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BG] 【只有风知道】医生文 男女主双医生

他和左微慢慢离去后,萧大姐又来找我了。今天不是我值班,但是只要我走的晚一点,家属就往往会拉着我不让我回去。白天大家都在台上,想找个当家大夫太难了,只有晚上,清清静静的时候,你一出现,立马就有人在你身边坐下,开始我们晚间的“话疗”。
萧大姐细腻敏感,感情充沛,因而一坐下就叙述个不停,我一边归档病历,一边嗯嗯啊啊的听着,从她描述和丈夫多么感情恩爱开始,到她丈夫的一日三餐,再到类似于什么两次治疗下来,他舒服了很多啊,我们是不是在试验组啊之类。我全当乱风过耳没往心里去,每个家属都想在患者身上挖掘一点蛛丝马迹,来证明自己吃的不是安慰剂。这是人之常情,如不这么想,那些陪床的日日夜夜啊,那每日下午病房里无聊空洞的电视啊,那不能安卧的行军椅啊,那些食堂一顿顿的家属特供的盒饭啊,就全然没有了意义。
大姐见我没什么反应,又从身上的布袋子里掏出一个毛线打的帽子。“柳医生,我陪床也无聊,给你打了这个,你试试吧。”
我连忙推脱。
“诶,小意思,小意思,”大姐很热情,“我手快,一个下午就打出来了,不费事的,你收下吧。”
如此一来,她再说什么,我只能好好听着了。
大姐于是重新坐下来,和我细细分析他丈夫的二便,把手机里拍的关于这些照片一张一张给我看。作为一个在临床打了几年滚的胃肠外科大夫,我对这些已经完全不在意了,哪怕正在吃饭也可以坦然接受,“左医生,你看这样正常吗?他最近是没有怎么拉肚子了。”
“嗯,看着还好,但我要看检验结果。”
“但是他小便泡沫很多,”大姐的“但是”马上杀来,“小便也有一种不好闻的味道,这个要对肾没问题吧。”
小便泡沫多这五个字,从我还***医学院一年级的学生开始,就被不知多少多少人咨询过,问到我听见就心烦。泡沫多?和谁比?和自己既往比还是和别人比?每每有人这么咨询我时,我常常说,那去做个小便常规,做个肝肾功能的血检呗。
可能这样一来,咨询的人又觉得很麻烦。他们往往会说,“哎呀,那又要去医院,你说是不是尿蛋白呀,会不会肾炎了,会不会变成尿毒症呀?”
“去检查。”
“太麻烦了,还要排队balabala......”
大哥大姐们,那你让我怎么办,啊,让我怎么办!


“那明天早上小便留个化验吧。”我随手开了检查单。
萧大姐丈夫是住院病人,因此对此倒不介意麻烦,但是她显然重心也不在这里,她划着手机,还是给我看洗手间里的图,“柳医生你看,是不是泡沫很多啊,气味也很难闻,好像什么化学品的味道。”
我拧着眉头一张张看完,心里还是毛毛的有些上火,“萧大姐,”我认真的说到,“下一次治疗结束后2周就要复查了,效果有没有,好不好,我们都看那一次CT,你现在不要焦虑,等着复查,好吗?”
这话刺中了她内心的点,她不在拉扯二便的情况,在我身旁,带着战栗的痛苦叹了口气,“那我等。”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09 22:40:00 +0800 CST  
啊,刚才那位说J-FORCE的大神呢,大神你别跑啊大神~~~~~~~~~
我刚搜了一下,年初二月的III期,5mg Olanzapine和安慰剂的RCT也出来了诶,CR的结果:79%(CI95% 75-83)VS 66%(CI95% 61-71)
谢谢谢谢大神让我看到这个临床试验,非常有临床指导意义,不曾想写文还能挖掘到这些,好久没有更新知识好惭愧。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09 23:04:00 +0800 CST  
这些病人来来去去,宛如衔泥的春燕啊,在人定的夜晚,他们落在我的面前,和我说一说心里话,聊一聊治疗中的难。这样的晚上何其多,窗外弦月高挂,窗内灯火通明,打印机嘎吱嘎吱的吐着纸,堆积如山的病历压迫着我们。我归档病历,就像是萧大姐打毛线,是对时间的排遣,也是完成手里的活计。又是一个同样的晚上,那个低位肠梗阻,后来放了2米多小肠减压管的大哥,就像牵着自己鼻环的老牛,握着那有些份量,盘在衣服上的减压管,来办公室探头找我。
“怎么了?”我抬头问他。
大哥一屁股在我身边坐下,“柳医生,我病友出院啦?”
他这几次住院,和沈枫成了忘年交,他此时说的病友,应该就是他了。
“嗯,出院了。”
“诶诶,沈医生这么年轻,怎么会得这种病呢,他重还是我重,我们谁是晚期?”
这样的八卦,像是盐碱地里的的一颗小苗,让你怎么忍心板起脸拒绝呢?“人都会生病的,医生也是普通人啊。”
“他很重吗?我看他每次吐的这么厉害。”
“还好,化疗反应比较厉害。”
“我和他比起来呢?”
“你们差不多。”我违心的开口道。
“对了,柳医生,”大哥到哪里都是一颗八卦的心,“我现在旁边这床什么毛病啊。”
“怎么了?”那是另一个入组临床试验的病人。
“这个哥们,每次小便完都不冲水,嘿,简直了。”
“哦。”
“还有还有,他那个小便,不知道什么味道,闻着和煤油似的,啊,我形容不出来,你下次去闻闻就知道了。”


我打字的手倏然停了下来,我无意间知道了什么啊!我只觉得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让我难受的几乎想趴下来,我的手指,因为冰冷,十个指甲都有些苍白,天哪,我知道了什么啊!
大哥以为我不高兴了,是啊,去闻洗手间,纵使对医生这么说,也是有些失礼了。“小妹对不起啊,我大老粗,平时乱说话惯了。”
“啊,没事,”我肚子里像是打了一个结,辛苦地绞痛着,我感觉背上飘满了冷汗,甚至有一种演讲前紧张的想吐的感觉,“您回去休息吧,我活干不完。”
大哥配合的离开了。
我关上门,靠着墙蹲下来,内心剧烈的激荡着,几分钟后,我倏然站起来,一把推开门,匆匆地往病房走去,我那仿佛献祭的表情,吓坏了病区的两个护士。
“含姐,怎么了,”她们问我,“有抢救吗?”
“没,没有......”被她们这么一问,我重新冷静了下来,10点多的走廊啊,像是摩西分开了红海,两旁是惊涛骇浪,中间是孤独的我。
我无人能问,无人能诉,无人能说一说心底的话,倘若那时有人能拦住我,何至于此后的悲剧呢?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0:09:00 +0800 CST  
“小含?”老程看见我推门进来的时候,也被我吓了一跳,“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吗?”
我艰难的抓住白大褂的口袋,瑟瑟颤抖着,吴老师从床上坐起来,探询地望着我,我要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我怎么能开口,一旦开口,如果不像理想中一样,我该如何自处,我该如何面对他俩啊!
“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吴老师细细的声音传过来,“老程总说你压力很大,好像有很多心事。”
我眼骨后面有些酸涩,“吴老师,”我低着头,用力屏住了即将落下的泪水,“我只是要回去了,来看看您。”
她疲惫又温柔的笑了,正要开口的时候,床头的手机来了一条信息,手机亮起的一瞬,我看见了她的锁屏,那是她和程老师年轻一点的时候,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女儿,笑着合的影。
我的心防,在那一刻溃破千里。
“程老师,”我语速极快地转身和他说到,仿佛担心一个犹豫,这些话就再也开不了口了,“我能让吴老师再留一个小便标本吗?早上的白细胞有1个加,我想入组病人做的细致一点,再复查一下。”
我这些临时东拉西扯的胡话,根本没有逻辑可言。但是程越然非常自然的信任了我,“这点小事你开医嘱就是了,不用专门来讲一句,我们这会是家属,不是你的上级。”
“嗯。”我扭头就走,一步不敢留。


程老师很配合,半个小时后吧,标本就在护士站了。我在王晨的电脑上打印了标签,她们此刻都不在,一个在配药,一个去巡房。我工工整整的贴好了标签,手套里的手心已经湿透了,我用着一生无法回顾的纠结情感,打开了蓝头试管,那种大哥所说的,煤油一样的气味没有传来,是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放回了试管架。脱了手套白衣,下班走人了。
那天晚上回到住处,我发了很高的烧,烧到傻鱼都来上铺陪我,我自成年之后很少生病,可能快10年没有这样发热了。那一晚,在高热的朦胧中,我好像给狗哥打了电话,但是醒来又没有通话记录。我不知是梦是真,但是傻鱼第二天和我说,我喊了一个名字很久。
“周小红。”她说到。
那时我已经退烧了,除了有些疲倦没有任何不舒服,但是听到傻鱼报出这个名字,我的眼泪还是决堤了。
那是我亡母的姓名。


啊,冥冥之中,我终于明白,为何我执着于吴老师产房前伸出的手,那是我母亲弥留之际,对着我伸出来的手啊。原来,我一切投射的心结在这里,原来,我强大的移情来源于此啊!
那一刻,我解脱了。好吧,就让事情到此为止吧,我什么也不曾知道,这些也无法说明什么,一切就到这里,就像一场热病康复了吧。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0:34:00 +0800 CST  
“小含?”老程看见我推门进来的时候,也被我吓了一跳,“这么晚了,出了什么事吗?”
我艰难的抓住白大褂的口袋,瑟瑟颤抖着,吴老师从床上坐起来,探询地望着我,我要到嘴边的话全部咽了回去,我怎么能开口,一旦开口,如果不像理想中一样,我该如何自处,我该如何面对他俩啊!
“是不是最近太辛苦了?”吴老师细细的声音传过来,“老程总说你压力很大,好像有很多心事。”
我眼骨后面有些酸涩,“吴老师,”我低着头,用力屏住了即将落下的泪水,“我只是要回去了,来看看您。”
她疲惫又温柔的笑了,正要开口的时候,床头的手机来了一条信息,手机亮起的一瞬,我看见了她的锁屏,那是她和程老师年轻一点的时候,两个人一人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女儿,笑着合的影。
我的心防,在那一刻溃破千里。
“程老师,”我语速极快地转身和他说到,仿佛担心一个犹豫,这些话就再也开不了口了,“我能让吴老师再留一个小便标本吗?早上的白细胞有1个加,我想入组病人做的细致一点,再复查一下。”
我这些临时东拉西扯的胡话,根本没有逻辑可言。但是程越然非常自然的信任了我,“这点小事你开医嘱就是了,不用专门来讲一句,我们这会是家属,不是你的上级。”
“嗯。”我扭头就走,一步不敢留。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0:35:00 +0800 CST  
程老师很配合,半个小时后吧,标本就在护士站了。我在王晨的电脑上打印了标签,她们此刻都不在,一个在配药,一个去巡房。我工工整整的贴好了标签,手套里的手心已经湿透了,我用着一生无法回顾的纠结情感,打开了蓝头试管,那种大哥所说的,煤油一样的气味没有传来,是的,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没有!
我放回了试管架。脱了手套白衣,下班走人了。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0:38:00 +0800 CST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0:40:00 +0800 CST  
我想那段时间,有好多人向我伸出救赎之手,想把我拉出自己挣扎越陷越深的泥潭。首先是傻鱼,自那天发烧后,傻鱼一直没有搬回自己的房间,她每晚睡在上铺守着我,直到有一天,她说,“姨妈,你和狗哥去散散心吧,去看看海看看阳光,多少风景比医院更好啊。”
我不知是她和狗哥的默契,还是她告诉了狗哥,狗哥非常巧合的,在同一时间,帮我和老程请了周五的假,这样连着周末,就有整整3天的假期了。我俩自驾去了远方的大湖,狗哥没有安排任何景点,只是定了一个临湖的民宿,那种能把脚伸进湖水里的民宿。
我躺在2米的大床上,秋阳毫不吝啬地照在我的身上。狗哥加入了我所有的病友群,用我的手机退了群,“我帮你看着几天。”他说到,“你这几天别管病人。”
我曾何其有幸,被这样明媚的人认真爱过啊。
很多年后,傻鱼曾视频里问我,“姨妈,你康复了吗?”
那时我已经毕业了,在找第一份博后的工作,江群手里一篇重量级文章就要出来了,一旦成功,他的教职有望了。那时我已适应了南半球慢节奏的生活,适应了天光云影悠然的辽阔,我和江群认真的打算结婚,打算定居了。
“也许吧。”我小声的回她。
“我一直很想问,为什么你和狗哥,从湖区回来就分手了呢?”
“因为我提出来,想让他做胰腺外科。”
“只是提出来吗?”
我无法回答了。


当然不仅仅是提出来了,在我们回程的前一天,我捧着手机,在刷一位彭教授的手术视频,狗哥以为我津津有味在看电影,凑过来发现是这个,一下子有些无趣。但是他还是和我看了好一会,我一边看一边问他,“何院长想搞个胰腺专科,你要不要去找找他,让他把你调过去。”
“你看不起创伤吗?”
“可是你们科每年都有人走啊,”我那天不知哪里来的执拗,就是想让他接受胰腺专科。
“他们走,关我什么事。”狗哥脸色阴沉起来。
“赵昱!”我关了视频,喊了他的大名,“我想说,你既然大普外出身,总要入一个专科,是不是?做一种肿瘤的手术,把它做通,不比每天看肠梗阻好吗?!”
狗哥哼了一下,“你从来没看得起我。”
“我也没看出你多喜欢创伤。”我狠狠补了一刀。
那天狗哥没有回来,他在临水的平台喂了一晚的蚊子,执着着不肯进屋。我一直没有说点软话,哄他进来,我彻夜无眠,点着灯,拉开窗帘,和他隔着移门互相生闷气。到了第二天一早,他好像缓和了,不再气冲冲,甚至自驾回去的路上,又像以前一样开起了玩笑。
我们互道分别后,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他分手的微信。


“不要在微信里和我分手。”我简单地回了这一句。
其实那时我还有侥幸,我想也许是我对狗哥说的话太伤人,伤了他的自尊,如果我恳切地挽留,也许还能留住他回头。那一刻我把狗哥是否回头,当成了一种考试的成败,以至于我用微信先稳住他,打算第二天去科室里找他。然而第二天,他的同事告诉我,他请假回了老家,休了今年的年假。
那时,我预感到,狗哥不会回来了。
我在周一的下午,坐着肮脏满是灰尘的中巴车,摇摇晃晃了两个多小时,去了他家乡的小镇。在镇里的汽车站见到来接我的他时,我的泪水如走珠一样掉下来。
我好想和他说,我错了,我彻底错了,我做了多么傻的事,我想让你做别人的替代,我是彻彻底底失心疯了。
然而狗哥一句话,让我无法再开口了。
“小含,你何必来呢,见到我也不会有什么改变,给你自己留一点退路吧。”
于是那一天,有了我们在污水沟一样的河岸边,那一段难忘的对话。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1:35:00 +0800 CST  
小含要沉沦了,所有线都铺好了,我先把第一段更出来,这样看来周末有望结文了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1:41:00 +0800 CST  
我仓促去了南半球以后,删除了绝大多数故人的微信。退光了所有的病友群,工作群。但是我恍惚间遗漏了萧大姐,也许因为我没有修改备注,萧大姐又是那种什么“岁月静好”,“上善若水”这样的中老年妇女专用昵称。因此我曾以为她是某个我的阿姨,就留在了通讯录里。
半年之后,一个6点的早晨,我想国内应是凌晨4点,我收到了一条微信。打开一看,上面写着。
“柳医生,你是我们全家的噩梦,愿你一生无法安宁。”
我没有回复,我也不敢回复,但我知道背后的故事了,我想那个时间,应是他的丈夫魂归离恨天之时,她的一腔悲痛无处倾诉,只能转嫁在我的身上。但是我也并不无辜,换句话说,他丈夫的离去,和我也是息息相关的。
是的,萧大姐说的很对,我一生无法安宁。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1:57:00 +0800 CST  
直至我快要结婚了,我才把这条一直保存的微信,给了江群看。江群很讶然,“你为什么把私人微信给患者呢?”
江群没有心疼我,也没有痛骂大姐。他只是直接指出了问题的实质,不要逾越界限。他接过手机,轻轻点开大姐的头像,按了个删除联系人,还给了我。
“过去的就过去吧,”他说到,“人都有一si,或早si,或晚si,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我还有后续没有讲完。”我望着他没有波澜的眼睛。
“说吧。”
“嗯,你还记得,这个临床试验,三次治疗结束后有一个CT复查吗?”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1:57:00 +0800 CST  
那一次CT复查的时间,是一个美丽的十月金秋。三秋桂子,十里荷花,四季赋予江南的,永远是不吝的美景。我坐在七楼临窗的办公桌前,眺望着清秋的山水出神。这是沈枫的第三次化疗休息的时间,也是他三周里唯一轻松的日子。左微坐在我身边,把头靠在我的白大衣上,她头顶多了好多好多白头发啊,她是真的心力交瘁了。
“他接受不了自己每日昏昏沉沉,”她说起沈枫那段时光,就像是在经历一场漫长荒唐的梦,“好像被困在了一团迷雾中,我有点没信心了,要不要停下来,把他从迷雾中解救出来呢?”
我和她买了一杯一模一样的奶茶,全糖,对,就是这么肆意。生活这么苦,奶茶一定要甜。
“程老大帮你联系到厂家了,”我那时内心还是有最后的力量,“全省就要有货了,意美吃上,撤掉Olanzapine,他就出来了呀。”
左微望着我笑着,在我的肩头睡着了,午后再加奶茶高碳水的作用,我也昏昏欲睡,就在这个时候,萧大姐匆匆进来了,她一进来,就带着急促的秋风。
“柳医生,柳医生,快!快!帮我看看他的CT!”
左微一个激灵醒过来,愣愣的望着她。萧大姐站在我身旁,急切地搓着手,仿佛下一秒就能哭出来,我刷新了好几次,影像系统都没有上传。“大姐,再过一会吧,”我说到,“影像科还没传上来呢。”
大姐嘴一撇,呜呜地哭了出来。
我只能一次一次地替她刷新,但是越急系统越是不给力,到了1点半的时候,办公室的电话响了,大姐霍然一跳,以为自己的片子出了问题。
“外科743,请讲。”
“手术室啊,41间,让左医生快下来,台上没人。”
左微按了免提,匆匆去了。
世事造化无常,她刚走,大姐丈夫的影像就完整的跳了出来。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2:17:00 +0800 CST  
我一帧一帧的滚动下去,却是目瞪口呆。各位亲爱的读者啊,曾记得我写过一个胃癌复发用VEGFR的病人吗,那位邀请我去家乡做客的叔叔,他的奇迹,再一次发生了,只是这次更加难得,更加不易。
大姐丈夫的CT,和三个周期前的基线相比,竟然,竟然,竟然完全缓解了!!!
是的,增强还没有上传,但是平扫的图像可以看出,所有的肠子,那种属于肿瘤的低密度软组织影全部消失了,取代的,是连续光滑,厚度均匀的肠管。而且这样的退缩没有穿孔,没有出血。啊,真的是奇迹。
“奇迹啊,”我感叹道,“完全缓解了。”
大姐破涕为笑,又一瞬间嚎啕大哭,这种被判缓刑的感觉,太真切,太真实,她的丈夫,可以好好陪她一阵子了。
我却谈不上开心,只有一种被掏空的茫然。我机械的刷着F5,忽然,吴老师的名字跳了出来。她的结果也上传了。
我客气地请走了大姐,一个人抖着手,点开了她的结果。
秋天的寒意,一瞬间爬满了我的脊背。


肿瘤的治疗效果评价分为四种:完全缓解(CR, complete response)所有靶病灶消失,也没有新的病灶;部分缓解(PR, partial response)靶病灶减少大于30%;疾病稳定(SD, stable disease)靶病灶缩小未达PR,或增大未达PD;疾病进展(PD, progressive disease)靶病灶至少增加大于20%,或出现新病灶。
如果说刚才的萧大姐丈夫可以是CR,那么吴老师这一张,连SD都很勉强,虽然病灶进展没有达到20%,但是也在缓缓走入下坡,她本来肿瘤的负荷就很重了,如今几乎见不到完整的消化道。如果拍一个PET,应是骨髓浸润也要出来了吧。本来,这样的结局是大多数临床试验的常规,纵使不幸,也无可奈何。毕竟,PD-1这样的“神药”,也是大多数胃癌不敏感的,而对PD-1敏感的患者,又常常是化疗无法受益的。
说这些,我只想表达,对于这些晚期的患者来说,奇迹,是极为极为罕见的,大多数依旧湮没在均数周围的大数据里,如果没有刚才萧大姐的CT,我只是遗憾,遗憾罢了。
但是,谁能接受命运如此不公的天平,谁能接受一端欣喜得救,一端青灯将息,更何况,从之前小便的气味中,我的眼前已没有了盲法的薄翳,我可以大声喊出来,萧大姐家是试验组,吴老师接受的是安慰剂!


我含着一腔悲愤,想控诉命运的不公,50%的概率,为何不能眷顾善良的吴老师,不能眷顾程越然的家庭,为什么,不能许以一段缓刑,让芽芽和叶叶长得再大一点,再成熟一点?!为什么命运之手翻覆云雨,把我们玩弄在股掌之间,为什么所有的心血都成了一场空,所有的期待都是泡影呢?!
为什么!为什么啊!
也许分组调换,那个CR就是她呢。
为什么啊!
那个秋季的午后,那个寂静无人的办公室,那杯全糖的奶茶,全成了泡在苦味酸里的海马。


长叹空房中,作计乃尔立。
转头向户里,渐见愁煎迫!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2:50:00 +0800 CST  
我写不动啦,先到这里啦,大家晚安快睡!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02:53:00 +0800 CST  
啊啊啊发生了啥?小含没有换药啊,她怎么会做这样的事,不会的不会的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13:44:00 +0800 CST  
亲爱的姐妹们我来了,今天切片前看了一眼,吓得我吭吭吭和切生鱼片一样把脑子切完了。姐妹们别生气别生气,楼楼悬念玩大了,给大家递茶递茶
这个“你是我全家的噩梦”,这句话,是我离职之后,一个患者家属发给我的,早上6点,收到的时候心里真的透不过气。她的父亲,应该说是经历了小沈一样的化疗反应,最终实在坚持不住了,慢慢油尽灯枯。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15:36:00 +0800 CST  
大姐历经了送别的苦,照顾重病人的苦,最后还要接受父亲的余生这么痛苦的结局,实在是心理创伤太大太大了,所以才会在那一天,给我来了这样的微信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15:38:00 +0800 CST  
我不生她的气,因为我短短30余年,一直在送别,未来也将继续送别。我太理解这种心情了,如果不是后面去了医学院,我也会怀着深刻的痛楚,诅咒曾经离别的医院的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15:40:00 +0800 CST  
所以,说这些,只是想说,有的家属创伤之重,心结之深,不是一定要医生害了她,做了害她的事,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有时只是意难平,有时只是情感上需要别人,她等我的安慰,我等她的道歉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15:42:00 +0800 CST  
白塔之下,尸骨累累,不是每一座白塔都干净,这个行业里也有很多一言难尽的人,比如没有更新知识,用着20年前化疗方案的医生,比如像青山里的熊平,没有适应症强做手术,甚至利用和家属信息不对等欺骗家属的

楼主 古道钧天  发布于 2020-09-10 15:45:00 +0800 CST  

楼主:古道钧天

字数:288362

发表时间:2020-08-03 08:17: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09-18 00:27:04 +0800 CST

评论数:3408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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