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
刹那间，铺天的雪花结成冰棱，却又在同时同刻炸裂成碎粉。分崩离析间，吴凡冲出黑暗，只被狂喜与震撼耽搁了难以置信的两步脚印，下一秒便一把将鹿晗扣进怀里，死死相抵。
“是我的错，对不起…对不起…”被风冻僵的唇角语无伦次，却偏要不肯消停的笑着挣扎。吴凡激动的头和双手不知往哪里放，只能一边给鹿晗裹好披风来掩饰慌乱，一边咬着牙根收紧十指。
“让你不再见我，你换一种方式还是不放过我……”被风呛过的脸颊又红又脏，鹿晗的眼泪弄花吴凡胸前的衣衫，出口的嗓音沙哑又凄凉。
没有回答，吴凡却加紧了臂力把对方的话堵在自己肩窝，用力抱紧面前这个小小的人，只想揉进血液里，让他永远环绕在离自己心脏最近的地方。他不听，什么都不听，也不管自己现在有多狼狈多可笑，唯一的念想是感激老天太过眷顾，竟让他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还配得到爱的机会。
“冷……”直到鹿晗实在受不了夜晚的寒风，终于伸手扯扯抱了自己很久的君王。吴凡这才放开手臂，喘息着鼻翼擦去鹿晗脸上的霜气。
“跟我回朝晖，好不好？”说话都在颤抖着尾音。
乖巧地点点头，腾空间便又是天翻地覆的怀抱。

“来人，备水！”前脚刚刚踏进门槛，吴凡向里走着的同时对侍人吩咐。转身将鹿晗放在床边。蹲下身子，一手抓起鹿晗的小腿，一手去脱对方的鞋子。
“嘶——”脚踝处的痛感还是让鹿晗抓紧了床单。
“很疼？”说着便除去最后一层遮掩。还好，看到伤处时的吴凡松了一口气。脚踝肿的并不明显，应该没有大伤筋骨。就是周围淤紫了一片，少不得敷一晚冰块。
“本来还想让你沐浴驱寒，这下好了，脚沾不了水，待会擦擦身子行吗？”语气里全部是满满的温柔，听的本来就没缓过劲儿来的鹿晗一时也不知如何回话。
“启禀吴王——”就在空隙间，门外急匆匆的张艺兴叩跪在里堂的纱帘后，看到床上的人时不免一愣，又即刻低下头。“晗王妃万安。”
“怎么了。”吴凡一手还握着鹿晗的脚踝，头都没转。
“回吴王……白王妃早些时候来朝晖找您，说是与您共进晚宴。回去后又差人先后来了三次，您看……”
鹿晗能感觉脚上握着的手指微微一抖，继而难以察觉的凉意从那人指尖泄露出来。静默间看了看张艺兴，又看了看吴凡，还是率先开了口，“想必白王妃早就等急了，我自己找人拿冰袋就行，你去——”
“不去。”伶俐短促。鹿晗的“去”字还没出口，就被吴凡生生阻断。“告诉白贤，今天我不太舒服。”说罢站起身子交代门口的奴才去拿药，就连鹿晗也没看清那一刻吴凡的表情。
“……是。”跪着的人皱了皱眉，退出。
“把裤脚往上挽一点。”吴凡洗好手，转身想要为鹿晗活络一下小腿筋脉，刚要伸手却见那人根本没有按自己说的做。
“我自己来吧。”鹿晗眼里闪着认真又躲藏的光芒，弯下腰就要自己按摩。
“鹿晗。”握住对方的手臂，吴凡稳住内心已经波涛肆涌的情绪，直直盯着鹿晗的双眸，似是看穿了那里面单纯的让人心疼的心思。“我不会再让你等我了，哪怕是眨眼的功夫。”

【四十】
“不舒服？是不是之前风寒未愈又复发了？”贤清宫，白贤有些无措的反问，在听到张艺兴的回话后着急地掐紧对方肩膀。“我去看看！”说着便要抬腿出去。
“王妃——！”一下子站起来挡在白贤身前，继而屈膝跪下。“吴王不方便，王妃还是改日探望吧。”
“不可能！王上病了哪一次不是我守在身边，为什么偏偏这一次不方便？”退后两步，白贤伸直胳膊，直指张艺兴。“你有事儿瞒着我？”
地上的人咽了咽嗓子，有些痛苦的开口，“白儿……”
白贤惊的睁大了眼睛。
“是鹿晗……王上，跟他在一起。”
瞬间，狠狠的当下一棒将白贤打的头疼欲裂，踉跄着退步，片刻后却风一样的冲向门外。
“白儿——！”飞身掰回那人扣上门框的手指，张艺兴将白贤搂入怀里，旋转间急速踹上大门。
“放开我！你放开我！”怀里的人鼻尖红的发亮，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住溢出。“又是他！又是因为他！他快要把我的吴王抢走了艺兴，他配吗！”
无声的攥紧拳头，张艺兴圈住白贤，任对方挣扎捶打。
“呜呜王上怎么能不陪我……一年只有这一次只有一次……”
“唔……”模糊的哭泣间，白贤鲜红又柔软的唇瓣被另一片湿润牢牢覆上。张艺兴辗转着吻上已经闹的没有力气的白贤口腔中每一个地方，推拒间碰到了烛台，突降而至的浓墨色彩在白贤被放倒在床的同刻铺天而来。

云雨过后，张艺兴依然撑在白贤身上。看着对方额角的隐忍汗滴，伸手去擦。
一把抓住面前伸过来的手掌，白贤安静又歉疚地看着对方手背上被自己咬出来的血痕。因为怕人听到两人控制不住的声音，每一次张艺兴都用力捂住白贤的嘴巴，而自己疼的紧了自然是无所顾忌地张嘴就咬。张艺兴本就白嫩的皮肤已经在多年习武的厚茧中被磨去了踪影，而现今不断叠加的伤疤又为这沧桑更添一笔。
“我不会放过他。”黑暗里，白贤把张艺兴的手贴在胸前，半眯的眼角说不出的静绝。
“你要做什么？”
“放心，我还没那个打算要他的命。只不过，以前我的告诫他是半点都没往心里去，那么我只好利用吴王的嘴让他知道，即便他对吴王有了感情，吴王也不会把他宠到哪儿去。而即便吴王真的下不了手，那也是因为，没有碰到吴王的底线。”
“白儿，你真的变了。”张艺兴拧着眉角，有些恍然地摇了摇头。
“不是的，你不要这样说我。”看到张艺兴的表情，白贤方才冷漠的神情突然就变得无比紧张。“你最了解我，你不能这样说我。”
“白儿，如果有一天你真的执意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语毕猛的起身，穿好衣服，悄声退出。
艺兴，不要逼我。伯贤真的害怕，真的不能输！

【四十一】
厚厚的三层被子裹在鹿晗身上，过于温暖的床榻把鹿晗从睡梦中热的睁开了眼。还不到二更的新年之夜，窗外依然阑珊一片，借着灯火想移一下褥角，撑起来才发现，大半床被子几乎都盖在自己身上。而吴凡就蜷在自己身侧，腰上搭着一角，手臂曲紧在胸口。没有防备的警惕，更没有过分的拥抱，高高在上的君王，居然在此刻安静的像个孩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小心翼翼成这样了。印象里他一直冷酷又无情，在床上想尽办法的羞辱凌虐，日常随便找个借口就让自己去刑房挨打。这个霸道孤傲的人，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允许在他面前提起吴世勋，不允许不吃饭不上药，不允许拒绝他的好。大概是刀锋在脖子上架久了，把伤害当成习惯后即便换成了木板也是丝毫不知。大概是一切都被剥夺干净了，所以赤裸裸的弱点第一次被有个人尽数看光，倒也终于可以卸下坚强懦弱一次，任性一次，冷漠一次，把一切的一切都不痛不痒一次。直到那天那一车炭火吧，终于像一滴蓄势已久的油点，辗转滚落后在心尖的地方烫起一层皮。嘶嘶的白烟里看不清火苗的颜色，灼灼的温度，却再也没能散去。
叹了口气，还是轻轻拉起一角想要给身边的人盖一盖被子。然而不方便的双脚没能让双臂控制好方向，稍一前倾居然摔在吴凡的腰侧。砸的吴凡瞬间就清醒过来，连忙起身扶起鹿晗。
“要喝水？我去给你倒。”说着就要转身下地。
“不是。”
“那要做什么？”
握了握拳头，那么丢人的理由实在说不出口。躲开吴凡的目光，鹿晗看着被子上的花纹，顿了顿，声音不住一沉还是疑惑地张了口。“你，不怕吗？”

不解的看着鹿晗，吴凡有些摸不到头绪。“怕什么？”
“你不是不知道，”安静的言语，在空旷的大殿里清晰的出奇。“本来我的心都死了，入了棺，封了灵。可你非要死皮赖脸、挖坟掘墓的把它拿回来，即便里面连你的影子都没有，还是要让他重新跳动。即便这些天你做的事情我都知道，可比起你先前给我的伤根本是无法衡量。所以你怕不怕我活过来，报复你。”
微微张开了嘴唇，听者显然没有料到鹿晗会说这样的话语。不过只是片刻过后，吴凡却突然狡黠又真诚地勾起了嘴角。“不怕。即便是报复，在你报复之前能看到你可爱的一面，也值了。”不等尾音落下，接着又突然移到鹿晗耳边。“然后，等你发动进攻的时候，我就把你绑起来，打个三天三夜。”
“……”不觉睁大了眼睛，鹿晗看着对方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愤恨的捶了下床铺，别扭又僵硬的转身躺下，咬牙切齿的小声叨咕。“冻死你！”
无奈的摇摇头，吴凡把被子撑开，侧钻进去无赖圈住那人。“还报复？我哪里想了那么多……”下巴蹭在鹿晗的蝴蝶骨，翁声翁气的鼻音使得鹿晗刚刚气愤的波涛好似平稳了许多。“想试试你暖床是什么感觉而已。”
“吴凡，你——！”就不应该对这个人抱有一丝希望！
“直呼我的名字，你已经是第二次了。再有一次，五十板子。现在开始再说一个字，五十板子。”严肃的语气毫无玩笑，吴凡闭上眼，自己的世界从未有过的这样的温暖。像是在一月的冬日开满了五月的鲜花，美丽灿烂的永恒流转。而同样闭上眼睛的鹿晗，却也不曾意识到方才的自己，为什么会没有防备的有了许久未见的轻松。
然而，美丽的另一面，你也曾亲手种下了带刺的玫瑰。黑夜里，是谁培育了光明，也同时泼下了毒酒。

【四十二】
“白王妃万安。”
“白王妃万安。”
清晨的白贤一身浅黄衣袄，脖颈处一圈白色绒毛。轻巧淡雅的好比枝上蝴蝶，在冷清的石板地上蹁跹盈舞。
“王上早安！”踏进朝恩，白贤一脸的气质佳丽，昨夜的崩溃痛苦了无痕迹。屋子里鹿晗坐在床边正由奴才小心地搀扶起，白贤一声问安，连带着屋内的两人同时看向自己。
“晗王妃也在啊？晗哥哥早安！”说着白贤将身后捧着早膳的侍人一字指挥开来，自顾走进里堂，笑容精致又风情。
“呦，晗哥哥这是怎么了？”竖起眉毛，白贤关切的怕是要替鹿晗受这脚伤。鹿晗闻言抬头，看着态度如此戏剧性转弯的白贤警惕的直视。
“崴到脚了。”一边的吴凡走过去接话，顺便伸手点了点白贤鼻子。“一大早的，不睡懒觉了恩？”
仿佛终于找到什么入口，白贤立刻撒娇般拉起吴凡的手。“没有吴王白贤怎么睡得好~没有吴王抱着，也没有吴王的吻，早上醒来还没有吴王准备的蜜水！这不，白贤就只能早起孤孤单单地自己做了……”说着不高兴的撅起嘴巴。
“瞧委屈的~王上谢谢我们白贤。”说罢俯身吻上白贤的耳蜗，目光却毫无转移地看向一直低着头的鹿晗。“不过实在可惜，今日我与允王爷有约，白贤准备早膳怕是没福享受了。改日，还做给我，好不好？”
“恩，王上喜欢，白贤一辈子都做给吴王。”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又一次调皮闪出，在吴凡摸着自己的发髻时真诚点头。
“乖。”

“吴王——”就在吴凡刚要离开朝恩，鹿晗突然开口叫住了吴凡。
“鹿晗想，先回夕影了……”只一个“先”字就成功引来了白贤刺眼的似乎要扎穿自己身体的目光。起因是今晨吴凡跟自己商量了很久，说是想让自己搬来离朝恩不远的朝暮殿，因为夕影实在太远太不方便。鹿晗不是很情愿，也希望吴凡给多给他一点时间和空间。最后拗不过彼此的两方便约定了都退一步，早饭一起用，晚上吴凡叫必须来。此时吴凡要走，鹿晗实在不想一人面对白贤，更不想吃这些他带来的早膳，倒不是怕，而是懒得招惹。
“你的脚？”
“晗哥哥回夕影是吗？我陪着晗哥哥一起去，王上放心！”白贤慷慨又大度的立刻接话，说着朝鹿晗意味深长的一笑。
“好，那你们小心。”送去鹿晗一个安慰眼神，背手而出。
看着夕影里一屋子来来回回的人，白贤挑了正中一个红木圆凳坐好，继而四处打量起周围的摆设。打扫的奴才们看着白王妃有些碍事又不能说，只好一遍遍绕开整理东西。
“太脏了，我回去了。”没待片刻，白贤不耐烦的站起身子，掸灰间却又饶有兴致地稍稍欠身告别。“晗哥哥可千万要注意脚伤，白贤恭祝晗王妃早日康复。”
“谢谢。”
昂首走出屋子，站定在夕影里堂的门前，对着满院的枝桠深吸了一口气——要赢，就要赢得漂亮。白贤将来一定会漂漂亮亮做吴王身边唯一的人，而有些人，注定只会像这里一样，凄苦永恒。思虑间，缓步走下台阶。
忽然有风呼啸而过，刮起周围一片陈杂。就在白贤用袖子挡后放下的一瞬间，子瑰花盘旋而上的络径在一片枯萎中摇曳着刺眼盛开。惊得白贤一下子睁大了眼睛，然后不可置信的看回屋子里背对自己的鹿晗。
曼陀罗花般残忍又妖艳的微笑，鹿晗，你倒真是会，自己送上门来。

------------------------------{四十三 封}---------------------------------

【四十三】
烛光微稀，窗外残存的一地白雪将夜幕映的格外亮堂。鹿晗正在床边读着前些日子借来的书籍，正看到着迷之处，一抹黑影就挡住了光线。
“看什么呢这么投入？”一伸臂，仍带着室外冰凉温度的手指碰上鹿晗，不禁冻得对方一缩。
“《笑林》？”有些惊讶于封面上字迹，却又当即勾起一个邪气的弧度，“想不到我的美人儿喜欢看小孩子看的笑话？”
不提还好，一提鹿晗的脸就一层红晕。有些局促的抓过吴凡手里的书，合上之后就背手塞到被子下面。
“怎么？难不成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没有。”摇摇头，鹿晗躲开吴凡的目光。很多事情总是能在不经意间带出过往中不愿提及的回忆，而遵从惯性预想的结局也往往难以准确。印象里儿时没有父亲的日子，小小的鹿晗即便心里难过也从来不说。为了不让母亲担忧便央求着晚上要听笑话，以此强迫自己伪装不来的开心。如今即便看这些书籍真成了打发时间，然而人类特有的矫情还是能够让尘封很久的记忆在触碰的同时依然骚动得鲜活。吴凡只以为鹿晗是羞于将幼稚表现出来，又哪里知晓面前这个过于不安的人一直自我防御的艰辛。
“好吧，总有一天要让你亲自讲给我听。”抬了抬下巴，吴凡说着自顾转身对身后的奴才招呼。“拿过来吧。”

有些疑惑的望向吴凡身后，只见小奴才端着一盘衣服一样的东西慢慢走近。鹿晗好奇的伸头看去，直到视野里清晰了物品的样貌。
“这是？要做什么？”托盘上，兔毛的暖手光亮崭新，看着就暖入心底。
“不告诉你，先说喜欢不喜欢。”仿佛早就有所预料，吴凡拿过一只。
眨了眨眼睛，鹿晗认真地点头。
转半圈，将暖手对上鹿晗的方向，鹿晗明了的伸出手，可吴凡却在对方手指进去的同时向后一撤。
“说句好听的，我就送给你。”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人，吴凡总是有不断的挑战欲。
眼光暗了暗，刚想收回手臂说不要了，吴凡的话就跟上来，“不要的话就是，玩弄我的付出，我想想是怎么罚来着？”
“鹿晗谢吴王。”
“不行，说臣妾。”说着暖手往前送了一点，还满是诱惑的晃了晃。
不可思议吴凡的要求，鹿晗掀开被子就要下床，腿脚早就好的利索。
“好了好了，不说也给！”话音刚落，温暖的绒毛就立即包围了鹿晗的左手，还没反应过来，另一只手也热气满满。
“前些天脚不方便一直都没出去吧？看你这几天都恢复好了，明天又正好没有要紧事，戴着它，陪你去看雪。”

【四十四】
鹿晗是来到北国才知道下雪是什么样子的。
崇明的天空永远澄澈的透明，空气里到处有湿润的花香。对他来说，对雪的认知仅仅停留在教书先生久远死板的说教里。去年年末遇到一场风雪，惊讶之余却何曾有心赏悦，如今自由地穿梭在王城内冰雪银花的世界，当真又兴奋又激动。
“鹿晗，慢一点。”屏退了随从，乾园里只剩下吴凡和鹿晗两人。走在前面的人甩下后面的人整整三米有余，自顾看的投入。
捧起树枝上一堆雪花，鹿晗凑进去数花瓣，晶莹的花瓣不断融化在暖手长长的绒毛上，鹿晗数了四遍才数清。一挥手，四散飘落的精灵竟像极了崇明杏花纷飞的四月天。
“陪你出来，你倒好，理都不理我。”趁着鹿晗站在原地的功夫，吴凡赶来上站在一侧，语气里的不满显而易听。
闻言转过头，吴凡的冰雕脸果真没有一丝笑容。的确，这人近来对自己够好，除了跟以前那个打人不眨眼的魔头判若两人外，还几乎时时刻刻的好脾气。只是，他不是感受不到，而是真的没有那么强的心脏，能在短短时日里摆脱半年的噩梦去主动跟吴凡亲密。
这下好了，鹿晗站在原地不如如何回应——吴凡霸道的性格自己太清楚。以前还能冷冷的不在乎，这回惹恼了怕是挨打也不能求饶了。
听着对方没了动静，本来就是佯装怒气的吴凡忍不住偏头瞄去，一看，嘴角的笑意一下子没憋住。只见那只小鹿的鼻尖还沾着一层雪花，无辜的堆在红红的一块上，让人没来由的心痒。

伸手想给那人擦一擦，不料对方条件反射地躲开，吴凡挑眉一惊，“还敢躲了？”
鹿晗试探着移回来，暖手交错着别在身后。
看着对方紧张的样子，吴凡突然坏心眼一使，蹲下来抓起旁边石头上的一把雪顷刻就抹上鹿晗的脸颊。
鹿晗咬牙闭上眼，等到回过神来却是脸上一片冰凉，“行凶者”后退着跑开。深吸一口气，鹿晗当下也抓起一把雪飞奔着追上吴凡。两个人围在一棵树干前后躲躲藏藏，好几次鹿晗逮到机会却仍旧不敢真的下手，被看透了心思的吴凡反复调戏。
“鹿晗，你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一个不注意，吴凡从后面一下子抱紧鹿晗。怀里的人挣扎了一下，在吴凡收紧手臂的同时明了的没再折腾。
白贤是一块麦芽糖，黏上了永远都是甜甜的味道，让人甘愿沉溺，融入心底。你呢？你为什么不回答我。
“启禀王上——！”两人的世界安静的出奇，在雪地里站成了一副静默的画卷。直到一声刺耳的报告划破空气，吴凡转过头，不悦的放开手臂，“什么事？”
“回王上，刚刚接到消息。说是青城新建的行宫前些天出了点意外，事出紧急，硕王正在朝恩殿等您。”
“知道了。”
“你再自己玩儿会，我把小景子叫来。”吴凡帮鹿晗理了理暖手的边角，见对方点过头便离开了。
如果鹿晗早知道，那一句“你是什么样的人”竟成为几天之后一场轩然大波的矛盾所在，成为白贤指控自己的根源所在，他也许真的会选择在刚才那一刻告诉吴凡他是什么样子的人。哪怕不准确，哪怕很可笑，至少，他为自己争取过，而不是任由他人来侮辱。

-------------------------------{四十五 封}---------------------------------
本来应该再多更两章，但是更文前读了几遍发现了后文一个严重问题，所以只能先更到这里。可可近期会努力恢复正常更文频率。孩儿们开学加油！

【四十五】
“啪！”手中的茶杯狠狠砸下，落地的瞬间四分五裂。
“吴王息怒！”殿中的张艺兴与金敏硕即刻跪下，君王的盛怒丝毫不在预料之外。
吴凡周身尽是近者必死的气场，平日鬼魅的声线此刻更加沉郁。“到底是怎么回事？！”
“回吴王，原因还在调查，但是从目前的情况看，八成是宫殿的梁柱材质出了问题。”
“梁柱材质。这不是郑允浩负责的吗？他人呢！”贯耳低音突然拔高，吴凡向前一跨。
“事出突然，允王爷知晓自己铸成大错，正在青城现场全力勘察，不敢怠慢。特嘱咐微臣代为说明，过后必亲自请罪。至于宫殿材质，是……”
“不必隐瞒。——说！”
“吴王不知，”金敏硕的额头已有细小汗珠密密而集，“此次事出的原因源于用来修建宫殿的材质根本不耐严寒。一个月前的大雪应该就已经稀松了结构，只不过那时还没有到崩塌的地步。而今风雪更劲，梁柱终是支撑不住系数断裂，整个楼阁规模毁坏数量几半，砸伤的数十名工匠便不足为奇。”
“我乾华的宫殿材质一向坚固，怎么就这次出了问题？”
“吴王难道忘记了。当初修建行宫的时候允王爷曾向您提议，说是要广纳贤才以使得新建宫宇绝妙焕新。因此缘由，允王爷千里挑一才看中了一位巧手能工的金工匠。这位工匠与允王爷可谓意趣相投，两人经常一起交流切磋，因而王爷对金工匠的身份也未多虑。直到出事之后金工匠消失不见，允王爷才四处闻查，原来，金工匠是南国人。”
“哈！南国人？又是南国人！”狰狞一笑，犀利的目光再次了然不过。“难怪了，原来他们不只勾引女人，连男人也不放过。”
“崇明四季潮阴，房屋多耐雨，却一点经不起风雪酷寒。因此，南国的工匠制造选材，恐怕也是丝毫不曾考虑北国的气候。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
“可怕的是，那个工匠不是无心而酿。”不动声色的接过话语，吴凡出口平静的诡异。

【四十六】
“晗哥哥！”第二日午后，白贤一手拉着吴凡，一手推开大门出现在夕影。
“吴王万安。白王妃安好。”鹿晗闻声出门，看着两人手挽手走进来，低了低头，恭敬问好。
“晗哥哥~”松开吴凡，白贤顺势跑到鹿晗面前，“晗哥哥，以前都是白贤不好，你病了还跟你吵架。吴王昨天好好教训了我，晗哥哥你就别生我的气了好不好~”鹿晗不动声色的听着，暂且不说如此莫名其妙看门见山的道歉是为哪般，光是白贤背对着吴凡那“诚恳”又诡异的眼角，就让鹿晗脊背一凉，何况他根本不相信白贤会“悔改”到如此境地。
“鹿晗不懂规矩，幸而白王妃大度。”鹿晗看了看吴凡，当真不知这到底是演的哪一出。
“太好了！晗哥哥你真好！”说着甚至拉起对方的手摇了摇，“其实白贤还有一件事想要求晗哥哥呢~就是，白贤喜欢晗哥哥这里的常青草，晗哥哥可不可以分给我一盆呀？求你了晗哥哥~”
“白王妃喜欢，尽管拿去。”何必大费周章。
“好！那晗哥哥陪我一起挑！”
冬天的植被本就极少有常绿的存在，纵使夕影草木繁盛，放眼望去也尽是一片光秃秃的枝桠。鹿晗跟在白贤的身后，前面之人一副好奇的样貌四处观赏，时不时加以询问。鹿晗始终谨慎回答，却殊不知，那人的脚步越来越贴近墙根。
子瑰还矮的只到人膝盖，却顽强耸立在墙角砖石。“有心”的血口慢慢逼近，再聪明的辩解，也抵不过人心预谋。
“啊——”突然一声尖叫，趁鹿晗叫奴才给自己搬花的同刻白贤重重跌倒，一下子摔在距鹿晗三臂之远的地面上。闻声的侍卫立刻四散奔去，将窄小的墙角团团包起。
“什么东西，一下子就缠到了我！”吴凡接力搂起白贤上身，听到话语便伸手去拨面前干枯的枝蔓。与此同时，无数双眼睛齐齐看向枝蔓尽头的方向——
洁白的子瑰凌霜怒放，傲雪之姿站成寒冬中温柔又刚劲的肃杀！

“子瑰——？！吴王是子瑰——！”白贤捂住嘴巴尖利呼喊，惊的鹿晗当场定在原地！时空好似拧成一股巨大的漩涡，顷刻间将安宁的现世完全颠覆。
“鹿晗，你要做什么！你究竟要做什么！”大叫着张开双臂护住吴凡，白贤一脸的视死如归。“就算你要复仇，你不要伤害吴王，冲着我来就是！”
摇晃的站起身子，鹿晗踉跄着退后。弓上箭弩断弦在即，他站在原地，周围是逃不掉的泥潭。而对面，吴凡缓缓转过头，眼角的血丝更犹如一张凌迟大网，把鹿晗缠的不能呼吸。
“子瑰是乾华的禁花你不要说你不知道！鹿晗，我刚刚还觉得对你有愧疚，现在看我简直是瞎了眼！”晃神间，白贤已经挣扎的站起身来，不等吴凡开口，指着鹿晗便沸腾起这场策划的高潮。
“白贤！”吴凡也站起来，钝刀一样的嗓音挤出胸腔的怒吼。
“吴王，白贤就是要说！鹿晗，以前吴王是对你残忍了些，可那也是因为你的身份注定就要遭人唾弃！然而他最近待你连我都嫉妒，你却居然连知恩图报都不懂，你还算是人吗！你是南国的奸细，是南国的败类！想要用子瑰来搅乱乾华对吧？想要报复吴王，报复我们对吧？我告诉你你做梦！”
一字一字，像狂风的沙粒抽上脸颊，像数九的寒风冰到心底。周围的奴才越聚越多，全部来看这场闹剧的丑角。鹿晗攥紧的指甲嵌进肉里，可他第一次没有回嘴，而是大睁着双眼，直直盯着吴凡。这场赌局无路可退，他已经决绝到几乎押注上全部尊严，而唯一的筹码，竟是吴凡至此不曾开口。他可以暂时忘记曾经的伤痕，忘记曾经自己的身份的确被当成蹂躏的理由，可是却无法让这辈子唯一的脆弱死的不明不白。怎样都好，他就是想听那人说一句话。
可是吴凡没有开口，他紧紧闭着双唇，嘴里的牙齿却几乎被咬碎在舌尖。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夜鹿晗在雪地里流下的眼泪，记得温热的床榻上他问自己怕不怕报复。这场拉锯他始终不曾懈怠，唯一的力量就是从不怀疑鹿晗的善良。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伤透了鹿晗的信仰，可也却把这辈子第一次低头全部奉上。他可以无视白贤的指控，就是不能让一直庆幸和珍惜的弥补机会走的如此荒唐。怎么解释都好，就是不要这样默认。

------------------------------{封 四十七}-------------------------------

【四十七】
僵持间，仿佛所有剑尖都在不由自主地指向鹿晗，并且带着血腥的气味，愈加浓烈。
是，年末之夜的复仇之问，青城出事的根源所指，还有那日没有回答的问题，今天，更有铁证如山、被乾华视为不祥之物的证据。鹿晗是明知故犯，只是他没有想到当初的一丝喜欢，居然会严重到成为今日自掘坟墓的理由，并且，百口莫辩。
“在夕影当差的，都是谁。”
忽然，一道再熟悉不过的低沉嗓音犹如黑夜里的钢刀，不着痕迹又锋刃雪亮的被人举起。吴凡片刻前仍泛着血丝的眼睛已然恢复成深紫色的曈昽，在所有人还沉浸在惶然中时，毫无预警地转折了矛头。
瞬间，犹如遭受晴天霹雳般的几位奴才一下子跪倒吴凡面前，不停磕头。“吴王饶命！吴王饶命！”
白贤与鹿晗几乎同时难以预料般微张了嘴唇。
“晗王妃不懂规矩，你们也不懂，是吧。”恶魔般的气压随着吴凡惯常的冷漠语气令人无法抬头，“日日打扫这里日日视而不见，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也敢玩忽职守。想不到我养了一群吃白饭的人不说，到头来还需要南国的人帮我验证这个事实。”
“吴王饶命！吴王饶命啊！是，是小景子总侍不让我们动的！”额头上磕出了鲜血，混着泥土的脸颊让几个哆哆嗦嗦嘶吼的奴才更加狼狈。

“哦？我还真不知道，这乾华的王城里什么时候，一个奴才当了家。”
“若不是主子应允，一个奴才再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做出这样的事情！”似乎事情朝自己预想的方向越来越远，白贤一个插话，断然要为自己做一回扳。
不可置否，这世上有许多事情霸道的可笑，明明是毫无瓜葛的因果，却偏偏要因为人心贯待的魔咒而强自安上罪名。可悲的不是结局，而是考验的方式如此低劣。
“吴王——”
“来人！”
就在吴凡步步紧逼，白贤更欲挑唆的混乱之际，再也忍不住现场“不明是非”的治罪，并且要为此刻缺席的小景子博得一线生机的鹿晗站了出来，然而吴凡几乎也在同一刻迅猛阻挠的发令。
“是——”
“各责一百刑杖，现在！”一字一顿，第二次毫不手软地抢过话头盖过那人的声音，吴凡盯着鹿晗的眼神强硬决绝。鹿晗睁大湿润的双眼无措又不服，却被吴凡伶俐的目光逼着不准开口。
奴才被扒下裤子，粗暴地按头贴地堵住嘴唇。接着，圆木红杖由上砸落。
“念在是从犯，我留他们一条命。下一次，无论什么原因，沾者必死。还有，管好你们的嘴，不然，我不保证你们的下场会不会比他们更惨。”淡薄的语气混着白霜，极快消散在冷冷清清的殿外。“白贤回去，鹿晗，跟我回宫。”说罢凉开旁人，吴凡抬腿走向鹿晗身后的门口，短短几步里，蹙紧的眉头终是露出了愤怒却不忍的情绪。

【四十八】
进屋，落锁。
鹿晗跪在朝晖绣满龙鳞的地毯上，对面是坐在床沿上的吴凡。
方才的一切像是一场梦，只是现在眼前的人，昭示出现实的惨烈。吴凡也不清楚为什么方才的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换做以前，他连理由都不需要就会直接灭口。他只知道那时这杀一儆百的罪责，必然逃不过众目睽睽下上演。而那个骄傲的人如果真的被罚，结局想都不敢。
“我问你，知不知道子瑰是禁花。”既然选择退了第一步，吴凡继续退了第二步，率先开口。
点头，鹿晗没有迟疑。
“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欠着自己一个解释，这一次绝不混沌而过。而说到底，无视白贤的指控以及一切情景，或许是因为一直有个声音在心里源源不断地提醒着，告诉自己鹿晗没有背叛。
“吴王先答应我，除了我，不再杀其他人。”
“跟我谈条件，你有什么资格。”
看向吴凡的眼睛突然亮了一层稀薄的光芒，却转而又被睫毛打下的阴影暗了半分。“就凭陪吴王，看过一场雪吧……”极轻的声音，鹿晗喃喃自语，却又在吐出后自嘲的弯了弯嘴角。熟不知这一句话却清晰而微妙地穿入吴凡的耳朵，在吴凡心坎打了一个转。“算了，我说了，吴王也不会相信的。知道因果没有意义，要打要杀，鹿晗都认。”
几乎差一点就要不管不顾将眼前的人搂进怀里，这一句不知好歹的话却让吴凡当即愣住。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四周，目光碰到圆桌上前些天没有看完的竹简折本，走过去用力哗地撕开，取过封头最厚的一尺就坐回来。
“不说是不是。”吴凡把竹条举在鹿晗眼前。
抖了一下，鹿晗咬紧了嘴唇。
“好。我吴凡当真看错了人，本以为你只是无心而酿成大祸。乾华谁都知道我眼里容不得沙子，可对你，我一次次破了例。如今也好，你利用妥协的假象骗我，那么以前对不起你的事也便一笔相抵。既然你承认自己是在报复，我们的感情也到此为止。不让你在奴才面前受罚，算是最后的恩赐。”一口气，吴凡说的流畅又平静，心里却早已翻江倒海的不成样子。“裤子脱了，我亲自送你上路。”

@半情歌_Mo大沙花给妞儿！

【四十九】
“晗王妃，所有物品都按照吴王的吩咐移送到朝暮了，等王妃方便的时候再行查阅，有遗漏的东西请告知小景子，小…哦不，再告知其他奴才，他们会帮您补齐的。小景子…走了…”一个时辰后，小景子卑微的跪在门外，句尾的颤音却清晰地传进屋内。鹿晗伸手拽了下对面正与自己僵持着的吴凡，满脸乞求。
若有所思的看着鹿晗直视自己的眼睛，忽而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容。吴凡抬了抬下巴指向那人身后，意思再一次明确不过。
“你这是要挟！”对方小声怒吼。
眨眨眼睛，吴凡毫不避讳地表示认同。
“行……”挤出半个字，趴着的人最终看清了形势。
“听着。”得到胜利的人随即干脆地对着门外开口，“你欠着晗王妃一条命，所以你的命我暂且替你留着。如果下次再让我知道你家主子受了惊，陪葬的时候可就不止你一个人。”
“奴才明白！谢吴王不杀之恩！谢晗王妃不杀之恩！”小景子激动地不停叩首。
“行了，退下吧。”说着吴凡站起身子，两只手开始“兑现交易”地挽袖口。
“吴，吴凡，”攥紧了被角，鹿晗警惕地盯着面前的人，“我想喝水！”
满满一杯茶递到鹿晗嘴边，吴凡一副时间充裕的表情。“还要什么，现在一起说。”
“别揉，行不行……”眼巴巴的看过去，拼力垂死挣扎。
听者一挑眉，鹿晗还居然以为看到了希望，然而下一秒，被子携着风声呼地就被揭开。
第二次近距离接触伤痕的一刻，吴凡心里依然痛的一紧。半个时辰前就说要给他把伤揉开，然而那个脸皮薄的像宣纸的人死活不让，自己也就没忍心强求地跟他耗着。却不想只一会儿，方才还肿着的红白愣子好几块变成了青紫，简直不知道让他现在怎么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