒绝，百里屠苏却抬手制止她，看着松缪双眼皱了皱眉，任其将手覆上他脸颊，拭去血迹。而后松缪将手放在他伤口处，默念法诀，深蓝色光芒覆盖其手掌。
由此可看出，松缪与方兰生同是水木双系，但松缪因年龄缘故，修为比方兰生高上不少。至少方兰生暂时做不到让灵力聚而不散、集中到一点。
“因为这些事情连累你们，很抱歉。还要感谢你保护长安。”松缪缓声道。他似乎永远这么不紧不慢......除去不久前一声叱喝。
“不必。理应如此。”百里屠苏低声回答。
松缪顿了顿，迟疑片刻：“你大可不必这般心焦，那小公子绝不是轻易服输之人。你应当更相信他多一些。”
“......我知道。”百里屠苏垂下眼眸，“只是.......我没有办法不担心他......”
红玉疑惑地看看两人，若有所思转过身，重新提起双剑：“大家小心，它们又来了！”
桑红曲闻言，瞥了一眼从各处赶来围上来的野兽，冷笑：“桑尾，别忘了是谁教会你用这迷魂蛊的，现在你用它来对付我，不觉得相当可笑吗？”
尹千觞无奈提起重剑，叹气：“唉，真麻烦。上面那个家伙，你就不能告诉我们咱们家小公子在哪里吗？说白了，干脆的解开那劳什子蛊，将我们家小公子还给我们，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随便你想要成为族长还是做森林之王还是统治世界，都跟我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唉，就因为你弄得我中午饭都没有吃成，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啊~这饿得慌哟~”
“哎？”长安大惊，“大叔，我们不是来阻止他危害村子的吗！”
尹千觞摸着鼻子嘿嘿笑：“长安小哥想太多，咱们是来找同伴的。至于什么拯救村子，你仔细想想，就算让他当上村长你也没有什么坏处是不是？看你娘的气势，就是这家伙当上村长，也还是比不上你娘哎~”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长安抓狂，“他、他这样会伤害到很多无辜的人啊我们必须要制止他啊！”
“就是就是！”襄铃挥着拳头气鼓鼓道，“襄铃看他不高兴很久了，襄铃要好好教训教训他，用兰生的话说就是......嗯，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松缪抬手示意长安安静，然后对桑红曲说：“红曲。阻止他。”
桑红曲听松缪如此说，立刻从袖中掏出一通体紫色的玉质口笛抵在唇间。
从众人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看到桑红曲做出吹玉笛的动作，然而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四周围上来的野兽们都一个接一个停止了前进脚步。
桑尾脸上惊愕表情一闪而过，随后是暴怒：“桑红曲！我就说、我就说以你的性格，怎么会这么放心指导我们蛊术，原来是因为有这个东西！”
“桑尾！你这个家伙竟然敢对长安动手！”桑红曲走上前，首先二话不说指着桑尾，冷下脸，“别忘记你答应过我什么！你敢背信弃义，我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桑尾脸色不可谓不难看，加以断臂传来的疼痛，更是宛若地狱恶鬼：“桑红曲，你不过凭着擅长蛊术而已！现在蛊阵已完成，整座树林的野兽都在我的控制下，我已经不需要你了！”
“喂喂喂，别把话说的这么满啊~”尹千觞把重剑往地上一杵，笑容满面，看着桑尾的眼光就像看跳梁小丑，“感情你还真的以为咱们没有办法对付你吗？是该夸你太天真，还是说你太幼稚？”
在风暴停后迅速走到百里屠苏身旁的两个女子也是冷笑连连：“如果不是还要追问兰生的下落，解决你不过片刻的事情罢了！”
襄铃以扇柄遥指桑尾，小脸透出寒霜：“现在，立刻说出兰生在哪里！不然就别怪襄铃用狐媚术逼你说出来了！”
“你们——！！”桑尾恨得咬牙切齿，心里焦急桑落为什么还没有启动蛊阵，而这个时候又不可能回洞穴中，只能狠下心来不断催动林中其他野兽体内的蛊，誓要将这几个得知他行动、以及伤他的家伙除去！
松缪走到几人身边，对场中紧张局势视若无睹，向警惕的红玉等人摆了摆手，道：“先前说过他不宜动武，为何不留下一人照看他？罢了，让我看看他伤势。”
红玉不明所以，本想拒绝，百里屠苏却抬手制止她，看着松缪双眼皱了皱眉，任其将手覆上他脸颊，拭去血迹。而后松缪将手放在他伤口处，默念法诀，深蓝色光芒覆盖其手掌。
由此可看出，松缪与方兰生同是水木双系，但松缪因年龄缘故，修为比方兰生高上不少。至少方兰生暂时做不到让灵力聚而不散、集中到一点。
“因为这些事情连累你们，很抱歉。还要感谢你保护长安。”松缪缓声道。他似乎永远这么不紧不慢......除去不久前一声叱喝。
“不必。理应如此。”百里屠苏低声回答。
松缪顿了顿，迟疑片刻：“你大可不必这般心焦，那小公子绝不是轻易服输之人。你应当更相信他多一些。”
“......我知道。”百里屠苏垂下眼眸，“只是.......我没有办法不担心他......”
红玉疑惑地看看两人，若有所思转过身，重新提起双剑：“大家小心，它们又来了！”
桑红曲闻言，瞥了一眼从各处赶来围上来的野兽，冷笑：“桑尾，别忘了是谁教会你用这迷魂蛊的，现在你用它来对付我，不觉得相当可笑吗？”
尹千觞无奈提起重剑，叹气：“唉，真麻烦。上面那个家伙，你就不能告诉我们咱们家小公子在哪里吗？说白了，干脆的解开那劳什子蛊，将我们家小公子还给我们，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随便你想要成为族长还是做森林之王还是统治世界，都跟我们没有半个铜板的关系。唉，就因为你弄得我中午饭都没有吃成，俗话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啊~这饿得慌哟~”
“哎？”长安大惊，“大叔，我们不是来阻止他危害村子的吗！”
尹千觞摸着鼻子嘿嘿笑：“长安小哥想太多，咱们是来找同伴的。至于什么拯救村子，你仔细想想，就算让他当上村长你也没有什么坏处是不是？看你娘的气势，就是这家伙当上村长，也还是比不上你娘哎~”
“话不是这样说的吧！”长安抓狂，“他、他这样会伤害到很多无辜的人啊我们必须要制止他啊！”
“就是就是！”襄铃挥着拳头气鼓鼓道，“襄铃看他不高兴很久了，襄铃要好好教训教训他，用兰生的话说就是......嗯，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松缪抬手示意长安安静，然后对桑红曲说：“红曲。阻止他。”
桑红曲听松缪如此说，立刻从袖中掏出一通体紫色的玉质口笛抵在唇间。
从众人的角度，可以很清楚看到桑红曲做出吹玉笛的动作，然而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四周围上来的野兽们都一个接一个停止了前进脚步。
桑尾脸上惊愕表情一闪而过，随后是暴怒：“桑红曲！我就说、我就说以你的性格，怎么会这么放心指导我们蛊术，原来是因为有这个东西！”
163.
说到这后山的山泉，方兰生是知道的。先前桑落曾经带他到那里去过......撇开黑历史不提，倒也是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往村口反方向走，两刻钟左右就可以看到清澈泉水流淌而下，汇聚成不小的水潭。
“这下面是平常村里人浆洗的地方，上面才是可以洗浴的泉水。从这里看上去可以很明显看到山腰有个湖，听闻是天外来石砸出来的。泉水的源头在山顶上，恰好流经落在山腰那块飞石，被分成两片蓄成湖，再流下来。”方兰生侃侃而谈，换来襄铃怪异的眼神。
“兰生很清楚呢。”襄铃的语气不满，“也是呢，不知道是谁忽然发了通脾气，弄得我们心惊胆战的。屠苏哥哥还为了某人的一句‘站在那里不许动’在门口站了整整一夜，结果寻迹找过去，担心的人倒和别人游山玩水去了——”
百里屠苏抬手制止襄铃继续说下去：“襄铃，事情既已过去，便莫再提了。”
襄铃撅嘴跺脚：“红玉姐姐说的没有错，屠苏哥哥就是太宠兰生！可是很多东西不说的话，别人根本就不会明白啊！屠苏哥哥不说，那襄铃来替屠苏哥哥说。”
这话倒是与方兰生曾说过的一模一样，百里屠苏缓缓摇头：“毕竟是我有错在前，不可全怪兰生。”
他低下头，正好对上方兰生难过愧疚的眼，温声道：“事情的过程并不重要，不论多苦、多难熬，我都可以支撑过去。只要结果是好的，你还在我身边，这就足够了。”
百里屠苏不是不会说情话，他说的情话，全部朴实而情真意切。令有幸看到木头开花的人都感觉自己产生了幻听的错觉。
“木头脸......”
“兰生不必多说，我都明白。”百里屠苏摆了摆手，抬眸看前方岔道，“我们要往何处走？”
“啊，都、都可以。”方兰生掩饰住自己神情，抓着百里屠苏的手却泛凉，显露出他的真实心情。
“既然屠苏哥哥都这么说了......”襄铃拨弄了一下胸前辫子，双肩因为叹气儿垂下，再道，“兰生对不起......我知道我的语气可能不太好，可是如果让我再选一次，我还是会对你这样说。”
襄铃抬起头：“那个时候、兰生你中蛊的那个时候，屠苏哥哥简直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让襄铃觉得好可怕好可怕......襄铃知道那个是屠苏哥哥，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襄铃不知道红玉姐姐他们有没有这种感觉......襄铃看着兰生你把刀......的时候，襄铃可以很清楚感受到屠苏哥哥那种感情......襄铃说不来，就好像、好像......”
襄铃最终还是没有把形容说出口，左右摆头：“襄铃不想、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屠苏哥哥。襄铃害怕......”
百里屠苏微敛金眸：“抱歉，吓到襄铃。”
“屠苏哥哥不用向襄铃道歉，襄铃不怪屠苏哥哥。”襄铃笑了笑，不再就这个话题多说，转而对因为一直昏睡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风晴雪道：“呆瓜，我们走这边吧！”
两人在方兰生迷惘而别有思量的目光中走远，方兰生犹豫了下，才扭头问百里屠苏：“木头脸......襄铃说的是......”
百里屠苏顿了顿，没有回答，拉着方兰生继续前行。
铺了石块的小道相比起他们曾走过、仅凭手中刀剑劈砍出来没有道路的道路要好走许多。百里屠苏习惯地让方兰生走在他身前，但因脚步沉重，他走的要比往日慢上许多。方兰生走着走着发现人不见了，回头一看，便见的百里屠苏一步一步，谨慎而认真，合着山间美景，是别有道不明的禅韵。
方兰生几度张口，又几度闭上。静待百里屠苏走到跟前，目光掠过这人过分苍白的唇、过分纤长的睫，停在他额上被阳光折射出细碎光芒的汗珠，一时间鼻子有些发酸。
方兰生伸手替百里屠苏抹去额上汗珠，张臂环住他颈项，将自己的脸埋在其肩上：“其实我知道......被下蛊的时候，我很清醒。”
“你说：‘若你要杀我......我百里屠苏就站在这里。绝不还手’。你说：‘百里屠苏在遇到方兰生之前，从未感觉活过’。一字不漏，我全部记得清清楚楚。”方兰生在百里屠苏耳边轻声道，努力不让眼眶里的泪珠掉下来，“可是我不想承认......不想承认我做过这样的事情......不想承认我竟然想过伤害你......都是因为我不坚定和软弱......”
165.
转眼就是黄昏，尹千觞叼了根青嫩长草、双手垫在脑后，屈起一膝坐在长安家门口，半睁非睁的眸看似困倦没有焦距，实则一直都盯着一个方向。忽闻头上海东青长鸣，即刻将手放在腹部，哀叹道：“肚子啊肚子，你就别叫了。再忍一忍、忍一忍。反正饿不死就好了呗~唉，算咱们哥两命苦哟~”
“咻”的一块石子飞来，不轻不重打在尹千觞立起的腿上，尹千觞却立刻捂住被打到的地方，做出一副“我中了暗器要死了”的痛苦表情，大呼：“哎哟偷袭啦谋杀啦！”
然后飞快躲过另一块足有拳头大小的石块，心有余悸对迎面走来的人儿道：“我说方小公子你也忒狠了，这么大块石头砸过来，不死也得半残啊~”
“少说废话，你不是躲开了吗？”方兰生轻哼一声，“快点起来，地上这么脏，就不怕滚的满身泥？”
“嘿嘿嘿，这不是等你们回来吗。”尹千觞爬起身，恰四人走近，见他们打扮不由眼前一亮。
襄铃一身浣星纱，同风晴雪一身玄锦玉衣站在一块儿，不比明锦霞衣和白羽鲛纱的效果差。百里屠苏则是换回了改作长袖的南疆玄衣，平绣织绣立体绣、昏针铺针滚针，在玄色布料上用黑色丝线究竟变换了多少次才勾勒出的麒麟，以及它如何在霞光照耀下栩栩如生不提。只方兰生身上衣服竟然也是南疆玄衣，不过把方便行动的窄袖改成广口袖，以及里面加了件打底的衣裳。
书生将习惯性用发带束起的发扎成马尾，加以腰间别着的刀，让人恍觉那个一身书卷气的少年其实已经跟随他们行走江湖大半年，褪去太多太多的青涩。
“唷~猴儿这打扮，倒是同百里公子分外的般配呢。”红玉半掩着唇，眼中满是欣慰笑意，嘴里始终不忘调笑。
“本来就是。”方兰生把手臂一抱，把头一扭，那个得意的小模样瞬间将刚才营造出的稳重气场打回原形。片刻对众人摆手：“好了好了，知道你们都饿了，本少爷这就给你们做饭去。木头脸过来给我打下手，你们就等着吧！”
说着，牵着百里屠苏的手，也不知道是带着哪门子的趾高气昂和得意洋洋，往屋里去了。惹得红玉以及尹千觞忍俊不禁相视一笑。
走进屋内，就见桑红曲温声细语同坐在凳上的松缪说着什么，看到两人便收了声，也不尴尬地对他们点头：“两位，厨房就在后院，要用什么随意拿。”
“麻烦你们了，借用完后我们会收拾好的。”方兰生也不在意他们说的是什么，毕竟大家只是萍水相逢，顶多算有点不算过节的过节，人家要是对你掏心掏肺那才有鬼。
往后院去，方兰生毫不客气地指使百里屠苏逮了一只圈养在院中的鸡，让那双“一舞剑器动四方”的手给他割鸡脖子放血生火——当然到底还是不舍得让这人再干其它什么粗活脏活累活，放血生火过后就全数接过来。就算百里屠苏想要插手也不允许，直把人推到门外不给进去。
这也算是......别样的宠溺吧？百里屠苏无奈而好笑地站在门外，看方兰生熟练操作简陋的厨具。
此时夕阳落入院中水井，沉静水面映出毫不华丽的木屋，临夜微凉的冷风惊起波澜，掩不住厨房内传出来的饭香热气，屋外伙伴嬉戏打闹的笑声传入。如此简单，却叫人心生震撼。
大概他一直追寻的，不过是这样和爱人、和伙伴一起，简简单单的生活。如此才可道一句不枉此生。
“百里哥？”
百里屠苏循声转身，见长安站在院中枯了一半的梨树下，双眸亮晶晶地瞅他。
“百里哥。”长安又唤了声，犹豫一下，迈步朝百里屠苏走去，眼睛扫过厨房里忙碌的人，站定在百里屠苏面前，仰头看这个比他一个头多的人。
百里屠苏垂眸，可以从这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少年脸上看到犹疑不定以及决然，心下便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百里哥......你们......是不是明天就要走了？”
“......是。尚有任务在身。”
“哦，这、这样......那么......你们可不可以带上我一起走？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就是呆着村子里也没有意思，想和你们出去走走看看......”
“......你爹娘同意吗。”
“他们......”提到桑红曲和松缪，长安双肩垂下，“他们不会同意的......从小就是这样，我要是去远一点的地方，他们就总觉得我会走丢不见......但是我就是不想留在这里......每日这样无所作为......我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
百里屠苏缓缓眨了眨眼，不知道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有些沉：“这些话，你大可与你爹娘说。我们之行并非为观光游玩，所去之地每处皆是险境。纵使你爹娘同意，我亦不会允许。”
“百里哥......可是——”
百里屠苏抬手制止长安说出接下来的话：“你能在此已属不易，珍惜眼前，勿再作它想。莫待到往后一日惊觉自己所为极为可笑，却再无后路可退。”
长安瘪了瘪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百里屠苏的年纪与他相似，用长辈语气同他说话却没有半点违和感，也令他心中生不起半点不满不服，竟然比松缪的话还要管用。故而只能垂头丧气往屋里去了。
而长安走后没有多久，松缪也出到院中，径直朝百里屠苏走来，准确地在他面前三步开外停住，问道：“长安，他可是想要你带他出去？”
百里屠苏点点头，后觉这人看不见，方开口道：“我没有同意。”
“嗯......”松缪低低应了声，沉默片刻又道，“你......明日便离开，是吗。”
“是。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亦不便多留。”
“你的伤......不需要等痊愈才走？能多留几日也是好的......有红曲在，村里人不会为难你们。”
“不必了，小伤而已。早些离开，也断了他想我带他走的念头。”
松缪的手在听到百里屠苏说是小伤后，微微颤了一下，如果不特地去留意是看不出来。他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离开。
百里屠苏轻叹一声，回身把扑过来的方兰生抱了个满怀。
“木头脸，你刚才跟他们说的什么？”虽然在做饭，却不忘留意自家木头脸动向的方兰生警惕地问道。
“没有什么。长安想与我们一道离开。”百里屠苏依旧以简单语言概括事情重点。
“啊？长安？”方兰生想起路上襄铃跟他说起这一家人的事情，不免有些同情，“他的身世似乎蛮可怜的......话又说回来，木头脸，他不会真的是你村子里的人吧？”
“......不是。”百里屠苏的脸因为背对夕阳余光，所以并非很清晰，但方兰生还是发现了他有些过久的停顿。
“如果是的话，你就带他走呗。这样被村里人排斥，爹娘又不是亲生的，真的挺可怜的。要是我知道我有这样的身世，肯定没有他这么坚强。”方兰生双手环住百里屠苏脖子，趴在他怀里道。
片刻听百里屠苏淡淡道：“他身手不行，同我们亦没有紧要干系，跟着我们徒添负担。”
“那我以前跟你也没有太大关系，身手不好，现在也不是太好，怎么没听你说我是负担？还是你在心里这样想着嘴里不说？”方兰生挑高半边眉，定定看着百里屠苏的脸，摆出一副“只要你答的不对我就给你好看今晚跪搓衣板”的表情。
当然大家都知道方兰生狠不下这个心。特别是对着百里屠苏。
百里·魔君·屠苏依旧镇定当做看不见这表情，说道：“他如何能与你相提并论。况且......是不是亲生父母，并非我们能够妄自揣测。”
“这样......”方兰生想了想，想起他们还要帮欧阳少恭的忙，不定要去什么危险的地方，真不可能带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也只能同情长安了。
百里屠苏轻轻拍了拍方兰生的腰，低头看脸颊又忽然通红的人，道：“兰生，锅里的东西要焦了。你怎么了？脸很红。”
方兰生当然不会告诉某木头，自己刚刚那个角度看他向来微抵的唇，脑海里冒出好多诸如“看上去很软很好吃”那样乱七八糟的想法，立刻松开手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飞快奔回灶前，掩饰地喊道：“啊啊啊要焦了！木头脸都是你的错！”
百里屠苏无奈摇头。
166.
鸡鸣的时候，方兰生迷迷糊糊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床沿，要不是腰上有只手揽着，指不定自己就要掉地上！于是忙一个转身翻入躺在床铺内侧的人怀里，想起昨天是他说担心自己转身压到百里屠苏胸前伤口，才自告奋勇要睡外侧，结果差点掉下床，后背都吓出虚汗。
方兰生拍了拍自己心口，看到百里屠苏散在枕边的长发，忍不住手痒抓过来试着团成团或者编出许多条小辫子，磨蹭了一阵，才很是不甘不愿地爬起身。无声地伸了个懒腰，揉了揉脸打起精神，将衣服穿好后，方兰生拨开门帘往后院去，准备给众人准备早餐。
如今大概是寅时，鸡鸣第一遍，方兰生一边活动因为顾忌着百里屠苏伤口故而整晚都睡的僵硬的手脚，一边走入后院。本以为自己该是最早的，怎知会在院中看到别人，还是自家伙伴。
“咦？大叔你怎么这么早起来了？平时不是睡到日上三竿的吗？”方兰生很是惊讶地朝尹千觞走去，留意到他肩上停着一只拳头大小、白底头顶有一束鹅黄色羽毛的鸟，好奇问道，“这是？”
尹千觞将手里纸条塞进鸟儿脚上竹筒里，抬手让鸟儿飞上天空后，才回身笑了笑：“没什么，是少恭的来信询问我们行程罢了。”
“少恭？对了，本来少恭拜托我们去那个什么地方找玉衡碎片来着，后来发生这么多事情......还有因为我的关系耽误了行程......”方兰生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不要再想太多，“少恭来信问了什么？”
尹千觞耸耸肩：“来去也就那些呗，问问我们有没有什么发现，还有遇到了什么事儿，什么时候回去。”
“这样啊，说的也是.....”方兰生见没有什么可问的，就对尹千觞摆了摆手，“那么我去给你们做早饭，等大家都醒了就要出发了，大叔还是趁着还有时间再休息一会儿罢。”
“好嘞~方小公子真贴心，恩公有福咯！”尹千觞笑答，在方兰生看似嫌弃实则害羞的驱赶声中蹿入屋内。
屋中，霞衣女子踱出阴影，扫一眼走入厨房的人，轻声问道：“怎样？”
尹千觞收起面上漫不经心的笑，略微皱起眉：“没有说恩公受伤以及方小公子中蛊的事儿，只说我们路上遭了意外，救了人。其他的......提到了那名长安的小哥，还有他们一家人。我也不好瞒他太多。”
“倒是难为你了......毕竟与他是多年好友。”
尹千觞摇摇头，有些苦涩道：“正因为是多年好友，才不能看他在这条路上错下去......”
霞衣女子叹气，点了点绛唇：“只不知他到底先前因为什么而对百里公子这般......千觞亦不知？”
“他心思向来重，我.......亦不是他的谁，哪里得知。就我知道的......他大概是想要找多年前那个男孩......唉，到底还是我们的错，连累一个无辜的人。也不知道那男孩最后如何......希望他不要被找到......我也只能这么期望了。”
“可惜，他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这回不是遣我们到南疆来找线索了么？还有......从祖洲带回来的仙芝......到底是作何用......”
尹千觞摸了摸下巴：“仙芝......我倒是知道一些。听他讲起过，大概是拿来炼什么......起死回生之药。以前也听他有个十分中意的恋人，后来遭了变故或者什么，去世了。指不定是想要复活她......”
“起死回生？这哪里是凡人可以涉及的范围......怕只有神魔之力方可达到吧。”红玉拂了拂袖，“不过这也与我们无甚干系。只要他不做出伤天害理之事，我们身为‘朋友’......能帮则帮吧，至少可以在他做错的时候拉他一把......最糟糕的考虑，不过是反目成仇罢......唉，他这样一个通透的人，却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偏执......看起来年纪轻轻，心就这么老了......也是个有故事的人罢了......”
尹千觞颔首，那沉寂下来的眼神，忽现十巫之首风采：“万事万物，都逃不开‘情’字。亲情、友情、爱情、兄弟之情，姊妹之情......因情而生、因情而死。因情入魔，因情成圣。‘情’之一字，害人不浅啊......”
“偏又是世上最纯粹和无需由来之事，叫人手足无措之时，又甘之若饴。”红玉低声接了最后一句，与尹千觞相视一笑，“猴儿说得对，接下来不知道还会遇上什么。而公子有伤在身，我们须得打醒十二分精神，还是再休息片刻吧。”
尹千觞摸了摸头：“也是......不知不觉变得越来越依赖恩公啦，这可不行！到底恩公还只是个孩子罢了啊......”
“这话倒是同公子说去，不定公子要抽出剑来同你较量较量谁才是‘孩子’呢~”
“人比人、比死人啊~虽然我打小修的是法术，可后来实打实练就出来的剑法也是江湖上排的上号的。唉，红玉你说，恩公他到底怎么长的？难道话本里‘天资聪颖，假以时日必成大器’不是唬人的？”
“这我可不清楚，在天墉城里的时候同公子并没有多交集。不过不时听紫胤真人说，他这个弟子练剑勤奋、资质也好罢了......”
两人又聊了片刻，一如多年好友般笑闹打趣，直到天边微微泛白才回了与襄铃、风晴雪一同的房间。出门在外，大家又并非儒酸讲究的人，各自在房中找了个角落或者就着桌子歇息了便罢。
待百里屠苏醒过来时，天已大亮。感觉身上没有重物压着、身侧没有触手可及的温暖，便知晓方兰生已醒，于是坐起身，感受身体内魔力运转。
相比于昨天近乎枯竭，经过一晚休整，力量恢复了些。百里屠苏想起昨日红玉几人毫不留情将五副捆仙绳招呼在他身上，便油然而生深深的无奈。若不是他挣脱捆仙绳耗费太多魔力，也不至于前去寻桑落之时连原型都维持不住，别说施展夺魂术控制那女人命令她直接解开蛊术......
想到事后方兰生对他的表迹，百里屠苏面上温柔几乎掩盖不住。就当因祸得福罢。
方兰生时间捉得准，进房时百里屠苏刚穿着整理好，正揽过身后长发。于是忙上前道：“木头脸你悠着，我来。”
说完把人按到凳上，捻过乌黑亮滑的发专心致志编起了长辫。
百里屠苏五感灵敏，闻得见身后人手上皂角的气味。有点像阳光、又有点像青草，还有说不出来的味道。但他想，更多的是自己心中殷实的满足吧。
殊不知方兰生是耗了多大的劲儿才按捺住自己把手里头长发编成双辫的冲动。他将辫子尾部束好后，犹豫了片刻，张手环住百里屠苏脖子，靠在他耳边轻声道：“木头脸，等我们忙完少恭的事，我就回琴川和我家里人说......我二姐还是挺喜欢你的，走之前二姐还拉过我对我说会站在我们这边。我娘......如果我娘不同意，我就去请我爹帮忙......再不然，我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什么都好。我愿意背负一切骂名，只要、只要能和你在一起......”
百里屠苏愣了愣，抬手揉了揉方兰生埋在他肩上的脑袋：“一切都会好的。兰生，信我。”
“嗯。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方兰生被揉了两下，想起什么快速蹦开，“别揉我头，又不小了！”
实际年龄比方兰生小，心理年龄要大不少的人满含宠溺道：“好。”
“这还差不多。对了木头脸，我给你煮了粥，赶紧去洗漱一下趁热喝了吧。大家都起来了，听女妖怪说咱们等会儿就出发。”
“好。”百里屠苏起身，与方兰生携手走出。
待吃喝完了，方兰生领着风晴雪和襄铃去收拾厨房。红玉和尹千觞正与百里屠苏讨论接下来行程，松缪忽然从房中步出，低低唤了声：“可以过来一趟吗。”
他没有指明是谁，但是在场三人都知道他叫的是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沉默片刻，对着红玉和尹千觞疑惑的眼神摇了摇头，起身朝松缪走去，并随着他走进其房内。桑红曲不在，松缪也没有特地说明，只从屋中柜里拿出一个方形木匣子，然后递给百里屠苏。
百里屠苏不明所以，没有接，静静看着他：“这是......”
松缪持着木盒的手顿了顿，缓缓开口：“你......没有想到这么多年后，能够遇到你......我也没有什么可以给你的......这个你就收下吧......还有想问你一句，这些年过的......还好吗？”
“......过去谈不上好抑或者不好。至少如今很好。”百里屠苏垂眸，“我以为，你死了。”
松缪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怀念而悲哀：“你就当他已经死了吧。不过多少年还是想见你一面......到底女娲娘娘......还是垂帘我这个罪人......”
百里屠苏抿了抿唇：“你有你的苦衷，我不怨你，也不想多听。但......如果你想离开，我定会照顾你。”
“......”也许没有想到百里屠苏会说出这样的话，松缪怔了良久方回过神，神色复杂，抹不去眉间欣慰，“不必了。她待我也好，左右不过过日子罢了。得知你现在......长大成才......我也再没有什么其他想法了。东西你拿走吧，自此之后......还是不再相见的好。就当他已经死了，同从前你认为的一样，不曾改变。”
百里屠苏还是接过了木匣，打开看了眼，眸中划过什么，最后依旧重归平静，不过寻常：“若没有其他事，我与他们就离开了。”
“等等。”松缪忽然抬手按住百里屠苏手背，随即探指抚过他眉眼，待重新放下时，手不住的颤抖，喃喃道，“像......真像......你......你......”
“木头脸？你跑到哪里去了？”方兰生从竹帘外探入脑袋，警惕地瞅了眼松缪以及松缪按着百里屠苏手背的手，飞快跑到百里屠苏身边，故意大声说，“木头脸你在这里啊，我们要出发了，你们还在说什么呢？”
松缪闻声，背过身去，恢复了淡然生疏的语调：“既然如此，你们......一路走好。”
百里屠苏应道：“承阁下贵言。”
然后拉过方兰生离开。
走出木屋，就见伙伴们拿好了行礼包袱等侯着。出人意料的是，长安也站在旁。
见百里屠苏出来，长安首先往前一步，望着他，不舍道：“百里哥......你们要走了是吧......我是来送送你们、和你们道别的......虽然才和你们相处没有几天，却觉得日子原来也可以过得这么开心......我们、我们还会见面吗？”
身旁蓦然射来恼怒的视线，牵着方兰生的手更是被狠狠掐了一下，百里屠苏清咳一声，视线也不在长安身上作多余停顿：“如若有缘，即会相见。”
说完，从长安身畔走过，对伙伴们点头：“走吧。”
再也不回头看一眼。
等到走入树林只剩自己人，方兰生才气哼哼使劲掐百里屠苏握着他的手，质问道：“快说，那人叫你进房间里说了什么？还有他给你的盒子里是什么东西？”
红玉掩唇：“哟~好大的醋味~猴儿又吃哪门子醋呢？明知道公子对你是一心一意的。”
“哼！”方兰生扭过头，“我好奇问问不行吗？说的好像你们都不好奇一样。”
“襄铃也想知道！”襄铃对自家屠苏哥哥的一切事情都抱着热衷关心的态度，只是不好发问。现在方兰生开了个头，她当然紧跟着问个明白。
“嘿嘿别说方小公子，连我也有些好奇呢。那个人看上去就神神秘秘，不知道把恩公叫过去说了什么。这盒子里的东西嘛，本来我们不该多问的，但是想起那个桑小姑娘，我这心里就有些发凉。要是不好的东西那可咋办叻？所以恩公还是拿出来大家分享分享吧？”不得不说，苗疆神不知鬼不觉的下蛊技术甚至让尹千觞都感到不安，当下有头有尾分析一通。
“呀！真的有这么危险吗？其实蛊......是什么？是虫子吗？晴雪也很好奇呢......”风晴雪眨巴着眼，渴望地看向百里屠苏手中木盒。她这个对虫子热烈的兴趣爱好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百里屠苏停下脚步，无可奈何地扫了众人一眼，示意方兰生伸出手，将木匣放在他摊开的手上，接着将里面的东西拿出来，套到方兰生颈间。
众人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副与百里屠苏颈上羽毛项圈一模一样的项圈，当下十分惊讶，方兰生更是闹了个满脸通红。
百里屠苏淡声解释道：“大抵是曾经相识的人，小时候见过数面，不过当时年纪太小，忘记了。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上。”
“所以说......是好人亲戚前辈咯？”风晴雪歪着脑袋打量方兰生和百里屠苏相同的项圈，恍然大悟不知道什么，拉住襄铃衣角，兴奋道，“铃铃、铃铃！我把我手上的镯子分你一半好不好？呵呵呵，能和铃铃戴一样的镯子~”
襄铃扶额扭头不忍看风晴雪脸上傻乎乎的笑，尹千觞扶额望天大叹“这不是我妹子我妹子没有这么呆”。
方兰生在红玉调侃目光下恨不得把乱吃醋自己埋进地里，念起腾翔术的咒语躲上空中，掩饰窘迫地喊道：“走、走吧！我们要赶紧完成少恭的嘱托才对！”
乌蒙灵谷·荒在引来十数年第一批客人的同时。闪行之术的光芒闪过之后，桑家村外不知名的树林，亦再次迎来以为褐袍长发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