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九门记事(一五,其他CP不定,长短篇不定)

【一一二】
吴老狗拧亮手电筒,一看就知道不对劲。厕所正对的后山本来有一道木门,不知什么时候门已经打开,露出里面的通道,黑洞洞的也不知通向哪里。
晚上他从柱子讲的故事里得知这里近处的后山本是坟山,村里人流行土葬,一般都是在山里点个穴,倘或有哪户人家死了人,都是把尸骸放进木棺材,送入棺穴中就算了事。由于这种棺穴都不会打得太深,日子一久,满山都是浅土穴。有一年村里遇上特大的暴雨,山上表面的泥土被冲刷干净,一些已经腐烂的棺材裸露出来,甚至直接能够看到里面烂到一半的白骨。
于是万家岭邪门的传说愈演愈烈,一度曾传出这山里闹鬼闹得凶的流言,自此村里人就渐渐不大把死人往这山里葬了。
吴老狗自然不相信那些所谓的神鬼之说,但千年的粽子能够杀人却是打小亲眼所见的事实。
可这附近并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和血迹,大头不会无缘无故消失,而且他足够聪明,不会蠢到大半夜跟着陌生人或陌生粽子跑路。
对于倒斗的人而言,看着近在眼前的洞口不钻是件很难受的事情。比如那扇古怪的木门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打开,吴老狗虽然现在很想一个人进去一探究竟,经过激烈的脑内斗争,最终责任心以微弱的优势战胜了好奇心。
人们对于死人之事总是有所顾忌,一旦传出不好的流言,导致军心不稳,这仗也就不用打了。当初张启山不愿多提及这里有斗之事,恐怕也多有这个原因。
吴老狗想了一下,还是决定先把情况告知张启山,无论如何今晚先把人救出来。
如果,大头还活着的话。
回到哨位之后,他只说大头吃坏肚子了,蹲茅厕得蹲一晚上,让老王帮忙盯着点。为了避免上头怪罪下来,他去张副师长那里提前说明情况,求个情。
老王不疑有他,嘀咕道那小子睡觉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拉肚子了,蹲一晚上还不得把肠子给拉出来。
吴老狗掩下苦笑,心说把肠子拉出来总比丢了命来得好。
他见到张启山的时候,对方其实才睡下不久。看着张启山眼底因连夜进行战地部署熬出的黑眼圈,吴老狗微微皱了皱眉,很快把目前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就道:“我听消息说,这两天恐怕就能正面碰上鬼子,你现在不能轻举妄动,今晚我先进山看看,救人要紧。”
张启山沉吟了一下,忽然道:“我陪你去一趟。”
吴老狗闻言一愣,自然是说什么也不愿意。
以前若是遇上两个人意见不合,最终总还是会按照张启山的意思走,谁知这次吴老狗却异常地坚决。张启山清楚对方是念及他身为部队长官的责任和身份,战事将近的情况下,谨慎行事和善于用人才是正确的做法。
无奈之下,最终作为妥协的方案是,由钟清陪吴老狗进后山救人。
“这山里不会有太厉害的东西,而且现在已经快到鸡鸣时间,就算有粽子尸变也支撑不了多久。”张启山叮嘱道,“你们快去快回,我自有安排。”
吴老狗和钟清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点头很快领命而去。
路上遇到放哨的老王难免又要解释一番,诸如得带张副师长的副官确认一下大头拉肚子是否属实等等。
对于一再对老王隐瞒真相,吴老狗心里其实有点过意不去。但他很清楚,有的时候一个人知道得太多往往并不是一件好事,某种意义上来说,对老王说谎也算是保护他的一种方式。
这么一想,他心里好过了些,于是心安理得地和钟清一路摸黑到了那个后山入口。
待走近一看,他们才发现入口处的那扇木门已经非常老旧,因着四周潮湿的空气,腐朽得十分厉害。木门原本是用长条的铁钉封死,如今门上的钉子竟被全数拔掉,徒留下一个约一人高的洞口,引了一条蜿蜒的甬道通往后山的腹地。
不容钟清做出反应,吴老狗说了一声:“我先走,你殿后。”说完,便率先走在了前面。
甬道很窄,仅容一人通过,呼吸的时候鼻子有点痒,吴老狗怀疑四周的空气恐怕有霉味,四周壁上的泥土也因潮气变得十分湿软。按照经验,他推断普通的棺材一旦在这山里下葬,尸体会比一般的地方早几个月就腐烂。换言之,埋在这里的粽子除非死的时候尸体经过特殊处理,否则很难产生尸变。
张启山没进山就敢断定这里的粽子成不了大器,其实也不无道理。
那么唯一的解释是,大头突然失踪,被封的木门莫名打开,作怪的不仅仅是粽子,更有可能是活人。
这时,就听到身后‘咔嚓’一声枪上膛的响声,吴老狗知道钟清也已经想到了这点,所以提前把防身的家伙准备上了。
在部队这么大半年,尽管突击训练上战场已经没有问题,他却还是用不太习惯这枪杆子。所以当初张启山给的那柄匕首依然带在身边,无论是防身还是野外作战开路求生都再好不过。
摸出身上的那把匕首,吴老狗忽然想起,军营熄灯之后,年过花甲却依旧精神矍铄的柱子就离开了他们三班的帐营。走之前,似乎还意味深长地回头看了他一眼。现在仔细回想起来,柱子拿旱烟袋的右手指甲中,还有湿泥的残留。但他当时正和老王说话,何况村里人不修边幅,身上沾了泥巴也很正常,所以也便没有在意。
没想到那老头果然有问题。
但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吴老狗皱了皱眉,最坏的一种打算,不外乎柱子是个大汉奸,先通过粽子之手扰乱军心,再与日本鬼子来个里应外合,联合把驻扎军队干掉。
从阅历上来说,吴老狗虽然自认看人的本事比不过张启山,但还不至于差得十万八千里。柱子虽然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的好人,不过起码不太像是会卖国的汉奸。
那么另一个解释是,当柱子晚上已经知道他也是倒斗的同行,如今这木门就是故意打开给他看的,大头的无故失踪无非是逼他们进山的手段而已。
也就是说,这通往万家岭腹地的甬道前面,将会有什么在等着他。
就在这时,走在身后的钟清突然关了电筒,一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低声道:“五爷,有动静。”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6-17 00:18:00 +0800 CST  
【一一三】
话音未落,就听得头顶一道劲风迅疾而来。
两个人身形都不慢,就地一滚躲过袭击。未等吴老狗站稳脚跟,黑暗中那东西已经就着他的面门抓来。
心里暗骂打人不打脸啊,他往后急退三步,手中的刀堪堪格开了那东西的突袭。就在这时,突然脚下一滑,他猝不及防,整个人就跌进了一堆骨架中。
也许是这里的环境过于潮湿,那堆骨架早已腐朽,经这么一撞,稀里哗啦全散成了一团碎骨。
眼前亮了起来,却是钟清重新拧亮了手电筒,但周围却没有看到刚才那东西的踪影。
“五爷?”钟清很快走过来,脸上的神色难掩关切,自是担心刚才他是否受伤。
吴老狗笑了一下,摇头意思是没有大碍,就着钟清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这才发现被撞碎的那堆骨头看起来颜色灰黑,显然已经有些时日。
他心说不对,皱了皱眉,忽然道:“这堆骨头看起来不像是人的。”
“您的意思是,”钟清想了一下,道:“刚才那个东西,很可能也不是人。”
吴老狗不置可否,示意他把手电往头顶上照。只见上面一串杂乱的印子,却可以看出不是人的脚印,很显然刚才那个东西就是从上面爬下来袭击他们的。
“我们再往前面走,如果没有猜错,这里肯定不止这些。”吴老狗沉声道。
他有一个担心没有说出来,这些骨架有点像是某种动物的尸骸,生前很可能是作为那个东西的食物被啃食后遗留在此。如此一来,大头的处境就危险了。
两个人走得很快,越往里走,通道较之刚开始的时候越来越宽,已经能容下两人并肩走。似乎是为了印证他的想法,十分钟后他们就看到了另外一具尸骨。
但准确地来说,那具已经不能称之为尸骸。只见骸体似乎被什么东西大力撕扯过,四下散乱着被扯碎的骨头,狼藉一片。
“五爷,这些骨头是人骨,但好像是人死了之后,尸体才被糟蹋成这样的。”钟清仔细检查了地上的骨头,回头道。
吴老狗沉吟了一下,忽然开始四下找寻东西,钟清不明就里,不过依着他的性子也不会多问,只在原地静静地等着。
作为张启山的副官,只要上级的命令,钟清从来只是按照指示行事。尽管他的能力甚至已经超过普通的军队将领,张启山亦曾有意举荐他升任团长,一旦带兵打仗立功,平步青云亦非难事。谁知他却只是淡淡地表示这条命是佛爷救的,打仗不过是跟着佛爷做事,以后不打仗了去倒斗也是跟着佛爷做事,本没有什么区别。
张启山当时叹了口气,当年在东北从鬼子枪下救了他,然后一起和其他兄弟们逃到长沙。他知道一路过来钟清忠心耿耿,替他挡了不少子弹和刀子,论理这救命之恩也早还清了,可这习惯却再改不了了。之后张启山也便没有再提让他离开之事,却开始把大小事务都交予他办。去年在北平下那个明斗的时候,亦令他一路保五爷安全。
如今与五爷相熟,钟清自然待他比别人不一样,信任程度已不亚于佛爷。
何况九门之中吴老狗的倒斗经验算是九个人里面最好的,而在斗里,经验往往才最能救人命。他相信对方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他要做的不过是等待五爷给到答案。
果然,不多时吴老狗手里拿着一截腐烂的枯木走了过来,道:“这是棺木的碎屑,这具尸骨是从棺材里面拖出来的,那东西恐怕是饿慌了才去吃尸体。”
钟清想了想,忽然道:“难怪大雨过后会有尸骨暴露在外,恐怕很多棺材埋在这里都曾被动过。”
“那东西在这里肯定有巢穴,而且既然不止一具棺材被毁,那么很可能这里会有其他的出口。”吴老狗皱眉,道:“只是,那个把我们引过来的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如今后山出口大开,外面都是军营,洞里的这个东西一旦跑出去,倒是个不小的麻烦。而且部队多为新兵,万一再有个三长两短,没得涣散人心。
“不管了,先找到大头再说。”吴老狗挠挠头,他本不是会在一件事情上纠结超过十分钟的人,既然现在想不出个头绪,就先解决眼前最紧急的事情。
这时钟清没忍住,忽然就笑了一下。
吴老狗正转身要走,以为出了什么问题,左右看了看没有发现异常,回头问道:“怎么了?”
钟清敛了神色,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他当然不能告诉对方,其实是觉得刚才已经名震长沙的九门五爷挠头的表情却有一丝孩子气,一下没忍住才笑出了声。
或者说,他忽然可以理解为什么佛爷会和五爷走到一起。看似不可能的两个人,已经失却的那份单纯才是最致命的吸引力。
吴老狗自然不知道此时钟清心中所想,但他相信钟清不会做出对自己不利的事情。见对方不肯说,也便丢开了,想了一下就道:“这个暗道不像是天然形成,但看起来也不是最近才挖通的,最有可能是很早以前倒斗的人留下的废弃的墓道,所以这里肯定离墓室很近,棺材多的话尸体也多,这才导致被袭击我们的那个东西当成了它的食品储藏室。”
“既然如此,有没有可能那个东西是专门吃腐烂的食物?”钟清道。
吴老狗摇头,道:“腐食性生物一般不会袭击活人,但也不能确定是不是因为我们贸然闯进来对它造成了威胁所致。”
两个人一面走一面说,突然双双停住了脚步。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三条不同方向的暗道。
钟清看了吴老狗一眼,意思是走哪条路?
吴老狗皱了皱眉,眼下他们没有时间把三条路都走一遍,如果选择正确,那么大头活下来的几率就更高。否则,没有人能保证他可以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
他正要说话,就听到正中的那条暗道深处传来了一阵诡异的叫声。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6-22 22:54:00 +0800 CST  
【一一四】
这个叫声在寂静的通道里显得异常刺耳,有点像磨牙声,又有点像是骨头划过地板的声音。
吴老狗暗道不妙,与钟清对视了一眼,两个人很快朝着那个通道跑去。
就见黑暗中唯有两束手电筒的光在空中交错,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响声在耳边回荡。
这条通道比来时的路更为潮湿,头顶甚至不时有水滴溅落。吴老狗怀疑这山上的土质较能蓄水,墓顶的上面常年积水过多,根本来不及排出去,直接就漏了下来。
谁知跑了很久,暗道却一直没有走到尽头,连那发出声音的到底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在斗里这种情况不是第一次发生,两人的脚步渐渐慢了下来。
“五爷,我们恐怕遇上什么了。”钟清的话没有说全,但意思很明显。这里的墓主人或许不怎么厉害,但要耍点小把戏却也不是不可能。
吴老狗皱了眉头,心说不对劲。事实上,从最开始进到这里他就注意了四周的动静,并未发现有特别之处。首先,一个斗若没有墓封石,说明里面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用不着设置机关去防以盗冥器为目的的盗墓贼。其次,这里的墓道太过齐整,没有哪个盗墓贼会用有限的时间去挖一条没用的墓道。
唯一解释是,山里的这个通道并不是为了倒斗而存在的。
想到这里,吴老狗没有停下脚步,边走边说道:“这条路一定会有尽头。”
钟清闻言看了他一眼,上次下明斗的时候倒没体会到五爷过人的胆识,如今看来,不过是当时有佛爷在身边,没有机会表现而已。其实,一旦需要做出决定和判断时,看似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人,也许才是看得最明澈的那个人。
他想了一下,很快也跟了上去。
两个人一路无话,加上救人心切,脚下却一直没有停。
吴老狗大概估算了一下,以平时的脚程来算,如果这条墓道确实是直的,排除鬼打墙的可能,他们起码已经走过了大半个山头。
他禁不住心里苦笑了一下,幸好以前下斗都是少则一天,多则大半个月,体力已经练出来了,否则哪禁得起这般折腾。
正想着,就发现旁边的钟清突然停了下来。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吴老狗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发现不远处已经是这条路的尽头。
那是一具竖着放的黑漆棺材。
棺材的上下一头一尾均已嵌入山体的土中,奇怪的是,这里四周潮气逼人,按理说普通的木头早已腐烂,但这具棺木却丝毫没有腐朽的迹象。尽管上面的黑漆多有剥落,却可以看得出来内里的棺木依然保存得很完好。
何况,这具棺材摆放的位置也多有不合常理之处。俗话说,入土为安,且不论它不像一般的棺材是平躺着放,竖起来上下没入土中,徒留中间一半暴露在外。吴老狗自认倒了这么多的斗,也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奇怪的棺材。
但这并不妨碍他顿时就来了兴趣。
对于他们这种人而言,见了棺材不开棺,绝对会手痒到睡不着觉。
吴老狗笑了一下,回头对钟清说道,“注意了。”
来时两个人都没有带下斗用的工具,不过是简单防身用的枪和刀。为了防止棺材里面有什么机关或可能有什么东西暴起袭击,吴老狗正打算用匕首把棺盖撬开一条细缝,却发现棺盖根本纹丝不动。
他心下觉得奇怪,仔细检查了一遍,发现整个棺材竟是从内部早已合为一个整体。
钟清敲了敲棺材盖,脸色突然变了变:“里面不是纯棺木,恐怕是被铁水浇灌铸成的一个铁棺。”
“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要守的,平白放一个铁棺干什么?”吴老狗心下奇怪,道:“难道——”
话没说完,就被身后什么东西猛的一撞。这一下差点没把他五脏六腑给撞出来,整个人几乎被拍在了那具黑漆棺材上,拿着的手电顿时脱手,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心里暗骂妈的老子宁愿每次都开棺见粽,也不愿意一次开棺不成就变粽子啊,吴老狗揉了揉被撞疼的背,回头就看到钟清和那个东西已经滚在了地上。
但那东西实在力气大得很,眼见钟清就要制不住它,想用刀砍有怕误伤,周围也没有其他可以辅助的工具,吴老狗情急之下也扑了上去,想用两个人的体重制住那一直在死命挣扎的东西。
无论这种做法值不值得借鉴,但效果很明显。
被两个人的体重一压,那东西果然不动了。但钟清也被压得够呛,两个人爬起来的时候,捡起手电一照,这才发现那东西竟然是一只巨型的狸猫。
狸猫素来胆大凶猛,善于爬树,想来之前在暗中袭击他们的也是这个家伙。但一般的狸猫多在林区生活,很少会出现在地下。
吴老狗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奇怪道:“以前听说书的人提到过狸猫百变,难道真有这种事?”
钟清摇头表示不知道,道:“这么大的狸猫也很少见,而且一般不太会主动袭击人。”
“不是野生的,那就是人养的了。”吴老狗忽然叹了口气,道:“就怕这被养的没那个心,养的人却心太重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细碎杂乱的脚步声和刻意被压抑着的呼吸声。
吴老狗很快发现这不是一个专业土夫子会做的事情,他想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朝着远处的黑暗处喊道:“老王!”
“我操!”黑暗中立刻传来老王的声音:“小吴,真的是你们。”
不出分钟,老王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只见他端着枪,尽管欣喜之色满面,脸上仍难掩之前的惊慌。吴老狗猜他是一个人来的,没下过地,心里难免忐忑,恐怕他一路看见遍地尸骨,听到说话的声音担心是错觉,又不敢随便开枪怕误伤人。听得他开口之后,这才现身。
但吴老狗很清楚,如果没出意外,老王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们进去这么久没出来,我就知道出问题了,跑到茅厕一看,妈的一个人都没有。”等气喘匀了,老王一瞪眼,就道:“我心说你们总不可能都掉粪坑了,四周看了看就发现大头好端端地睡在了后山口。我心说坏事了,你们两个该不会也被迷晕了,看见这山洞门开着,又来不及叫其他弟兄,就一个人先进来了。”
话说到一半,老王抬眼看见了那具黑漆棺木,叫道:“我的亲家姑奶奶,这里真有棺材,小吴你以前果然是干这行的。”
“看来,这不是真的棺材。”吴老狗想了想,忽然道。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6-24 01:25:00 +0800 CST  
【一一五】
“啊?”老王闻言就懵了,问道:“不是真的,难道棺材还有假的?”
见钟清也是一脸的疑惑,吴老狗叹了口气,道:“其他棺材中有人的尸骸,所以才会被饥饿的狸猫毁坏,只有这具棺椁保存得如此完好,说明里面肯定没有尸体。”
老王还是听得云里雾里,道:“没事放一个没有尸体的空棺材在这里干嘛?”
“掩人耳目。”钟清皱了皱眉,忽然道。
吴老狗点头,道:“这里除了一条墓道别无他物,棺材既然出现在墓道尽头,它的后面也许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老王是个实在人,思考问题向来也是直来直去,恍然大悟道:“就是说,这个棺材表面上是一个棺材,但其实作用就是一道门?”
“某种意义上来说,确实如此。”吴老狗继续道:“但里面到底有什么,这个棺材又是谁放在这里的,就不得而知了。”
钟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吴老狗,欲言又止。老王却没想那么多,他以前从来没有下过地,何况这种冒险类的盗墓活动对男人天生有刺激作用,此时早已按捺不住,忍不住摸着枪杆就要开棺:“那我们还等什么?他娘的赶紧打开看看,保不定里面就有小吴你说的那些冥器。”
吴老狗看着他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顿时失笑,摇头道:“现在已经快天亮了,要打开这个棺材还要费一番功夫。既然已经确认大头没事,我们现在先出去,晚上等准备妥当后再来不迟。”
老王闻言大失所望,但又不得不承认对方说得不无道理,这种事情自然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只得一叠声说晚上若是开棺,务必把他捎上。
吴老狗和钟清对视一眼,苦笑了一下,只好答应下来,不过告诉老王需暂时对其他人保密。老王倒斗心切,自是满口应承。
三个人一行出了山洞,才发现外面天已透亮。摇醒大头的时候,他却似乎根本记不起来昨晚发生的事情,只说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睡迷糊了。大头是在半个月前在武汉招募的新兵,尚且秉承军令重于山的军人天职,没有老兵惯有的油滑,如今竟然没能坚守哨位,说话的时候脸都白了,央着他们别告发上去。
看着他一脸的茫然和紧张不像是说谎,吴老狗也没多加追问,此时恰到了轮岗时间,安慰了一番便让老王先陪他到营地休息,随后与钟清将山洞的木门重新装上。
两个人回去之后,才知道张启山其实也一宿没睡。
吴老狗尽可能快速清楚地把情况说了一遍,张启山听了沉吟半晌,道:“如果那个人的目的不在于杀人,把你们引到那个山洞中无非是想告知那个空棺材的存在。”
“如果迷晕大头的人真的是柱子老爷子,他既然不愿直接带我们进去,想必一定有难言之隐。”吴老狗想了一下,道。
张启山道:“无论如何,至少目前的情形没有对我们不利。只是,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
吴老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问道:“鬼子兵已经到了?”
张启山转身指着地图最北的一处峡谷道:“刚接到侦察兵的消息,按照行军日程,敌军106师团将于午时进犯万家岭最北端的雷鸣谷,目前我军已经抽调了主力部队在周围环山防御实施伏击。雷鸣谷是一个狭小盆地,敌在明,我在暗,两军对峙自然是我军占了优势。”
“但是,一旦敌军发现被围歼,肯定会竭力突出重围,调整方向与麒麟峰西部接应的第27师团会合。”说着,他指了指位于万家岭以西的麒麟峰:“今天我师的主力任务之一,就是加强对敌军的阻击和防御体系,阻止敌军汇合。”
“也就是说,我们要做的就是让这些鬼子困在万家岭中出不来,正面攻击的同时从四面包围。”吴老狗学得很快。
张启山眼底有赞许之色,道:“司令部已经下了围攻命令,一旦两军正面交战,每个山头都是必争之地。我军虽然占了地形优势,但敌方胜在装备优良,想必会是一场持久战。”
吴老狗迟疑了一下,忽然道:“除了万家岭本身地形复杂,我们也许还有一个筹码。”
张启山眉眼一扬,示意他说下去。
吴老狗却转头对钟清道:“我之前发现那个山洞里的水罕见地呈暗黄色,如果没有猜错,里面应该有很浓的铁锈味?”
钟清怔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他鼻子坏了闻不到气味,于是点了点头。
猜测得到了钟清的确认,吴老狗心下有了打算,很快对张启山道,“我要借指南针用一下。”
张启山虽不明原因,仍很快命人取来了指南针交到他手里。
三人出了营地,行至山脚,拿起指南针一看,就看到指针定格不动,很明显是失灵了。
这时张启山已经明白了他的用意。
“十七岁那年,我一个人在江西的牛头山倒过一个斗,那次因为指南针失灵差点没死在那座大山里,幸好是一直带在身边的一条大黑背狗带着我出了山。后来向人打听,才了解到赣地多铁矿资源,尤其是磁铁矿山。磁铁矿能产生干扰,让指南针失灵,一旦遇上了,指南针就等于报废了。”吴老狗微微叹了口气,自是回忆起了年少时的诸多不易和大难不死。
张启山抬头看了看他温润的眉眼,静静地听着。
吴老狗很快笑了一下,道:“我注意到这里的山洞不仅潮湿而且漏水不止,水呈暗黄色,与当年那座山中的水质几乎一样,所以猜测万家岭可能也是一座磁铁矿山。现在指南针果然失灵了,证明我猜的没错。”
“而一旦指南针失灵,敌军被困万家岭,很容易分不清方向。”钟清想了想,问道:“五爷认为那个空棺材后面,就是挖掘磁铁矿后,用来集中放置矿石的地方?”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6-29 15:55:00 +0800 CST  
【一一六】
吴老狗点头,道:“恐怕那几条墓道就是用来运送铁矿的通道,而运送铁矿的容器,就是棺材。”
要知道,村里人既然弃用了万家岭作为坟山,自然会有人把祖坟迁走,见着棺材进出也不会奇怪。
但他没有点明的是,五十年前柱子进了万家岭,出来便是人不人鬼不鬼,却没有人知道他在山里到底经历了什么,之后就导致万家岭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所在,甚至令村里人一度弃用了本来是祖辈坟地的地方。除了柱子,再无人敢随意踏入这片山峦的腹地。
只是,倘若万家岭真的是一座磁铁矿山,那么这片土地就是一块可以换取无数金钱的风水宝地。如今这座看似阴霾的山峦成了无人的荒地,那个唯一知晓这个秘密的人,也就是坐拥这座山最大财富的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生不过名利二字,利益面前,又有几人能抵御金钱的诱惑?
吴老狗还没想清楚的地方在于,如果真的是柱子老爷子迷晕了大头,从而引得他们入那山洞。那么柱子到底是因为什么才甘愿把这个秘密告知于他,又为什么偏偏会选择了他?
虽然某种意义上来说,提前知晓这个秘密确实可以令军队更准确地进行战略部署,以减少人员伤亡。但是,即便他们现在不知道这个矿山的存在,几日后在山里若用到指南针时发现失灵,也同样会发现磁铁矿的存在。也就是说,他本不无需这么做。
只是,当天他们没有再看到柱子,也无从确认个中的缘由。
但无论对我军的部署还是对敌军的掌控,获知这个情报总归是个好消息。
在张启山向司令部汇报战况并安排部队调拨的空挡,吴老狗回到三班军营,告诉了老王山里有磁铁矿的信息,只是隐去了柱子作为其中重要人物的可能。
老王倒也没想太多。眼下各军师团正被紧急调派至各大防御点,老王如今作为连里数一数二的机关枪手,有意在新兵面前显摆下实力,精力全放在了擦亮枪身上,倒斗的事情自然丢在了脑后。

第一军团第四军作为围歼主力,与日军正面交锋的第一声枪响发生在当日的中午。
枪响过后紧接着便是地动山摇追击炮火的轰鸣声,驮运辎重马匹的嘶鸣声,交织着声嘶力竭的喊叫声,顿时杀声震天。
那个时候,张启山率领的第七十四军第51师团正伏守在万家岭以西麒麟峰的阵地战壕中,看不到北面枪林弹雨血染峡谷的景象,唯有身下微震的大地暗示了这场酣战的激烈与残酷。
吴老狗远望万家岭以北的雷鸣谷,只见狭窄的盆地上空烽烟滚滚,卷起层层巨浪,霎时浓烟蔽日,直冲云霄。
饶他不是第一次见这种战地实况,握紧枪支的掌心还是浸满了汗水,不知道是因为头顶毒辣的太阳,还是因为远处震耳欲聋的炮声。
身边的老王却是一副“妈的终于可以干上一场了,碰上了老子一枪解决一个”的报仇雪恨,几乎咬碎一口牙。
同为三班战友的大头毕竟是新兵,第一次参加战斗,难免有点紧张又有点兴奋。
“吴大哥,你说我们什么时候会和鬼子直接对上?”大头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把帽子重新戴正了,问道。
自从吴老狗答应帮他瞒住昨晚擅离放哨岗位一事之后,这个小伙子就对他亲近了很多。
大头年纪约二十出头,但战争时期少了营养不长个儿,他又长了一张娃娃脸,除了脑袋大了些,看上去总比实际年龄小了几岁。吴老狗在他身上看到了那个几月前牺牲在徐州郊外同班战友的影子,和他说话时言语间自是少了一份隔阂。
他笑了一下,就道:“我们师团作为防御主力,任务主要是截断鬼子和接应部队的会和。从今天北面的战况来看,鬼子估计被打得够呛。但他们兵力一旦受到重创,恐怕最迟明天就会往我们这边打。”
老王咧嘴就笑了,搂过大头的肩膀,忍不住打趣道:“到时候一开枪,你小子可千万不要吓得尿裤子,别丢了我们三班的脸。”
大头虽然年纪不大,但人聪明,眨了眨眼睛,道:“王大哥开第一枪的时候有没有尿裤子?”
班里其他几位都是徐州作战时部队一起过来的老兵,闻言顿时哄笑一片。
老王脸上挂不住,拍了一下大头的脑袋,道:“你大爷我怎么可能尿裤子?”说着,他指了指吴老狗,对着大头就换上了一张循循善诱的脸:“要尿裤子也只可能是小吴,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心说哟呵,这小子一身书卷气,看着还以为是个读书人,没想到和我一样也是大字不识一个。”
谁知这一说就打开了话匣子,大头也是个爱说爱玩的,老王连比带划地把他和吴老狗两人一起去徐州,随后跟着部队到武汉顺利会师的事情添油加醋说了一遍。当然,重点在于他本人怎么从一个新兵蛋子迅速成长为被张团长甚至张副师长都看重的机关枪手,美其名曰为后辈树立先进个人的榜样。
吴老狗看不过去,就对大头笑道:“别尽听你王大哥在那瞎说,他现在虽然厉害,当初第一次开枪走火差点打掉自己裤裆的鸟。”
大头闻言一时没忍住笑出了声,碍于老王黑下来的脸,顿时憋笑憋得痛苦。班里其他的战友却没给老王留面子,更是笑了个前俯后仰。弟兄几个都是战火里一起过来的,这种玩笑话经常开,反而成了日常用笑声缓解战事紧张的良药。
人的生死不过一瞬,对于他们这种看过身边太多死亡的士兵而言,已经开始学会用最简单的快乐来治疗渐次麻木的感官和与家人重聚的渴望。
吴老狗忽然暗自叹了口气。
只是,过了今晚,他们面对的又将是怎样炮火侵袭下的人间地狱?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6-30 00:36:00 +0800 CST  
【一一七】
战斗一直持续到当天晚上,直到子时,北面峡谷中的枪声才渐渐低了下去。
这时吴老狗正和老王一起,就着水壶中的仅剩的一点水,每人啃着一个早已变得硬邦邦的大饼。
作为阻击部队自然没敢所有人都合眼,不过是大家轮流眯一会而已。几个人都是平时能吃下三碗饭的大老爷们,守夜熬到半夜腹中饥饿也属正常。如今粮草紧缺,上头已经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士兵也是心知肚明,能吃一顿是一顿,所以再难以下咽的东西嚼在嘴里也吃出了味道。
于是吴老狗此刻就异常地怀念长沙的红烧狗肉,只是此一时彼一时,当初既然一冲动来了这战场,说到底都是自己的选择。他也曾想过那时如果没有去徐州,是不是现在还在长沙等着报纸上的战况。
也不知道管家有没有好好喂养家里的几条狗,解九和齐铁嘴怎么样了,二爷的戏园子是否还开戏,霍仙姑应该在霍家站稳脚跟了吧。如果万一哪一天,战火烧到了长沙,没准三爷和四爷能成为杀敌的英雄,六爷的刀下应该少不了饮下不少鬼子的血。
幸好,他们都尚且远离战场。
吴老狗咽下一口饼渣子,忽然想到不知三寸钉有没有好好地待在军营。
自来了万家岭,因三寸钉带在身边不方便,本想寄放在了一户村民家里,张启山见他临走前一脸十二万分的不舍,二话不说就把小狗拎回了他自己的营帐。
“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就看它的命了。”张启山看着小狗兀自在地上撒着欢,说话时是一贯淡淡的语气。
当时吴老狗闻言笑了一下,他看到了那个一直喜怒不形于色的男人檀黑的眼底难得的柔光,但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因为,想说的话都卡在了喉间,说不出来。
他那个时候就在想,没文化真可怕,小时候不听娘亲的话,调皮不肯念书,一心想着跟父亲和哥哥下地,他娘的导致现在很多东西无法用语言说清楚。不像二爷和小九,肚子里墨水多的话,用几句文绉绉的话就把心里想的拐弯抹角地说出来。
但是,也许是他神游得太过已经忘了周遭的环境,以至于老王在旁边叫了他好几声,他才回过神来。
然后他就看到了两个此时根本不会出现在三班战壕中的人。
其中一位是似乎几日未见的他们105团团长张玉麟。
另一位是本应在张启山身边的钟清。
老实说,吴老狗以前没想过他们两个人会有什么交集。倒不是说他们平时不会有来往,相反,一旦遇上师团作战上他们也多有接触。只是,他感觉以钟清的个性应该与张玉麟不会有深交,不过同为军人和官场中人,表面的客套自也在所难免。
他只是奇怪为何两人会在这个时候同时出现在这里,毕竟这个时间点各个班基本处于轮流休息的状态,一般不会出现特别的战况。
“佛爷抽不开身,所以让我过来看看。”钟清道,为了不吵醒周围抓紧时间休息的士兵,说话时声音也压低了。
老王知道吴老狗和张启山都是当地传说中的长沙九门,对他们关系较之别人要好也觉得理所当然,闻言直叹佛爷不仅爷们而且果然好哥们,战场上依然把朋友的安危放在心里。日后等仗打完了,若能追寻他下斗寻冥器也是个好选择。
吴老狗知道钟清是趁着现在没有战事威胁才抽空过来,否则本不能擅离岗位,也难为他记挂了。
张玉麟自为他们师团团长,过来说是检查战壕也好关心士兵也好本在情理之中,他却只是笑了一下,道:“我半路遇见了钟副官,于是就顺道过来了。”
他笑得没有芥蒂,钟清亦没有否认,吴老狗竟一时不能辨别他的话到底是真是假。
不过既然难得碰面,他也趁此了解到了今天的战况。他无从得知其中的伤亡人数,但想必双方都损失了不少兵力。
“我方部队胜在熟悉地形,且在高处设了战壕,赢了先机,把敌军打了个措手不及。此外,有了山林的掩护亦能极大降低死伤人数。”张玉麟道:“但敌军不仅步兵训练有素,粮草充足,更有飞机、大炮同时作战,导致我军多有损失。”
吴老狗皱了皱眉,心说从话里来看,情况和张启山之前说的一致,只是死伤恐怕不在少数。
张玉麟顿了顿,忽然道:“我们有很多都是新兵,战前无论多么想杀敌,一旦看到了真实的死亡和子弹,都会产生恐惧和逃离的心态。人一旦心理防线被突破,行为不受控制的时候,将会直接导致更容易暴露在炮弹和枪口之下。”
他说话的时候,话语间没有同情,也没有指责,似乎只是在陈述一件无可奈何的事实。
在战场上,逃兵是死罪。但战场上更多的,依然是那些为了那面血色旗帜而用血肉之躯去抵挡枪林弹雨的战士。
“明天,就是我们的战场了。”张玉麟叹了口气,道。不知道是对吴老狗和老王说的,还是对他自己说的。
临行前,钟清把吴老狗叫到一边,把一个军用帆布袋交到他手里。
“接下来的几天我师必须死守麒麟峰,恐怕这仗难打。这里面有一些干粮,至少能撑几天。”说完,钟清补了一句:“放心,是佛爷和我的分配,没有占用公家的东西。”
在这个时期,军官本没有更好的待遇,吴老狗知道这些口粮想必也是他们省下来的。他待不想要,又料定钟清不会收回,只得收下。
“里面还有一把手枪,五颗子弹。防身用。”钟清道。
吴老狗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张启山知道他还是用不惯步枪,一旦危急关头,手枪的命中率会更高。
钟清想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佛爷还说,战场上枪弹无眼,请五爷好好保护自己。”
吴老狗闻言一怔,然后点了点头。
他自然不会忘记,来万家岭之前,张启山曾要求他离开武汉即回长沙。但是那时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执拗地跟着部队来到这里。要知道,以他的性子,本是尽可能地离这些事情越远越好。
他忽然就不确定,即将面对真实近在咫尺的炮火,战场上的自己是否真的会产生逃跑的念头。如果他做逃兵的话,身为师长的张启山会不会真的给他一枪来个痛快。还是说,到了那个时候,他会像老王和其他战友一样,用这条命去换来更多人的未来的幸福。
当然,这些事情在不久的将来他就会想明白。只是,现在的他没有想到,一个人在绝境中做出选择的时候,总会意外地超出本来的预见。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03 00:37:00 +0800 CST  
【一一八】
谁知第二天一整天守军部队都完全处于待命状态。
空中偶尔盘旋着敌军的侦查飞机,大家必须小心藏身山林战壕间,以免暴露目标。幸好万家岭经年雨雾,大大降低了空中的能见度,但如此一来,潮湿闷热的气候却平添焦躁的情绪。
大头是个鬼灵精,见老王已经在战壕中按捺不住直骂娘,他想了想,低头与吴老狗耳语一番,很快就没了影。
老王觉得奇怪,也凑了过去,对吴老狗说道:“以前也没见那小子和你这么亲啊,怎么现在他去拉屎还要向你汇报?”
老王承认吴老狗有种天生的亲和力,只要和陌生人处上一段时间,都能很快变成朋友。所以哪怕当初他们不过才见面,老王就打定主意带他去徐州,现在想想,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不过他也不是寻根究底的人,最后只能在心里归结为小吴他娘的是天生人缘好。
“他是去打探鬼子迟迟没有打过来的原因。”吴老狗看了老王一眼,道:“其实我觉得这小子做侦查员挺合适,人机灵,也懂得审时度势。”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到,如果齐铁嘴愿意,将会是全军最先知的那个侦查员。
老王自然不知他此时的想法,砸了砸嘴就道:“这就说明什么人干什么活,老实说,我觉得小吴你就不太适合拿枪。”
“那我适合做什么?”吴老狗闻言就笑了。
老王憋了半天没憋出一句话,良久才道:“养狗。”

事实证明,吴老狗没有看错人。
无论用了什么方法,大头搜集情报的准确和速度都很优秀。
他是跑回来的,脸上蒸起腾腾的汗水,“听说是鬼子兵突破雷鸣谷,进了万家岭之后就在里面转晕了,带的地图太过时,指南针也失灵了,天上就算有飞机也不起作用,所以到现在也没找准方向。”
吴老狗给他递过去一壶水,道:“慢点说,没人和你抢。”
大头就着壶嘴咕噜喝了一大口水,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喘着气继续道:“指导员说,还会派出游击小队干扰鬼子,起码能拖住一两天,消磨他们意志力,等他们找到我们这边,再来个迎头痛击,打个漂亮仗!”
他说得兴奋,脸上都呈现出神采飞扬的神色,吴老狗也被他的情绪感染,笑了笑道:“所以我们只需要在这里等候命令就可以了。”
人在处于等待的时候,有了期待和目标总是更能度过最难捱的阶段。
到了第三天,几乎每个人都被林间的蚊子叮得浑身又痒又痛。山间的蚊子毒而且大,老王最招蚊子,这两天差点没把他折磨得神经衰弱。加上军用药品缺乏,被咬了也没有药敷,手上颈间都是红肿的包,甚至脸上都没能幸免。他的双眉中间恰好被叮了一下,远看就像点了一个红印,没得又被大家笑了好久。
更令这些端枪的汉子们觉得难捱的是,这时在后方供应不足的情况下,连手里分配的粮食都必须节约着吃。
两日后,吴老狗打开之前钟清留下的那个军用袋,拿出那支手枪别在了军衣皮带上,想了一下,把里面的干粮分给了班里的战友。
“能吃饱一顿是一顿。”他嘴里咬着饼渣子,口齿不清道。
他抬头看着头顶弥漫不散的雾气,心里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张启山他们怎么样了。
只是,他没有太长时间来思考这个问题。
战斗的枪声打响在那天晚上。
三班收到全员警戒命令的一个时辰之后,空中呼啸着的炮弹拖着长长的光芒终于撕裂了寂静的黑暗。
头顶天边的炮火耀眼,几乎阻断了吴老狗的视线。墨如黑绸的天空之下,爆炸后的铁片完全崩裂开去,在辉色光芒的映照下,于黑沉沉的夜色空间中纷纷跌落。
下一秒,耳边就充斥了无数乱哄哄的轰鸣,炮弹声和噼噼啪啪的机关枪声响成一片,把耳膜击得震痛。
枪弹如流光般开始从山中每个黑暗的角落里放射出来,霎时子弹横飞。拉着长声的弹壳划破如玻璃般的无边黑暗,留下一道稍纵即逝的灰色残光。
他看不清远处的景象,只知道眼前充满了浓烟和纷乱,军衣的后背已浸满汗水。脑中停止思考,耳边早已听不见嘈杂的人声,仿佛天地间仅剩下炮火的硝烟和四周散落的无数铁片。
片刻之后,吴老狗才重新找回了断裂的思维。他平复了一下狂乱的心跳,转头看了看,只见黑暗中两军对峙,互相开火,山上山下一片枪林弹雨。不远处的老王作为机关枪手,集结了这处大部分火力,不过倒是极大地替他们缓解了压力。
他心里快速估量了一下,我军占据高地,阵地易守难攻。敌军借着黑暗曾一度冲上山腰,很快就被枪弹逼退。但敌军胜在陆空联合作战,空中轰炸机的嘶鸣声一直不绝于耳,所过之处,山顶顿时硝烟滚滚。就算空中能见度极低,但炮弹落下之处必然少不了我方的死伤。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却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正处于炮弹的威胁之下。
灾难来得没有预告。
当吴老狗感觉到一阵热浪扑面而来的时候,他心叫不好,只来得及抬起手臂护住头部,炮弹炸开的强烈气浪已在刹那间把他掀了好几个跟头。后背重重地砸在地上,在地面打了好几个滚之后才停了下来。
脑中一瞬间的黑暗让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随即便听到耳中响起无数乱糟糟的耳鸣声直闹得心慌。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依然一片尘土浓烟,他咳嗽着吐掉口中的灰尘,顿时觉得浑身的骨头痛得像散了架。
喘着气手脚并用地爬了起来,他这才察觉到右臂正火辣辣地疼。低头一看,发现上臂已经被爆炸的残破弹片拉开了一道极深的口子,伤口处血肉翻飞,狰狞不已。
吴老狗咬了咬牙,用左手一把撕开破了的右臂衣袖,用牙齿咬着一头,就着简单包扎了一下,疼痛已逼出他额间豆大的汗珠。
这时,他猛然意识到一直在耳边持续的机关枪声忽然听不到了。心里咯噔一下,他暗叫不妙,抬头一看,就见不远处的机关枪已经哑了火。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05 18:04:00 +0800 CST  
【一一九】
老王出事了。
脑子里嗡的一声,吴老狗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要过去看看。
没有了炮弹的火光映照,四周重归黑暗,他一路摸索着走了过去,忽然想起机关枪开火在夜间更容易暴露目标,恐怕刚才那个炮弹是直接冲着老王那支机关枪来的。
这么想着,脚下也快了些,不妨突然就被绊了一下。他一个趔趄,勉强站稳后方意识到刚才绊到的是个人。
“老王?”他叫了一声。
黑暗中没有回答。
他屏住呼吸,蹲下身体,伸手一探,竟满手浓稠湿滑的液体。
是大量的血。
借着远处空中炸弹爆炸的亮光,他终于看清楚,地上全是四处散落的残破铁片,眼前的人正是老王,此刻满身是血地倒在地上,也不知是否还活着。离他不远处,还俯躺着另外一个名唤老薛的同班战友。
想来当时他们两个人离得较近,被炮弹爆炸时产生的气浪所推到这里。吴老狗所在的地方离得远些,故而只是受到了气浪的波及,并未在爆炸的直接范围,所以受伤的程度低些。
他心说幸好班里其他几位战友的掩体更远,才没有受到炮弹的轰击,随即赶紧伸手探了探他们的鼻息,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还好,两个人都还有气。
但随即他就意识到,他们其实是因剧痛和失血过多才晕了过去。
他看到,此时躺在地上的老王已经少了一条腿。很显然,他的右腿是在炮弹炸开的刹那被炸飞的。吴老狗咬了咬牙,把俯卧着的那位同班战友翻起身,顿时呼吸一滞。只见老薛的腹部已被弹片划开,肠子已经流了出来,混着地上的尘土,触目惊心。
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如果不赶快止血,他们两个人都会死。死于大量失血。
吴老狗不知道,等老王醒来若是知道自己没了一条腿到底会是什么反应。但是,腿没有了,只要人还在,他就必须救人。
战场上,能活下来,已是万幸。
如果刚才那个炮弹是在他的身边炸开,那么此刻四肢残缺躺在这里的人,就是他。倘若之前他没有下意识用手护住头,恐怕那道弹片划伤他的就不是手臂而是脖子,那么现在的他就是等着被人救,而不是来救人。
吴老狗突然就镇定了下来。
以前下斗时多有受伤的时候,他对一些伤势的处理也并非难事。只是眼下物资缺乏,要找止血粉自是不易,于是此时他从来没有那么感谢过在那个军用袋里找到的一卷止血带和干净的绷带。
在暗淡的炮火微光下处理伤口本不容易,耳边全是炮弹的轰炸声,更激起四周尘土飞扬,吴老狗几乎是全凭印象进行止血包扎,期间老王曾痛醒过一次,但很快就又失去了意识。因老薛腹部被划伤无法缝补伤口,无奈之下只得先止血,先把肠子给塞了回去,之后等医护人员再做后续消毒缝合处理。
等两个人全部包扎好,确定伤口不再流血之后,吴老狗满手是血地擦了擦额上的汗,抬起头这才发现天边已经微微透着亮。
就在这时,远处空中一架轰炸机被击中,像一团烟火般突然爆炸开去,兜了几个圈子之后,冒起黑烟盘旋起来,带着熊熊燃烧的烈火,从浓烟弥漫的空中笔直地坠落。
耳边的枪弹声终于渐次低了下去。

天快亮的时候,两军暂时停战。
整座麒麟峰的山顶几乎被炮弹炸平,四处都是硝烟和残碎的弹片,偶尔能见到血肉模糊的残肢断臂,更有早已无法辨别本来面目的烧焦尸首。但显然敌军也没占到多少便宜,山腰脚下也均是尸体横陈,血染林间。
吴老狗看着担架上依旧昏迷不醒的老王和老薛被军里的医护人员抬下了山,心中竟是无喜无悲。
当初是因为他,老王才得以参军。虽然老王本人并不介意,但吴老狗却一直认定自己对老王在战场的生死负有一定责任。
如今老王被炸断了一条腿,以后恐怕都不能参战了。但无论如何,至少保了他一条命。是福是祸,谁也说不清。与鬼子的第一战就打得如此艰苦,接下来怕是会死更多的人。现在能看着他活着离开,也好过日后看着他死在这里。
大头跑过来的时候,他正看着山下已经被血染红的湿土出神。
“吴大哥,有人找你。”大头推了推他,道。
吴老狗闻言回头,只见大头满脸是被硝烟熏过后的黑灰,一双眼倒是和平时一样的晶亮。他心说这小子的心理素质确实比一般人要好,日后没准真的可以向张启山推荐做侦查员,然后一抬眼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了过来。
他一愣,忽然就说不出话,等回过神来,张启山已经走到跟前。再一回头,就发现大头早机灵地跑远了。
他很快打量了一下张启山,还好没有受伤,心里终于松了口气,然后张了张嘴,问道:“你怎么过来了?不会影响战地部署?”
张启山没有说话,皱着眉头让他先坐下,一手拆了他右臂伤口处的临时包扎,随后重新拿了一卷干净的绷带,伤口消毒后一圈圈仔细缠了上去。
“防御不比进攻,重在布阵设壕,指挥倒是其次。”等包好伤口,张启山抬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他们说你受伤了,我不放心,所以过来看看。”
吴老狗闻言愣了一下,半晌无言。
张启山的嘴唇看着有些干裂,说话时嗓子有点哑,怕是战斗时炮声太响,下命令也不得不用喊的。
吴老狗知道他部署完任务之后甚至没来得及喝口水就过来了,于是很快摸出身边的水壶递给他,随后发现里面的水已经快空了,只得讷讷道:“不多了,就当润润喉咙。”
张启山看了看他,不着痕迹地嘴角微微上扬了一下,接过水壶,抿了一口水。
沉默了一会,吴老狗叹了口气,道:“老王他……”
“我知道。”张启山淡淡道。
吴老狗很清楚,张启山比他更能体会看着战友战死或拖着残体离开战场的感受,此时亦无需更多的语言来表达对上一场战役的遗憾和追思,如何抵御敌军的下一场进攻才是现在应该想的事情。
“接下来的仗,会更难打吧。”他转头对张启山道。
张启山闻言抬头看了看他,一双檀黑的眼中淡然得几乎看不出情绪。他双唇微翕,终于还是没说出口。
吴老狗轻轻叹了口气,忽然道:“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离开这里。”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06 19:54:00 +0800 CST  
【一二零】
他说话的时候,看过来的眼黑白分明,即便此时脸上像被烟熏火燎似的烤过,也挡不住那双眼中的底色清明。
张启山忽然就有种错觉,仿佛时空交错,当初霍仙姑上位那日,吴老狗抱着小狗就要坐下他身旁那个座位时,他起身石光电转一扶,抬头就撞见一双惊讶之余看过来的眼,底色就如现在一般,刹那生辉。
只是这次留给两个人见面说话的时间并不长,因为谁也不知道敌军什么时候会再次进攻。
不过,除了确认彼此的安全之外,吴老狗从张启山这里还得知了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经昨晚麒麟峰一战,敌军多有损失,大挫鬼子军心。同时凌晨时分我军派分部队从万家岭北面已切断他们后方联络线,如此一来,日军106团已经完全被困万家岭。一旦我军排兵准备得当,缩小包围圈下了合围总攻命令之时,他们整个师团的人都将难逃一死。
坏消息是敌军增援部队已经到达麒麟峰以西。因孤军深入的日军106团这几日都没讨到什么便宜,且被困万家岭加上迷路,军队早已疲惫不堪。恐怕接下来守军死守麒麟峰时,要防御的并不是万家岭内的那批敌军,而是西面的增援部队。
也就是说,要彻底阻止东西两支敌军会合的可能,今天的这一仗将很大程度上决定以后战役的士气,甚至成败。
重新分布阵地后,吴老狗所在的连战壕恰在麒麟峰山头最东边,后面就是与万家岭相邻的崖边。不过说是山崖,也不过百米高。这个位置无需承受来自麒麟峰以西增援部队的第一批战火,却需同时防守可能来自万家岭敌军的进攻。而且万一敌军打到这里,没有后路的情况下唯有跳崖以明昭昭之心。
当然,如果真出现鬼子兵大获全胜,被逼得无路可逃的情况,他娘的就算被枪打成筛子,老子死也得拉几个鬼子陪葬。
想到这里的时候,吴老狗才突然意识到,现在自己竟然对死已经没有了应该有的那种恐惧,就好比,如果他第二天就死在这麒麟峰山头,似乎是一件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就像如今每天看到数不清的战友死在炮弹或枪下一样。
恐怕战争带给人的,除了无数的死亡之外,更是对生命本身的漠然。
他微微叹了口气,看着大头依然一副士气高涨的模样,心说年轻真好,倒忘了他自己也不过是二十几岁风华正茂的年纪。一厢这么想着,一厢又忽然想起,不知道老王醒过来没有,以后战争结束,他一条独腿要生活下去谈何容易。倒可以和三爷商量商量,让老王作为伤残人士入了他的盘口,日后至少吃穿不愁,还可以有能力赡养家里的老娘。
大头自然不知道,身边的吴大哥已经开始在为老王的未来盘算了。他只是趁着在战壕间休息的空挡,眨了眨眼睛,转头很认真地问道:“吴大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吴老狗闻言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似乎也没打算等到回答,大头继续道:“我娘说,一个人心里如果有喜欢的人,死的时候也是幸福的。”
“她死的时候,抱着被鬼子杀死的我爸的尸体,脸上是笑着的。”他忽然移开了视线,抬头看了看变得有点黯沉的天空,喃喃道:“我可喜欢我娘了,所以我死的时候,也会是幸福的,对吗?”
吴老狗喉间哽了一下,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那个时候,他们谁也没有料想当日下午的战斗会进行得如此惨烈。
敌军增援部队甚至没有给守军好好缓口气的时间,用了最好的飞机、大炮、步兵联合作战,想一举攻下麒麟峰,之后与被困万家岭的日军汇合。
目所能及处均是浓烟滚滚,空气中到处是尸体烧焦的味道,山头到处是被炮弹轰炸后的焦地,阵地战壕几乎全被炸为平地。敌军多次趁乱猛攻冲上山头,少不了又是一阵近身战,刺刀割喉,断骨淋血,死伤无数。
漫天硝烟空尘中,耳边充斥着不分敌我的喊杀声,吴老狗所在的连坚守东部最后的阵地,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头上冲,太阳穴如针刺般突突地跳动,人类杀戮的本能呼之欲出。
这时,他忽然觉得,如果这时候有人在耳边喊一声‘冲啊!’,他将会不顾生死地冲入此时攻上山头的敌人,把手中的刺刀毫不犹豫地送入他们的胸口。
他突然明白过来,此时身处这个人间地狱的他们,都已经不再是纯粹的自己,而是一个战士,一名军人。
但让吴老狗感到意外的是,这个节骨眼上,他脑子里想到的人却是张启山。
也许,是他一直以来都把张启山与军人等同了起来。
也许,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在遇见死亡之前,想到的总是心里最牵挂的那个人。
当眼前出现已经攻上山头这片阵地的鬼子兵时,他就听到了螺旋机在头顶上空发出的巨大轰鸣声,亲眼看着一枚炸弹就要从空中往下丢落。
这个时候,他本来可以就地趴下躲过炮弹,但他突然就意识到飞机的下方正是大头所在的掩体位置,然后就看到了大头似乎也是意识到了什么,站起来的时候转头看了过来。
硝烟之中,看着对面的大头,吴老狗恍惚之间似乎又看到了那个死在徐州郊外十七岁的战友,很快与无数死在这片山头的战友的影像交叠在了一起。
这个瞬间很长,长到他用足够多的时间回想起这半年来的事情。这个瞬间也很短,短到回过神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扑向了大头站的位置。
吴老狗其实很怕死。放在以前,倒斗若遇上危险,他就算救人,也是要以保证双方安全为前提。但现在明摆着是两个人和炸弹同归于尽,说得再真实点,倘若不是这个时间点,倘若不是几乎要拿起刺刀与鬼子干架导致浑身血液上涌,他也许都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但冥冥之中的注定,谁也逃脱不了命运的蛊惑。
吴老狗以前没有考虑过,一个人死的时候到底会想些什么,他心说都要死了,还想那么多做什么?那么是不是会像大头说的一样,如果心里有喜欢的人,死的时候其实也会觉得幸福?
也许吧,至少他此刻没有任何伤感的情绪,但脑子里也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想法。何况,死人怎么会知道幸福还是不幸福。
他只知道,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他想到的,却是那时他跟着部队到了武汉,张启山用额头抵着他的额头,那个从来都吝于表现个人情感的男人,第一次用如此低沉魅惑的声音对他说的那句话。
“答应我,一定要活着。”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09 01:17:00 +0800 CST  
【一二一】
多年以后,张启山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激烈战斗的场景。
势在必得的敌军来势汹汹,在紧密的炮弹和子弹联合攻击下,一批又一批的敌军像没有止境的浪潮般,踩着前方中弹战友的尸体纷纷冲上山头,见人就砍,麒麟峰霎时血流成河。守军子弹用尽,拿起刀枪迎战,终究死伤过半,阵地接连失守。
战场上永远不存在所谓的侥幸。
当弹尽粮绝,武器和兵力都不及敌军,己方援军未到,减少牺牲的最好方法是先行撤退,整顿兵力后再全线反攻。
下了撤退命令之时,守军已被逼退至山头东面最后一片阵地。
也许是战场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对危险的感应,也许是两个人之间已经形成的生死默契,当轰炸机的轰鸣声在头顶上空响起,张启山潜意识里蓦然回头,就看到了不远处那枚炸弹从空中直直地坠落。
穿过满目弥漫的滚滚浓烟,那个朝着爆炸处奋力一扑的熟悉身影却异常地清晰,像极了电影中的慢回放镜头,一帧一帧,刺痛双目。
炮弹如同一丛炫目灿烂的焰火,终于在眼前轰然炸开,气浪倾天。
这么直接地被炮弹炸碎,死的人只有一个结果。
尸骨无存。
事后回想起来的时候,张启山也奇怪当时自己为什么首先想到的竟是这句话。果然是战场上见多了死人,连心都会变得冷硬吗?
可是,那个时候,硝尘飞扬的天地之间,拿着枪站在山头的他耳中能听到的,明明只有自己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而已。没有敌军的叫嚣,没有炮火的侵袭,只有眼中留下最后一抹熟悉的黑色剪影,在漫天燃烧的绚烂中顷刻消散。而他只能眼睁睁看着炮弹在眼前爆炸,却无力阻止死神冰冷的脚步落下那双巨大的黑色羽翼。
那个时刻,无数次与死亡擦身而过的他,却是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
痛彻心扉。
那个瞬间,他突然就想起了那双眼睛的底色清明,那个人脸上不变的阳光灿烂,还有不久前他的那句承诺“我答应你,一定会活着离开这里”。
其实,踏入战场的那刻开始,他本来就应该预见了这个场景。死亡,本是伴随战争不可避免的产物。在冰冷无情的枪炮面前,每个人的生命都没有贵贱不分敌我。
在这个战乱纷繁的年代,倘若没有军人的身份,没有长沙九门的名号,仅仅作为张启山而存在,他是如此简单地希翼那个人能单纯地活着,只为护他平安一世,却终究不过是战火硝烟下的一抹虚浮幻影。
但是,此时的他别无选择。
他是张启山。是长沙九门的张大佛爷。也是这里万千守军的一师之长。
张启山可以选择过去先检查心中牵念之人的生死,哪怕拾回仅存的尸骨。可是,唯独肩负此时山头剩下几千条生命的师长不能。
因为从穿上这身军装的那刻起,他所担负的就已经不再是只有张启山这个名字。
炮弹炸响之后,一身戎装的张启山站在战火弥漫的麒麟峰山顶,骨节分明的手紧握驳壳枪,对准天空,朝天扣响了扳机。
那个时候,厮杀炮火中的己方部队没有人看到他脸上无可言喻的悲呛,只听得到了他一如既往冷静的号令声。
“全军撤退!”

次日,麒麟峰失守。
敌军增援部队碍于万家岭山林地形复杂,不敢贸然往东推进,只得等待被援助的一零六师团至麒麟峰汇合。一旦他们成功会师,将要花费更多的兵力来实现原来全团歼灭的目标。
那么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守军必须在敌军汇合之前重新夺回麒麟峰。
军营里作战部的灯光整晚都亮着,团长以上军衔的军官均彻夜未合眼。
跟随张启山这么多年,作为副官的钟清其实并没有觉得他今天与往常有什么不同。在灯下和部下冷静地讨论最佳作战方案,合理有效地分配作战资源,甚至在确定部队第二日的进攻时间和布好埋伏之后,还到医护处看望了一下伤兵。
前日受伤的老王已经醒了,只是精神还没恢复。他也算是看得开,如今没了一条腿,脸上倒也没有要死要活的表情,而是自嘲道本来答应小吴以后跟着他去倒斗哥俩一起赚大钱,看来是实现不了了。说完,老王疑惑地左右看了看,问道怎么没看到小吴,他娘的那臭小子难道看到老子腿断了,就此断绝兄弟关系?
钟清告诉老王,当时战斗结束前,他的腿是五爷帮忙止的血,这才能等到医护人员的治疗。
张启山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面上神色不变,唯有垂于身侧的指尖颤动。但他只让老王和其他伤病员注意休息,接下来就交给剩下的战友夺回麒麟峰,以祭在那个山头死去的无数弟兄。
老王似乎猜到了什么,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去的背景,再也没有说一句话。
凌晨四五点,是一个人最疲惫最没有防备的时候。也是进攻的最佳时间。
离守军全面反攻还有一个时辰,钟清以作战前大家都需要休息一个小时的理由终于把张启山一个人关进了房间。
这个时候,与往常相比没有任何异常的佛爷才是最不正常的。
他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尽管只剩下短短的一个时辰。
否则,钟清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就会突然精神崩溃。
在战场硝烟中一步步闯过来,带领弟兄打下一片天地,张启山永远是别人眼中强大的精神支柱。张大佛爷这个名号,一方面自是源于他的强大和权势,另一方面也暗喻了别人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诸多个人情感。但钟清知道,其实,除却一身军绿戎装和九门佛爷的名号,他也只是个有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的普通人而已。
只是,世上没有人知道,那个坚强到连眼泪都只留给自己的男人,也曾经在门后无声地痛哭。
在这枪口出政权的乱世,踩着累累白骨前行,总要有个人被人恨,可是没有人知道,他却连爱都如此身不由己。哪怕,他的愿望只不过是那个似乎永远笑得明亮的人能够好好活着而已。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12 16:21:00 +0800 CST  
【一二二】
吴老狗是被炮弹的响声给炸醒的。
迷迷糊糊的意识中传来了无数杂乱的脚步声,随即便是充斥耳边的枪声,以及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声。
之后,吴老狗猛然就睁开了眼睛。
睁开的刹那,他几乎以为自己是在下斗的过程中不小心中了机关才导致昏迷不醒,因为触目是黑暗一片,此时唯一的光源是从头顶很高的地方漏下的一道黯淡的光线。他这才发觉四肢百骸像被人暴打过一顿,手指头动一动都疼。
他凭着多年倒斗积累的经验很快认定这是一个地下山洞,但地面之上切实地传来的枪炮声终于让他回想起了失去意识前的场景:他抱着大头滚落山崖的刹那,那个炮弹在眼前炸开成了一片炫目的光芒。
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吴老狗动了动身体,顿时疼得龇牙咧嘴,双手在黑暗中探了探,果然旁边还躺着一个人,想来应该是大头。幸好,还有气,也没缺胳膊少腿的。
他松了口气,心里想着,从时间上推算,恐怕现在已经是第二天了,按照昨日的战况,麒麟峰很可能失守,如此看来,今天这场战斗怕是我方部队已经展开了全线反攻。只是,不知道张启山怎么样了。
他皱了皱眉,他从不怀疑那个人永远会以大局为重,但倘若昨天退兵时没找到他,指不定会担心成什么样。
但那时他是真的以为自己死定了。
该说这么多年在倒斗生死线上度过的日子救了他的命,当时他朝着大头扑了过去的时候,身体已经先于头脑反应过来要往崖边滚。随即当场被爆炸产生的强烈气浪震晕,跌落山崖后撞破了这片被水冲得疏松的地面表层,掉落到了这个地洞中。
也算他们命大,头顶那个漏下光线的破洞就是当时摔下来时被撞破的,若非这一下的缓冲,就算他们没被炸死,也会被摔死。
张启山曾对他说,战场上,经验往往比武器更重要。换言之,身体对死亡的感知力才能够让一个人在生死的瞬间找准最佳的生存时机。
吴老狗虽然战场的经验不足,但过的也都是脑袋提在裤腰上的日子,反应能力自然也不差。这个时候,他甚至有空挡想了想,如果他真的死了,张启山的反应会是什么?
肯定是首先保证全军的作战策略能够执行,然后才会有时间去想个人的事情。吴老狗突然叹了口气,虽然能让那个从来都不动如泰山的佛爷为他流那么一滴眼泪,那么他死了也便是值得的。但是,他却希望那一天永远不要到来。
等眼睛完全适应了四周的黑暗,脑袋还是有点昏昏沉沉,吴老狗艰难地爬了起来,摸出身边一盒几乎被压扁的火柴,他擦亮后才发现这个地洞竟像个有模有样的墓室。
之所以说是墓室,是因为有墓门和墓道,很显然他们能从上面摔下来的,就是因为盗墓者自地表打通的墓道。只是恐怕年代有些久远,导致地表的泥土已经松软,但上面杂草太多很难发现。但头顶地面的洞口实在太高,现在没有绳索等工具的情况下要爬上去显然有点困难。
打消了重新爬上去的念头,他借着快燃烧殆尽的火柴,看到这个墓室其实不大,而且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吴老狗在心里很快估量了一下,从墓形和大小来看,这里很可能是个耳室,拐过墓门也许是就主墓室。
火柴在他手中熄灭,四周重归黑暗,然后一道手电筒的光就打在了他脸上。
“吴大哥!”耳边忽然传来大头的声音:“真的是你?我们没有死?”
看着大头欣喜若狂的笑容,吴老狗忽然就觉得活着真好,于是也笑了一下,道:“老子没那么容易死。”
大头却似乎在摔下来的时候扭伤了脚,右脚踝肿得像个馒头,但幸好两个人身上除了弹片的割伤和摔下来的擦伤之外,倒都没有其他大的伤口。
吴老狗皱了皱眉,道:“既然爬不上去,且正是战斗时期,要等人来救也不太现实,我们只好另找其他的出口。恐怕会走一段路,接下来你稍微忍耐一下。”
大头倒是不以为意,嘿嘿笑了一下:“我不怕痛。”
吴老狗挺喜欢他的直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奇怪道:“你怎么随身带着手电筒?”
“上次在茅厕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弄晕后,我就长了心眼,随时带着手电筒了。”大头得意地拍了拍身上背着的一个帆布袋。
吴老狗闻言心下一动,看来当初大头的确是被人动的手脚,但杀人比弄晕显然更方便,难道对方的意图真的只是让他知晓万家岭的磁铁矿而已?
正想着,大头突然把电筒放下,很快从背着的帆布袋里面掏出半个硬梆梆的大饼,分了一半给他,道:“上次吴大哥你给的这个大饼,我没舍得吃完,现在每人一半。”
吴老狗一愣,反应过来当初是把钟清给到的那些干粮分给了同班战友,没想到大头竟然留到了现在。
“臭小子!”他笑着揉了揉大头的脑袋。
昏迷了一天一夜,他们早已饿得发慌,如今这个面饼填填肚子也能保存些体力。
大头嘴里吃嚼着着大饼,忽然口齿不清地道:“我没爹没娘,参军本来只是为了混口饭吃,反正活着也是一个人,所以也从来不介意会不会死在战场上。”
吴老狗认真的听着,没有说话。
“但是,当那个炮弹要炸下来的时候,我当时却突然强烈地想要活下去。”大头顿了顿,继续道:“吴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吴老狗心下感慨,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事实上,他曾多次在斗里救下身边的伙计。但这次却是在明知道会同归于尽的情况下救的人,他亦曾有过一瞬间的后悔。可是如果时间倒流,恐怕他还是做出相同的选择。
他转过头,看着大头忽然灿然一笑:“因为,我们是战友。”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13 14:42:00 +0800 CST  
【一二三】
大头的脚崴伤了对行走多有不便,但好在吴老狗熟悉倒斗的一般墓形,他略略看过心下便有了成算。
如张启山之前所说,万家岭下面的这个墓不算大斗,里面也确实没什么好东西。
他们摔落所在的耳室旁边就是一个稍大的墓室,从室内陈设和棺椁的大小来看,似乎正是墓主的墓室。只因环境潮湿,棺木早已朽坏,里面的东西也烂成了黑色棉絮般的腐朽物。而且看得出来,这里的随葬物品很少,唯有墓室的正中央摆了一个约莫半人高的罗盘模样青铜器,却因保护不周失了作为古董的价值。
恐怕当年来盗墓的人也是多有嫌弃,觉得这里寒酸,打了个盗洞下来没想到白忙活一场,一点值钱的冥器都没捞到,所以打开棺椁后就再也没关上,这才使得里面的东西全烂了透。
大头见吴老狗看着棺材半晌没说话,奇怪道:“吴大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吴老狗摇头,正要说没什么,一回头就看见大头睁着圆溜溜一双眼往棺材里面瞅,脸上掩饰不住的惊讶好奇。没倒过斗的人见到棺材一般都会有这个表情,虽然年纪上没差几岁,但吴老狗一直把大头当后辈看,这时忽然就起了育人之心,于是指了指面前的棺材,道:“你看这里面少了什么?”
大头闻言一愣,皱着眉头思考了片刻,突然抽了一口凉气,就道:“这个棺材里面没有尸体!”
吴老狗微微点了点头,道:“开棺不见尸,一是衣冠冢,二是已起尸破棺。”
大头虽然胆子大,毕竟是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听到起尸的时候脸色就白了。
“不用担心,这里应该不会有危险。”吴老狗见大头紧张得开始往他身边靠,笑道:“你看这棺材里面没有任何衣物,棺盖也不像是用强力破开的,而且腐朽得这么厉害,就算里面本来有墓主的尸体,恐怕也只剩下黑色的尸骨,肯定起不了尸。”
大头暗自松了口气,但少年心性又不愿被看低,他人极为聪明,脑子转得快,想了想就道:“所以,吴大哥的意思是,要么这是个空棺材,摆在这里用来唬人的。要么里面本来有东西,但是已经被别人拿走了?”
吴老狗不置可否,沉吟了一下就决定离开。
为了转移大头的注意力,他笑着打起了哈哈:“本来按照倒斗的规矩,来到主墓室不管有没有见到墓主,都需要磕个头点根蜡烛表示尊敬。不过我们南派没这么多条条框框,来了顶多打声招呼,走的时候也不希望墓主远送。但如果是你们张……咳,如果是北派的摸金校尉,他们必然会一丝不苟地执行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
其实吴老狗觉得自己很有讲故事的天赋,说话不打草稿似乎是天生的,骗骗纯情的姑娘家绝对没问题。不过好在他做事情靠谱,关键时刻也靠得住,九门之中他人缘最好,多半也是因为既能说会道又爱为朋友出头,说白了,就是讨人喜欢。
他自己也很清楚这点,所以当他真想要装糊涂蒙混过关的时候,一般总能成功。当然,这个方法目前尚未在张启山那里实施过,还不知道效果如何。
盗墓倒斗作为外八行一向不为正道所取,且倒斗技巧千差万别,学的都是吃饭保命的活计,一般仅限家族内部传授,素来不外传。大头以前从没接触过这些东西,一路上听得兴致盎然,便早忘了之前说的话。
吴老狗搀着大头,两个人不多时就出了主墓室,很快拐入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道。他于是让大头在后面跟着,自己淌雷走在前面。
墓道窄了点,但胜在地面平整,对伤了脚的大头而言反而算是好事。他虽是第一次下地,之前在军营中也从老王口中得知吴老狗以前倒斗的事迹,心知就算遇到危险吴大哥不会弃他于不顾,所以意外地心里竟也不害怕。
唯一让他觉得有点发慌的是,这个石道似乎一直走不到头,若不是前面吴老狗时不时停下来等他,偶尔说上两句话,恐怕他会怀疑是不是遇上传说中噩梦般的鬼打墙。事实上,前几天他在听说了那些盗墓故事之后,还想过会有多么地刺激和激动人心。没想到鬼使神差地从空中竟然摔了下来,好巧不巧地还摔到了墓室中,却没想到实际的倒斗远比想象中乏味很多。
吴老狗看出了大头的不安和失望,他暗自叹了口气,心说如今地面上还在两军血战,就算他们能出去也务必留存体力继续战斗。现在大头还伤了脚,没有碰上粽子血尸之类难缠的东西算是天助,墓主甚至连机关都懒得设,眼下恐怕已经是预料中最好的情况了。
但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让大头跟紧些,安慰道前面很快就到了。
似乎是为了印证他说的话,当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墓道,就看到石道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很大的圆形石室。
吴老狗很快打量了一下,石室约有三个之前主墓室的大小,修得极为粗糙简单,但除了他们来的入口就再没有其他的出口,俨然就是一条死路。
引人注意的是中间一个半人高的青铜罗盘,很明显是与主墓室中那个青铜器出自同一模子。不同之处在于,这个青铜罗盘保存尚好,甚至能在上面看到罗盘上用金线描绘出的一副星汉图,只是金线早已被撬走,徒留下一些残迹。
大头见值钱的东西都被挖走了也就没了兴趣,何况现在怎么出去才是最要紧的,谁知一抬头就看到吴老狗盯着四周的墙壁出了神。
见大头一脸疑惑,想问又怕扰了他思路的模样,吴老狗笑了一下,指着墙上一处看起来不起眼的石块就道:“这里的墙壁都是石头砌成,但在四个方向分别压有一块封石,每块封石的背后,都有可能是离开这里的出口。”
大头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问道:“那我们选哪个方向?”
吴老狗看了他一眼,忽然道:“我发现,有一块封石不久前被人动过。”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18 00:38:00 +0800 CST  
【一二四】
大头没经验,自是看不出来哪个封石有问题,想了想问道:“有另一个人也来过这里,所以他动过的那个封石后面就是正确的出口?”
吴老狗点头又摇头,道:“我不确定,但可以试试看。”
说完,他让大头站开,自己走到那个青铜罗盘处,顺时针用力转动罗盘,直到罗盘上的星汉图中北极星对准了对面墙上的封石。
耳边只听得嘎啦啦一阵响,就见那块封石竟随之嵌入石墙之下,露出后面一个黝黑的通道。
大头看得目瞪口呆,顿了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看向吴老狗的表情已经带上了崇拜的神色,激动道:“吴大哥你怎么知道这个罗盘能控制封石?”
吴老狗淡淡地笑了一下,他没有告诉大头是用无数次生死经验换来的,这个罗盘没有被锈掉,一看就是最近刚被动过,加上这里的唯一的机关就是封石,仔细一对其实并不难猜。当然,万一碰上个难缠的墓主,封石后再来个冷箭齐发或水银没顶,他们就没有今天的好运了。
但如今也不方便多加解释,他简单向大头说了一下原因,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通道前。
吴老狗用手电筒扫了扫,发现后面的通道竟很宽敞,能容纳四五个人并排走,运一个小型推车都没问题。通道似乎很长,尽头处一片黑暗,也不知道到底通往哪里。
吴老狗皱了皱眉,眼下的情况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首先,一般的墓道不可能会修这么宽,除非另有他用。何况,这通道均为石砌,需要耗时耗力,定非个人所能。但这里的墓主看起来生前并不像是有钱人,否则也不至于一点冥器都不舍得放,那么哪来的财力来修这看起来没有用处的石道?
“吴大哥?”大头见他半晌没动,忍不住拽了拽他。
吴老狗闻言回头,低头瞥见大头依然肿着的右脚,突然叹了口气,看着他道:“你信不信我?”
大头愣了愣,他头一次见对方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和他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段时间作为同班战友相处以来,大头其实很少看到吴老狗有不笑的时候,说不清为什么,只要有他在,周围的人似乎连心情都会跟着放松很多。
等了一会,见吴老狗还在等他的回答,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认真地在问他问题。
大头的神色也认真起来,道:“我这条命既然是吴大哥救的,当然相信你。”
吴老狗指了指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通道,道:“这条路修得齐整,恐怕路程会比较远,你的脚已经受伤,再多走路会加重伤势。你如果相信我会尽快回来找你,那么就在这里等着,我一个人先去探路。你若不相信,那么我们就一起走,但时间上会慢很多。”
他说话的时候没有笑,言语间却没有迫人的气势,倒更像是诚心诚意在询问别人的意见。
这些日子大头确实一直把他当大哥看,此时自然应允下来,答应在这里等着。
为了以备不时之需,吴老狗把能留下的东西都留了下来,临走前想了想,转身解下腰间的手枪递给大头:“这把枪你留着。”
大头一愣,知道这把驳壳枪是师长给他的,当下摇了摇头没敢接。
吴老狗笑了一下,把枪塞到大头手中,道:“我有防身用的刀。”说完,转身就走进了黑暗的石道中。
在斗里,如今他已经很少有猜错的时候。比如这条通道确实很长,长到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到底走了多久,还是没有走到头。
在黑暗中没有目标地行走是一件很锻炼意志力和耐力的事情,也很容易走神想些有的没的,吴老狗此时就异常地怀念三寸钉,有那个小家伙在身边,起码不会这么闷。
早些年的时候,他下斗时还没有带上狗,也难免碰上这种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走上很长一段时间的墓,有一次遇上鬼打墙足足在那个斗里折腾了四五天才出来。现在他下斗不用一个人了,打盗洞之类的粗活也有人帮忙做,他从来不怀念以前一个人打拼的日子,却偶尔会想起那个时候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心态。人总是临到失去才懂得珍惜,他其实没把自己的命看得有多重,却在几乎是死过一回之后,才想起对活着的眷恋。
不过,眼下他已经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因为通道尽头出现的微光终于让他有了重见天日的狂喜。他加快了脚步,最后几乎是用跑的。
当久违的新鲜空气伴着凉风扑面而至,吴老狗走到尽头才发现,通道的出口竟是一处陡峭的山崖,出口附近的崖间石壁上打了两条铁索道直通往山脚,也不知做什么用处。只因这里山林茂盛,加上人迹罕至,这两条铁索道掩藏在林木间,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推测此时已经是下午,没想到竟然在通道里已经走了大半日。吴老狗心里估量了一下,他起码走了十几公里,从路程上推算,这里的出口处应该就是最东边的张古峰背面。
心下一动,他忽然想起,五十年前柱子也是在张古峰的山脚下被人找到的。张古峰因地势险要,一向人迹罕至,这些年来更是人畜不近,愈加荒凉。换言之,如果要做什么避人耳目的事情,人越少的地方才是最佳的选择。
吴老狗突然就明白了这条石道的用处,以及为什么独独这条路的封石被动过。
他皱了皱眉,决定先回去找大头,他们要离开这里,或许并不是只有这一条通道。
但是他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当他按原路返回,重新回到原先的那个圆形石室,再也没有找到大头的踪迹。
手中的火柴很快烧尽,但他还是看清楚了,在青铜罗盘上放着一把枪,正是临走前他给到大头的。
吴老狗脸色一白,似乎猜到了什么,就在这时,黑暗中他猛然察觉到身后有人。不动声色地摸出身上的那柄匕首,他一个回身就向靠近的人影挥去。
谁知这一刀竟然扑空,他的手腕却已经被人扣住。
对方的力道异常地熟悉,他愣了一下,随即脱口而出:“张——”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20 22:01:00 +0800 CST  

一溜儿回复看下来,大家齐整整倒像是列队迎接佛爷出现……
(五爷表示,老子才是男一号啊!怎么就从来没有这个待遇!
(咳,五爷,只能怪你男人太强,光芒太盛了…… 况且你每章都出现,没机会排队欢迎你…
嗯,明天更文 o(╯-╰)o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21 23:43:00 +0800 CST  
【一二五】
下一秒,吴老狗就感觉到对方扣住他手腕的指节竟在微微颤抖。
在他的记忆中,张启山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再难再苦的险恶境地,甚至面对生死,那个永远事事在握的男人也从来不会在别人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他那句没说完的话瞬时卡在了嗓子眼,四周很快变得安静,耳边只听到两个人的呼吸声渐渐趋于平稳。
黑暗之中,对方却只是兀自握着他的手腕,再没有了其他的动作,似乎只要一放手,他就会消失不见一样,连指尖都用上了劲力。
吴老狗的右手被捏得阵痛,他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忽然嘴里就有点发苦。
他很清楚失去亲人的滋味,只是那个时候自己尚且年少,记忆已经有点久远。他却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也会给另外一个人带来同样的绝望和苦痛。
但正如他所坚信的那样,如果当时在麒麟峰山头,他是真的死在了那个炮弹之下,恐怕也唯有等这场战役结束之后,张启山才会卸下一师之长的重任,再来祭奠他早已融入这片山头的尸骨。
尽管心底宁愿那个人的背负能够少些,但惟有那个一肩扛起所有责任和大义的张启山,才是他认识的九门张大佛爷。他做不到完全赞同,却可以给予理解和支持。
如今张启山会出现在这里,唯一的解释是,经过一天激战后我方守军已经重新夺回麒麟峰的控制权,毕竟他从张古峰再回到这里又花了大半天,此时早已是晚上,一天的时间足够守军反攻成功。
而且,张启山发现了他没死。
吴老狗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的,此时他只是突然很想感谢老天爷这么多年对他这条破命的眷顾。曾经在斗里不止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他却是头一次觉得活着不仅是为了自己,也给别人带来了生命的意义。
有的时候,黑暗能给人带来恐惧,有的时候,却也能给人带来隔离恐惧的屏障。
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所在,吴老狗抬起没有被扣住的左手,慢慢摸索着伸了过去,一路探上了对面那人的衣袖,然后是肩膀。
他忽然无声地笑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把整个人都靠了过去。他又何曾不怕死,更怕死了都没有对那个人说上一句承诺。
当一个人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听力就会变得敏锐起来。听着耳边熟悉的呼吸声,吴老狗忽然想起,去年还在长沙的时候,他那次醉酒之后也是这么靠在这个人的身上竟无知无觉地睡了过去。有意也好,无意也好,天定缘分两个人就这么在一起了。以后会怎么样,他不知道,也无心去考虑太多。
至少,他们现在都还好好地活着能感受彼此的呼吸。
“我答应过你,会活着离开这里。”黑暗中,他的声音已经趋于平稳。
然后就感到捏在手腕上的力道乍然松懈。
对方像是终于确认了他的存在般,双手环上了他的后背。
浮在半空的心脏重重跌落回胸腔,张启山几乎是用尽了全力抱住了身边的人。
他已经很久没有害怕的感觉了,但刚才他是真的有过一瞬间的犹豫,万一,如果眼前的人不过是臆想的幻觉而已,他会不会真的尝到什么叫痛不欲生?
幸好,没有如果。
呼吸,心跳,温度,气息。
这个人是真的,还好好地活着。

说不清是谁先主动的,等吴老狗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唇齿间已经交缠在了一起,空气在黑暗中很快蒸出了暧昧的热度。
收腰束袖的军衣轻易勾勒出骨骼的质感,腰带未解即点起欲望的火焰,只是扣子素来难解。张启山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对方锁骨的凹陷处一路下滑,他甚至能感受到裸露皮肤下跳动的青色动脉,随着主人变得有些杂乱的呼吸起伏不定。
尽管此时黑暗中看不清对方的脸,环住张启山脖颈的时候,吴老狗还是觉得脸上烧了起来。他倒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斗里做这事,脑子里一走神,不妨右手扣住对方双肩的时候突然就摸上了一处粘稠的液体。
他一愣,是血!
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张启山的左肩受了伤,只是之前一直在黑暗中没发现,他鼻子坏了自是闻不出来血腥味,那么张启山应该是在战后来不及包扎和处理伤口就直接到了这里,为了等他心思不在伤口上,自然是任鲜血流了一片。
想到这里,他哪还忍得住,很快拉开了两个人的距离,直接就打算找绷带替张启山包扎伤口。
逼着张启山打开了带下来的探照灯,吴老狗无视了他看过来的复杂眼神,很快扣上了自己军衣领口已经被解开的两颗纽扣,说得义正言辞:“先处理你肩上的伤口!”
张启山无奈只得坐了下来,却难得安静地解开了上衣,任凭对方处理。
当军服和里衣被褪至腰间,吴老狗的眼色突然黯沉了一下,半晌没动。
张启山的身上又新增了枪伤和刀伤,肩上一道被弹片划伤的伤口深可见骨,触目惊心。
见他愣着没动,张启山看了他一眼,忽然淡淡道:“不过是小伤,比子弹好些。”
吴老狗瞪了他一眼,但也知道这句话没有说错。这种划伤虽然看着心惊,只要消毒包扎便可,若中了子弹,取弹壳的过程才是真的痛入骨髓。
他叹了口气,也不再说话,开始简单消毒后,把干净的纱布一圈圈缠了上去。
探照灯昏黄的光打在两人身上,在这安静的石室平添一抹温暖。
张启山一偏头,就看到对方低着头认真替他包扎伤口的侧脸,柔和的眉眼却透着一股倔强,看着竟是莫名地心安。他忽然觉得,如果能这么一直看下去,哪怕是战争,也是能经受的。
也许是张启山的视线过于直接,吴老狗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忽然问道:“你是怎么发现我没死的?”
张启山顿了顿,看着他道:“三寸钉。”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23 01:37:00 +0800 CST  
【一二六】
吴老狗闻言眨了眨眼睛,然后嘴角往上翘了翘。
张启山看他听到三寸钉的时候眼睛都亮了,忍不住摇头轻笑:“一模一样。”
吴老狗自动过滤了他语气中的戏谑成分,左右看了看,道:“三寸钉呢?怎么没看到它?”
“我让钟清带它回军营了。这里恰好是麒麟峰背面崖下,草木丛生,晚上路难找,三寸钉可以带路。”
吴老狗想了一下,问道:“大头的脚伤了,不能自己出去,所以是钟清背着他离开的?”
“这趟我只带了钟清来。”张启山点头,道:“找到这里的时候,差点没被那小子一枪给误伤。不过,他为人倒是挺讲义气。”
吴老狗一愣,心说没想到留下那把枪,大头竟然差点误伤自己人。
张启山看了他一眼,道:“他本来不肯先走,只说你离开时答应过会等你回来。我见他脚伤最好尽快救治,只好动用军衔命令他离开,但他仍要留下这把枪,说是枪在人在,也算是实现了当初的承诺。”
吴老狗闻言一愣,然后笑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张启山也会有滥用职权的一天,就道:“大头的脚伤了,恐怕不能参加接下来的战斗,现在伤病员多,他短期内可以做后勤人员。另外,我觉得那小子够机灵,以后等他的脚伤好了,可以尝试做侦查兵之类的。”
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抬眼问道:“老王怎么样了?”
“醒了。情绪也已经稳定,只是不知道你还活着。”张启山淡淡道。
吴老狗他当初最怕老王醒过来受不了自己断了一条腿,如今听说没事,自然松了口气。他想了想,对张启山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张启山看着他,道:“三寸钉是条灵犬,如果你真出了事,它不可能没有反应,但我当时没注意到这点。今天我军部队重新夺回麒麟峰之后,我发现当时炸开的炮弹之下就是悬崖,突然意识到在爆炸的瞬间,你们很可能摔落了崖下。”
吴老狗心里忽然就叹了口气。
所以张启山甚至没来得及处理伤口就带了三寸钉匆匆来找他。
能让这个男人失去冷静思考,当日的他到底心死如斯?
事实上,由始至终张启山从未提及任何为他可能有的担心之辞,但他却忽然明白,这个不苟言笑的男人一如既往淡然的语气背后暗含了多少言语之外的浓烈感情。
倘或他们换个位置,如果当时是他眼睁睁看着张启山死于那个山头,他又会有什么样反应?
吴老狗不知道,也不敢想。
“你身上伤没好就直接下来了,麒麟峰反攻战,恐怕又死了很多弟兄?”他轻叹,问道。
张启山沉默了半晌,道:“现在我方部队已夺回麒麟峰,敌方增援部队无法与一零六师团汇合,他们已经彻底被困万家岭。武汉司令部已经下了死命令,半个月之内,务必把孤立无援的一零六团全部歼灭。”
“现在我们的士气旺盛,乘胜追击也不是不可能。”
张启山叹道:“目前唯一的顾及是万家岭海拔太低,恐怕最迟明天敌军就会用飞机空投士兵支援。而且万家岭东边的山头易守难攻,一旦敌军取得控制权,久攻不下必然少不得损失兵力。”
吴老狗闻言心下一动,顿了片刻,忽然道:“最东边那座山叫做张古峰,你有没有印象?”
张启山见他问得突兀,知道必然是发现了什么,示意他说下去。
“从这个墓道一直走,出口就是张古峰的背面悬崖。我看那里树木茂盛,平时肯定不会人去。但是,出口处却有一条索道,看样子也不像是人用的。”吴老狗道。
“你认为索道是用来运东西的?”张启山沉吟了一下,道。
吴老狗点头,皱了皱眉,道:“而且似乎废弃很久了。所以我怀疑,这个墓其实根本就是不是真的死人墓,很可能只是用来运输某种东西的掩饰,所以这个墓道才会修得这么宽阔平整。”
张启山看着他,忽然微微笑了一下:“但你又觉得,如果只是采掘磁铁矿,根本没必要这么掩人耳目?”
吴老狗抬头看了他一眼,心说老子心里想什么你他娘的怎么都知道,但仍是点了点头,道:“磁铁矿虽然难得,但几百年前的人未必就知道这东西的珍贵。你应该也看出来了,主墓室的那个棺材,其实正是地宫的入口,恐怕建造这古墓的人,要的东西就在那个地宫之中。”
“这个墓的确不是用来埋死人的。不过,也不是用来遮人耳目偷东西,而是为了把一个东西藏在那个地宫下。那个墓道,就是用来运这个东西的。”张启山忽然淡淡道。
吴老狗愣了一下,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恍然道:“五十年前柱子误入该墓,知道了地宫的存在,却苦于一直无法拿到里面的东西。那天晚上他得知我也是道上的人,所以迷晕大头,目的是引我来这里,想借我之手试探是否能成功。但他为什么不直接带我来这里,却偏偏选了那个山洞的通道?”
“这个盗洞地势偏远,当时他没有理由和机会引你过来。”
“这个石室共有四个方向有封石,所以,那个山洞中肯定也有一条通道与这个墓室相连?”吴老狗想了想,忽然道。
张启山微微颔首,道:“你上次说,你们到的那条通道,尽头只有一个黑漆棺材。恐怕那个棺材的后面,终点就是这里石壁的其中一个封石,被他骗过来倒斗死在这山里的人定然不在少数。”
吴老狗忽然就想到当时在山洞中看到被狸猫糟蹋的那些尸骨,叹了口气,道:“也算柱子老爷子没有下狠心,那天没有直接要了大头的命。”
“未必就是突然起了善心,不过是多杀无益。”张启山看着他,道:“那天他已经看出你的经验在很多人之上,但你却无意于此。与敌军战斗在即,他唯恐你不知哪天就会牺牲,不得以才在当晚利用大头的失踪用激将法引你到那个山洞。盗墓的人见了棺材哪有不开的道理?但是,他错就错在,选错了时间。”
吴老狗心说这倒是事实,倘若不是在战乱时期,不打开那个黑漆棺材一探究竟,他恐怕不会轻易离开。
他忽然笑了一下,道:“藏在地宫的那个东西,你已经猜到了是什么?”
张启山淡淡一笑,就在这时,主墓室通道的黑暗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犬吠。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26 00:46:00 +0800 CST  
【一二七】
墓道口不多时就出现了钟清抱着三寸钉的身影。
钟清的脸色难掩疲惫,好在身上没受太大外伤,看到吴老狗确实安然无恙,很明显是真的松了口气。他本是灵透之人,见过张启山之后,很快把三寸钉交到了五爷手中。
吴老狗多日未见这个小家伙,一手揉着它的毛忽然就有种如隔三秋的感觉。三寸钉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手,不大不小地汪了一声,倒颇有主人的架势。
如今三个人说话也没有什么需要客气和隐瞒,简单地说了一下近况,谈及主墓室的地宫之时,鉴于近日战况吃紧,一致决定先行离开,再做打算。
待他们先后出了盗洞,令吴老狗意外的是,他发现在外面等着的人竟然是张玉麟。
他似乎左臂受了轻伤,但脸色还算不错。
经过当初在徐州作战的接触下来,吴老狗自认与张玉麟的关系比一般人好些,却也说不上有多亲近。不过现在见他们均安全脱离,他觉得张玉麟脸上的笑容倒是不做假的。
也许,这几日见多了身边的人死亡,能看到人还活着,都是觉得高兴的。而且,上次既然张玉麟会与钟清一起过来看他,不管初衷是什么,多少说明了他们两的关系还不错。
吴老狗的逻辑是,能让张启山看重的人不多。钟清是一个。
而能与钟清做朋友的人,定然也不会太差。
很多时候,言语并不是最好的表达方式,越是亲近的人,甚至一个点头一个笑容都能把没说口的话表达清楚。
张玉麟不算是特别多话的人,等他们三个人都出了盗洞,他也不多加解释,点头相互问候之后,只对张启山汇报说,据最新情报获悉目前日军增援部队受阻,敌军一零六师团已分散控制了万家岭内的各大山头,组织上面已经下令这几日务必用游击战将敌军困住在万家岭,等他们精疲力竭之时再全数歼灭。
张启山沉吟半晌,忽然道:“恐怕不出十日,总攻击的作战命令就会下达。我军作为这个战区的主力,做好接下来几日与敌军激战的准备。”

事实证明,张启山一向预估得很准。
第一兵团作战主力部队连日来在长岭、背溪街、狮子岩等万家岭各大山头与敌军一零六师团激战。日军虽胜在武器装备精良,竭力想杀开一条血路往东突围,但一来对潮湿阴霾的气候不适,很多士兵受伤之后,更出现了腹泻湿疹的症状;二来方向不明,指南针失灵的情况下更是多有迷路,空中飞机亦无法准确投下救援物资,士气已落。
我军部队自重新夺回麒麟峰,成功围困敌军之后,士气大涨,几日来连破日军,一度将一零六师团逼退至东面和北面的数个山头,伤亡惨重。
这几日老王因伤不能上火线,只看到每日都新增了更多的伤员,心下只恨伤得太早,不能继续与鬼子决一死战。
日前伤兵太多,医护人员不足的情况下,大头做起了临时护理员。好在他人聪明,学东西快,帮了很大忙。
“也不知道吴大哥他们怎么样了?”他一面替一位战友包扎,一面抬头对老王道。
“那小子命硬,阎王老子都不敢随便找他。”老王道,跳着一条腿帮着大头拿绷带。
那日见到吴老狗的时候,他像是见到鬼一样看了半日,然后重重地拍了对方的肩膀一下,差点逼出眼中的泪,却立刻撇开了头,只说是眼睛里进了沙子,你小子他妈的再死一次老子去阎王庙也要把拉你回来。
说归说,那天大家难得笑了一回。之后作战开始便再没见过面,每日只看到不同的伤病员送入医护区,每次老王都特别注意看有没有熟人在里面。他其实也说不清是希望看到还是不希望看到,能看到说明至少人还活着,看不到说明人没受伤。但谁也不知道,死亡会在何时降临。
当然,此时吴老狗自是不知道两个战友对他的关心。那个时候,他所在的七十四军刚接到了司令部对敌一零六师团展开总攻击的作战命令。
张启山率领的第五十一师负责收复日军占据的长岭北端和东面张古峰制高点。
但是,进攻作战的艰苦程度却远远超过了预见。
如张启山预料中那样,敌军为了守住这座山头,派了较之长岭高地双倍的兵力,更首次动用空投官兵,增派援兵。加之张古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当日数度进攻下来,战况惨烈程度较之以往更甚,但除了在山头山脚增添了无数敌我士兵的尸体之外,依然没能成功夺下该阵地。
所谓兵贵神速,张启山很清楚,他们没有时间了。
“张古峰是万家岭最东的一座山头,对敌军突围至关重要,他们将会拼尽全力突围。只有拿下这座山,才能令敌军一零六师团的防御阵地全盘崩溃。”
作战室中,张启山指着墙上圈出了张古峰高地的地图,话中的果敢决然之意锋芒毕露:“世上没有进攻不下的山,只有无往不克的兵。”
当晚吴老狗得知新的作战方案的时候,张启山已经选好了一批敢死队的名单。
其实,新的作战方案并不新奇,不过胜在险,贵在速。也就是说,第二日部队大军从正面进攻的同时,由张启山亲自带领一批精兵,从人迹罕至的张古峰背面进行偷袭,达到两面夹攻之效。这批精兵将以少敌多,一旦偷袭失败,将会全军覆没,必死无疑。
“那份名单,加上我。”他找到张启山,看着他道。他又何曾不知张启山没有把他的名字列入敢死队名单的原因,不过是那个人心下唯一的私念罢了。
张启山看着对面的人,忽然就轻轻叹了口气,“你当初,本不该留在这个战场。”
吴老狗没有说话。
他直觉这次战斗不比往常,生死一战,更比恶斗凶险。不知为何,他突然之间就明白了当初自己之所以坚持要留下来的原因。
只因这个战场上有他牵念的人,以及两个人可以并肩而战的荣耀。
他忽然笑了一下,对张启山道:“要死,一起死。”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7-27 16:12:00 +0800 CST  
【一二八】
说话时候,他们站着离得很近。
张启山看着他含笑的俊秀眉眼,良久忽然淡淡地也笑了一下。
他知他护他。
他知他懂他。
在这个连生死都无法掌控的战乱年代,也许,能相知相许就是一份不言知的幸福。
何况,吴老狗一向很务实。
“死前多杀几个鬼子,也比不知什么时候死在粽子手里强。”他挠了挠头,在张启山的注视下难得别扭地转头移开了视线,没有注意到对方唇边扩散的笑影和眼底久违的暖意。
不过,他先时没有预料错,钟清和张玉麟的名字也在这支突击小部队之中。无论是身手还是胆识,他们均是上上人选,对此吴老狗倒是没有任何疑议。
只是老王得知此事后,没得锤了半天的床板,说恨不得装上假腿和他们一起杀鬼子。他其实知道突击小队的所有人都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叹了口气就道:“小吴,丑话说在前头,不管这次你干掉几个鬼子,都他妈爬着回来,见了面我们还是兄弟。”
***
万家岭本就山路崎岖,雨雾潮湿,加上指南针派不上用场,更容易迷路。按照最快的日程,从麒麟峰山脚到东面的张古峰起码也要一天。
歼敌时间刻不容缓,张启山当机立断决定走之前那个意外地连接万家岭东西两座山峰的地下墓室。一行人准备妥当,轻装出发,很快就到了麒麟峰的山脚下。
再次下地时吴老狗已经驾轻熟路,他与张启山领头走在前面,张玉麟与钟清殿后,小队趁着夜幕鱼贯而入下了斗。
突击部队多是年轻力强的士兵,很多从未下过墓室或听闻倒斗,见了地下主墓室与石室封石机关为之惊叹的人不在少数。不过,好在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惊讶之余却也没有乱了队形,而且军令在身自是不敢有所闪失,几个时辰后便全数到达墓道出口处的张古峰后山崖壁。
夜间暮色正沉,四周寂静一片,张古峰山顶似乎还能传来日军枪炮的残声。
吴老狗抬头看了看几乎与地面九十度垂直的绝壁,皱了皱眉头。
他素来很有自知之明,知道凭自己的身手定然爬不上这陡峭的山壁。不过,他也很清楚,正是因为敌军把这后山峭壁当成了阵地的天然屏障,以为肯定无人能从阵地后面袭击,才有了这次突袭的意义。
心里大致估算了一下,他转头对身边的张启山道:“这峭壁太陡,一个个单独上去恐怕会耽搁时间。我看壁上长有老树,身手好的话,不会太费时。最快的方法是,先有一个人爬上去探路,再放下绳子拉大家上去。”
张启山看了看周围地势,很快缠了一条粗绳在腰间,随即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壁外,道:“我来探路。”
吴老狗知道他必然是心里已经有了成算,仰头看着他灵活地在绝壁上攀树而上,却依然看得心惊。期间遇上无木可攀的壁上巨石,只见张启山借着脚力竟也拧身而上,很快就看不清了人影。
大家在原地安静地等着,均是屏住了气息,几十人竟无一人发出声音。
过了一会儿,绝壁之上终于垂下来一条粗绳。
是之前张启山带着的那条绳子。
吴老狗暗自松了口气,朝身后众人打了手势,示意一个个跟上,随后伸手攀着绳子,很快踩着峭壁就爬了上去。
最后一步攀上岩石,张启山已经在上面等着了。
待得上去后吴老狗才发现,峭壁之上的山腰处是个不大的平地,平地尽头是一堵约五六米高的光秃秃的石壁,触目看不到任何可攀之物。
张古峰在万家岭以多石头峭壁著称,山形陡峭易守难攻。为了不惊动山顶阵地的敌军,他们必须尽可能地降低人为的干扰和声响。眼下大家均轻装上阵,没有其他的工具辅助,如果说刚才张启山还能借助壁间老树和岩石,但现在要徒手翻过这面无可攀爬的石壁也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
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心,张启山淡淡道:“三人合作,就能上去。”
吴老狗闻言一愣,正要问打算怎么上去,回头发现众人基本都已经爬了上来,钟清和张玉麟是最后上来的。
很快大家就让出了中间一片空地。
只见三名士兵已经面对石壁站到五米开外,三人前后站成了一列,一声喝令之下快跑几步,借着脚下的冲力,只见后面的两名战友依次踩着第一名士兵的肩膀如灵猴般就攀到了石壁之上,这个瞬间,第一名战友已然回身,几个快步返回,踩着石壁在刹那间被已经爬上去的战友协力拉了上去。
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发生不过在几秒之间。吴老狗看得赞叹不已,忍不住苦笑了一下,心说细细一算,恐怕他才是这里拖后腿的那个。
不过唯一值得肯定的是,这么大半年他在军营也不是白吃饭的,而且经常在不见天日的斗里熬上几天,他的身体素质也不差。
大家都是部队精兵,用同样的方法要攀上石壁之上也不难。不过这种训练除了看灵活性,还得看默契度。
眼见大家三个一批很快都爬了上去,吴老狗正寻思着找谁合作好,就见钟清走了过来。他心里赞叹了一声果然还是钟清靠得住,发现肩膀被张启山捏了一下。
回头一抬眼,他就看到对方的眼在月色中清亮无比。
“上去之后,就是真正的白刃战了。”千言万语,转为一句话。
吴老狗一愣,微微笑了一下,道:“把鬼子当成粽子来砍,我知道。”
没杀过人的人,在杀第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最难的。
以前他杀的,都是已经死了千百年的粽子。
但接下来,他要手刃的,是活生生的人。哪怕,彼此是敌对的一方。
但是,谁知道呢?也许,他的第一刀,会比谁都干净利落。
战争,从来就没有怜悯。
时至今日,他已经清楚地明白,他们这里的每个人,手上都沾有鲜血。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8-06 01:35:00 +0800 CST  
竟然犯这么蠢的常识性错误果然会造天谴的_(:з」∠)_
经常熬夜的人智商果然会直线下降的_(:з」∠)_

@Lee殇叶子@58023765@玄云赤韘
多谢三位小天使及时指正错误!给大家造成困扰实在很抱歉!

然后,其实还想问的是,难道度娘已经有了选择性吞贴的功能了?!还是说,这个错误蠢得连度娘都看不下去了?!(救命啊,度娘娘不要抛弃窝【哭着抱大腿……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8-09 10:44:00 +0800 CST  
【一二九】
他们三个人是最后攀上绝壁的。
上去之后便是一处较为平缓的坡地,再往远处就是敌军在张古峰的主阵地,甚至已经能看清日军机关枪的炮火残光。
做了个手势示意全队屏息待命,张启山看了看四周,略略一估量,心下已经有了打算。
按照此次作战进攻策略,我军主部队对万家岭东面山头的敌军发起正面攻击,突袭小队从后方阵地掩杀敌军战力,成功占领张古峰主阵地,协力主部队夺取山头控制权。
眼下看来,敌军几乎把全部的火力都用来防御主部队的进攻,对后山绝壁处的阵地后方基本没有任何防范。此时正是黎明前夕,夜色尚浓,云层蔽月,暗色中只要所有人一鼓作气冲上去把敌方杀个措手不及,白刃战对敌格斗下来,他们的赢的几率就会很大。
月黑杀人夜。
脑海中无端闪过这句古话之后,吴老狗的心脏止不住地开始突突跳得厉害,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
暗夜中,他手下握着匕首的指节泛白,掌心已逼出一层薄汗。
果然还是和粽子打交道轻松点。
按照以前的习惯,他原以为自己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比如万一冲过去砍人的时候万一没砍中要害,人死了一半没死成岂不平白增加别人痛苦,或者不小心被糊了一脸血怎么办。
但事实上,此时他脑子里却是空白一片。
很多时候,让人恐惧的其实并不是死亡或者杀戮本身,而是面对死亡与杀戮时的恐惧。
战争是杀戮最好的借口。
吴老狗很明白这一点,也很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一切都是必然。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往日在麒麟峰对敌激战中无数战友横死山头的血色画面竟如一帧帧影像般在脑海中闪过,他咬了咬牙,握刀的手蓦然收紧。
既然如此,那就国恨家仇一起报。
谁知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发现张启山已经下令所有队员一律脱去上衣,光着脊梁。
吴老狗一愣,稍稍想了想,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
此时月色不明,暗夜中混战时难免分不清是敌是友,要实现以最快的速度消灭敌军,同时不误杀己方战友,最简单的判断敌我方法是:砍人之前,摸上去若是上身着衣者,默不作声砍就行了,越快越好。若是摸着没穿上衣,就彼此避开,以免误伤自己人。
小队既然都是精兵,自然对执行命令的速度和整齐度均不在话下。不出分钟,所有人已经齐整整脱去了上衣,手握短刀,极好地军队训练让他们甚至连衣服都已整齐地叠好置于旁边的灌木丛中。
其实,此次这份突袭小队的名单,几乎全是主动请缨而来。这群人是他训练出来的,跟随他经历了无数硝烟炮火,作战一向果敢有勇有谋。
张启山立于崖边,看着黯淡月光下所有部下的脸庞,他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却能清晰地感受到他们此刻为之赴死的决绝。
这个时候,他的胸口突然就激荡出了一股豪迈之意。
他自认做事无愧天地,但人在军部诸事多有不如意被人记恨之处,只要为了国家大义,他亦不惜以人命相抵。罪孽已深,此身难偿。看着眼前这些年轻的生命,他却唯有尽最大的努力让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活下去。
无声地看了一眼那个无需多加注意就能明白分辨的熟悉身影,默然咬牙回首,张启山一个利落转身,夜色中突然抬手做了一个战斗号令的手势。
冲!
恍若死神的黑色羽翼突然降落于敌军的阵地,突袭小队如夺命毒龙般冲入敌群一气厮杀,瞬间打哑了敌方的火力。
混战中,手中的匕首干脆利落地抹上第一个人的脖子之时,喷涌而出的血霎时淋了吴老狗一身。夜色里那个将死之人脸上的诧异和死不瞑目的双目直直地撞进眼中,他手中的刀却再没有半分颤抖。
小的时候,他曾听人说评书,以前很多剑客在杀完第一个人之后,会紧张恐惧到呕吐不止。但从半截李和陈皮阿四杀人不眨眼的行为来看,他其实并不认为这个说法放到现在还有太高的可信度。
也许,他们那种不足为外人知的痛苦,都掩埋在了唯有自己才能知道的黑暗中。
也许,人与人之间也是有不同的。他们这种人,注定就会走上这条路。
吴老狗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和他们属于一类人。
应该是吧,否则他们怎么会同被称为九门?他们不一样的,不过是不同的身世造就日后不同的待人处事风格,以及对人的生命本身所持有的不同态度。但骨子里,却都是流着乱世中不甘平庸的血。
吴老狗不清楚自己到底砍了多少人,到了后来,敌我厮杀中他不过是机械地凭着本能进行砍杀的动作。他的鼻子闻不到血腥味,某种程度上也大大降低了此时杀戮的真实感。何况,黑暗往往是掩盖恐惧的最佳屏障,某个瞬间,他是真的以为在斗里砍杀粽子。
唯有溅在身上已经变冷的残血,已经周围战友的厮杀声,提醒着他这一切的真实。
惊慌失措的敌军终于有了反击,却早已失了先机。由于日军擅长的枪炮刺刀本就不适合近身战,加之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敌军阵地防线顿时溃败,全面被破。
待得吴老狗完全找回自己的神智,已是拂晓时分。
惨淡的月光下,触目是尸山血海,张古峰山顶留下了数百具日军的尸体,脚下的泥土早已被鲜血染成朱红。此刻依然站在山头的,全是光着膀子的突袭小队战友,每个人的脸上和身上均血色淋漓,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血,还是敌人的血。
但值得庆幸的是,大家都还活着。
吴老狗很快在人群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然后就看到了他转过头来的时候,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浅笑。

楼主 刹那七公子  发布于 2014-08-09 10:45:00 +0800 CST  

楼主:刹那七公子

字数:265462

发表时间:2012-04-29 05:5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05-26 19:35:5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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