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哥哥！你守门！看英雄弟弟一定不让灿烈把球从我这里踢过去！”那时候世勋总是十分神气的把自己拉到身后，对着朴灿烈耀武扬威。而灿烈则乖乖地站在对面，只要是世勋负责踢球，印象里便还真的从未踢过来一次。
“灿烈！钟仁！快！学小狗叫！”赢了球的世勋拉着自己的手，丝毫不顾形象的一脸得意，“快！”
“汪汪！”“汪汪！”灿烈卖力的逗着世勋开心，甚至有时还会生动的蹲下身子。尽管世勋不知道，灿烈每次偷玩被抓的教训有多惨痛，可是只要是他叫，无论多难灿烈都会跑出来。
“傻世勋！”想着想着，鹿晗摇摇头无奈的笑了，“这么多年让我守门，我的球技都被你耽误了！”念罢，鹿晗一个勾脚轻巧的将球顶起，趁着藤球抛高的空隙一个回踹，那球便在空中划出了顺畅的弧线。
“哇！晗王妃好身手！”殿外的奴才们纷纷侧目，连连拍手叫好！
“哈哈！你们也过来跟我一起玩啊！”一脚踩住藤球，鹿晗冲着四下里的人急忙挥手“快来！”
小奴才们一下子面面相觑，哪里敢跟王妃一起踢球。
“放心，吴王怪罪下来有我顶着呢！一起玩！我一个人也玩不起来的。不然你们要是怕和我踢球会被罚，难道就不怕不陪我踢惹我不高兴被罚吗？”
“是！”主子的话头头在理，小奴才们笑着点头。
不一会儿，朝暮的前院果真变成了蹴鞠的球场。十几个人按照鹿晗的指挥被分成两组，个个打得满头大汗不亦乐乎。本来刚开始还有些见到新主子的拘束，可逐渐玩开了的小奴才们见鹿晗一点没有王妃架子，也是开心的不得了。藤球反反复复飞跃在腿间、脚间，竟是把一个小球演绎的精彩非凡。

-------------------------------{封 五十一}--------------------------------

【五十二】
只是，再怀念的心情能够被理解着讨得一些同情，却并不能改变事实错误的本质。因为前几日青城事情有了些眉目，吴凡忙的每次回来鹿晗都睡下了。这晚，终于提早一些回宫的人刚刚推开大门，就见鹿晗背对着自己，正往嘴里不停塞糕点。
本来还是歉疚着想给惊喜的心情，瞬间变成了疑惑。抬了抬眼眉，吴凡走到那人身后。
“水？”以为是小奴才，鹿晗头都没扭直接伸出了左手。
吴凡一愣，看了下四周没有茶壶，直接将自己的手盖了上去。
鹿晗一僵，回过头的时候嘴里还咬着半块酥饼。
“晚上没吃饱？”
瞪大眼睛继续嚼了两下，鹿晗看着吴凡，犹豫着点点头。
“哦，看来华膳房给你准备菜饭的人该挨板子了，居然让我的人都吃不饱。”
“不是的。不怪他们，是我挑。”没想到连累膳房的人，鹿晗赶忙措了一下词。
“恩，知道了，快吃吧。”
吹灭烛火，只留一盏修饰。鹿晗穿着白色的底衣在背对吴凡的里侧躺好。闭上眼睛，把头调整到舒服的位置，伸手便去抓被角。然而，刚刚向后一伸胳膊突然就被拉住，紧接着自己就一下子被旋转着按趴。
“我觉得可能这样，你比较有诚意。”说话者侧躺着，右手支住头，鹿晗还没反应过来，吴凡左手已经稳稳的放在自己臀上。
“这几天，其实都没有用晚膳，对不对？”说话间，吴凡的声音像极了王城中弦乐演奏时拉长又撩人的拨动，连带着上下滑动的手指惹得鹿晗不住发虚。
“……是”。
“告没告诉过你，要好好用晚膳？”停下手，鹿晗绷紧了肌肉，没有回答。
“不听话，而且方才还骗了我，是不是。”说着手又继续移动，肯定的句式却带上了催眠般的威严。“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就现在。”
“有。”胳膊微微曲撑在身侧，鹿晗没做什么思考就脱口而出。
“说。”I

“我是不该不用晚膳，可是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并且也没有触犯什么规则。”短暂的混沌后终于明白对方好像并不是单纯的问询，鹿晗半抬着头，说话的时候特别认真。“就算我骗你，也是不想让你担心而已。”
手掌不觉用了些力道下压，“所以？”
“所以，若为这个挨打，我不认。”双眼盯着吴凡，鹿晗无比坚定。他本就没将不用晚膳当做什么大事，方才的“骗”也确实是为圆谎的随口。
有那么一瞬间，吴凡当真觉得面前这个人真是可恨，可又太过可爱。
“还有么。”
没想到吴凡接受的如此平静，鹿晗一惊，却也的确再没什么的摇摇头。
“鹿晗。”把手停下，吴凡开口很轻。“我比谁都了解你最不怕的就是挨打，却也太清楚你最怕的也是挨打。你有武功，轻易就可以反抗，而这王城我就是规则，也大可不必亲自动手。可是我今天还是要打你，不为你不用膳，也不为你骗我，为的是我在乎的人，竟不懂我刚才说的这些道理。”
语毕，吴凡就真的抬起了手。
趴着的人心里一震，继而抓住面前的枕头，慢慢闭紧了眼睛。
“啪！”
五成力的巴掌，鹿晗一个机灵，肩膀因为疼痛而微微缩起。
可是下一刻，身后便被温暖的气息牢牢包住。“好了，安寝。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黑暗里，鹿晗睁开眼看着吴凡给自己盖被子的侧脸，突然就有一股很暖很暖的情绪涌上心头。
“知道你很久都没这么开心过了，鹿晗，无论是舞剑还是踢球，你的任何样子我都不忍心再去剥夺。所以等忙过了这阵，我带你去夷芒城外转一转，你一定会喜欢。等等我。”就在鹿晗快要睡着的时候，吴凡的声音就那么悄然划入了心底。
“好。”心里默默回应了一声，鹿晗一夜好梦。

-------------------------------{封 五十三}----------------------------------I

半年前的那次“劫难”，当吴世勋被自己打得痛哭流涕并哀求自己帮帮他时，即使他深知要面临的即将是怎样一场自取其辱的必输较量，却还是不惜一切哀求钟仁的口谕，独自带着世勋去乾华找鹿晗。当时他只一心念着不愿再让世勋难过，期许着也许见面后世勋就能死心从而开始新的生活。然而，他猜到了悲哀的断绝结果，却万万没有猜到世勋竟会在回来之后一蹶不振。那双本来奕奕英俊的眼眸如今变得空洞而冷清，他把自身封闭在一个寒冷的世界。不问世事，不忧他人，任凭怎样劝慰都不能化开一丝一毫。
起初发现崇明年轻有为的世将军变成这样的时候，金钟仁不敢相信的亲自探望，三番好言相劝无效后，愤怒又失望的心情让崇明王寒心至极。而世勋的父亲吴将军在知晓自己的儿子变成如此并且还是因为一个男人时，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气的老将军拿出了十几年未动的训兵法纪，拴在跑动的马后，倒掉在粗壮的树干，只要听到自甘堕落的言语便毫不留情把儿子反锁进屋子，狠狠教训一番。那段时间，世勋的身上几乎天天新伤叠旧伤，趴在地上被打破了衣服也不求饶，更不反抗，只是固执地咬着牙掉眼泪。到最后，吴将军也就看清了形势，告诉吴世勋给他一年时间，一年之后再是这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他就把儿子发配边疆或者亲手解决。而话语的背后，这位精神尚铄但已年近花甲的父亲却是苦苦哀求了自己，帮帮世勋。他怎么可能不答应，实际上他比任何人都要心痛。面对着这个自始至终戳入他心坎的人，他强迫自己狠下心来骂，时不时也会动点手，可是每次结束，世勋心酸又受伤的眼神和那句“原来灿烈，你也这样对我。”简直将他折磨到几近崩溃。后来他便经常抱着世勋任他发泄，并告诉自己就再让这个人放肆半年，半年之后他一定要刀枪不入的收起温情让他改变。只是，半年已过，每每面对着吴世勋无助难过的样子，面对着每次买醉回来后红红的眼睛和呕吐的剧烈，一次都不曾决心开始。
I

【五十四】
“咳咳…唔……”倒在床上的世勋捂住突然翻江倒海般的胃部，眼前模糊纷杂的流体燎花了视线。一夜的酒精像是要开始发作，头部被动脉跃动的频率突突的顶撞着。
一只脚极轻地踏入屋内，来人背着手，一脸的温文尔雅却在闻到空气中弥散的味道后蹙紧了眉头。转头看向床上的人，只见世勋半闭着眼睛正微微蜷动身子，走上前去，密集的汗渍清晰可见。
伸手放上那人额头，复而又向脖颈间探了探。没有生病的迹象，体表却烫的吓人。
“世勋？”拍了拍世勋，面前的身子呜咽了一声。俊绵常年习医的手指恰到好处的按上对方头部的穴位，缓缓压动。
不一会儿，没什么焦距的眼睛慢慢睁开，吴世勋模模糊糊的吐出一句。“鹿晗…是你吗？”
收回手，俊绵微睁了一下眼睛。不久之前的确听钟仁说起过世勋的情况，但是长居宫内接诊不断，对于外面的事他了解的不能及时。原以为吴世勋早已恢复过来重新生活，却没想如今人在眼前，境况是如此不堪。
“吴世勋，起来！”语气严肃地拉了拉世勋的衣角，明白原委的金俊绵此刻没有表露出丝毫心疼或不忍的情绪。不是不了解眼前这个身躯里所承载的苦楚，而是年长的阅历让他比其他人多了一份沉稳和理智。他太清楚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人内心是何等的天真血气与善良脆弱，可倘若就这样任由纵容，那吴世勋离被毁也就时日不多了。
“鹿，鹿晗……你，怎么，怎么一见我，就这么，凶……是不，是不是你不……”
“吴世勋，你看清楚我是谁。”直接打断对方，金俊绵扳过吴世勋的下巴，逼着对方看向自己。
“俊绵，哥……”大概是俊绵有些冷戾的表情让吴世勋瞬间清醒了一些。I

“恩。”松开对方，俊绵顺势后退，“起来，坐好。”
握着拳头撑起沉重的身子，吴世勋不免歪斜着坐起来。
“告诉我，你到底还要作践自己到什么时候？”
对面人不住一楞，继而下垂着眼角，胡乱的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自嘲。“不知道。”
“不知道？”本来还算镇定的金俊绵着实为这不负责任的混账话激出了怒意。“你还知道些什么！”
“金御医，您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我……”
“啪！”没等吴世勋说完，金俊绵抬手就甩了眼前人一个耳光。“金御医？！吴世勋你如今真是长本事了！用得着用不着轮不到你来说，就你现在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你还指望我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话？！”
被打偏头的一瞬间，吴世勋是彻底醒了。金俊绵灵活下针的手指打起人凌厉中害，吴世勋半个身子一下就侧跌在了床上。火辣辣的疼痛在片刻后铺天盖地袭来，与此同时，还有不断涌上鼻腔的酸涩。
——不能哭，自从那日与鹿晗告别后，自己就应该不会流泪了。
“是不是现在什么都改变不了你、挽回不了你了是吗！”出口的言语带上了怒吼。
吴世勋努力吸喘息着情绪，拼命让自己不那么狼狈。太久失去思考能力的他已经不知道怎么开口，更不知道开口之后说些什么。
“好。”站着的人突然就狠狠笑着点了头，“我今天非要看看，你这副半死不活的皮囊到底是有多厚！是不是怎样都击不穿！”说罢，金俊绵回头在屋子里看了一圈，目光触及到墙上挂着的马鞭，大步走过去取下。“唰”的两手一扥，破空的尘屑立刻飞扬起模糊的一道鞭痕。
“俊绵，哥……”光滑的鞭子越来越近，终于逼出了世勋颤抖的声音。

------------------------------{封 五十五}--------------------------------I

【五十五】
“别叫我哥，我没有你这样不争气的弟弟！”鞭子对折握在手心，金俊绵站定在床前，润朗的眉目尽是威严。而对面，吴世勋泪光涌动的眼眶全是残破的孤独，如同被遗弃在街角的小孩子。
末了，努力咽下干涩的哽咽，世勋转过身子，乖顺的趴了下来。
“打吧。”与此同时，一大颗泪水夺眶而出，趴着的人狠狠擦了一下，然后紧紧交叠双臂抱住肩膀，像抱紧一个无人问津的灵魂。
“还指望着被打的衣服咬进血肉要我亲自来治？”压抑的嗓音无情贯耳。
心脏倏地被刺了一针，却见那双常年把弓的手了然的背到了身后。退下裤子移走的时候，俊绵清晰的看到了眼前的手指在不住颤抖。
“嗖——啪！”
“啊——！”迅猛的第一鞭抽向吴世勋的大腿根部，令世勋毫无预警地痛喊出声。
“嗖——啪！”与第一下完全重叠。
“嗖——啪！啪！啪！”
“啊——！俊，俊绵哥——！”眼前黑了半边，肉眼可见的紫红鞭痕在雪白的肌肤上横的快要滴出血来。痛的世勋歪撑起身子，实在无法承受这以一抵十的威力。
“嗖——啪！”知晓哪里最痛，金俊绵咬着牙落鞭。
“不——！”“咚”的一声滚落地面，吴世勋泪眼朦胧地伸出手，虚空着挣扎。“俊绵哥，你要，要打死世勋吗……”I

“你这副样子，还不如死了。省的让所有人都在替你担惊受怕！”
本就颤巍巍抬着的胳膊一个抖动，方才的顺从忽然像被戳到了某处。“不是的！你不懂！你们什么都不——唔啊——”
“收起你苍白无力的辩解吴世勋！”金俊绵毫不留情的挥手打断，“你是不是以为全天下就你的爱情至高无上？就你可怜可悲无人能及！吴世勋，你不是自怨自艾的三岁孩子，你长了脑子也不是用来睡觉，而是用来思考的！”
趴在地上的人被骂的说不出话来，只能要紧牙根，将所有的言语碎在胸口。
“灿烈爱护你，不忍心伤你，你就借用他的好心无休止的索取；你父亲恨铁不成钢，钟仁同样无力搬回，于是他们的打骂就默认成你自我麻痹和不断堕落的理由。你利用这么多人的爱为你的爱陪葬，吴世勋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我没有在利用谁！我的命我自己掌控不行吗！”
“闭嘴！”说罢，狠狠一鞭抽上吴世勋的后背。然而不等对方痛的躬身，金俊绵干脆地甩了鞭子冲上去，三两下给那人提好衣服，接着一把拽起。I

【五十六】
偌大的训兵场，此时此刻正被无数士兵分划开来。厚重的军装还未脱去，衣领袖口还能隐约看到细碎的冰渣。布满厚茧子的手掌或持刀，或举棍，或站定在稻草木桩的面前徒手击打。年轻的人大吼着口号给自己驱寒，被层层上了岁数而依旧奔跑着的战士围在中间。
兵场无人注意的西北角，金俊绵站定在槐树后，接着松开了吴世勋的衣领。被一路拖拽的人甚至没来得及披上一件外衣，小巧的鼻尖被冻的通红。
“跪下。”金俊绵一只手背到身后，另一只手指向前方，喘着气平息自己愤怒的情绪。
从手指顺着的方向逆看回到金俊绵身上，还没完全从挨打情景里走出的人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跪，谁？”
“训兵场上的所有人。”
难以接受地抿上颤抖的唇角，吴世勋固执的抬了抬脖子，摇头。“不可能！”他跪天跪地跪父母，怎么可以屈膝跪这些毫无身份的士兵。
可是下一秒，金俊绵再不废话一脚踢上身侧人的膝窝。吴世勋狠狠一跌，双手前倾的同时身后的伤痕被“唰”的拉扯，瞬间痛的泪花又生生憋在了眼角。
“吴世勋，我让你跪的不是人，是你没有的东西，叫信念。”就在吴世勋倔强的要重新撑起的时候，金俊绵低缓却又无法抗拒的声音在空旷的四周荡起了波纹。“你现在抬起头，好好看看这些人。看看你的士兵，你的战友，甚至，你的父亲！”I

“在你自我放弃的这段时间里，你父亲几乎是抱着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绝望，单枪匹马地撑着崇明战场的半边天。他从小栽培你，教导你，不是为你能够建功立业光宗耀祖，而是希望你坦坦荡荡过一辈子。可是到头来，给他当头一棒的不是别人，却是他手持利刃的儿子。”
“你再看看这些陪你一起出生入死，肝胆相照，披甲凯旋的兄弟。他们家中也有老小妻儿，也有放不下的牵挂嚼不尽的愁苦。可是为了崇明的明天，为了南国的复兴，他们甘愿牺牲自己的一切也无所怨恨。他们流的血不比你低贱，他们的生命同样值得尊敬。”
安稳有力的声线回响在两人耳侧，久久不散。
“最后，你更要看看这些年长的老战士，这些浴血奋战屹立不倒的英雄。他们的经历远远比你残酷，比你无情，然而他们依然坚守在风里雨里，成为崇明的骄傲！”
寒风中的人慢慢抬起头，目光所及尽是无数战士奔波坚毅的身影。吴世勋安安静静的看着，心底被凉意一遍一遍的打透。才发现原来半年来那些疯狂的怒吼与脆弱缠的他不能呼吸，他在绝望接受着廉价的爱惜来自我挣扎，自我封闭，却从未抬起头，给自己的心重铺道路。
“世勋。”静默里，俊绵伸出手，终是不忍地抚上对方头顶。“想要保护你爱的人，你首先要把自己变得强大。你的承诺不该是天长地久，而是一份永无后顾之忧的保障。”
永无后顾之忧的保障。跪着的人握紧了拳头，面对着一片荒芜的沙洲，重重点了点头。

“灿烈，对不起。我今天，都明白了。”晚上，趴在床沿的世勋痛的咬住枕头，却努力找着空隙对给自己上药的灿烈吐露真心话。
拿着毛巾的手不住一顿，听者不觉惊讶地微张了嘴唇，继而笑得无比灿烂。
只怪笑容太美，差点就忘记谁爱的是谁。

-------------------------------{封 五十七}-------------------------------I

【五十七】
初春三月，暮雨熹微，王城内外绿意渐迷，风光无限。
目睹着屋顶城墙慢慢消去皑皑冰雪，鹿晗在一片春色欲浓的景色中倒是生出些无所事事的悠闲。乾华的王城内并无知心之人，而藤球也早已有些单调的乏味。放空时偶尔记起原先南国那些女嫔闲来无事便经常绣绣花，抚抚琴，争争宠，相比如今远离了那些是非俗燥，虽然少不得多了些慵懒的气息，却也安然的别有情调。
独自一人走去乾园，目标自是竹林无疑。因为前段时间他曾建议吴凡在竹林中央修建一个水塘，所以本就钟爱的地方在当下闲散的时光里更显诱惑。而更重要的是，他也的确有些坐不住，何况手里还攥着池子里好几十条金鱼的生命来源。
“一，二，三……十，十一……十七，十八，十九！少一条？”站在水塘边上，鹿晗折下竹叶儿一边数鱼一边投喂，数到十九的时候赫然发现少了一只！笃定放鱼的时候自己特意是按照生辰日的数字，赶忙比划着又数了一遍，直到确定的确是少了一只。
“难道是被鸟儿吃了么…”。挥着竹叶，鹿晗对着一池金鱼思索了片刻，“到底是自由的生物，来来去去都……”不想后半句想法儿还没完整，脑海突然就响起了前个月吴凡说要带自己出城的音声。可这一个月日子平平，那人连句后话都没有，说来自由，终归是件奢侈的事情。
就这样半念叨着半从乾园游走出来，阳光越发了无遮拦，鹿晗一抬头，不知不觉才发现竟走到了朝恩面前。对这个地方，鹿晗承认还是本能的不想靠近。然而，既然走都走到了这里，他也的确有些好奇吴凡最近在忙些什么。

“晗——”
“嘘——”绕到侧面的鹿晗看守门的侍卫刚要通报，快速用食指比了一下。轻声走过去探了探头，就见吴凡坐在御桌后面，面前好几摞竹简叠的满档。垂了垂眼睛，鹿晗便准备掉头离开。
“来了都不进来。”就在鹿晗刚刚跨出第一步，磁铁般的嗓音恰到好处的传了出来。
脚下一顿，再次回到门口时吴凡已经起身走到了御桌前，俊美的五官精致又尊贵。“我可以理解为，这是想我了么？恩？”
“我路过。”鹿晗出口的实话却真诚的让人哭笑不得。“在忙？”
没想到对方这么不给面子，吴凡一耸肩，眼神就带上了玩味。“你帮我？”说着一拍身后的一摞。
眼睛顺势看去，谁料余光却被无形间吸引着瞥向一侧的楠木书架。转过头，只见错落有致的格子间满满的放着画册，书本，卷轴，颈瓶等一些零碎古董，一看便知比旁人宫内的那些宝贝物件不知连城稀有的超出多少倍，而更有甚者还在书架顶层镶嵌了一个绝美的鹿头挂饰。
看着鹿晗亮晶晶的眼眸，一下子懂了什么的吴凡伸手捏转过那人下巴，右嘴角邪气的勾起，“先帮我，就让你动。”
着实没猜到吴凡会说出此话，可下一刻自己已经被欣喜和惊讶的情绪促使地拿起了竹简。
“分类，都是抄好的序本。我还有些事需要处理，先走了。”
一直目送吴凡挺拔的身影消失在外殿门口，鹿晗眨了眨眼睛，立刻放下竹简，兴奋地跑向了书架。

“那个，那些，我明天做，行吗？”躲开吴凡的目光，鹿晗有些不好意思。
吴凡依然没有说话，随手拿起地上的一个扳指，在手里转了又转。
此时，整个大殿里空旷的可怕，也黑暗的可怕。吴凡的位置几乎是将自己堵在了柜角，一时竟让鹿晗莫名有了些心慌。自从上次被吴凡按趴在床上象征性的教训了一巴掌后，那人威严又温情的话让他知道了现在的罚不同于之前的板子，而他也试着不去逃避自己有错该罚的规矩。但是如今让他自己求打，根本还是不可能的事情。
正想着，吴凡却好像看出了自己在害怕什么一样，眯起眼睛往前探了过来。
这一探，鹿晗几乎是跟吴凡的鼻尖都快贴到一起去了。吴凡憋着笑，在鹿晗想要躲开的前一秒凑到那人耳侧。“紧张什么呢，还不快回宫，难道说——”话没说完面前就是一阵小风，鹿晗唰的起身，直叫吴凡一愣。
“对了，你今天找我来，真的没什么事情？”就在两人快要走出大殿门口，吴凡突然转过身子看向鹿晗。
后面的人顿了一下，继而不太高兴却也充满理解的开口。“你之前说，带我出去。”
吴凡丝毫没有惊讶的表情，一指御桌。“本来呢，打算整理完那些序本我就可以偷个闲了，可惜有些人不帮忙呀。”说着没等鹿晗反应过来，一把拦上了对方肩膀。

那晚之后，吴凡便将之前计算好的行程提到了明显的位置。将一些事宜交代给金敏硕和郑允浩，打理好一切的吴凡便准备和鹿晗出行。临行前一晚，吴凡去了白贤的宫里，白贤看到吴凡就掉了眼泪。
靠在自己胸前的眼睛泪水迷离，小嘴巴一直微微撅着，吴凡吻下去，潋滟光泽。
“白贤，明天，我要出城一些时日。”
怀里的人玩着吴凡的手指，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王上去青城吗？张将军也跟去？”
摇摇头。“他不去，我，”顿了顿，吴凡微一皱眉，到底没忍下心来告诉白贤实情，“我带鹿晗去趟崇明。”
小眼睛立刻蒙上一层湿气。下一刻白贤捂上被子，不开心地缩到了里面。
“我很快回来，听话。”拍着眼前鼓鼓的被子，吴凡也并未再说什么。只觉眼前一片繁花似锦正缓缓蔓延，像是从未盛开过的春华肆意绚烂。

-------------------------------{封 五十九}---------------------------------

【五十九】
破晓隐于远山，霜花覆于街面。自王城内一路向北，悬着铜铃的马车踏起一片飞鸿，在青石板上留下浅浅的辙迹。
窗沿上，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始终放在交叠的手臂，小鹿般蒲扇的大眼睛一刻也不曾离开窗外，偶尔路过新奇的景象甚至弹出去半个脑袋，眉间全是昂然的欣喜。
“鹿晗，你歇会儿行不行，一直跪着不累么？”靠在对面的吴凡睁开小憩的双眼，没成想从出城至现在，那人居然一直看的入迷。
“恩？说什么？”小小的歪了一下头，鹿晗却依然背对着自己。
“我说，”停顿间，忽然一阵不知名的清风拂过布帘，鹿晗专注的侧颜就那样镌进了远处爬满白色佛手的赭色砖墙。吴凡只觉胸口处莫名一悸，下一刻便从后面环上那人。
“我说，我也要看。”双手紧紧搂住鹿晗的腰，口气中居然带上了些霸道的无赖。
被抱的人脑海一空，扒着窗沿的手指搓动了一下。
“从现在开始我不是吴王，你也不是王妃，而是寻常人家的相公和娘子。”看身前的人如此老实，吴凡便自顾着悠悠继续，“所以娘子可要乖乖听话，不然家法伺候！”最后两个字还重重咬了咬音。
或许是吴凡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慢慢做出的改变和给予的体贴，终是在这许久未见的自由空气中酿成了踏实的感觉；又或许是春日的阳光洗去了旧尘淡化了悲伤，在鹿晗心窝孕出了温暖的希望。清澈的眼睛转了转，居然调皮的反击，“那相公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当下一愣，等反应过来的吴凡不住惊讶地转过头，就见那人脸上一抹狡黠的弧度越来越盛。“好啊，胆子真是大了！看我不伺候好你！”说着，捋起袖口便往鹿晗腰上一阵乱掐。
“别，吴，吴凡，哈哈……我错了，啊别……”鹿晗使劲儿躲，奈何对方力道恰好的不准反抗。
“再说一遍，我是什么？”举起双手，吴凡恐吓般肆意晃动十指。
虚假地半张开口，瞄好马车另侧的鹿晗却瞬间就要一个跨步逃离桎梏。哪料天不助人，颠簸的起伏间车轮恰好压过一个石块，鹿晗一个前倾就向下栽去，吴凡手疾眼快的接住。
眯眼，手臂用力。
鹿晗可怜巴巴的转过头。
“两位爷！”赶车的马夫突然在此时挑帘探进，看到两人又马上移开目光轻咳一声。“那个两位爷，夷芒城到了，前边就是‘十里红妆’！”
“谢了。”拿好包袱，吴凡一边将一枚银锭交给目瞪口呆的马夫，一边等着鹿晗整好褶皱的衣服。
待马车扬走尘蹄，四面街巷的繁荣之景立刻如卷轴般缓缓铺开。街角处系着肚兜的胖娃娃咬着半个肉包，两只手还在地上脏兮地划拉；粗衣大娘们则三两围坐，偶尔眼神飘过周围兜售胭脂的小贩，露出不屑又贪婪的目光。
“上次偷偷跑出来，可是看到这儿景了？”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看好，这条街可是夷芒城内最热闹的街巷，叫‘十里红妆’。”安慰的拍拍对方肩膀，吴凡指着正前方的路口。“好吃的好玩的应有尽有，错过了可不要后悔。”
抿着的嘴唇露出一个小小的弧度，继而迫不及待地扎进街巷。

【六十】
等真正置身在熙攘的人群，鹿晗才相信眼前的一切不是幻想。曾经无拘无束的时光一下子倒流回来，只觉得连泥土都比王城中清新了许多。
“呦~这位公子生的可是好生俊俏！简直就是为我们“翠香阁”的香粉天生而造的人呀！”刚刚迈开步子往里走，哪只一个簇拥鹿晗就被挤到了胭脂水粉的摊位，小贩看见鹿晗这面容简直就像见着了大把的银子，抓着袖子死不松手。“祖传八代包您满意！公子来一包吧来一包！”
“这位公子可别轻信了那些不着家的胡言！我们“金牌坊”的香料可算是‘十里红妆’中头等一的好！”叉起腰，立刻就有旁家不服的叫嚣。
“要说好，我们“凝露台”那可是专门负责夷芒城的贵族小姐~这位爷的姿色就连“万花楼”的头牌要自惭形秽~用我们的香料绝对香粉配美人，天作之合！”
一时间一家叫起，十家攀比，一声更比一声高。不等鹿晗看清形势，怀里被塞满的各种各样五颜六色的盒子就快要拿不住。一个满面红光的人帮着一托，继而深长一笑又塞进鹿晗手里一个，“公子，我们家的香料还有奇效，您用过一次那可是数不尽的软香怀抱夜夜投靠啊~”
鹿晗因为句尾的转音一个颤抖，立刻将手里的盒子全部推开，僵硬的笑笑连忙走开。
“哈——咿哈！”然而转身刚走两步，视野里突然一个黑压压的撞满！只见眼前一个满身肥肉的彪形大汉正磨刀霍霍，魁梧的肩膀在菜刀剁下去的同刻共振不绝。“——新鲜的猪肉！”
震得鹿晗一下子又退到街边深深喘了口气，捉摸着崇明的街巷那都是和风细雨般的温柔，怎么这乾华简直像烧干了的柴火，旺的直让人招架不住。
“年轻人，吹一个唐人吧！”就在鹿晗平复着心情研究去处时，从背后传来了一声沙哑的嗓音。回过头，只见一位胡子花白的老者正慈祥的举着手里的竹签，皱纹里印满岁月的流迹。“年轻人是何生辰，我可是什么都会吹呀！”
嘴角不住浮上明亮的笑意，鹿晗期待的点点头，“马！”
不一会儿，一个糖烧的骏马便牢牢黏在了竹签上，鹿晗咬下去，满嘴都是融化的香甜。

“在吃什么？”头被轻敲了一下，抬眼对上方才消失了许久的吴凡。
“你去哪里了？你看，这叫唐人！”比划着手里的食物，鹿晗开心的像个讨到糖果的孩子。“乾华竟然有这么美味的糖点，怎么华膳房都不做呢？咦，那边又是什么？”说罢没等回话，灵巧的身子跃向右方摊位，“滴血莲花石！”
“小兄弟，拿这个~”
“这木头这么轻，能担得起那么重的毛笔吗？”
“青色偏冷，但分衬于何物，倘若繁华散尽，也做遗世而立。吴凡，我喜欢这个！”
“菊纹颈瓶，松石镂刻，两个都要~”似乎是那几个时辰前的唐人有种熏然的奇妙，以至于后来的一切都变得欢喜又舒畅。
“杏仁软糕？这个要三块！”长长的手挥向着面前年糕一样白白软软的食物，“对，帮我多放几个杏仁好不好？”
“鹿晗，杏仁放过了会苦，你吃的下去？”炽热的光芒依然孩子气的闪动，吴凡看着满满一兜子的“珍宝”，终于忍不住疑问。
“那你吃~”
问者被一下子气笑。
“吴凡你瞧，这个是橡木石章，这个叫铜云笔架…还有这些骰子，小时候最喜欢掷骰子了，每逢过节是一定要比个高下的，但往往总被弟弟们拿去就再也不见踪影…还有这个，小景子肯定喜欢……”日暮西下，鹿晗咽下嘴里的胶圈，一件一件向吴凡展示着淘来的宝贝。说话时，那人微动的鼻翼周围全是朦胧的光圈。
“好好，都很好。但是我们是不是应该先谈谈今晚住在哪里？”相伴着前行，吴凡一边点头一边对着难得今日说这么多话的人开口。
“那找个大一点的客栈吧，房间还多一些，不然你没有地方睡。”说着前面的人开始很认真的寻找。
“等等，什么叫我没有地方睡？你有地方为什么我没有？”不解皱眉。
“我想跟这些一起睡的。”鹿晗晃晃手里提着的东西。
“哦，原来是这样~那明日早起我自己去马场，祝你们长会周公。”
“明日去骑马？”
耸耸肩，吴凡用一只手捂上自己的嘴巴，绕过呆懵又惊喜的鹿晗潇洒的向前走去。

------------------------------{封 六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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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
青绿缭乱的草枝微微颤动，被静默的风声黯哑着掠过。蒙蒙雾气盘旋在灌木丛的根部，四周虫鸣响动，簌簌蛐蛐。
肥大的兔子咬断草根，半闭着眼悠悠咀嚼。殊不知远处一把弯弓正被缓缓拉开，直直指向自己雪白的周身。
“嗖——嗤！”松弦，正中！金色的箭尖溢出一圈的血渍，兔子瞬间歪倒。
捕中者跃下马背，修长的手指拔出利箭，大眼睛眨动着瞧着被自己抓着耳朵的俘虏，继而走回马边。
“吁——”后面的人追赶上来，拉住缰绳定在旁侧。看到对方手里的猎物，淡然一笑。
举着手里的战利品，鹿晗一仰头，俊秀的额间全是意气风发的骄傲。
“恩，不错。”
“谢过吴王！”语调里轻快的畅然，鹿晗稳住鞍子准备上马。然而空隙间，就听天空骤然划过一丝低低的叫声，抬眼望去，视野刚刚捕捉到大雁白色的腹部，下一刻，一声哀嚎刺耳传来，紧接着那身子便直直摔落下来。身边一阵风，又见吴凡一手把着箭已出弦的的弓身背在身后，一只手策马前奔，精准无误地抓住雁子并一气呵成抛向身后的口袋。
“那我呢？”转过马，对面的人一脸得逞。
鹿晗翻身上马，将兔子一并扔向身后，简单又有点不服气的咬字。“吴王英勇。”
吴凡不厚道的笑起来。
此时，日光透过叶隙，在林间投下一束一束的光芒。马上的两人相并而行，高一些的背影尽是优雅又俊气的挺拔，矮一些的则像个精灵般轻晃着身子。偶尔远处奔过些同游者的身姿，也丝毫不曾打破这样默契的氛围。

“以前，也喜欢骑马？”看着四周的景色，吴凡悠悠开口。
“恩。”
“为什么？”
马头红色的鬓毛随着前进一起一伏，鹿晗饶有兴趣地伸手摸上。“因为骑马驰骋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像个真正的英雄一样，慰人心安。”
“英雄哥哥？”
心脏骤然一停，鹿晗惊讶地看向吴凡，继而眼光不自然地瞥向一边。“你……”
兀自了然的回望。“怎么？说起来你还比我年长些时日，我不能叫？”
抿了抿嘴唇，鹿晗揉着鬓毛，不知如何回应。
“以后，没有英雄哥哥。有吴凡。”
毫无预兆的言语，像突然投入湖里的石子，却带起安稳又不惊的波澜。一时间，说不出的情绪突然哽上心头，道不明，理不清。
转眼，岔路出现在眼前。左边是返回‘十里红妆’的路，右边则是又是一片开阔的林子。吴凡很自然的走上左侧的道路，正要问问晚上用不用当地的特色食物，一转头，却见身边没有人。
“怎么了？”看着那人定在原地。
“我想去那边看一看。”指着陌生的林子，鹿晗征询的开口。
“别去了，这都出来半天了，何况还有那么多猎物，带着不方便。”
“你先回。”说着鹿晗拉马追上，利索地将自己袋子里的兔子放进吴凡袋子。“难得出来，我就去看一下，很快的~”
吴凡往远处看了看。
“肯定没事，我以前经常一个人去打猎。而且，我还想吃那种软糕，你先帮我去买。”弯弯的眼睛充满着诚恳的光亮。
“好吧，不过太阳下山之前必须回来。”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