葱莲

16.
深秋的夜晚，呼出的空气凝结成为固体，坠落到地面上。期间他嗅到滚烫的烟头气息，似乎也没有平日那么令人生厌，反而有了一种温暖的气息。
他站在路边，几个女生走过去，叽叽喳喳的议论他的长相。
他有些烦躁。因为性的驱使而去注意他人不是很可笑么。弗洛伊德在俯视着众生。这样那样的脸兜兜转转最后都会回归原点，剥下来的那些人皮看起来没有什么分别。
只是因为好看所以在意，那么好看这个概念是从何而来。啊，不过是千万年之前人类族群中选择了那些可能携带优良基因的特质而已。真是如同动物一般的行为呢。
他将兜帽衫的帽子扣在头上，低下头快步离开。
那个东西，他还没有找到。

本来以为跟着解元会有所收获，到了最后还是百忙一场。不仅没能得到那件东西，连警方的人都出动了。事情闹大了，啧。
冷静下来，好好回想。
还有谁有机会拿到它？
一张青年男子的脸孔闪过他眼前。

值得一试。
17.
能听见风的声音吗。
你看，花开了，小哥。
18.
吴邪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了，或是再也没有什么事能让他露出明显些的表情。
“你看到哪里了？”
黎簇对于他不着边际的转移话题很是不满。
“是我在问你问题，知道吗？“
“有什么区别么？“吴邪看着他，视线却没有驻留在他身上哪怕一秒钟。
“当然TMD的有了！非常有！你既然接受了这么多年的教育，为什么要走上毒【簇邪王道】贩这条路！？你知道光我们搜出来那些货够你枪毙几十次吗？“

吴邪轻声说：“我知道。“
黎簇突然浑身无力，那些支撑着他的怒火不知道去了哪里。明明跟自己毫无关系的……
男人将嘴角弯成一个弧度，“你知道我都干过什么事么？“
“我曾经有一次当着她丈夫的面，将一个孕妇的肚子刨开。就为了问出几百克的海【簇邪王道】洛因的去向。“
黎簇跳起来：“你……你简直不是人！“
吴邪没有生气：“在之前的每一天，我都希望自己从来都不曾去报考警【簇邪王道】校，或者拒绝我三叔。我知道自己已经不能回头，每走一步都能感觉到背后的亡灵在死死的盯着我，细数我的罪孽，诅咒他的未来。但是我不能回头，因为我背负着更多的债与更深的执念，有人在前面用鲜血为我引路，用生命护我周全，用自己的全部换我天真无邪。“
黎簇的声音有点抖,”你——”
他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
明明这么明显了。警【簇邪王道】察局长。警【簇邪王道】校。三叔。潘子。吴三省。吴邪。解连环。齐羽。
全部都联系起来了。
“你是……吴三省的侄子。“
吴邪说，他的声音那么轻，仿佛一碰就要碎在风中一样。
“是。我就是解吴两家培养出来的卧底。“

@liminghuei@叛逆杀手sh@月无魇@煜轩娘@懿妖邢@精品重口味酱油@空阶冷雨
@吾辈叫云少@燃五@长寿_@水迁流萤 @_墨尔本翡翠 @莫莫の银坠子 @豆乳君
@起床气大魔王 @砾空

19.
张起灵很喜欢养花，不过对于他这种常年在外的人来说，要养活一盆花很不容易。于是最后家里面就只剩下了吊兰，富贵竹，绿萝这类好打理的绿叶植物。看着倒也清爽可人，只不过他是觉得曾经看过的那一片葱莲更合自己胃口。
白色的，如同大雪一般覆盖了整个地表的花朵。

一个人的时候，他的思绪往往会回到从前的那些日子。比如他能够清楚回想出他与吴邪的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他们都还那么年轻。
而现在他将继续走下去，吴邪的时间却已经静止。
不管那个人做了什么，张起灵依旧觉得那是个好人。可是，好人往往是得不到好报的。在这个世界上，能够存在的，只有那些会顺从命运的人。
想要改写命运，这只不过是人类的妄念罢了。
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一场骗局。也许吴邪知道，也许他不知道。但那都已经不重要了。他们在一起面对重重危机，在一起走过枪林弹雨，在一起谈笑风生，然后那个人就傻到信以为真。
天真也是一种幸福，不是么。
活下来的人，背负着死者的心愿，蹒跚独行。

“为什么要救我。“
“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为什么。只是我想救你而已。“
“是吗。”

“你看，花开了。”
“啊。”

“我当初选择了向你伸出手，就不会放开。至少，你可以信我。”
“……嗯。”

“有的时候，能找到一个说心里话的人太不容易了。小哥，我的手已经脏了，心也脏了。我闭上双眼就能看见那些被我杀掉或者因我而死的人，他们来来回回的看着我，问我问什么还活着。我当初走上这条路是由于别人，但是我走下去就是自己的路，这条路，说不定就是让我赎罪的路。

小哥，三叔走了，我家也没了，老痒……现在，只有你，我可以把全部的信任都交出去。”
“吴邪，你累了，睡吧。”
20.
黎簇没有笑，他用北京人特有的嘲讽语气来攻击对面的人。
“你丫玩我呢吧？如果你是卧底，那么为什么警方要围捕你？还有，你不是在为解家做事么？”
“我三叔死了。”男人没有理会黎簇拙劣的挑衅，淡淡的陈述一个事实。
“而在警方这里，能够证明我是卧底的人，只有他一个。”
黎簇愣住了，“那……”
吴邪终于甩掉手中残余的烟蒂：“我要你查出，我父母的死因，吴三省留下的最后信息，还有，张家到底在找什么。”
“这不可能。”
吴邪眯起眼睛：“你不愿意做？”
黎簇冷笑几声：“你当初在这一带一手遮天都查不出来的事情，我一个无权无势的小警【簇邪王道】察能干什么？”
“除非……你已经知道一切，却没有机会把它公布出来。”

“知道什么人容易死得早么？”吴邪把头凑近黎簇耳边，“就是像你这样，太过聪明却又不知道掩饰的类型。”
黎簇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多谢您老夸奖。”
“去吧。一定要小心那个人——”
小心谁？为什么要小心？怎么小心？黎簇有一堆话要问吴邪，他却跟着周围的景色一切像雾色一般散去，如同前几次一样。

21.


解雨臣最近很烦躁。原因明了的让他不忍卒睹。


齐羽死了，手下的盘口尽数被陈家的人收去。这意味着黑道势力的一次大洗牌与解家危机的来袭。他咬着指甲，恨恨的享受着指尖传来的痛感。


所有的阻碍都将被消除。


他用已经鲜血淋漓的拇指取下一直尚未开好的百合，用指甲尖在上面掐出一道痕迹。


所有对解家构成威胁的，都将被消除。


无论是谁，无论他代表着哪一方的势力。


百合花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摸样了，解雨臣随手扔往窗外，又抽了一枝在掌心摩挲。


就算那是自己的父亲也好……


他将视线投向已经微微发白的窗外。现在，已经是秋天了么。





“你是记性太差还是根本不把我说的话放在心上，啊？”


女人的双肩在颤抖，不仅是因为愤怒，还因为窘迫。她那件刚刚狠下心来买的香奈儿现在已经被水淋透，紧紧的贴在身上。


“说过多少次了，不要随便把花扔掉，你记不住吗？”


男人的声音一向很好听，虽然此刻充满了压迫力。


“我……我记得走之前专门确认过了……花瓶里面还是有一大把的……”


男人绽开一个可以称之为美丽的笑容。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保安系统值得商榷？还是说，我故意陷害你？”


女人显然是被吓坏了，她此刻已经顾不上愤怒。“不……不是的……我想起来了，是我自己亲手把花扔掉的……”


男人满意的点点头。


“以后再犯，你就可以不用来了。”





解雨臣目送着女人夺路而逃，随即拿起他最心爱的一款手机。


“喂，是郑总吗？那个叫阿贵的人，让他继续多输点。”


大楼外面，一把已经被蹂躏的不成形状的白色花朵，在修剪得宜的草坪中静静沉睡。





“嘿，你还真别说，”戴墨镜的男子懒洋洋的靠在一把已经有了年代的躺椅上，“这小姑娘还真是对你一往情深啊。”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挂着巨大笑脸的男人却毫不在意：“解雨臣还以为掌握了她爹就能让小姑娘给他心甘情愿的办事，可惜我们的哑巴是个上至80下至8岁的女性杀手~”


光线肆无忌惮的从外面射进来，另一个人的脸部却完全被黑暗所笼罩。


“哑巴，这个美狄亚你相信吗？”


冷漠的男子终于开了口：“不相信。”


22.


黎簇身处一条昏暗的小巷中，四周除了他，还有一个背对着他的人。从衣着跟身形上判断，这应该是个男人。男人似乎专注于自己的事，顾不上搭理黎簇。黎簇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搭讪。


“呃，兄弟，你知道这是哪不？”


男人没有回头，应该说，他什么反应都没有。


黎簇又重复了一遍。


男人还是只专注于他自己的事。手里在摆弄着什么，似乎很忙的样子。声音在小巷的墙壁上撞击，然后重叠在一起，在寂静的夜里谱出盛大的交响曲。


黎簇的怒火一下子就被点燃了。


“问你话呢！你TM吭一声会死吗？”他伸手去抓男人的肩。


却抓空了。


他的手毫无阻碍的穿透男子的身体。黎簇大气不敢出一声，定定的站在原地。


男子似乎并没有受到打扰，终于，做完忙了半天的活，他满意的站起身来。


然后黎簇惊恐的看见了他布满红色液体的手上拿着的东西。是一张刚刚剥好的人皮。

什么都顾不上了，此刻巨大的恐惧攫取了他的心脏。他只想不停的逃，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个男人，逃离散发着血腥味的空气，逃离一切的一切。就算他清楚的知道那个凶手看不见他，但他还是无法抑制心中巨大的恐惧感。


不知道逃了多久，突然周围亮起了灯光，照亮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

街道的两边，挂满了红色圆柱形的纸质灯笼。灯笼旁边，各式各样的面具整整齐齐的排列在木质架子上。往前看去，街道延伸到远方，汇集成一个黑色的点。


黎簇莫名的停下了脚步。


一个描绘的有些夸张的狐狸面具漂浮在空中，先是后面黑色的头颅，再接着，整个身体都从黑暗中显现出来。


黎簇像是着了魔，将手臂绕在男子后脑，轻轻一扯，整个面部就暴露出来。


男人依旧是浅色的瞳孔，苍白没有血色的面颊。烛火明明灭灭，在他眼睛里跳跃舞蹈。

黎簇倔强而执着的回应着来着对方的视线。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良久，他才颤抖着张开嘴。


“这一切，都是我的梦么？所以，我才可以碰到你……”


男子蹲下来，在灯火的掩映下走向旁边闪着鳞光的河水。他小心的从中捞起一只荷花状的河灯，仔细的把玩着。


“那之前，也是我在做梦吧？”黎簇绝望的问。


男子小声的笑了。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吗？”


“你看，就像这河灯一样，一开始还可以承载蜡烛，带着它漂浮在水面上。但是要不了多久，它就会湿透，然后沉下去。


你的魂魄若总是被抽离到彼岸，就会慢慢的习惯与身体分开。生魂离体的事就会越来越频繁。”


仿佛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男子难得露出了恶劣的笑容。


“所以——恭喜你，警【】官。你可是看到了难得的犯罪实录哟。”

23.


云彩恍恍惚惚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耗尽力气般在一堵墙前停了下来。她受够了。受够那个无理取闹的董事长，更受够自己那个总是拖后腿的爹。为什么她非得忍受别人的冷眼跟刁难！就是因为那个不中用的爹，到处惹事不说，还给家里欠了一屁股债，害得妈早早就病倒了，自己也不得不背负上整个家的重担。


要是那个人死了就好了……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来，就吓了云彩一跳。


那……那可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怎么可以这么想……

男人恶魔般的话语还回荡在耳边，“你很需要钱吧？欠地【】下钱zhuang的债，你母亲看病的花销，还有，你为了满足那可怜的虚荣心而挪用的公【】款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吧？只要你愿意帮我做事，这些都可以得到解决。”


女人被他所许诺的美好未来所蛊惑，从此坠入罪恶的深渊。


现在，她要离开了。带着足以使自己全身而退的东西。


有什么在后面。


哒、哒、哒。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女人惊恐的转过身。


什么都没有。


女人放下了心，继续赶路。幽深的巷子张开了宛如怪兽的大口，等待着吞噬前来的路人。


女人昂贵而华丽装饰的小羊皮高跟鞋撞击着坚硬的水泥地面，声音急促而慌张。

哒、哒、哒。


云彩停下来，再次向后回望。两边老旧的房屋顽固的在夜里沉默，连月亮都因为绝望而隐去光彩。


女人回过身。


一个黑发黑眸的死神站在她面前。





男子满意的看着女人的身体毫无生气的滑落。现在这里没有一个人，最适合他接下来要做的事了。


一张人脸被小心完整的取了下来。





蜡烛在灯笼中燃烧，吴邪的衣服下摆漂浮在闪烁着烛火的水面上，整个人看起来愈加的不真实。


他捧起一朵又一朵的河灯，却又松开手让其离去。


“人是不能干涉自己能力之外的事情的。强求的结果，就只有毁灭。”


他将最后一盏河灯送走，转过身对着黎簇。


“所谓人类，只能看见自己想看见的，听见自己想听见的，不是很悲哀么？”


黎簇看着他的胸口开出一朵血色的花，红色渐渐弥漫了全部的白色衬衣，如同黎簇初见他的那天。


吴邪说，“走吧。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黎簇急忙叫住一步步往河中心走去的男人。“等等，如果我一直这样下去会怎样？”


“啊……这个啊，”水已经漫到了男子的脖颈处，“会变得跟我一样哦……”


黎簇发誓自己在男人的眼中看出了可以名之为恶意的情感。

24.


什么是爱？


这个问题就算问了千百年，依旧得不出一个标准答案。于是张起灵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爱是什么？爱人又是什么？是否对一个人毫无保留的信任就可以被称为爱？还是相濡以沫生死与共就算是爱情？张起灵不懂，但是他也不想不懂装懂。


如果真有那么一个人让他爱了，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生活中的琐碎以及彼此期望的破碎，迟早会榨干彼此之间最后一丝爱意。与其让平淡磨灭冲动，不如让憧憬深埋心底来的更好一些。


今天是阴天啊。那么窗台上的花就接触不到阳光了。


作为花朵，才不会去思考什么爱与被爱，只要有阳光、空气和水就能够生存下来，还真是比人类坚强了不止一点。


连主人换了都没有一点反应的它们，也无情的令人战栗。


张起灵起身去关窗户。今天说不定会起风，把屋子里吹的到处是灰可不好。


直到手碰触到窗户的一瞬间他才猛地反应过来。


这，原本是谁的习惯。


25.


黎簇在自己的床上醒过来，却不是自己醒的。床头柜上，手机正在一边扭动着身体一边发出刺耳的叫声。他维持着闭眼的状态，伸手接通了电话。


“喂，我黎簇。”


“我是张起灵。从现在开始你加入最近调查剥皮连环杀手的重案小组。”


“哦。等等，为什么——”


电话已经被切断了。





“可以啊你小子。”


“怎么了又？不过是被弄到重案组去了而已。”


“嘿！您瞧瞧，还没去呢，这谱就摆起来了。什么叫‘不过‘？你小子可以啊，才几天就哄的我们张大队长对你刮目相看？来给哥儿几个传授传授经验呗。”


“什么跟什么啊！？人家那是因为二队的小于出车祸了，临时找我凑了个数而已。”


老黄嘴一咧，“怎么不找别人光找你呢？论资历论能力怎么你都不是拔尖儿吧？”


黎簇有点上火，“我tmd怎么知道！有本事你问张起灵啊？！”


“找我有事？”张起灵的声音突然响起来，吓得黎簇从桌子上直接跳起来。


“没有没有，我这跟老黄闹着玩呢。嘿嘿，您有事？”


“嗯。黎簇你去整理一下目前得到的资料。”张起灵说完直接把门带上走了。


“哎哟我了个亲娘诶，他这是人是鬼，走路也不带出声的！”黎簇直接趴到桌子上挺尸。


老黄还是那副阴阳怪气的语调，“赶紧吧兄弟，张大队长等着您服务呢。”

男人小心的擦拭着小刀，闪着银光的锋利刀面映射出他满意的表情。他想起那个小**在看见解元尸体的错愕表情。绝对是他，是他提前一步拿走了本应该放在那里的东西。


这次，不会失败的。


男子带着他引以为豪的工具，走出了空空荡荡的房间。





黎簇手捧一束鲜花，随着人群的移动而移动。队伍很长，但都是肃穆的一身黑，一眼望去，有些类似于乌鸦的族群迁徙。





男子站在楼下，想了想，把深色帽衫的帽子压在头上，低下头，快步走上楼梯。





要去哪里？要做什么？


他只是机械的随着其他的人移动。队伍太过漫长，完全不知道终点在什么地方。


快点结束吧。黎簇在无穷尽的移动中耗尽了耐心。


终于轮到他了，人群为他让开一条道路。两边的人形成了黑色的墙壁，显得庄严无比。





男子将铁丝弯成一个小环，伸进锁孔中轻轻转了两下，门锁卡哒一声，乖乖打开了。





黎簇终于看见了，那盛放着尸体的水晶棺材。棺材里面堆满了鲜花，里面的男人尸体仅仅露出了肩膀以上的部位。


他将手中用白玫瑰扎成的花束轻轻放在死者交握的双手上，白色的花朵在一群红色玫瑰的对比下显得格外突兀。他又看了一眼安详的尸体面孔，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男人将手放在把手上。





尸体睁开了眼睛。他的嘴唇在动，好像要告诉黎簇什么。


见他没有反应，男人竟着急起来，又重复了好几遍同样的话。


黎簇还是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直觉告诉他，他应该把这个人带走，他要把他从这一片花海中拯救出来。他不适合这里，他应该坐着，站着，步入河流，或者举一把红色油纸伞行走在雨中，怎样都好，就是不适合也不应该这样静卧在美丽的水晶棺材里。于是他伸手推开棺材盖，周围的人居然没有阻止他这种冒渎死者的行为。


他终于听见男人的凄厉嗓音，在他揭开盖的一瞬间。


男人平日淡然的表情像面具一样碎裂了，重组成焦急的神色。黎簇看着他浅色的瞳孔，用仅剩的力气笑了。


“快走！！！”





门开了。


窗帘被屋外涌入的夜风吹的东倒西歪，房间里还未叠好的被子，散落一地的衣服，无疑昭示主人的匆忙离去。


藏在帽衫中的耳机传来清晰的声音。


“喂，师傅，去花园大道绿钻小区。”


穿帽衫的死神从二楼一跃而下。

26.


女人今天特地换上了前几天刚买的性感内衣，站在镜子前想了想，还是涂上了鲜血一般的唇膏。她满意的来回转了几圈，终于安下心来等待。


前几天她的脑中充斥着各类各样的怀疑猜忌。自己是不是哪里做的不好了，他是不是不再迷恋自己了，又或者他被别的女人所勾引了？每一个问题都像个亘古不变的悖论，被提出却又被自己一一否决。他不会的，他可是那么爱我——别的女人不可能给予我所给予的东西。

她重新又掏出镜子，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下妆容。很好，没有什么问题。


是，她是已经不再年轻了，可是那又怎样？哪些小女孩们，怎么能理解他！不会的不会的，她才是对他独一无二的女人。


一开始，女人也没有想到自己会如此痴迷于那个人。本来只是当做一场游戏，就像之前的那些男人那样——只配被奴役玩弄。她太有钱了，于是她高高的俯视着那些无能的人，比如她那个窝囊的丈夫。但是黎簇不一样，他是完美的，他跟那些为了钱跟他上床的人不一样，他让她重新燃起如同青年般恋爱的火焰。


事实证明，她之前的胡思乱想都是错的，她心爱的男人在睽谓许久后终于要来了。


门铃响了，她匆忙套上一件浴袍去开门。

男人从来不相信什么意外和偶然。无数的事实向他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世界运转的必然性。整个宇宙，都在按照各自预定好的轨道继续前行，没有反抗，是因为反抗的都将被毁灭。不止如此，要是什么事情出乎自己预料，那也不是规律的责任。是因为，那个人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而已。


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在黎簇的卧室里装上摄像头，在手机里安上qie听器与跟踪器，把黎簇安排到重【】案小【】组方便监视……那个小jing察，已经插翅难飞。


根据gps,应该就是这里了。他按下门铃。





一个看上去虽然保养的很好，但还是能看出上了岁数的女人。女人化了浓妆的脸先是惊诧，之后迅速转变为不耐烦。


“你找哪位？”


男人露出和善的微笑，他伸手从衣服的里层掏出一件物什。

黎簇在狂奔。


冰冷的空气被拉长为锋利的线，不住的切割他年轻的面庞。刚刚的梦境还在持续它的影响，但黎簇已经在深夜的街道中清醒起来。


要活下去的决心胜过了一切。


他不知道双足将把他带往何处，唯一能够感觉的到的，就是向后飞掠而去的行道树。


继续跑。不能停。停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不敢想也不去想。


跑吧，美乐丝！【注1】


自天空落下一两滴泪珠，接着哭泣的更加厉害了，灰白的马路顷刻间变了颜色。黎簇的头发变成一缕一缕的，紧紧贴着额头。他四下张望，没有发现什么时候可以避雨的地方，只好又把怀里的东西小心的掖了掖。


突然，雨停了。


不，不是雨停了，而是，一把红色的油纸伞挡在了他与连绵的秋雨之间。


黎簇转过身。他知道会看见谁。





“您好，请问这里是22栋302室的刘小姐吗？”


女人有些诧异，但并没有表露的太明显。


“这里有黎簇先生送给您的鲜花，请您开门接受一下，谢谢！”


女人毫不怀疑的打开了门。


【注1】跑吧梅勒斯是太宰治一篇小说的名字，其中主人公梅乐思为了兑现诺言而不断奔跑。

与之前几次不同，吴邪现在穿着一件黑色的衬衣，一条黑色的亚麻长裤，从开了两颗扣子的修长脖子间可以看见一条细细的银色链子。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与伞杆完美的契合起来。黑色搭配红色的组合，在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地点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他慢慢的靠近黎簇，在两人触碰的界限上停止了动作。此刻若是有旁人在场，吴邪的姿势可以说是极尽暧昧。


“虽然我很欢迎有人来陪我，”恶魔在耳边喃喃低语，“可是也得等这一切结束才行。”


黎簇的瞳孔在收缩。虽然自己已经慢慢习惯这个怨灵的存在，甚至大部分时候会把他已经死亡的事实忽略。但每当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明显的表现出与自己之间的差距。


吴邪就算在这种距离下，仍然感觉不到他的体温或者气息。


黎簇张开起皮的嘴唇。


“如果要别人帮忙的话，自己也应该多努力才是。”


吴邪有些无聊的欣赏着自己空着的左手上佩戴着的戒指。银色的，没有任何花纹的三枚指环分别在食指，无名指与拇指上通过几条链子连接在一起。


“我还能怎么帮你，笔记在你手上，警局档案馆不也让你翻了个遍吗？”


黎簇将头顶的伞一把掀开。


“够了！你那个笔记，重要的地方全都没写不说，档案馆的资料也整个儿被人清理过了！我现在对状况一无所知，却不得不到处逃命！这都是托你的福！”


男人苍白的脸色在一身黑衣的映照下更加没有生气，如同一具人偶。“你觉得，会有人把那么重要的事情全部记在一堆既容易被销毁又容易被人找到的破纸上吗？别傻了，这是21世纪。”


黎簇气的发抖，“那你还——”


吴邪冰冷的注视着他，“我会用最安全的方式来保管手中的王牌。你有了我，就是最大的胜算。”


黎簇还想继续反驳，“我什么都不知道，你……”


男人的皮肤如同精美的瓷器上剥落的彩秞，一片片崩坏消弭。


“我会在合适的时间告诉你一切，或者，你自己找出真相。”


“活下来，黎簇。记住，我是站在你这一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