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睿文晟语s』【改文】你就是我的禅！
“张睿……”晟晟叫他，递过来一罐啤酒，“怎么不说话，是不是我提起钟采，你心里不高兴？”
“没有。”张睿摇头，钟采这两个字，一直是他心里深处的一根刺，碰不得又拔不出，可是不知道因为什么，自从那次跟晟晟为了钟采大吵一架之后，反而觉得轻松了，好像那根刺，已经在某个不察觉的时候，被不经意地拔了出来。
晟晟看着他的侧脸，星光下，他的轮廓是这样的英挺而沉郁。
一个心里还装着别的女人，而且完全不解风情的男人。她忍不住对自己摇了摇头，省省吧李晟，少做你的大头梦了。
“不要这么心事重重的样子，一场朋友，我会帮你的。”她扯出笑脸，“我来做你的专业顾问，打包票，一定教你手到擒来、追回钟采。”
“你？”张睿失笑地看她一眼，“你懂什么。”
“我不懂？”晟晟被严重侮辱了，“你以为我没恋爱经验？哈，你不知道我的恋爱经验有多丰富多精彩！”
“跟满脸青春痘的小男生偷偷拉个手看电影，也算恋爱经验？”张睿嘲笑她。
“连你也有资格批评别人？嘿。”晟晟冷笑一声，“我的前几届男朋友，个个都比你温柔体贴又有幽默感。”
“我不够温柔体贴？又不够幽默？”张睿不相信。
“岂止是‘不够幽默’，简直是没意思透了。”晟晟毫不留情地打击他的自尊心，“天天板着一张扑克牌脸，连笑话也不会说一句，又不懂得玩，毫无情趣。”她看了一眼张睿的脸色，“还不服气？你会玩什么？冲浪、滑板、潜水、攀岩、露营，还有BBQ，你一样也不懂吧。”
“男人都去玩，都去冲浪潜水BBQ，那谁去工作谁去赚钱养家？”张睿不以为然，“那都是小孩的玩意。”
“你过时啦，大叔。”晟晟嗤一声，“现在女性早就经济独立，没有人要你养，你得想办法让她开心才行。”
“你叫我什么，大叔？”张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大叔。”晟晟拉一拉他的外套，“你自己看一看，这么老土的外套！再看看你这双鞋，风里来雨里去都是这一双，你知不知道，鞋子就是男人的第二张脸啊？头可断、血可流、皮鞋不能不搽油！”
“真夸张。”张睿喝了一大口啤酒，喃喃自语。
“你简直就没药救了。”晟晟一脸的朽木不可雕，恨铁不成钢，“你以为就你们男人才好色？女人也很重视男友的外表，你够帅够品位，她才有面子，不然叫她怎么跟亲戚朋友介绍？这个土包子，就是我老公？”
“我没有那么差吧！”张睿的自尊心受到有史以来最严重的蹂躏。土包子？！不会吧，他怎么都不觉得！
“这样说已经很客气了。”晟晟继续数落他，“今年是流行正装也休闲，没错，可是没叫你休闲到这地步，你这种垃圾牛仔裤能穿出来见人吗？衬衫都皱了还照穿不误，要是你自己不懂得熨，至少要送去楼下洗衣店，不要往洗衣机里一扔就完事。还有、你那什么发型？早二十年就落伍的短平头！今年满大街都是挑染，至少两个鬓角染点棕色银色，才有时尚感啊。”
张睿一个头，两个大。只听她一口气地说下去：“还有！你以为不刮胡子很性感很沧桑是不是，你以为自己是布拉得皮特？其实只要再加上一顶破毡帽，就稳拿本年度最落魄造型奖了！”
她一连串说得又急又快，清脆如爆豆，张睿终于彻底地败下阵来，“行了少说两句吧，明天我就去G2置办行头。”
“这才像话。”晟晟笑了，“泡妞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照你的意思，只要我改头换面，学会冲浪滑板BBQ，就可以无往而不利了？”张睿不敢苟同。
“当然不只是这么简单。重要的是你要表现诚意，给她制造惊喜。”
“又是送花、送钻石那一套。”张睿一哂。他就不明白，女人怎么会喜欢那种东西；还有那什么烛光晚餐，好好的有灯不用，偏要点一桌子蜡烛，一不小心碰翻了，就是严重的火灾隐患。
“现在哪还有人送花送钻石？那都是应景的东西，天天送花太俗气，送钻石又市侩，再说除了暴发户，哪有谁一见面就掏颗钻石出来的？”晟晟笑得眼睛亮晶晶地弯成了一对小月牙，“你要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要什么，然后想尽办法不择手段地满足她！”
“你这又是什么理论？”张睿大开眼界。
“李氏泡妞秘笈。”晟晟撑着头，咦，酒才喝了一罐，怎么就晕晕的，“不要轻易跟人家说‘我爱你’，说多了人家会听腻；但是非说不可的时候，就一定要说得很认真。不要一直跟在人家身后粘着人家，时刻不离她左右，这样就会惹人烦；但是不在她身边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在她的电话里留言说想念她。”
“听你说的……好像真的很有经验。”怎么回事，张睿渐渐觉得有点笑不出来了，“你真的……爱过一个人？”
晟晟打了一个酒嗝，“不知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张睿忍不住问，真要命，原来八卦的毛病是会传染的，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连他也变得这么多事。
“嗯……”晟晟一手支着额，趴在桌边，“不怎么样。笨得要命。其实我本来是很向往嫁给一个飞机师的，聪明又温文，风趣又体贴，我们可以一起飞遍全世界，罗马看日出，巴黎看日落。这就是以前我的人生最高理想。”
“志向果然远大。”张睿打鼻子里哼了一声，“所以你才巴巴地跑到这里来，考什么空姐？”
“对啊。”晟晟闭上了眼睛，“但是现在我这个样子……呵呵，还是算了吧……”
张睿低头一瞧，这丫头已经闭着眼昏昏欲睡了，“喂，晟晟——”他推推她，听见她模糊地答应一声，一颗头咚地靠上他的肩。
喝醉了？张睿好笑地叹了口气，才一罐啤酒而已。
抬起头，一眼望出去，夜色里这个城市灯火璀璨。很久没有这样坐在露台上了。凉风习习而来，带着淡淡一丝雏菊的清香，那是晟晟插在草帘上的几朵。
温柔的星光和灯光交映，惘然之间，真有种天上人间的错觉。
晟晟靠在他肩上睡得正香，淡淡酒意染红了她的脸颊。桌上还有几罐啤酒，半碟卤味，和她简简单单煮的鸡汤面；不知怎么的，就在这一刻，他忽然觉得无限满足。
“晟晟……”他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颊，“醒一醒，外面会着凉。”
“唔。”她睡得软绵绵的，赖着不肯动。
张睿叹了口气，伸手揽住她的腰，把她打横抱了起来，从露台走回去。
他在抱着她！晟晟屏住了呼吸。倘若到了这个时候她还不醒，那就真的是只猪了。可是……一时之间，忽然手足无措，一动也不敢动，连眼睛都不敢睁开来。
生平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抱在怀里。
他双臂坚实如铁，可是隔着衣服，胸膛却这么的温暖。他肩上的外套有点粗糙，触着她的脸，她慌慌地听见自己的心跳。
穿过客厅的门，他停了一下，好像低着头看了看她的脸。那一刻，晟晟几乎感觉得到他呼吸的温暖。这样的近，这样的心乱，以至于她错以为，他的轻轻一吻，就会在这个瞬间落下来。
可是，没有。他只是停顿了一会儿，接下来，就轻轻把她放在床上，又轻轻帮她拉上被子。
晟晟的心从高高吊起的半空，慢慢地落回原地。他并没有立刻走，在她床边坐了一会儿，又伸手摸了摸她枕上的长发。
白痴。晟晟几乎想睁开眼，摸什么，摸她的头发有什么用？真亏她刚才还苦口婆心地教给他怎么泡妞。
她都已经装醉又装睡了，到底他有没有当她是女人？！
自尊心受到最严重的打击。再也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失败更挫折更欲哭无泪了。
张睿的手从晟晟的一枕长发上收回来。真有点怀念，她刚刚住进来，蒙着眼，逼迫他帮她洗头的那段日子。他还记得她的长发滑进水里，那种温柔的美丽，他一边拿着吹风筒帮她吹干，一边听她啰嗦地聊天，那些柔软的发丝从他指间滑落，轻盈如羽，暗香浮动。
甚至刚才，在穿过门口的那一刹那，他甚至不由自主地停顿了一下，她的脸就靠在他的肩上，细细的甜蜜呼吸触手可及，只要……只要他略一低头，就可以……
张睿蓦然站起身。
他真是堕落了！晟晟说得半点都没错，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她住在这里，是因为脸上有伤，还在等他的帮忙；可是他却趁着人家酒醉，心猿意马！
真的要赶紧帮她做那个修复手术了，再这样下去，万一哪天不当心，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第四章完
第五章
磕磕绊绊、忐忑地期待，终于做修复手术的日子还是到了。
晟晟躺在手术台上，眼巴巴地看着丽颖和陆陆忙碌地走来走去准备**器械，心里一阵一阵地发虚。
昨天还英勇无畏铿锵有力地大声说，对这手术有百分之一百的信心，但一眼看见那琳琅满目寒光凛凛的刀剪器械，想想再过一会儿它们就会到了自己脸上……说不含糊，那绝对是嘴硬。
张睿走过来，站在她身边，“要反悔就趁现在。”他调侃，“等麻醉开始，再逃就晚了。”
晟晟看着他戴无菌乳胶手套，突然叫住他：“等等，先别戴手套。”
张睿停了下来，“真的要反悔？”
“不是……”晟晟不由分说拉过他那只受过伤的右手，“我还有几句话跟它交代。”她把他的手，非常、非常珍惜地合在自己掌心里。
张睿的手心也有点冷呢。
晟晟心里滋味纷乱。看他脸上轻松自在，没有流露一丝紧张的痕迹；可原来，他心里终究还是担心着她的。
“你要跟它交代什么？”张睿眉梢一挑。
“我刚跟它说，给个面子，下刀小心一点。”
张睿想笑，“它怎么回答你？”
“它拍着胸口跟我保证没问题。”她终于下定决心，一脸严肃地朗声宣布，“我准备好了张睿！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张睿忍不住笑了，真服了晟晟，她就是有这种本事，在这个时候也能让他开怀一笑。
“睿，可以开始了。”丽颖小声地提醒他。
晟晟闭上了眼睛，陆陆过来装上麻醉器。
麻醉真的很快……眼皮逐渐沉重下来，睡意慢慢笼罩，晟晟心里忽然有一刹那的空灵明净。就在这一刹那间，她仿佛看见张睿刚才的笑容，那种神采，有着无法形容的动人力量，如同流星照亮夜空一般，打动她的心。
终于明白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就算她的脸，再不能回到当初的美好，她也会勇敢面对不再遗憾。有没有考到空姐，那有什么打紧？想要嫁给飞机师的梦想，就到这一刻结束。罗马的日出，巴黎的日落，都比不上张睿的一笑，更让她欢喜。
醒来的时候，眼前一片黑。
晟晟在黑暗里慢慢清醒。一定是脸上又裹了纱布，什么都看不见，甚至感觉不到痛，整个脑袋都麻木沉重，手脚嘴巴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不能动也说不出。一定是陆陆那家伙的麻醉剂用太多了，晟晟喃喃地在心里抱怨。
“怎么还不醒？”有人在床边小声问，是陆陆。
“应该就快了。”回答的是张睿，原来他也在。
“我等不及……”陆陆在她床边坐下来，“待会儿晟晟要是醒了，一定问起手术有没有成功，我怎么说？”
压到我的手了！还说你的大头鬼啊……晟晟在心里哀叹。
陆陆一点都没有察觉到自己坐在晟晟的手上，“睿，我在问你话，你到底听没听到？我们一定要先串好台词，不然会穿帮。”
“串什么串？又不是唱戏，就实话实说好了。”
晟晟情不自禁地竖起了耳朵。他们两个在干吗？串通要骗她？是不是手术失败了！
“不行，我一定要让这个好消息在充分的铺垫、等待中闪亮登场。”陆陆大概是太激动，“呼”的一下站了起来，晟晟那只可怜的手总算获得解脱。
“睿，你想一想，都两年没动过刀了，这个手术你还是做得这么漂亮，这说明什么？说明你的手已经都复原了啊！还有晟晟的脸，她要是知道那些疤很快就会不见了，真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子……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告诉她，一点悬念都没有。”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走来走去一整天，我看得眼都花了。”张睿叹气。
“不能，我一高兴就坐不住。睿，你配合一下好不好，不要老是看着人家！晟晟那颗头，绑得像个粽子一样，有什么好看的？这样，等晟晟醒过来，我们就先不说话，卖关子，她一定以为手术失败吓个半死，然后我再友情大放送，告诉她其实这一回的手术完美到极点！呵呵！”陆陆兴奋地憧憬着，“这个时候你再登场亮相，我保证晟晟会崇拜你到五体投地……”
被子下面屏息静气的晟晟，终于长长透出一口气，心里那根紧绷的弦，蓦然一松，这一次，她跟张睿赌赢了！
原来，开心到极点的时候，脑子就会是空白的。她的脸！照镜子的时候，又可以看见自己熟悉的笑脸了吗？可以早晨起来，放在水龙头底下哗哗地冲，走在路上，再也不怕有人看……真是做梦一样不敢相信。
如果这一刻她还能有什么表情的话，那一定是一径地傻笑。喜悦满满地填着胸怀，陆陆说得没错，她真的有点崇拜张睿了！谁说的，他伤了手就再也拿不起手术刀？他不但拿得起来，而且依然做得比别人都好。有她李晟这种伯乐在，又怎么会埋没他这匹千里马?!
多好，从此之后，他就可以回到中心医院脑外科高高在上的手术台上，用他指上一叶刀，续写他精彩的神话！她简直都已经看得见，他头上出现那一圈金灿灿的光环……
张睿的声音，忽然突兀地打断了她陶醉的幻想：“晟晟的手动了一下！”
“是吗？”陆陆立刻凑了过来。
晟晟不由自主地把手缩回被子里。她有动过吗？原来已经可以动了？
“晟晟！”陆陆兴奋地摇着她，“醒一醒、快醒一醒——”
“唔。”晟晟不情愿地答应，再不醒，骨头就被她摇断了。幸亏刚才醒得早，不然这时候，一定被陆陆骗得很惨。
果然陆陆已经开始做秀了，“晟晟，这次手术，其实张睿已经尽力了……”她顿了顿，等待晟晟的反应。咦？怎么回事？什么反应都没有？
“不管手术做得怎么样，我们的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陆陆声情并茂。
晟晟打了一个呵欠。她居然在这个时候打呵欠？陆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都不问一问手术结果怎么样？！”她沉不住气了。
“我、饿、了。”回答她的，是晟晟字正腔圆的三个字。
什么？陆陆当场傻眼，金星在头上飞舞，太过分了……她这什么态度啊！还有没有天理！
晟晟终于忍不住地笑起来，“我早知道了傻瓜！刚才你已经说得十公里以外都听见了。”她一边说，一边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果然，两秒钟之后，“李晟！你耍我——”病房里一声魔音穿耳的尖叫，窗子上的玻璃一阵簌簌摇晃。
一个星期拆纱布，再贴上保养伤口用的硅胶贴片，据陆陆和丽颖的小道消息，这种贴片还是德国原装进口的东西，张睿特别动用了旧同学的关系，才弄到手。
晟晟对着镜子发呆，唉，做人太嚣张果然是有报应的，她那天实在高兴得太早了。
镜子里的脸，完全就跟美女两个字不沾边。虽然丑陋似蜈蚣的一脸疤痕不见了，但是取而代之的又是这么一脸硅胶贴片；好好一张脸贴成这样，像日本膏药旗，只要穿上马褂、再梳个油光光的中分头，就可以去演汉奸了。
日子甚至过得比以前更无聊，因为张睿那家伙忽然忙碌起来了，再也不能准时听见他开门的声音。诊所最近天天爆满，真不知道忽然从哪里涌出来这么多的人，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张睿可以再做手术这个消息。应该就是陆陆那个大嘴巴到处宣传的吧！她简直就恨不得贴张告示，昭告天下，张睿终于沉冤得雪、重出江湖了。
不过张睿的态度还是很低调。他不做大手术，尤其不做脑部手术，说两年没动过刀，基本功都荒废很多，难免生疏；更何况诊所里的设备仪器都跟不上。可陆陆十分的不以为然，前天还说：“睿，你要是敢说不行，我这双眼珠就挖出来给你当球踢！不要忘了当初你是怎么样叱咤风云的……”
“挖出来容易，装回去就难了。”张睿当时头也没抬一下，“不要说我没医德不提醒你。”
陆陆的建议就这么被他闷了回去。真不知道张睿究竟在想什么！
“叮——咚！”正在对着镜子警告自己，忽然听见门铃响。张睿回来了！
晟晟从沙发里爬起来，膝盖正好撞到桌角上，痛不可当，“说了多少遍，有钥匙就不要按铃！你是不是又忘了带钥匙——”她跌跌撞撞地去开门，一边火大地抱怨，可是话说一半，突然呆住。
外面不是张睿。
一个女子，正愕然抬起头来看着她。一头栗子棕的海藻般长长鬈发，素肌如雪，秀眉如画。她身材纤细，穿件粉紫色低V领毛衣和同色的丝绒手套，颈间一粒圆润的黑珍珠，明艳照人。晟晟跟她面对面站得这么近，闻见一丝低柔迷离的香水味，还有淡淡的不易察觉的酒气。
晟晟心里一根丝弦倏地绷紧。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团艳光耀花了眼睛，站在面前的，居然——居然像是钟采？她比起那张照片，又美丽何止十倍！
钟采也一眨不眨地打量着晟晟。她是谁？！
看她身上那件半旧的蓝色大衬衫，大得卷着袖子穿，分明就是张睿的。
再抬起头，正好对上她那双漆黑的眼睛，忍不住心里就是一震，只觉得晶莹生辉，仿佛湖水里倒映的星光。她脸上还贴着保养用的硅胶，可是仍然依稀可见，她轮廓的清秀。
两个人，一个在门里，一个在门外，静默地对视了一刹。空气里几乎有轻微的“噼啪”一声，就差一点没火星四溅。
“刚才接电话的，就是你吧。”钟采先开口。
原来刚才那个电话，没说话就挂断的，是她。晟晟心念一转，她明明就知道张睿不在，还跑上来做什么？
“我听陆陆说，他的手恢复得不错……我顺路经过，上来看看。”钟采缓缓说出自己的名字，“我是钟采。”
晟晟一怔，顺路经过？两年都没顺过路，今天就忽然顺路了，还一口气顺到十一层上来。这种话，也就只有张睿那种白痴才会相信。
“钟采？哪一位钟采？”她认真地蹙起眉头，一脸思索状。
“张睿没有提起过我？”钟采不相信。
“哦，对了，想起来了。”晟晟双手一拍，“你不就是以前当过张睿的助手，他还因为你弄伤手的那个钟采嘛？我听说你已经不做护士很久了。”
钟采尴尬地咳嗽一声，“我想先进去等张睿。”
“请进、请进！”晟晟立刻拉开门，“这里有拖鞋……啊，不好意思，这双是张睿的，他不爱洗袜子，你就穿我这一双好了。”
她一边说，一边换上张睿的纯棉格子拖鞋，把自己的那一双，整整齐齐搁在钟采前面，“不要客气！”
钟采瞠目结舌地瞪着地上这双粉红色、绣朵小花的拖鞋，这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张睿的房子，还是她的？看她一脸热情诚恳，就算是招呼自家老公的朋友，也不过如此。
“我……我看还是不进去好了。”钟采实在不想穿着另一个女人的拖鞋，走进张睿的屋子。
“那太可惜了！我还想请你尝尝我刚做的樱桃派呢，顺便带你参观一下房间……”晟晟好像很惋惜的样子，“不过既然你坚持不进来，那只好算了。张睿回来恐怕会很晚，要是你有什么要紧事找他的话，我可以帮你转告。”
“不用了！”钟采的语气有点生硬，“我在这里等他。”
“可是张睿诊所那边，最近都很忙的样子。”晟晟好心地建议，“不然你去诊所找他就可以……哦，对了，你好像从来都没有去过那里吧，要不要我帮你带路？”
钟采忍不住冷冷一哂：“你跟他很熟吗？”
“张睿都没有跟你提起过我吗？”晟晟的语气，就跟刚才的钟采一模一样，“我是李晟。”
钟采深吸一口气，点点头，李晟！这就是陆陆挂在嘴上的那个李晟。难怪这么半天就一直觉得不对劲。
“听说，你是张睿收留的一个病人啊？不知道的话，还差一点误会你是他的太太。”钟采嫣然笑了，“我还听说你烫伤了脸，现在没事了吧？烫伤很麻烦的，会有严重的疤痕，一定要小心保养。”
晟晟摸了摸脸，“本来是会有疤痕的，幸好张睿帮我做了修复手术……还要每天换药，真的很麻烦，不过张睿都没嫌烦，我还有什么好抱怨的。”
钟采的脸色僵了僵，笑容有点勉强，“这个我也知道，他一向都很喜欢帮助别人，尤其是付不起医药费的那种人，他都会特别优待。”
“嗯，我也觉得自己运气不错，连医药费都不用付，而且还在这里有得吃，有得住。”晟晟的眼睛笑成两弯小月牙，满脸只见“陶醉”两个字。
钟采终于忍不住了，“原来现在连看医生这种事，都可以商量价钱做交易了？张睿的眼光还真是一落千丈。”
“怎么会？”晟晟举起一根食指摇了摇，“你这么说就冤枉他了，最近他都很有长进呢！他以前的品味是差了一点，可现在买个T恤都会跑去G2，要是哪天心情好，也许还会穿三宅一生的内衣都说不定……”
“我是说他看人的眼光！”钟采真被她打败了，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的？“就算要找个替补，至少也要找个像样一点的！”
“哦。”晟晟终于好像听懂了，“替补？做人太自恋果然是不行的，真会闹出笑话来。张睿只要有一次交友不慎，就搞成这样，差点废掉一只手，毁了半辈子，再想不开的还去找什么替补，到底会怎样？下次不知道是爆血管还是脑震荡。”她看着钟采的脸色，从红转到白、又从白转到红，自言自语，“我看还是快点叫他去买份康宁保险算了。”
钟采气得呆了。过了半晌，才甩下一句：“这是我跟张睿之间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
“谁说的，张睿的事就是我的事。”
“无聊！”钟采脸上浮起一片赭红，“这些都是张睿说的吧？那不过就是一个意外，他怎么能把责任都推倒别人身上。”
“你错了。”晟晟笑不出来了——不知道怎么的，这一刻，忽然没来由的，替张睿觉得委屈。她收敛了嘲谑的语气，正色看着钟采，“张睿从来就没有说过你一句不是。他是那种最最不会诉苦的人，什么事情都只会往自己身上扛。不过钟采，事实就是事实，丽颖陆陆也都在当场，如果没有张睿替你挡那一下，现在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我知道丽颖跟陆陆都在怪我，当初不肯留下来。”钟采的语气尖锐起来，渐渐失去控制，“可是我也有我的人生、我的梦想，我要喜欢谁那是我的权利，不需要经过别人的允许！”
“你说得对。”晟晟心平气和，“这是你的权利，每个人都有权做选择。可是钟采，你不会是真的顺路，才跑到这十一层上来的吧？说穿了，你不过是放弃了张睿，却偏偏又怕他真的忘记你。”
“我没有！”钟采矢口否认。
“那么你是特别上来，跟老朋友喝茶的吗？”晟晟微微一笑，“其实你不过就是想要知道，失去了你之后，张睿还能不能过着幸福的生活。”
她凝视钟采，“你希望他幸福？还是不幸福？”
钟采怔住了。
隔了很久，她蓦然转身。晟晟问的这句话，在她耳边慢慢回绕。希望他幸福、还是不幸福？她突然不知道怎么回答。其实无论得到怎样的答案，Yes or No，都不是她所希望的。
寂静里，只听见电梯“叮”的一声响，在这一层停下来。
晟晟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的石英钟。七点钟。不会这么巧吧，张睿正好赶在这个时候回来？
电梯门开了。两个人，浅灰衬衫、外套搭在手上的是张睿，旁边白色裙子的是丽颖，她怀里还抱着一袋香蕉，正在笑着跟张睿说：“等晟晟多做几个香蕉塔，明天可以带去给陆陆……”
看见钟采的一瞬间，她的声音忽然凝结在空气里。
钟采跟张睿正好打了一个照面，一时间，后面的晟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
猝不及防的张睿，也呆在那里。居然是钟采？！居然会在这里，看见了钟采。
这么久没见了，她依然美丽不减当年。一别经年，乍然相逢，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乱成一团。
“钟采……你来了？”最先回过神的是丽颖，她尴尬地打着招呼。
“我路过。”钟采的眼神仍然停留在张睿的脸上。两年了，终于再看见了他的脸。清晰的记忆突然翻回到最初，紫藤架下，丽颖把她拉到他面前。
“呃，大家都站在这里发什么呆啊？”丽颖有点手足无措，看见门口的晟晟，“我来给你们介绍一下，这是……”
“不用了。”钟采打断了她，“我们刚才已经认识过了，这位李小姐，是张睿的女朋友吧。”
丽颖跟张睿都是一怔，晟晟？他的女朋友？这话是从哪里说起！张睿疑惑地看了一眼晟晟，这丫头一向就疯惯了没分寸，不会又在钟采面前胡说八道了吧。
“张睿，我走了。”钟采慢慢转过身，“司机还在楼下等。”
“等一等。”张睿叫住了她，“钟采，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事？”
钟采低下头不说话。
“要是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就进来慢慢说。”张睿看着她的背影。钟采的性子一向那么倔强，又极爱面子，如果不是遇到不如意，她怎么会忽然跑来这里找他？
钟采回过头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是眼圈却慢慢红了。
“算了，下次吧。”她看了一眼晟晟，“现在说什么都好像太晚了，何必让大家都不开心。”
她一直看着晟晟做什么？丽颖和张睿都不禁疑惑，是不是晟晟跟她说了什么，才让钟采这样顾忌？
“你跟晟晟……”张睿蹙起眉，不会是他多心吧，总觉得空气里紧绷着僵硬沉默的气息。
“她是你的女朋友，紧张你也是应该的。”钟采眼里泪光一闪。
“晟晟，这到底怎么回事？”张睿看看门口双手环胸绷着脸的晟晟。刚才一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不然晟晟怎么会这种脸色，钟采又怎么会泫然欲泣？
“我可没有赶她走。”晟晟轻描淡写，“我不过是随便说了两句，就惹得美女梨花带雨的，呵呵，早知道就闭上嘴。”
“你……”张睿把她拉到一边，放低了声音，“你跟钟采根本不认识，她又没得罪你，欺负她有什么意思？”
“我已经很客气了。”晟晟不看他，“这样都不行，还要怎么办？是不是张灯结彩、敲锣打鼓地欢迎她，欢迎人家来吃回头草？对了，最好还要充当女佣，下厨准备几道好菜、再给你们沏壶好茶，方便你们把酒言欢共度良宵。”
“晟晟！”张睿不禁有点着恼，“钟采好歹也是我的客人。”
“可不是我的。”晟晟嘴硬，“我干吗讨好她？”
张睿的声音里已经有压不住的恼火，“你住这里是不错，可上门的都是我的朋友，你无缘无故把人家赶出去，不觉得很过分？”
“原来她是你的朋友，我不是。”晟晟蓦然抬起头，“张睿，我不过就是你一个病人对不对？你给成百上千的人做过手术，我不过就是这里头的百分之一千分之一，对不对？”
“你扯到哪去了！”张睿莫名其妙，“什么手术，我现在跟你说的是，你不应该对钟采这种恶劣态度。”
“你不会是要我跟她道歉吧。”晟晟忽然笑了，“这么老土的桥段，推出我这种替死鬼，去讨她的欢心。”
“明明是你失礼在先。”张睿气结。
“跟人家赔礼道歉，本来是我的拿手好戏，家常便饭，要多诚恳都煽情都没问题。”晟晟看了一眼钟采，“但是要我跟她道歉，这种事我是不做的。”
“你把人家赶出门，还这么振振有辞！”张睿忍无可忍，“你到底哪根筋扭到了？还冒充是我什么女朋友，你吃错药啦？”
“你哪一只眼睛看到我赶她走？又哪一只眼睛看见我冒充你的人？”晟晟涨红了脸，“她说的话就是真的，我每一句都是撒谎，她是仙德瑞拉，我就是卖苹果的老巫婆，哈，你现在又唱的哪一出，英雄救美啊？行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一号女主角钟采上场，我这个跑龙套的就该识相点赶紧下台。”
晟晟一口气说下来，声音或许是大了些，抬眼看见钟采正在朝这边看过来，那种眼神……她那是什么样的一种眼神啊？三分轻蔑，七分怜悯，还有着一丝嘲谑的笑意。一阵热血激辣地涌上头顶，晟晟“砰”的一声关上门。
就算刚才跟钟采面对面的时候，都没有想过退步；可就在刚才这一刻，越过张睿的肩头看见钟采的脸，忽然发现，自己输了。一回头，看见玄关衣帽柜上的镜子，晟晟呆了呆。
那么忿怒，那么委屈，那么不甘心的一张脸！陌生到自己都不认得自己。连耳朵也涨红了，还贴着一脸的硅胶，越发显得滑稽。
像小丑。
晟晟靠着门呆在那里。“砰、砰、砰……”门外的张睿在大力地拍着门，可是一声一声，都好像是她心口震痛的心跳声。混乱到极点，晟晟忽然手足无措。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这么的难过，这么的卑微。
这一个瞬间，晟晟忽然觉得气馁。争什么？还有什么可争的，难道这样还不算丢脸？
“砰砰砰！”门外的张睿正在拍着门，差一点没抬脚踹上去。晟晟到底怎么回事？从来就没见过她这种脸色，她到底发什么神经啊？
“睿！”丽颖拉住了他，“不要这么大声，当心吓着邻居……钟采都走了，你还不赶紧追上去看看？”
钟采走了？张睿回头，正看见电梯门缓缓合拢，钟采的脸，正消失在那两扇冰冷的门背后。
“睿，你还呆着做什么？”丽颖跑去按电梯，“快点去追啊。”
张睿忽然觉得说不出的疲倦。扔下手里的外套，靠在门边的墙上，疲倦到不想说话。一定是今天太累了，以至于钟采的出现，都不能让他觉得振奋。只是烦躁，只是心乱，空气里仿佛还回荡着刚才晟晟重重摔上门，那砰然的一声巨响。
她刚才都在说些什么话？什么仙德瑞拉，什么跑龙套？为什么他好像一句也听不懂。
丽颖在电梯边呆呆看着他，那袋香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在地上，没人去理会。
门忽然开了。
丽颖和张睿一起看过去，看见晟晟出现在门口。她已经换过了衣服，是她刚来的时候穿着的薄毛衣，卡其裤，手里提着她那只随身的帆布背包。
“你去哪里？”丽颖一呆，她打扮得这么整齐，去做什么？
“我不能再住这里了。”晟晟很平静，“伤都快好了，再住下去，会给张睿添麻烦。医药费和手术费，还欠着的那部分，我过几天送去诊所。”
“你要走？！”丽颖瞪圆了眼睛，“都这个时候了，你一下子去什么地方住？”
“回去原来的房东那边啊。”晟晟走到她身边，用力抱了她一下，“放心吧丽颖，我走了。”
“晟晟——”张睿失声叫住她，连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声音居然这么大。
晟晟回过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叫什么叫？”
张睿完全不能置信。她就这么搬出去？不可能吧，早上他出门的时候，她还窝在床上睡懒觉；客厅门口还放着她刚从洗衣店拿回来的袋子；还有，露台上那盆她最宝贝的龟背竹，这两天叶子发黄，她还说要带它去花店看看病……好端端的，今天跟往常每一天并没什么不同，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盆龟背竹……你不管它了？”张睿的话出了口，才发现自己问得实在傻。
晟晟晕了，她到底是为了谁留在这里这么久，是因为他还是那盆龟背竹，这笨蛋真的不明白！
正好电梯这个时候下来，门“叮”的一声打开，里面一个中年太太，看见外面这一圈人，忍不住呆了呆，“你们到底上还是不上？”
“当然上！”晟晟一个箭步跳进电梯里，按住关门钮，拼命地按了又按，张睿这头猪，再跟他打交道，她这个李字倒过来写！这一次她发誓！
旁边那位胖胖的太太目瞪口呆，“小姐……你跟那个按钮……有仇啊？”
——第五章完
第六章
燕子坞。这间坐落在舟江路上的茶室，隔晟晟新租的小屋只有一条街的距离，门口一个扇子形古色古香的木招牌，上书“燕子坞”三个大字。
很晚了，客人不多，晟晟、陆陆和丽颖正围在靠窗的位子上坐成一圈。那扇窗的外面，霓虹闪耀如银河；窗里面，三个人沉默地相对无言。方桌上搁着一只枫叶红的纸罩灯，晟晟带着两个黑眼圈，沮丧地趴在灯下的暗影里，丽颖手里捧杯茶欲言又止，就只有陆陆那没良心的东西，还在有一口没一口地偷吃盘子里的蜜饯。
“晟晟，不是我说你，干吗和钟采闹别扭？现在可好，连自己都搬出来了。”丽颖终于沉不住气地埋怨，“事情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
陆陆叹了口气，拉长声音：“这还用得着问，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嘛。”
“别胡说！”丽颖瞪她一眼，“不要冤枉晟晟，还说那么难听。”
晟晟忍不住缩了缩脑袋。谁说的，谁说她冤枉？其实这几天她也在不断地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就是要跟钟采过不去。那天，其实她从一开始态度就不对。开门的那个瞬间，甚至还摩拳擦掌地想着，总算逮到机会给张睿出气了，他嘴笨好欺负，打落牙齿和血吞，可她李晟没那么好说话。
但是现在想起来，她到底是哪根筋不对啊？张睿喜欢谁，那根本是他自己的事，人家从来都没说过，要她帮忙出头讨公道。再说张睿还想着钟采，她不是不知道，这个时候机会多难得，她应该努力想办法帮张睿挽回钟采才对。真是太自私了。
陆陆说得对，不因为别的，就是因为她嫉妒。嫉妒她的美，嫉妒张睿心里想的都是她。
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一天，在关上门的那一刻，心里会觉得自己卑微。因为，就连她自己，也想不到自己会做这样的事，说这样的话，在这个瞬间，忽然看不起自己。
晟晟两只手撑起头，对自己冷笑一声，你还会争风吃醋啊李晟？真是失敬，失敬。
“你那什么表情？”丽颖探头看着她的脸，“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冷笑。”
“我在笑，陆陆说对了，我还真的是没出息。”
陆陆“咳”的一声差点被蜜饯噎到，好不容易顺回气，伸出一只沾了糖浆的手，跟晟晟大力一握，“答对有奖！快教我做那个香蕉塔！”
“别闹了！”丽颖把她拨到一边，失声问，“你说什么？晟晟，你真的——喜欢张睿？！”
“你说呢？还什么真的假的，就连瞎子都看出来了。”陆陆受不了地摇着头，“你还真不是普通的迟钝。”
丽颖受到了强烈的刺激，“晟晟……和张睿？！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都没感觉？”
“这就是你不对了晟晟。”陆陆也放下了那盘蜜饯，跟丽颖一起看着晟晟，“大家都是好朋友，你什么时候开始跟张睿变成这样，还瞒着我们？”
唔？什么时候？晟晟困惑地蹙起眉，还真的从来没有好好想过这个问题。刚开始，不是还看他不顺眼的吗，那么落魄潦倒的样子，脾气又是那么的坏。是不是……是不是在那天夜里，他揭开她脸上的纱布，在灯下微微一笑的那一刻？她从来不知道一个男人笑起来会有那么好看。
又或者，是他笨手笨脚给她洗头的时候？还是他煮了那么一碗难吃的面喂饱她的时候？如果都不是，那么一定是在他狼吞虎咽、赞不绝口地吃着她烧的那盘焖肉的时候。
天地良心，其实一开始知道他心里还喜欢钟采的时候，她是想过放手来的。这么一根筋的男人，要想他改变心意，哪有那么容易？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还是不做比较好。
可是谁叫他非要留她在身边，谁叫他奇迹一样修复她的脸，谁叫他那个晚上抱她在怀里！所以说嘛，爱上他，可不是她的错。
就算她手段卑劣地横刀夺爱，那也都是他自找的，怎么可以怪别人。
“晟晟，要是这样的话，你就更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搬出来。”丽颖扼腕叹息，“至少也应该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张睿的想法，万一，他也喜欢你呢？”
“你以为我没试过？”晟晟又趴回桌子上。
“结果怎么样？“丽颖跟陆陆一起凑了过来。
“我教他泡妞，他以为我在帮她追钟采；总不能我自己指着自己的鼻子跟他说，来追我吧来追我。”晟晟气馁，“我甚至还拿出钟采的照片，要他帮忙把我这张脸，改成钟采的样子。”
“不会吧！你真这么想？”丽颖吓了一跳。
“我吃错药啦？”晟晟没好气，“我怎么会无聊到那个程度。你想一想，我拿着他的心上人的照片，说想要变得跟她一模一样，这是什么意思？还不算明显？我这根本就是在暗示，不对，何止暗示，简直就跟表白没分别。”
“那真的是……用心良苦啊。”丽颖同情地感慨。
“更离谱的事还在后面。有一回，我们在露台上聊天喝啤酒，我不知怎么的有点醉，就打了个盹，谁知道他把我抱回房里去。哪有女人在这个时候都还不醒？我又不敢动，就是装也要装着睡啊，结果，他居然，真的把我放在那里就走了！”晟晟愤慨地拍着桌子，“你们说，他到底是不是男人？我明示，暗示，牺牲色相勾引他，到现在居然他都还没反应！如果他不是智障，就一定是装傻。”
“张睿应该不会装傻那么恶劣吧？”丽颖赶紧摇头，“他如果知道这件事，就只会有两个反应，要么娶了你，要么让你走。他那么老土的人……哪会玩什么花样。”
“所以我也一直没说，万一真的闹僵了，大家连朋友也做不下去。”晟晟手里的茶杯缓缓地转动，“我以为想个办法，让他自己明白就好了，可是，到现在我总算看出来了，对张睿这种人，你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暗示没有用，明示也没有用，办法只有一个，说——出——来！”
“你真的打算跟他表白啊？”陆陆的耳朵竖了起来，“打算怎么说？”
“我才不！有句话说得好，最宝贵的东西，是得不到与已失去。”
得不到、与已失去？陆陆刚想问，丽颖已经明白了，“晟晟，你是不是担心，得来太轻易，他不会好好珍惜？”
“不，我只是想说，钟采在张睿心里，就是那个‘已失去’。他要是不能放下她，我就算天天向他表白，讲再多道理，也是没用的。”晟晟看着窗外夜色里闪耀的霓虹，“本来我是打算给他时间，慢慢体会，可谁知道钟采突然找上门来，我一时忍不住，就……不过天地良心，我可没有跟她说，我是张睿的女朋友，我也没有开口赶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