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睿文晟语s』【改文】你就是我的禅！
张睿推门进来，看见晟晟，先一怔，“你怎么来了？”
“我……”晟晟心虚地看了陆陆一眼，“我来看看丽颖和陆陆，没有别的事。”
丽颖“扑哧”一笑，“算啦，还帮陆陆打什么掩护，人家晟晟是特地来送点心给你，结果被陆陆这馋丫头都吞到自己肚子里去了。”
“不是不是！”晟晟的头摇得好像颗泼浪鼓，“本来就是给你们的，谁……谁会特地跑来送点心给他！”
“咦，都脸红啦？”丽颖捏了捏她蓦然烧红的小脸，随便开句玩笑，她怎么就急了。
“海陆，今天你留下，加班两个钟头。”张睿看了一眼桌上空荡荡的盘子，面无表情地宣布。
“咳！”陆陆本来就噎着了，这下子整张脸都皱成一团，“不、不用了吧，一块糕而已……”
“张睿。”晟晟把他拉过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纸包，“这给你，不用这么小气吧，人家才多吃你一小块点心。”
“这什么东西？”张睿疑惑，他要陆陆加班，那是因为下午有人约诊，他总得留个人帮忙吧？跟她偷吃一块点心有什么关系！
“是我珍藏版的凤梨酥。”晟晟把手里的纸包塞进他的外套口袋，“不准再跟陆陆找别扭了啊。”
“我哪有……”
张睿还想要分辩，她已经大力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行了，我明白，但大家都是好朋友嘛。”
她明白什么？张睿差点吐血，他真的是因为有事才叫陆陆加班，他完全不是因为跟陆陆抢点心，到底她明不明白？
“我走了。”晟晟给他一个“理解”的眼神，开心地收好她的手编小藤篮，幸好她还留了一个凤梨酥，不然，岂不是要看着张睿跟陆陆一场火并？
张睿叫她一声：“喂……”，却看见她摆出一个V字手势，一溜烟地跑出门。门外午后的阳光，照在明净的玻璃上，映着她蓝色毛衣的背影一闪而过，好像一尾小鱼，倏地滑进了水波里。
那么的快乐无忧。
如果不是她脸上斑驳的烫伤，她的笑，一定美丽灿烂，一如暖春的花开。
张睿的手伸进外套口袋，触到刚才她硬塞给他的那团纸包。是还没有凉透的凤梨酥，带着微温，空气里依稀还留着她手上那一丝诱人的甜香。
这一刻，忽然心思动荡。
如果……如果他还是当初的张睿，就算晟晟的脸伤得再严重，他也一定想办法，重现她飞扬的笑颜。
可是……张睿哑然一笑，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如果。
星期四，晟晟做了一桌极其美味的糖醋敲排骨，清炒笋尖和凤梨猪脚汤。 （改文有话说：怎么那么多猪肉啊。。还好这顿睿没吃，我就不改了）
谁知道赵丽颖和海陆这两只贪吃鬼，居然真的跟了来，还没等张睿看清楚桌上到底什么菜色，她们两个已经欢呼一声抢上去，二一添作五地大快朵颐。可怜张睿跟晟晟两个，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脸色青了又绿，绿了又青。
结果那天半夜，晟晟不得不再做一个洋葱柳橙煎牛排，安慰张睿空虚的胃。
事情并没有就此完结。原来打死都不肯加班的陆陆，开始用各种拙劣的理由拖延工作，熬到六七点，再理直气壮地声称加班耽误了吃饭，一溜烟跑去张睿家蹭饭吃。
连一向温和敦厚的丽颖，都被她带坏了。
张睿那间冷落多年的餐厅和厨房，终于空前的热闹起来，三个女生一台戏，直到大半夜还在听着音响吃点心；不然就上班时间在电话里讨论怎么做白斩鸡、又怎么做锅巴烧牛肉，电话一天到晚二十四小时占线。
只不过两个礼拜，张睿已经连眼圈都黑了。
陆陆还在嘲笑他：“睿，是不是家有美女，晚上心脏怦怦跳，睡不着啊？怎么连黑眼圈都跑出来了。”
“今天晚上不准去我那边吃宵夜！”张睿警告她。
其实单是吃宵夜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晟晟会在她们走了之后，强迫他吃陆陆刚学会做的那一海票食物，比如烤得焦黑跟炭一样的苹果派，煮成面片汤一样的所谓上海云吞等等。
到此刻他才算明白，做菜也需要天赋。
晟晟那丫头，看上去懒兮兮的，可偏偏有一双生花巧手，她能把冬瓜烧出炖肉味，把豆腐烧出螃蟹味，一只普普通通的白萝卜，她可以做出十七八种花样。还有在西餐厅也未必吃得到的西式料理、像模像样的日式芝麻海苔饭团、色香味俱佳的韩式鱼锅泡菜……陆陆到处搜集来的一大堆菜谱，晟晟只要看一眼就可以倒背如流、如数家珍，而且还提出无数个改进意见。如果被写菜谱的人听见，弄不好就会跑来拜山学艺。
陆陆跟丽颖两个，大概是天赋不足，学了这些日子，厨艺不见长进多少，八卦功夫倒是一日千里。张睿有时候甚至开始怀疑，当初他阴差阳错地用错了药，会不会就是她们三个串通好要恶整他的？
惟一觉得安慰的，就是每天有各色美食可以期待。以前从诊所回来，一进门就往床上倒；现在下了班，只要一出电梯就能闻见楼道里弥漫的香气。连住对门的邻居，都终于有一天忍无可忍地问他：“张医生，你家请了厨师吗？”
“不是厨师，是食神。”他居然破天荒地跟人家开玩笑。
更夸张的是，那天下班，看见楼下的邻居大婶正一脸崇拜地从他的家门口走出来，碰个正着，原来是上门向晟晟讨教怎么做西湖醋鱼！
这都是怎么一回事?
晟晟从门里探头出来，看见张睿，跟他打个招呼：“回来了！”一边还不忘跟下楼的邻居大婶交代，“慢点走，小心楼梯……还有，别忘了清蒸鱼的时候姜片不要放太多，会盖掉鱼的清鲜味。”
张睿站在门口调侃她：“要不要干脆在门口帮你挂一个招收学徒的招牌？”
“这个建议值得考虑。”晟晟知道他是调侃，笑眯眯地给他一记白眼，“不过还是等我的脸好些再说吧，不然上门的学徒也会吓跑了。”
一提她的脸，张睿立刻噤声。不知怎么的，他无端端地心虚，好像晟晟脸上的伤之所以还没有复原，完全是他没本事的缘故，他张睿就是毁了她这张脸的罪魁祸首。
“你不是答应过的嘛，我脸上的伤一定有办法修复？还说都包在你身上？”这句话简直就变成了晟晟的口头禅。刚开始的时候他当然是辩解，那不过是为了安抚她当时激动的情绪，他不过是外科医师，又不是整形医师，这关他什么事？更何况他不能做手术，她也是知道的。
但晟晟从来就多的是大道理，“不是我说你，张睿，如果当初……那么……”
天天被她提着耳朵嗡嗡地强制灌输这种观念，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开始疑心，当初他收了晟晟的医药费，又没有避免她的脸留下疤痕，根本就是一件没有良心没有医德，性质十分恶劣的事情。
“烫伤疤痕那是人体的自然生理反应，每个人皮肤组织修复能力都不一样……”他每次想要解释，晟晟就立刻一脸不屑，“生病会死人也是生理反应，那还要你们医生做什么？”
敢情她是认为，只要有医生，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死人了。事已至此，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喂！”晟晟伸手在他眼前晃，“不进来在门口发什么呆？”她拖他进门，从围裙大口袋里掏出一把瓜子，“要不要尝尝，我自己炒的，铁板烧味道，别处可吃不到。”
“这种玩意，有什么好吃的。”张睿摇头。
“那这个呢？”晟晟又掏出一把杏仁，“这是咖喱味道的大杏仁，独家秘制，一块钱卖给你一粒。”
“你怎么不去抢银行？”张睿啼笑皆非，“你那口袋里到底还装些什么？”
“还有陈皮梅、甘草杏跟茶叶米果。”晟晟回头自顾自地往厨房走，不管身后的张睿一脸瞠目结舌。
张睿顺手关了门，温暖的灯光迎面而来，可是有点奇怪，今天没有闻见熟悉的饭菜香。
“要等一会儿才有得吃。”晟晟的声音从厨房传出来，“今天我跟楼下贺婶一起去了超市买东西，回来还跟她聊了一会儿烹调经，所以耽搁了。不过菜单可以先预告一下，是冬菇滑鸡煲仔饭，配酸辣鳝鱼羹——怎么样，很有创意吧。”
“想一想已经流口水了。”张睿拍她马屁，一边解开衬衫领口的纽扣，脱下衬衫，里面是一件白色棉质T恤，“我先去洗个澡。”
晟晟从厨房探头出来，“只给你二十分钟——”咦，还真没看出来，他穿白色T恤很好看啊。
电饭煲开始滋滋地冒出蒸汽，米饭跟鸡肉、冬菇的香味弥漫开来。锅里的鳝鱼羹也开始“噗噗”地轻响。嗯，火候应该差不多了。晟晟一边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一边拿起调羹，掀起锅上的盖子，应该尝尝味道了……
“李、晟！”
浴室那边，突然传来张睿的一声大吼，晟晟手一抖，调羹差点掉进锅里。
“你又鬼叫什么！”她气冲冲地走到浴室门口，“尾巴被踩到啦？”
“那瓶洗发水、那条毛巾，还有香皂盒，怎么统统不见了？！”冷不防门一下子被拉开，张睿围着条大浴巾，满脸水珠脸色铁青地出现在门口。
晟晟还从来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吓得一呆，退了一步，忽然又笑了。
“笑什么？我在问你话。”张睿的脸色，不是普通的难看。
“我是在笑，真看不出来，剥下你身上那堆垃圾衣服，噫！你身材还蛮好的嘛。”晟晟打量着他的肩膀和胸口，结实的肌肉，健康的白色皮肤，虽然水淋淋的，可是真的很养眼。
“李晟——”张睿从牙缝里迸出几个字，他上辈子一定欠了她的，才招了这么一只扫把星回来。看她那色迷迷的眼神！
“不过这里、这里还是不够有型。”晟晟指一指他的上腹部，“看过本届亚洲健身教练赛没有？昨天电视上还重播一遍，人家都有六块腹肌，比你漂亮多了。”
张睿瞪着她，什么！她还敢在这里批评他的身材？
“不要再喝啤酒看球赛了，改喝健怡可乐吧张睿。”她好心地给他意见，“不然再过个一两年，啤酒肚就会凸出来了。”
“我只不过是问你，我的洗发水、毛巾、香皂盒都为什么不见了？”张睿咬咬牙，忍着气，把话题拉回来。
“扔了啊。”晟晟轻松地一笑，“你实在不是普通的过时，连那瓶洗发水也是过期N年的，毛巾都磨秃了，还有那个香皂盒！一个大男人，用那种镶金边兰花型的香皂盒，你以为自己是埃及艳后啊？”
“扔了？”张睿不敢置信，“你……扔了？！”
“对啊。我给你换了一套新的，阿迪达斯新上市的男士运动装，很漂亮有型的蓝色瓶子，就放在毛巾架上面，你没看到？”晟晟热心地介绍，“这可是今年最热门的一款！花了我几百块，差点赔掉我全部家当。这可是看在你提供白吃白住、又免费换药的面子上。”
“李晟，你能不能记住一件事？”张睿终于忍无可忍，“这是我的房间我的东西！你扔掉别人东西之前，是不是应该问一下我的意见？”
“有什么好问的。过期洗发水、秃毛巾、旧香皂盒，收垃圾的大叔都不要。”
“我用什么东西什么牌子，那是我的事，还得征求你的同意吗？”张睿沉着脸。
“我可是一片好心，还没要你付钱呢！”晟晟也忍不住动气，本来还以为他至少说声谢谢，想不到他居然这种恶劣态度！
“你扔去哪里了？”张睿不耐烦地追问。
“垃圾筒。”晟晟挑衅地宣布。
“你……”张睿火了，垃圾筒？她居然把它们扔进垃圾筒！“要么你立刻给我把东西找回来，要么你就立刻收拾东西打包走人！”
“你疯了！”晟晟几乎没跳起来，“就为了那什么……过期洗发水，你要赶我走？！”
“你懂什么！那都是钟采的东西！”张睿脱口吼了回去。
晟晟蓦然呆住了。
钟——采？难怪那个香皂盒是那么柔媚的造型，难怪她第一次批评那瓶洗发水的味道就惹恼了张睿，难怪他现在会这样暴跳如雷。
原来那都是钟采用过的东西。他心心念念的钟采。
气氛陡然僵住了。张睿脸上有掩不住的懊恼，晟晟则是怔怔地哑在那里。
张睿走出浴室，顺手捡起沙发上的衬衫套上，点起一根烟，闷声不响。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提起钟采这个名字了，可是刚才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就这样冲口而出。
“我又不知道。”晟晟想要道歉，可是话一出口，语气是她自己也想不到的生硬，“再说你留下那瓶洗发水又有什么用！人都已经变了心，你总不能抱着一瓶洗发水过一辈子。”
张睿刚刚按下去的火气，又“呼”的一下蹿上来，一把拎起外套，“我出去一下。”
“去哪里？”晟晟追问。
“出去吃饭！”他硬邦邦地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开门出去。
“砰——”晟晟瞪着反弹回来的门板，不敢置信，他这什么态度啊？平常再怎么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也没见过他这种脸色。钟采、钟采，每次只要一扯上这个名字，他就变成颗地雷，一碰就炸。
还居然一个人跑出去吃饭！他这明摆着就是不把她放在眼里嘛。
对了，吃饭——晟晟蓦地一拍脑门，糟糕了！她的鳝鱼羹还在锅里，只怕都变成锅巴了。
果然厨房里一片黑烟，焦糊味扑面而来。晟晟扑过去关煤气，打开窗，拿起锅铲奋力地铲着烧成焦炭的鳝鱼羹，岂有此理！再帮那混蛋做一顿饭，她这李字就倒过来写！
这不知好歹的家伙，没出息到极点，人家钟采早就甩了他八百年了，他还在这里念念不忘。钟采到底有多美？他为了她，伤了自己的手，毁了自己的前程，弄成这样，居然还不思悔改，为了那女人用过的旧毛巾旧皂盒，不惜跟她吵到翻脸！钟采种采，她真的很讨厌这个名字。
这一刻，晟晟忽然无限气馁。
真亏她还一天到晚费尽心思地想着，怎么帮他重新站上手术台，她虽然八卦一点，可是从来就没有恶意，如果有人胆敢侮辱张睿，她一定第一个跳出来维护他……可是，他拿她当什么？
她甚至还不如人家的一个旧香皂盒。耻辱啊，李晟！
第四章
几点了……
晟晟在床上翻一个身。漆黑的一团，侧耳听听外面，一点动静也没有。肚子有点饿……晚饭都还没吃呢，好好的一锅鳝鱼羹，就被张睿给糟蹋了。那家伙跑哪去了？三更半夜还不回家，他该不会是跑到钟采那里去倾诉衷肠了吧！
唉，先不管他，热一杯牛奶垫垫胃再说。
掀开被子爬下床，晟晟打着呵欠走进客厅，刚要开冰箱，忽然看见黑暗里有红色的一点火光一闪，“谁？！”她吓了一跳，汗毛差点竖起来。
“是我。”张睿的声音。
晟晟不禁松了口气。他有毛病啊，大半夜不去睡觉，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抽什么烟。刚才那红色的一点，就是他的烟头，真被他吓晕了。
呆了呆，还是决定不理他。晟晟径自拉开冰箱，拿了盒牛奶出来，可终究还是忍不住，就着冰箱里透出的灯光，从眼尾偷偷地瞄了他一眼。
张睿靠在沙发里，黝暗模糊的光线里，只看得清他的轮廓，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她还是感觉得到，他脸上一抹淡淡的萧索。
“砰!”晟晟重重地关上冰箱门。不要再八卦了李晟，长点记**。
没开灯，但是她曾经蒙着眼睛在这间屋子里摸了两个星期，不用看都知道微波炉在哪里。把牛奶放进去，按了开关，晟晟双手环胸地等在一边。
翻脸就翻脸，搬走就搬走，谁怕谁！她李晟一个大活人，还会找不到地方住？谁会稀罕跟这种脾气暴躁又没人情味的家伙打交道。
“咳。”沙发上的张睿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怕呛就不要抽烟了嘛！晟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少管闲事，她再一次严厉警告自己，不要再犯贱地跑去闲操心。
“晟晟。”张睿终于开口了。声音虽然低，可是周围太安静，所以听得分外清晰。
晟晟竖起了耳朵，不出声。
男人这种东西，太宠他是不行的，一定要让他知道，不尊重别人就要付出代价。
“晟晟！”张睿只得提高了声音。她怎么没反应？是没听见，还是生气不肯应？
晟晟万不得已地“嗯”了一声。有什么话就快说，她又不会死赖在这里不走，吞吞吐吐地干吗?
“你是不是还没吃饭？”张睿按熄了烟，声音里有一种陌生的味道，像埋怨又像怜惜，还有点一贯的拿她没辙，“都十二点了，还爬起来热牛奶。”
晟晟绷紧的肩膀忽然放松。
还以为他要跟她说什么，原来……不过被他这么一问，心里不知怎么的忽然觉得委屈，只好闷声不说话。
“怎么都不答应？是不是还在生气？”张睿的声音从她背后传过来，“算了，都是我的错成不成，为这么一点小事，咱们实在犯不着闹成这样。”
都是他先挑起事端，现在还说这种话。晟晟恨恨地拉开微波炉，拿出牛奶，越来越觉得自己没记性，下午刚刚被他骂个狗血淋头，现在被他三句两句，又说得心软。
为战之道，你进我退；不行，绝对不能再纵容他了。
“喝牛奶又喝不饱。”他从她身后伸过手，拿走她手里的纸杯，“我帮你煮个面。”
“不用。”晟晟硬邦邦地拒绝，少来这一套小恩小惠，更何况，他煮的面……实在是不敢恭维。
“别闹了。”张睿轻轻叹口气，揉了揉她的脑袋，“我已经够烦的，还要哄你到什么时候？”
他、他！晟晟的脸蓦然在黑暗里烧红。这混蛋，敢这样摸她的头？不知道怎么的，她的后颈一阵酥麻。
“少动手动脚，我们又不熟！”她恼怒。
“你的头发不都还是我帮你洗的？”张睿根本不以为然，“怎么了，跟我还客气什么?”
那个时候——晟晟哑然，说不出话来，那个时候不一样！可是连她自己也不敢去想，那时跟现在，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去煮面！”憋了半天，才从齿缝里迸出三个字。真是败给他了，算了算了，这笔糊涂账，怎么扯得清。
张睿去厨房煮面了，只剩下她站在客厅里，听见水噗噗开了，香气隐约传来，这次他煮的还是巧面馆香菇炖鸡面。她想起第一次走进这里的那个晚上，他煮的那碗面，难吃得很，荷包蛋太老，汤太咸，可是热乎乎地吃下肚，浑身都暖了。在这个陌生的城市里，他还是第一个、也是惟一的一个，给她在深夜里煮过一碗面的人。
可是这个男人，真的很没劲，就连煮面，都只会煮这一种。换个口味也成啊，葱香排骨面、翡翠鲜虾面、雪菜肉丝面……他干吗就只认得这种香菇炖鸡味？难道就连这泡面，也是钟采曾经爱吃的口味？
晟晟咬了咬嘴唇。明天就去超市，把他冰箱里的泡面统统都换掉。
可是这念头钻出来，连她自己也是一呆，这是做什么？她到底是在跟谁较劲啊？钟采？不会吧！张睿这种没情趣又不温柔的男人，才不是她喜欢的那一型！
“面来了——”张睿端着面出来，“怎么还不开灯？”
“你的灯，我怎么敢随便开。”晟晟坐在沙发里，他刚刚坐过的位置，“万一弄坏了，不晓得会不会又刚好是钟采的东西，那可吃不了兜着走了。”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脸上一热，狠狠捏了自己手心一下，有病啊李晟？听听你那什么语气，傻子也听得出来你在吃味。
但张睿真的就没听出来，“你这叫做得理不饶人。”他当晟晟还在生气，把筷子塞进她手里，“当心烫。”
晟晟呆呆地看了他半分钟。算了，什么都不用说了，吃面。
“怎么样？”张睿期待地问。
“什么怎么样？”晟晟嘴里塞着面，不知道他说什么。
“面啊！”张睿说，“上次你不是说汤太少，荷包蛋又太老？这次怎么样？”
“唔。”晟晟费劲地咽下一口面，“很有进步，汤水足、滋味浓。”
“是吗？”张睿露出一丝心满意足的笑容，嗯，真不愧他用心改良。
晟晟把头埋到面碗上，一边吃，一边忍不住想偷笑，原来他还都记得那天晚上她批评过的话？看来这些日子她言传身教的，也不是没效果。
张睿又点起一根烟。看着她大口大口香喷喷地吃着他煮的面，没来由地心里一阵柔软。刚才阴霾的心情，似乎都在这一刻一扫而空。钟采、手术、种种的琐碎记忆，都慢慢消散在远处。
“你在想什么？”晟晟面吃到一半，忽然抬起头，乌黑的眸子，探询地盯上他的脸。
“没什么。”张睿笑了笑。
“你还在想着钟采吧。”晟晟放下了筷子，语气渐渐变得迷惘，“张睿，我真是不明白，为什么过了这么久，你都不肯忘记她？她到底有什么好？”
“她……”张睿沉吟，是啊，钟采有什么好？他始终还记得，第一次看见她，在中心医院的紫藤花架下，她穿着白衣，静静地朝他微笑。几乎每一个见过她的人，都惊叹她秋水一般明丽的容颜。
在她临走之前的那个晚上，她眼里充满了泪光，“对不起，张睿。”纵然是在决意要离开他的那一刻，她的语气，仍然温婉一如往昔。到底她有没有过一点留恋？这问题直到如今他也找不到答案。
“钟采很漂亮，而且温柔斯文。”张睿弹了一下烟灰，“做护士的时候，很多主刀医生都想要她当助手。不过钟采一向不喜欢医院，她讨厌血，讨厌消毒水的味道。”
分手之后，他印象里这还是第一次，跟另外一个人提起钟采。一直都以为，这个名字这个人，会从此埋在心里，绝口不提。
“所以她坚持去做了空姐？”晟晟问。其实私心底下，她真的很替张睿不值，“你的手就是为了保护她才受伤的，没错吧？那个时候，她至少应该多留几天，跟你一起面对困境。”
“那件事只是一个意外。”张睿说，“其实当时我是来不及考虑后果、权衡轻重，就是本能地挡了一下。随便换做谁，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那瓶子砸下来，自己先闪一边。”
晟晟沉默了。他说这是本能。可是有几个男人，会在危险到来的一刹那，把自己的女人挡在身后？更何况连丽颖都知道，他的手，甚至比他的命还重要。
“你其实一点也没有记恨钟采。”晟晟看着他，事到如今，他都不肯说她一句不是。
“我就算记恨她，有什么用？能挽回什么？”张睿把烟头按熄，“算了晟晟，我们不说这个。还是赶紧想个办法，处理你脸上的伤疤，这样下去不行啊。”
晟晟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还有什么办法？”
“看样子那个Z字整形是非做不可了。”张睿说，“现在的问题是，找一个放心的医生来主刀，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听丽颖说了，这手术其实不好做。”
“嗯。”张睿蹙了蹙眉，“我虽说不在中心医院了，但那边多少还有几位旧同事，我想办法找他们帮忙。”
晟晟没有拆穿他。
当初他离开中心医院，情形是何等的狼狈落魄，他跟那边，还能有什么来往？对，他是可以低头向那班旧同事求助，但是这个世界人情冷暖，别人肯不肯帮忙都未可知。更何况这有多么讽刺，他张睿当年是站在峰顶、风光无限，被无数目光追随仰视的人，现如今，叫他怎么开口说“这手术我做不了，所以请你帮个忙”？
晟晟不愿意让他去做这样的事。
“张睿，当初——你为什么离开脑外科？”她问，“我知道你伤了手，可是再怎么严重的伤势，也可能随着时间过去而慢慢痊愈，为什么不多给自己一点时间，再试一试？”
“我也想过留下，在刚刚受伤的时候。”张睿把心头的万般感慨，都轻轻一语带过，“可是做一个医生，而不能站上手术台，我留下来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这话说来容易，当初做出这个决定，也费了一番周折。才一出事，立刻流言四起，有人说闯进来酗酒闹事的醉汉根本就是争风吃醋，又有人说酗酒的人是张睿自己，甚至添油加醋地把这件事渲染成两男一女的花边新闻。张睿手伤了？伤得有多重？四周充斥着杂沓的猜疑、好奇、探询，那些在他身后的目光，有惋惜、有窃喜、有不屑……
钟采无法忍受周围不堪的流言，决定一走了之。她这一走，不啻于雪上加霜，当时他真的很混乱，也许就是因为这种混乱，使他失去了一贯的理性，犯下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有谁会相信，他张睿，也有一天，会连一把手术刀也拿不稳？就连他自己，也不敢面对这个事实。
所以当那个带着女儿，不远千里赶来求医的母亲，日日夜夜地站在他门外，哀求他为那个小姑娘做手术的时候，他心软了。那是一个母亲的脸，疲惫憔悴，满怀希望，从白天等到晚上又从晚上等到白天，那么寒冷潮湿的夜里，她一直在瑟瑟发抖，眼里却燃烧着火一般的炙热。
她等的不过是求他伸手救一救自己的孩子。
那个小姑娘，是恶性脑血管瘤，在神经血管分布最密集的地方生出一个菜花状的纤维瘤，随时都有死亡的危险。因为瘤体压迫视神经，她已经看不见东西，眼里是一片迷茫的死灰色。
这样的手术，除了张睿，当时没有第二个人选。他不得不答应。
可是，这两年来，他曾经无数次午夜梦回，想起自己最后一次站在手术台边的无影灯下，灯光强烈如昼，四面寂静无声，只有那静静躺在那里的小女孩的脸，在等待他落下手里的刀。那张幼小的脸，冰雪一样苍白，他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僵硬得不听使唤，无论如何努力，手术仍然失去了控制，他的汗几乎浸透了背后的衣裳。
只要再快一点点，明明就来得及的……可是，偏偏就慢了那么一分，动脉血管忽然破裂，大量浓稠的鲜血，迅速蔓延开来，来不及有所补救，已经淹没了那张苍白的小脸。
他不知道最后自己是怎么样走出手术室的。只记得他第一眼看见的等在门外的那位母亲。那是怎样一张悲恸欲绝的脸啊！只看了一眼，他的五脏六腑都绞了起来，都是他的错，才让一个母亲永远失去了她的孩子。
他无言以对，无颜以对。
“张睿，本来这手术成功的可能性就只有百分之一，你已经尽力了。”院长这样对他说。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如果他的手没有受伤，不要说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甚至有多少别人眼里成功率为零的高难度手术，他也未曾失过手。
那一次的失败，真是痛彻心肺。半生的努力，多年的辛苦，都变得一钱不值，他心灰意冷。当一双救人的手，已经变成害人的手，他留在那高高在上主刀的位置，还有什么意义？辞职，是他那一刻最清醒的决定。
“张睿——”晟晟伸手在他眼前晃，“你又走神了。”
“想起一些……以前的事。”张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世界上，没有回头路可走，想再多，也已经于事无补。
“我有一件事，想要求你帮忙。”晟晟沉默了一下，终于试探地开口，“你一定要帮我这一次。”
“什么事？”张睿很意外，因为她这种语气，实在太过郑重严肃，完全不是她一贯的风格。
“你答应过我，要治好我的脸。”晟晟说，字字清晰，“帮我做那个Z字整形手术吧，张睿。”
“你——你开什么玩笑？”他怔住，“我的手不能动刀，你也知道。”
“谁说的？”晟晟直视着他，“丽颖说，你怕失败。我也觉得就是这样，你给我换过药，我知道你的手比别人都灵活。其实，受伤之后到现在，已经两三年了，你又怎么知道自己就没有复原的可能？”
“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没有亲眼看见，有人在你的手术刀底下送了命！”张睿额上青筋一跳。
“你不用朝我凶。”晟晟抬起脸，咄咄逼人地对上他，“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当医生？就是为了要让别人都对你刮目相看、都佩服你的手段、都把你当成惟一的神话？你手术报告的排名，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告诉你张睿，那不是当医生，那是比赛是做秀！”
“你！”张睿蓦然起身。
晟晟也跟着他站起来，“我什么！你体会过一个当病人的感觉吗？他们对你来说就是一个又一个标本吗？对，你失败过一次，对你来说这是耻辱，可这不是在打拳击比赛，倒下来从一数到十爬不起来就算完，你是个医生啊——别人说什么根本不重要，问题是你到底有没有尽你所有的力量，去帮助你的病人！你尽力了吗张睿，你没有！要是每个当医生的都跟你一样，死个人就洗手不干，这天底下生了病的人还去指望谁？”
张睿的牙关绷紧了，跟晟晟面对面的对峙里，只听见沉重的呼吸声。
“你觉得，我在乎的，就只是那个所谓第一主刀的荣耀？”
“如果你不是，那么证明给我看。”晟晟挑衅。
“什么意思？”张睿眉梢一振。
“再做一次手术，我的Z字整形术。”晟晟眼里光采一闪，“这就可以证明，你的手根本没问题。”
“你要我——拿你的脸，去做实验？”张睿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算失败了，也不会死人，有什么好怕的。”
“不行！我去帮你联络别的医生……”
张睿一口拒绝，却被晟晟不耐烦地打断：“可是我就只相信你，张睿！”
我就只相信你，张睿。
这句话，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听过了。因为太久，所以乍然听见的这一瞬，心里忽然打翻了五味瓶，滋味杂陈。
张睿看着面前晟晟的脸。她不美，脸上的伤痕依然触目，可是在淡淡的灯光下，她明澈的眼波好像能照亮夜的黑。
隔了很久，他才听见自己问：“为什么一定是我？”
“因为我找不到别人。”晟晟慧黠地一笑，“我就只认识你一个。”
“李晟……”张睿不禁气结。
“你那什么脸色？”晟晟悠然坐回沙发上，“唉，做人嘛，总是有这么多选择题，就让咱们赌一赌吧。”她向张睿伸出手，“来，加油。”
张睿看着她的手，坚持地等在他面前。看了足有两分钟，他终于笑了，伸手跟她一握，“好，加油。” 晟晟的心一跳。他答应了！他握住了她的手。偷偷地嘘了一口气……这一次，可真的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豁出去了。
“什么？！”
陆陆高八度的声音，震耳欲聋。随后是丽颖和她异口同声地惊呼：“他答应帮你做手术？”
晟晟优哉游哉地拿起一块香芋蛋糕，放进嘴里，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又重新埋头看她的小说，“这有什么不可以？”
“但是、但是……”陆陆欲言又止。
“放心吧，他一定可以的。”晟晟一边悠闲地翻书，一边吃着蛋糕，“嗯，香芋味道不浓不淡刚刚好，你们两个也来尝尝看。”
“晟晟，我看你还是再考虑一下，张睿以前是很棒，可是他不做手术很久了。”丽颖也说，“万一失败了，要怎么收拾残局？”
“所以他今天去检查右手恢复情况啦。”晟晟用脚尖勾过一张凳子给她，“要是检查报告说没问题，我这张脸，就交给他修理了。”
丽颖呆了呆，张睿那么忌讳别人提起他的手，晟晟用了什么办法说服他，居然让他去做手部检查？
陆陆也凑了过来，“我不信，你到底怎么说动他的？”
“没什么，”晟晟咽下蛋糕，“我就是把他海骂了一通，张睿这种人，不拿着鞭子逼他是不行的。”
“难怪前一阵子你非要把脸上的伤算在他头上，看来，张睿又被你设计了。”
“到底是谁设计谁啊？”晟晟喊冤，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才是为朋友两肋插刀英勇献身的那一个。”
“朋友？就只是朋友？”陆陆笑眯眯、不怀好意地问。
“咳！”晟晟被呛到了，“对，就只是朋友，不然还能是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早八百年前就心有所属了。”
“都已经过了那么久，两年多了，也应该淡了吧？”陆陆不以为然，“而且我听别人说，钟采她现在都已经有了别人了。”
“是——吗？”晟晟心里猛地咯噔一声。
晚上十点半。
张睿从诊所回来，掏出钥匙打开门，先习惯性地在门口叫了一声：“晟晟！”
以往这个时候，她就会恶狠狠地跳出来说：“叫什么叫，在这里！来帮忙剥蒜头！”
但是奇怪，今天空荡荡的屋子没人应声。都这么晚了，她能跑去哪里？张睿连鞋子也来不及换，客厅卧室书房挨个门推开看看，没人……连个纸条都没留。满屋子转了好几圈，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蓦然一转身，张睿瞠大眼，餐桌呢？！原来好端端放在餐厅里那张花梨木餐桌，怎么不见了？
“李晟——”他失声叫了起来。太离谱了吧，她！扔掉他的洗发水毛巾香皂盒，又扔掉他一打香菇炖鸡面，这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连他的餐桌都看不顺眼，抬出去扔了？！
“我在这里！”露台的门应声开了，晟晟施施然出现在门口。她还敢露面？
“我的餐桌哪去了？”张睿愤愤地指着空荡荡的餐厅。那是他好几年前特地从东盛淘回来的，虽然样子不起眼，却是正宗的花梨木，现在没有个一万八千，怕是买不到这种桌子了。他痛心疾首，“李晟，你到底有没有眼光，到底是不是上辈子跟我有仇啊？”
“你不用叫了。”晟晟藐视地看了他一眼，“你的桌子好好地在露台上。”
张睿一呆，她把桌子搬到露台上干吗？那里又脏又乱的……可是走过去一看，忍不住又失声问了出来：“这、这是我的露台？”
“怎样，很惊喜吧。”晟晟悠闲地靠着门。
张睿有点不敢置信，从搬进来的那天起，这露台就一直荒置着，现在居然一改前颜，铁艺栏杆和墙上的彩砖都被冲洗得干干净净，地板上喷了草绿地漆，那盏坏掉的吊灯居然也修好了，脉脉地散发着温柔晕黄的光。
露台一角放了盆枝繁叶茂的龟背竹，对面彩砖墙上挂着一副苇杆手编的草帘，帘上疏疏落落地插着几朵小雏菊，古朴趣致。他那张旧花梨木餐桌就摆在帘下，上面整整齐齐地摆着白陶汤煲和杯盘碗筷。
“这……这是……”张睿一时反应不过来。
“我的创意。”晟晟忍不住露出一丝得意笑容，“怎么样，还不错吧？我叫了邻居来帮忙，地漆是楼下贺叔帮忙喷的，冲洗栏杆的水管是跟物业管理处的丁叔借的，龟背竹是隔壁王姐送来的，还有，这副帘子是我跟楼上赵小胖的阿姨的婆婆学着编的——”
“什么……的阿姨的婆婆……”张睿头都大了。他在这里住了好几年，从来不清楚左邻右舍楼上楼下都有些什么人，她才来几天？居然就跟人家混得这么熟了！
“这有什么？每次做了点心小菜，我们又吃不完，就随便送一点给邻居了。”晟晟拉着他进去坐，“先吃宵夜。我煮了鸡汤银丝面，还有自制五香卤蹄筋，我们可以喝杯啤酒解解乏。”
“你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吧？”张睿十分怀疑她的殷勤，没事的话，她才不会这么狗腿。
“你这种问题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有严重的人格攻击倾向。”
“李晟这两个字，从来就跟‘君子’不搭边。”张睿自己动手盛面，鸡汤鲜香扑鼻，雪白银丝面上飘着嫩绿的菠菜，只是看，已经吊足了胃口。
“呵呵，其实……”晟晟讪讪然拿起一罐啤酒，“我只不过是有很小、很小的一点点要求而已。”
“有多么小？”张睿埋头吃面。这么普通的汤面，被她煮来，滋味也会这样的清鲜。
“你已经答应……要帮我做疤痕修复的手术了，是吧。”她清了清喉咙，说出开场白，“既然横竖也要挨一刀，那就不如……顺便把我的脸，改得漂亮点好了。”
“怎么改？”张睿不明白她的意思。
“就按照她的样子。”晟晟鼓起勇气伸出手，掌心里握着的那张钟采的照片，已经被她捏得皱皱巴巴，“我要跟她一模一样。”
“咳！”张睿呛得跳了起来，“你——你要我帮你整容？！要变成钟采那样？！”
“嗯。”晟晟坚持地点头，“现在整容也很平常，不是正在到处流行人工美女吗？你不是曾经号称是第一流的外科医师，换心脏补脑壳这种手术你都能做，现在不过是要你COPY一个钟采，有什么难的。”
“不行！”张睿一口拒绝。她是不是疯了！她以为他是神仙？魔术棒挥一挥，就可以变个摸样？再说，她要像谁不好，居然说要像钟采！“这种念头你最好赶紧打消，”他警告她，“你以为一照镜子，自己都不认得自己是谁，是件很好玩的事？”
“你不肯？”晟晟一手托腮看着他。
“你去找别人开刀吧。”张睿瞪了她两分钟，终于放弃。
“你毁约？”晟晟拉下了脸，“张睿，你到底还是不是男人啊？”
张睿真败给她了，听她的意思，只要他不肯帮这个忙，就根本不能算“男人”了。“晟晟，”他试图跟她讲道理，“你跟钟采不一样，就算真的有了一张跟她一模一样的脸，你也永远不可能是钟采。”
“为什么？”
“你不会以为人和人的区别，就只是眉毛眼睛嘴巴的区别吧？”他蹙起眉。
“我知道。钟采是不可代替的。”晟晟叹了一口气，“这种荒谬的事，我也不过是随便开个玩笑而已。”
张睿啼笑皆非。开个玩笑？刚才他差点连心脏病都犯了。
“既然钟采在你眼里，是这么的天下无双，你还傻等在这里干吗？”晟晟一拍桌子，“不要说我不提醒你，再这么等下去，钟采就要变成别人的老婆了。”
“我知道。”张睿坐回椅子上。钟采跟罗兆佳的关系，早就不能算新闻了，罗兆佳甚至在市中心最繁华的地段，为钟采买下一间服装名店，代理一支意大利的女装牌子。
从医院一个小护士，到泛亚航空的空姐，再到服装名店的老板，地产大亨的准夫人，钟采早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女子，再也不是那个他第一眼见到的，穿着白衣、在紫藤花架下朝他恬静微笑的钟采。
他明白她的想法。不错，他是为了她，付出很多代价，但这并不是一个女人，会留在一个男人身边的理由。他的手已经伤了，跟任何一个普通男人都没有区别，她对他的爱，不得不变成了感激。与其在这样的压力下勉强维持感情，虚伪地说着我爱你，倒不如放手，开始新的生活。
张睿看着夜色轻轻一叹，钟采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