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瞎子已经把苹果吃完了。


他知道，决战将会在西安这座城市进行，而这一次也会是一场硬仗。


听起来很刺激的样子，他浑身都因为兴奋而战栗了。胜利之神总会眷顾他，这一次也不例外。


来吧。
他已经等不及了。

42.


人生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无论你选哪一条，最终还是要在终点相遇。


黎簇躺在酒店的床上，脑袋下松软的枕头让他昏昏欲睡。外面可以看见巨大广告牌闪烁着俗艳的光芒，如同一个搔首弄姿的女人在竭力展示她最后一丝魅力。


现在，他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的事实，但是这些到底属于哪一方势力还不得而知。


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个计划。





下雪了。


吴邪站在一片白色当中，身着黑色大衣的他显得格外突兀。他仰着头，视线与无垠的天空相连。


黎簇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以一种几乎虔诚的姿势走到男人身边。半晌，修长淡漠的男子开口了。


“你现在还可以退出。但是，一旦开始，你就再无安宁可言……除非，这一切尘埃落定。”


黎簇将周围的雪踩碎，又将它们小心踩平踩实。


“我知道啊。可是，我还是要这么干。”他说这话的时候盯着吴邪，像是要把那个人的伪装全部看透一样。视线从吴邪的身体中穿出，深深地没入雪地。


“从你找上我的那天开始，对于我而言，已经没有退路。”


“你说这句话，是不是就是为了让自己安心一点？吴邪，有没有人说过你其实挺卑鄙的？”


吴邪浅色的身体像是要脱离这一切融入背景一样，连沉默都和这白雪一样冰冷。


“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黎簇，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我会帮你，不过不是因为你的胁迫或者劝诱，只是我想了解真相，仅此而已。”


吴邪看着眼前的青年，就像看着另一个陌生又熟悉的人。他第一次如此真切的感受到，自己选择黎簇的瞬间有多么明智。


“……好。”说着，男子脸上出现了融雪的温暖，“不过，要活下来啊。”


一阵风吹来，吴邪的头发被扬起，他再次将视线转向无尽的远方，不过，这次他的表情有了些许坚定。


黎簇看着他，又将视线朝着吴邪看去的方向投去。


“我们，会赢的，不是吗？”

43.


解雨臣讨厌这个地方。讨厌古早笨重的钟楼，讨厌那唐代遗留下来的佛塔，讨厌小巷子里面川流不息的人群，讨厌这个城市里面看不出的忧郁与悲伤。你看人们总是在漠然中迎来一天又一天，但是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值得他们去奔波忙碌。是生活吗？不，生活总是平淡如同一池深潭，即使有什么大事发生，也会被日月所吞噬殆尽，没人会注意到，也没人会在意。


关于这一点，解雨臣有深刻的体会。他的父亲，在当时也算是名盛一时，可是不到半年，大家都只记得有解雨臣。


他喜欢什么呢？解雨臣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执着于一件事，这句话本身以及他所代表的含义已经让他足够厌恶。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事情来让自己专注不是么……如果有的话，那也是解家。他曾经那么厌恶，但最后却深深陷入无可自拔。


他享受着自虐的痛与快感。


这是他的命，他认命，但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认命。他从一个被玩弄被蹂躏的对象所成长起来，转而变成一个玩弄蹂躏别人的人。这是强者才能拥有的手段，他自信他是强者。既然是强者，自然会有人来挑战权威，不过最终剩下的人，才会成为王者。


解雨臣知道，自己会带领解家，登上无限荣光的顶峰。


手机里面，有那个人发给自己的短信。上面邀请他24日晚上12点到博美大厦14层2411房间，有事情商量。


他冷笑，什么时候，连这种杂碎也敢对他呼来唤去了。


走着瞧吧。


44.


男人觉得有些冷。


因为寒冷，他不得不在路边的冰糖梨小摊上买了一杯热乎乎的液体。太虚假了。他想。


这种虚假的温度与甜度，让他有些不适应。


美丽终将逝去，剩下来的残破现实就算让人不忍猝睹也还是需要去接受的。甜美和谐的梦已经远去，只剩下他这个复仇者踽踽独行。


累吗？苦吗？他不知道。或者说，他已经用绝望来演绎冷漠。


西安夜晚的风有些大，吹起了地上堆积的灰烬，迷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眶发红发涩，却仍流不出泪来。也许，是因为以前全部流光的原因吧。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他抬头望着天空。


他的脖子上带着一条黑白条纹的围巾，是吴邪当初贪便宜非要买一送一的时候买下的。现在想起来过去发生的事情，有种恍若隔世的沧桑与悲凉。


路边的红色花朵开得异常妖媚，他路过时匆匆瞥了一眼，是红花石蒜啊。真不明白为什么这种花现在会如此受追捧，不过只是石蒜科的一株植物罢了。


在西安会看见这种花，看来是有人专门栽培的。


以前跟那个色素淡薄的男人住在一起的时候，从来没有养活过除了绿叶植物以外的生命。春天的两盆海棠，枯了。仙客来，死了。就连好不容易托付给他人的君子兰，几年中竟一次花也没有开过，执拗的守着那两片大叶子。


那个黎簇真是够大胆，从他的手中逃离一次，居然还敢明目张胆的用身份证住正规酒店。


男子将围巾再次向上提了提，走进空旷的酒店前台。


“您好，我需要您的协助，这是我的jing察手册。”

他终究还是找到了。


将一枚如同纽扣大小般的东西在门上轻轻一划，褐色的大门就无声无息的为这位来客敞开了入口。松软的可以将鞋没入的地毯极好的隐蔽了男人的脚步声，虽然他没有这些帮助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近了……近了……


房间里面居然没有人。


不对啊，他今天在外面守了一天，随着黎簇上了电梯，亲眼确认他进了自己的房间。黎簇从中午12点去吃了午饭之后再也没出去过。那么，人到底去了哪里？


他举着枪在房间里面转了一圈，确认真的没有人之后，将整个屋子从里到外翻了个遍。找到了。


在茶几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沓便签纸显然有被使用过的痕迹。上面一页被扯掉了，留下不整齐的撕痕面对着空气凝噎。


男人掏出一支铅笔，小心涂抹剩下的便签上最上面一张纸。很快，潦草的字迹显现出来。


“解雨臣，24号晚12点。博美大厦2411。”


让事情画下终点吧。


45.


吧台上，几杯刚刚洗好的玻璃杯正在闪着光芒。


“你，刚刚真的会死。”声音低沉而平静。


后面的酒架上，放眼望去都是黎簇所不认识的名贵品牌。店里面放着优雅的探戈，小提琴灵动的跳跃舞蹈着。


“要来一杯螺丝起子吗？”吴邪坐在他旁边，小口小口的啜饮着杯中的液体。


“……嗯……好的。”


黎簇诚惶诚恐的接过男人递给他的酒杯，迫不及待的尝了一口。


“是差点就死了，十几层啊，我站在空调架子上要是掉下去估计连我老爹都认不出来。”


男人的表情如同古井般平静无波，他本来就浅色的瞳孔此刻接近透明。

“你已经让那个人起了杀心。”


黎簇笑了，他将手指从酒杯上挪开，交叠着放在吧台上。“你，那算是在担心我吗？”


“不是担心，而是肯定。那个人想要杀你，他就会把这件事做下去，直到他成功为止。”


男人的眼睛映在琥珀色的液体上，灼灼发亮。


“我太了解他了……对于我来说，他就像另一个我。我早就知道我们会走向不同的道路，但是最终还是成为了同一类人。”


“谢连环是被杀的。”


“我知道。”男人又自己调了一杯酒，放在面前。


“但是不是你下的手，虽然我怀疑过你。”黎簇已经把他那杯喝完了，空杯子上残留的液体顺着杯壁滚落下来。


“为什么不是我？”


“动机。你没有杀害谢连环的动机。谢连环一死，你的处境更加艰难，而且没有哪个有预谋的杀人犯会让自己处于第一被怀疑的地位。”


“……”吴邪没有说话。他深棕色格子背心上的胸针在昏暗的背景里闪着冰冷的光芒。


“我想知道，你那天为什么要回来。”


“笔录上不是说了么，我生意上面临时有事，所以不得不回来。”


“到底是什么事？当初你给那些人胡编乱造的理由我可不相信。”


吴邪叹了一口气，“Y市的省长被人动了。而背后支持他的，就是解家。我堂口下十几个地方的货运不出去，小花当时还在北京守着消息，没办法走开。”


黎簇回忆了一下，然后死死的盯着吴邪那白皙过分的脸颊。


“……你……说的是那次政治清洗？”他的语气里面不可思议的部分占了大多数。


“是。有些事情，你最好不要知道的太多。”


他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将嘴角扬起，“有时候，对一个人说谎，是为了保护他。”


黎簇气的浑身发抖，但又不好发作，只好硬生生忍下来。“你TM保护人都把自己保护成死人了，还保护个蛋！”

男子举起酒杯，继续品尝手中的美酒。他的侧脸混合着悲伤，苦痛以及隐隐的快乐。这些情绪奇特的混杂起来，呈现在一张面孔上。


“我现在要说一个故事，不过也仅仅是个故事而已。你可以听，也可以不听，我只是在自言自语。”


“从前有一个大家族，它存在了多少年没有人知道，但是这个家族的势力太大了，历史上的每一个角落都存在着他们的身影。


这个家族无形中操纵着中国的历史，许许多多的历史事件背后，都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所操纵。


知道MEI国大选吗？那就是这种操纵的另一个典型。总统或者是领袖只是一个傀儡，真正操纵的人是那些金融巨鳄。无论谁上台执政，这种情况都不会改变。


这个大家族不知道什么原因，渐渐败落了。许多族人流亡海外，留在大陆的，只剩下来原先的一小部分。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个家族依然占有绝对的分量。与此同时，其他的在时间中慢慢成长的小家族开始不满足于现在的状况，他们想取代原先的大家族，成为新的王者。


权利的背后是什么？是金钱。那么从什么地方最容易得到金钱？


一个是国jia垄duan行业，另一个就是……fei法行为。”


黎簇的手指不经意间变得冰凉，但他没有在意。


“后来，有一个老疯子跟他的老朋友不愿意看着这个国家被这些人的争权夺利弄的乌烟瘴气，决定派出一个小傻子当卧底，一步步摧毁当下的du品网络，首当其冲的，就是当地最大的家族。


这个家族，就是那个朋友的家族。朋友已经对这一切失望透顶，他不想让自己的两个儿子步他后尘，想要把整个家族洗白。虽然这对于那个家族来说，这相当于放弃了与其他家族争夺领导权的机会。”


“……那后来怎么样了？哦，我这也是自言自语。”


“老疯子跟他的朋友都已经死了，照理说，这个小傻子就不用再管那些破事，好好的活下去就好了。但是小傻子傻啊，他没想到这条路走下去，就再也走不回来了。小傻子在这条路上失去了太多，他的手上全是别人的鲜血，他不想走，但别人会逼着他不得不走。


他做梦都做不踏实，他白天夜里都想着回家。小傻子的父母没了，他也不知道应该回哪去。他也想过要复仇，要帮老疯子找一个公道。但是他也知道，这个世界上面哪有谁对谁错，自己去报仇，哪些被自己杀死的人到哪里去找一个公道？


后来，这个小傻子长大了，却仍然学不聪明。他答应了发小，跟他合作，可是心里面一直想做完老疯子交给他的事。他说，不这样的话，他死了也没脸去见老疯子。”


男人没有流泪，他的心里面被人开了一个洞，只能流出血，流不出泪。

46.


这一天终于到了。解雨臣已经等得不耐烦，他坐在一间咖啡屋里，啜饮一杯加了几滴白兰地的巴西咖啡。


天气真的冷起来了。早上起来，还能看见白色的霜凝结在叶面上。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看见新闻上面的剥脸魔报道已经所剩无几，想必是被陈皮阿四给压下去了。


这个老不死的。居然妄图跟他争，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


解雨臣不无恶毒的想。


运往陈家的货在那一夜全部被他的人截住，又派人黑掉了陈家惠威集团的网站，将陈家的股票全部抛售，几个收货的下家刚开始不愿意，但经不住被他以更低的价格所诱惑，又被霍家威胁，最终尽数答应放弃陈家与霍解两家合作。


陈家，现在已经是穷弩之末了。


陈文锦在吴三省死后就跳了楼，华和尚有勇无谋，陈曦就是个没心机的小姑娘，陈皮阿四专权独断猜忌多疑的结果就是后继无人。身为一个领导，做不到假手于人，做不到授权，是无法成功的。


谢连环从小没管过他，但是这个爹给他送来了齐羽。


不，应该是吴邪。


有了吴邪的协助，解家在hei道的生意一家独大，顺利占据了整个中国的一席地位。解雨臣衷心感谢吴邪，当然，不包括他背着自己做的那些事。


骗人者，其实是被骗的——吴邪还以为能瞒得住自己他做的那些勾当，却不知道自己早已经把他玩弄于掌心之上。

“……种桃得桃如此报，愧我当初赠木桃……”想到这里，解雨臣得意的哼起来。

47.


黑瞎子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追求着极致的权利。一人之上万人之下的时候，不是很寂寞吗。被执念所束缚的人，将生命全部倾覆在这上面，到底有什么意思。


他不明白的事情还有很多，比如哑巴居然喜欢养花养草，但是他没有兴趣去一探究竟。


别人的事，他没兴趣。但是对于自己的事，他更加没兴趣。


他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能引起他的兴趣，但是当他看见酒店窗外挂着一个人的时候，他笑了。


这个，看起来有点意思啊。





虽然做好了心里准备，但看到房间里面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枪支弹药，黑瞎子还是着实吃了一惊。


张起灵坐在床上，正在组装一杆杀伤性看了就知道不会小的武器，听见黑瞎子推门进来，也没有抬头。


“兄弟，您这次是打算轰了西安城墙还是怎么着？”


“……”黑发黑眸的男人从床边扔给他一件银色的东西。


嘿，还是Deserteagle。


“您那老陈皮被剁吧剁吧炖肉了，元芳，您怎么看？”黑瞎子笑嘻嘻的坐在另一张床上，抓起一截枪管开始组装。


“……解家干的？”


“您还真是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还真是被小解老板给煮了，可能是他那天没能办了瞎子我，心里上火，只好剁了老陈皮来泻泻火。”


张起灵终于装好了他手上的东西，“晚上按照计划办事。”

48.


时间对于忙碌的人来说，总是过得特别快。黎簇站在博美大厦的楼下，握了握发冷的手指，毅然决然的走上了这座大楼。


他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





黎簇进了大楼，他早就知道这座大楼根本就没有什么2411室，24层就是这座大厦的顶层天台了。那里，早就有一位客人了。





“拿走那些东西的人，就是你吧？”男子的头发被风吹起。


从这样高的楼层中俯视下去，西安的车流像几个光蛇在游动，璀璨夺目。男人的黑白条纹围巾也被夜风吹得飞向天空，但他依旧紧紧握着枪，对峙着黎簇。


“是，是我当初进了那个出租屋。”


“那些笔记呢？”


黎簇将手上提着的公文包打开，被男人喝止了。“别动！”


黎簇笑了，他看着男人一手握着枪一沓一沓的取出那些发黄发脆的本子，期间还不忘用枪口对准他。


男人检查了半天，从字迹上可以看出是真的。


“能不能抽支烟？”没得到男人的允许，他就从口袋里面取出一只香烟，用打火机点燃。突然，在男人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黎簇将打火机掷向那沓笔记。


顷刻间，曾经被人追逐寻觅的秘宝就随着燃起的火焰化为灰烬。


黎簇趁机跑向通往楼下的通道，他一边跑一边掏出随身携带的手枪。他一面向后射击，一面冲出生天。后面传来乒乒乓乓的枪击声，他此刻也顾不上了，忍着被撞倒的痛不要命的往下跑。


没经过多长时间，手枪的子弹，已经全部用光了。他随手扔掉那个累赘，继续往下跑。


黎簇拐进一间房间，从外面的花台上跳到另一个花台上，再从窗户里面进去。他已经通知了警方的人……快一点，再快一点……


砰——一枚子弹打入了自己旁边的墙壁里。


黎簇绝望的看着男人握着枪，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自己，这次真的会死掉。





男人漠然的走进这个黑暗的房间，他一步步的逼近自己的猎物。


杀了他——唯有杀了这个混蛋，才能消灭自己心中的怒火。好不容易才刚刚得到的东西，居然就被这个不识好歹的家伙给毁了——


“等等！你刚刚拿到的，只是一半！我这里还有剩下的！”黎簇说着，就把一个东西朝外扔出去，自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


男子冲着黎簇开了一枪，自己的身体朝着那对他无比珍贵的笔记扑过去——


哗啦一声，玻璃碎了，男人的身体从十几层坠落。


黎簇终于瘫软在地上。


他无比清楚的听见吴邪撕心裂肺的大叫。


“老痒！！！！”

49.


“精彩啊精彩，”解雨臣挂着甜蜜的微笑走进一地残骸的房间，“真是聪明啊，居然会想到用镜子做掩饰。”


黎簇面无表情的注视着这个被巨大的几面镜子布置的房间，“是你的一位故友给我的灵感而已。”


“那么，小家伙，戏法也玩够了，把我要的东西交给我吧。”


“等等，我知道我这次肯定活不下来，你能不能把真相都告诉我，”黎簇大着胆子开口，“或者说，我把我的推测说出来，不然我死都不安心。”


解雨臣笑了，“好啊，我看看这位名侦探都知道些什么。反正夜晚还长，我不介意解解闷。”


“刚刚的解子扬，是你的兄弟吧？”


“名侦探大人就只知道这些吗？”


“你的父亲谢连环，早就存了要将解家洗白的念头，他把你的弟弟解子扬培养成一名jing察，想要让他脱离出解家的禁锢。后来，他和吴三省合作，将吴邪送进黑道，就是想从这一个方面瓦解解家的势力。”


“还有呢？”


黎簇的腿在抖，但是他逞强的对视着解雨臣。


“谢连环被你杀了之后，你哄骗解子扬是吴邪干的，让解子扬存了报仇的念头。然后又吩咐解子扬埋伏在吴邪跟吴三省交换情报的地方，杀死了吴三省。这还不够，你为了拉拢吴邪入伙，派人把吴家一家全部杀光。”


“杀吴家的人，就是那个姓于的警官，他是你的手下吧？我查出他的账户在那件事之后，有大笔汇款进入。”


“接下来，解子扬为了复仇，蛰伏在jing局，一直被他信任的亲生哥哥所控制，一次又一次的为你除去妨碍你的人。”


“你告诉解子扬吴邪的笔记上有关于他杀死谢连环的证据，诱使他杀死拥有笔记的人，其实，”黎簇觉得自己的嗓子开始泛起血味，“那些人都或多或少跟解家有关系吧？第一个是霍家派到解家的内应，第二个掌握了解家跟黑道勾结的财务证据，第三个，则是想要逃离解家这个魔窟的你的秘书！”


粉色衬衣的男子的眼睛眨也不眨，“非常正确，不过，你能告诉我，谢连环是怎么被我杀的吗？当时的警方都仔细调查过了，那可是个密室。”


“很简单却很恶毒的方法，解当家。”黎簇说，“你在你父亲的车里放了干冰，这样一来，人吸入大量二氧化碳的情况下自然就会头晕脑胀，出事之后，jing方打开车门，证据也会全部消失。你本来是想连带着吴邪一起干掉的，不过除了差错，只死了一个人。这就是你远程杀人的计谋。”


男人的眼睛闪着光芒，他并不打算为自己辩白。“你知道当我发现我父亲跟吴邪他们计划着的事情时候的心情吗？那是遭受亲人与挚友双重背叛的打击——虽然我一直很尊敬我父亲，但是我无法容忍他要毁灭解家的愿望。至于子扬，那是他自己的选择。”


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黎簇。


“再见了，名侦探。”

50.


张起灵站在黎簇旁边，但似乎并没有扶他起来的意思。黑瞎子很开心的目送着解雨臣被人五花大绑的送走，临走时还不忘在解家当家清秀标致的脸上印上几个大鞋印子。


“你还好吗？”


“好得很，差一点就去见阎王老子了！”黎簇一想到眼前的男人把他当做诱饵，气就不打一处来。


“既然好就自己站起来。”张起灵连看都懒得看一眼，转身就往门外走。


“……”黎簇被这句话噎个半死，却没办法，只好一瘸一拐跟在长官大人身后。


“你们怎么这么晚才过来？”


“我们一直在门外站着，直到确认解雨臣的确对你有不轨企图。”


“……”黎簇在心中暗暗吐槽，这个货到底是怎么打入敌人内部还立了功了的？





张起灵带他走到一辆黑色尼桑面前，却没有进入车内。


“吴邪的SD卡给我吧。”


黎簇反射性的向后退，却被一个带着夸张墨镜的男人拦住了去路。他的双手被扭到身后，头紧紧的贴在冰冷的车头上。


“杀人是罪，杀人者是罪人，无论用多么美丽的理由去装饰，罪就是罪。”张起灵冰冷的注视让黎簇有些发虚，“解子扬杀死的第四个人，你不会不认识吧？”


黎簇在发抖，他知道张起灵要说什么。


“为了自己逃走，就把凶手引到情妇家里去，如果我要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丈夫，想必你也不会好过吧？”


“最后问你一遍，东西在哪里？”





黎簇讪笑着看着张起灵把卡插进他随身携带的PAD上，一会儿屏幕上就显示出一堆数据。张起灵应该比较满意，黎簇想，因为自己的脑袋还好端端的搁在脖子上。


“这是我让人放在你手边的。”张起灵突然出声，“看来你自己就已经破解了密码。”


黎簇突然回忆起那个操着一口方言的老大妈。


“……为什么？”


“因为我们的线人来不及直接给哑巴，只能先放在你那里哟。这样也好，小朋友，你总算把这几个人都给引出来了。”黑眼镜唇角的笑容加大了几分。





他也许是太累了，一到了安全的地方眼皮就不住的打架，没过多久，黎簇就靠在汽车座椅上面睡着了。

51.


这次，吴邪坐在河岸边，对面红彤彤的夕阳半沉在水面上。黎簇小心的坐在他的身边，良久，浅色男子都没有说话。


“这下一切都结束了，你高兴吗？”


男子的表情的确是微笑，然而河边吹拂过来的芦苇模糊了他的脸庞，看起来又像是在哭泣。


事实上，整个人都散发着白色光辉的男人的确是在哭泣。


“……高兴吗？”男人的声音非常小，一下子就被吹散在风中，“也可以这么说罢。杀人是罪，杀人者是罪人，无论用怎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去装饰，罪就是罪。我害死了我的发小……”


黎簇一瞬间手忙脚乱。“我不是这个意思……”


吴邪抬起头来，他眯起他那双浅色的眼眸。


“不，老痒他也，终于得到了解脱。”


河畔的风因为夹杂着些许的夕阳，显得不那么冷。


“我跟老痒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是另一个我，无论从性格上还是从家庭背景上来都是。看着他一步步如同自己当年那样步入泥淖，我却什么都做不了……最后，甚至让他背负上杀人的罪孽……”


黎簇垂下眼睛，“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你……到底是为什么会被突然抓住？我不相信以你的本事就这样被人给坑了。”


“是因为……张起灵吗？”


吴邪的脸上被晒出一丝暖色，让人忘记了他已经死去的事实。


“是，也不是。”男人说，“小哥是一个契机，很多事，不是一个人能做成的。”


“我暗中把与解家有交易的人员渠道记录下来，交给小哥，由他掌握的消息从外部击垮解家。这就是我跟他的交易。那张SD卡中，有解家这几年全部地下交易的记录。”


“你相信他？”黎簇问。


“相信啊，”吴邪笑起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他在干什么。可是人总要偶尔糊涂一下，相信别人，不然就活不下去。”


黎簇拉下脸，“但是他开枪杀了你。”


太阳已经全部沉没在地平线下，天空也从全部的红色转而变为了红蓝相间的玫瑰色。


“不是他……我虽然故意让他将我的情报透露给jing方，但是，那个开枪的人不是他。”


“我知道的，”男子的辛苦沉淀在眼睛里，“他不会杀我。子弹射来的方向，是老痒。不过这样也好，让他报了所谓的杀父之仇。”


“那你——”黎簇悲伤的看着他，“这次，就真的要走了吧？”


“像我这种沾满鲜血的人，身上都是脏的，去不了极乐世界，”吴邪站起身来，“而且已经过了头七跟百天，就连地府也不会收留了……”


吴邪本来就浅色的身体愈加透明。

“谢谢了，”男人温柔的说，“辛苦你了，黎簇。”

52.


张起灵的房间里面，只有必须的东西。


跟他本人一样，他只做必要的事。对于不必要的东西，就算是思想也好，都会被全部排除出去。


而现在的他，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不在自己的那个世界里面。


周围是大片大片的葱莲，白的好像雪一般，一眼望去望不到边的辽阔。在一片白色之中，有一个修长的身影在静静伫立。


吴邪还是如同他熟知的那样，睁着一双无法聚焦的朦胧双眼，淡色的唇角慢慢张开。


“小哥，我要走了，走之前来最后看你一眼。”


“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你知道为什么老痒要剥掉死者的脸皮吗？”


张起灵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这么有耐心过，他以为吴邪这个习惯可以慢慢戒掉，但是他没想过这感情像是未烬的炭火，只要稍稍一点空气就会复燃。


他看着吴邪，像是看着自己的全部。


“吴邪……你真的不知道吗？”


“那种无法爱着，也无法去恨的心情。”


吴邪呆在原地，那种不知所措的表情让他看起来有些犯傻。


“解子扬每杀一个人，都会想起你当时死的时候。他剥下人脸，是不敢去面对现实而已。”


张起灵平日冷峻的眉眼缓和下来。曾经失去的东西，不可能恢复原状。但是，如果还能再次拥有……


“吴邪，这种心情，我也有……”


色素淡薄的男子低下头，张起灵原本以为他在哭泣，但是男人抬起头，冲着他笑了。那是一个真正天真无邪的笑容。


“小哥，这次就再也不见了。谢谢你陪伴我那么长时间。”


男子的手被拉住了。


“等等，”张起灵笑了，“带我一起走吧。”


“张家……”


“我们走吧。”


“……好。”

54.


日子依旧平淡如水，丝毫看不出经历了如此惨烈的事件。黎簇在平日的工作中仍然秉持着“敌进我退、敌退我进、敌驻我扰、敌疲我打”的十六字方针，能少干点就少干点。老黄还是那副唧唧歪歪不招人待见的怂样。局里面的领导来了一批又换了一批，政策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谁也没把它当真。


解雨臣怎么样了呢？黎簇懒得去关注。不过应该不好受吧。


唉，做穷人难，做有钱人更难！他呀，还是安安心心的守着本分。过几年顺着老爹的意思找个贤惠点的姑娘娶了，再生个胖大小子，这辈子就这么着了。


偶尔，他也会想起自己的那段如梦一般的经历。


想起那个淡薄的男人。


那个说自己很脏，黎簇却觉得他无比干净的男人。





END

笑，终于写完了~有没有很想弄死我的冲动？
我为什么总是不写胖爷呢？不是因为我是个颜控，而是因为我太爱胖爷而胖爷又不好写，OOC的话我宁可剖腹自尽……
所以胖爷命在此对不起了……
还有，兄弟们都喜欢的那句黑爷的台词，原版是《艳势番》中额尔吉崇历明贝勒的一句话，我就不说了……
推理部分就不要在意了……作者是个水比所以都是瞎掰的……还有，这是簇邪吧不是瓶邪吧这种文真的大丈夫？？！！

@ veyshuo@长寿_@精品重口味酱油@吾辈叫云少@叛逆杀手sh@ 容丹冰崎@懿妖邢@ 砾空
@燃五@闷海带@_墨尔本翡翠
一次性叫齐……大概？？！
我写完了……

“君不见，周南歌汉广，天教夫子休乔木。便相将、左手抱琴旧、云间宿。”


《杀生》——《Die Goetterdaemmerung诸神黄昏》番外


SIDE A


吴邪抬起头。


这已经是第几年了？如同浮萍一般没有根的自己，在世间飘来飘去，最后竟也慢慢习惯。


这给他一种错觉，他是什么都可以习惯的。


就这样过下去吧，就算没了家可以回，没了人可以信，没了吴邪这个名字，作为齐羽，一步步走下来，能过下去就够了。


刚刚，他被人按在水中，几乎溺死。





身上的衣服冰冷粘腻的贴在皮肤的表面，吴邪提醒自己，寒冷会让人清醒。但是持续的刺激让他的大脑脱离了清醒的控制，反而向着未知的地带滑行。他闭上眼睛，任凭身体沿着同样冰冷的墙体慢慢坐下去，却已经感受不到因摩擦而导致的擦伤传导到大脑皮层的痛感。


他想，他有点累。


他不知道是谁要取他的命，但是此刻也懒得去追究。孰是孰非到底有什么意思，转来转去转不出个是非因果。大家都是戏子，粉墨登场后依依呀呀念得是别人的唱词，流一把自己不掺感情的泪。


吴邪站起来。


他已经不是吴家的小三爷，没人会在意他怎么想怎么看。


他是称霸一方的爷，他是那个叱咤风云的齐羽。


有人恨他有人要杀了他，但是他不能死。他要背负着杀生的罪孽，直到终极的来临。


他该回去了。





SIDE B


张起灵在等待。并非对于某一个不确定的目标的等待，也不是文学意义上的仰望未来，而是确确实实的在等一个人吃晚饭。


吴邪，还没有回来。


张起灵叹了一口气，两个小时前熬好的粥早已经在表面上结了厚厚的一层膜，酸辣土豆丝跟菜花炒肉锅里闷着，现在也已经冷了。


再热的话，口感就差了。


他眯起眼，墙上的钟表刚刚过了八点。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但无论如何吴邪都会抽出时间来打个电话，再不济也会发个短信。


今天自从早上出去以后，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了。看来，王八邱估计又给吴邪使了什么绊子。


他突然想起来，飘窗上的富贵竹今天还没有浇水。那是他跟吴邪专门跑去花店里面买的一瓶簇拥着绿色叶子的植物，虽然好养，但两人总是出门在外，也就疏于照料。等回来的时候，往往花瓶里面只剩下半瓶水，叶子大部分呈现黄色的病态状况。


后来吴邪上了点心，出门前总会把他心爱的叶子们托付给邻居，自己在家闲着没事也会拿一把瑞士军刀上带着的剪刀修理枯叶。


八点半了。吴邪还没有回来。


张起灵开始做每日必备的肌肉练习。身体会诚实的反应出人所做的努力，这一个好习惯在无数次的危机关头救过他的命。


差五分就十点了，张起灵看见窗外倒挂着一个全身黑色的男人。就连脸上也不例外，一副比夜色还要深的墨镜贴在玻璃上。


他打开了窗户。


SIDE A


现在是几点？


吴邪迫切的想要知道答案。他那块刚刚买的手表，已经伴随着之前的搏斗沉入布满水草与淤泥的水底。

他曾经有一瞬间想要放弃挣扎，但也仅仅是一瞬间。活下来的人是他，这一点就足以证明他之前是怎样的努力。有时候，努力不一定会带来回报，但吴邪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竭尽所能的活着，从一层一层的尸骨中爬出，活了下来。


他犯下太多杀罪，所有的毛孔细胞都啜饮着鲜血。


他的手肘与手指已经变得血肉模糊，粗砺的沙石嵌入他的皮肤下，他却什么都感觉不到。


麻木，就是最大的感觉。


他还能隐约的记起当时的情况。


王八邱与他商定今天去他自家的避暑山庄查账，顺便了结上个月几批货的出手情况。后来……后来发生的事虽然不出乎他意料之外，但当他被自己带来的一个小伙计推下水中后，他想，他还是太天真了。


最难测的，果然还是人心。


吴邪自那人的眼中看出熊熊燃烧的仇恨，他知道对方化身为复仇的厉鬼前来向自己索命。好笑的是，吴邪根本不记得自己曾对这个少年做过什么。


连对方都不记得有这么回事了，复仇还有意义吗？


他笑，是因为自己找不出除了笑以外的表情。将自己作为贡品，用灵魂饲养魔鬼，这样值得吗？


笑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不定也是一样，被无形的执念所束缚。


SIDE B


张起灵瘫着一张俊脸注视着面前明显被吓到的人，难得好心的重复了一次。


“我说，你要不要吃夜宵？”


黑瞎子莫名其妙的被推上了一张看起来并不昂贵的木制圆桌，上面摆放着两副餐具，以及刚刚被张起灵从微波炉里面端出来的两盘菜。


“……哑巴，我最近没把你怎么着啊……咱们俩认识这么多年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表情如同被万年的冰雪所凝固，张起灵又把两盘菜朝着黑瞎子的方向推了推。


“没毒。”男人想了想，还是解释了一下。





“最近陈家有动静啊。”黑瞎子在某人眼神的胁迫下乖乖把两份明显是放了很久的菜全部扫荡干净后，四仰八叉的卧倒在客厅唯一的一张沙发上。


“我知道。”


“你觉得解家会跟陈家联合起来吗？”黑瞎子大头朝下，眼睛斜向上挑起来，用他特有的方式嘲笑着整个世界的规则。


“不会。”张起灵收拾好了碗筷，用白色的毛巾小心的擦干手上的水痕。

“他们不会，还是你已经有所行动了？”


“……”张起灵无声的盯着墨镜男子留下的几个大脚印，他有些头痛。


一会儿等他走了，又得重新拖一遍地了。


SIDE A


手枪的命中率并非想象中的那么高，有效射程是6米到8米，超过这距离，只能用做恐吓。


吴邪深知这点，于是他成功的避开了那些正在寻找他的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接近干燥，但仍让他不适应。他沿着昏暗的小道不断奔跑，期望能找出一丝光明。


他必须回去。这个信念在心中不断膨胀，最后占据了全部的身体。


“你不怕吗？”


有个人曾经这么问过他。


“怕啊。”他温柔的看着层层的积雪，“就是因为怕，所以才更要走下去。”


再一点，再往前挪一点。


他的双腿在不受控制的发抖。他靠在墙上呼出一口气，接着往前一步步用不受控制的脚踝挪动。


不能停，他知道，一旦停下，自己就再也没有前进的勇气。


他已经能够看见灯光，如此温暖。


SIDE B


四点半了。再过一个小时，估计东方的天空会慢慢渗出死鱼一般的惨白色，标志着新的一天的开始。


黑瞎子早已经走了，他小心的收拾了被折腾的一塌糊涂的桌子以及沙发。房间里面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安静而神秘。


他并不担心吴邪，在漫长的相处中，他们已经拥有足够的默契，不去问，不去管。给予对方完全的信任，不管是发生什么事。


就算他死了，那也是命。他们的背上肩负着重重的杀罪，从来就不曾希冀会得到一个好的结局。能够死去，那是命运对于他们的解脱。


五点了。


张起灵的手指蜷缩在一起，做出一个握拳的动作。


明亮的灯火是虚假的温暖，能够照亮的，唯有身处于黑暗的人们。他披上外衣，却没有关掉头上绚烂的光源，径直走出了大门。


SIDE C


张起灵走下楼梯。


吴邪看着他，就像看着远方的什么东西。他扯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来证明自己还是活着的生物，下一秒身体放松的倒在了黑发男人的怀里。


“我回来了。”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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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好的番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