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暻只觉君宿与她靠近的距离已近的可以感觉到君宿呼吸的温热，耳朵很痒，更是染了红晕。尽管如此，她还是没有推开君宿。

“阿宿，我会当真的。”寒暻终究还是松开了搂住君宿的手臂，默默攥紧了掌心却只静静地躺放在床榻上，眼神有些涣散，任由积累三万年的情绪泛滥成灾。

她不是真傻，只要愿意去想，很多事都可想的明白。只是，她不能去想，也无需去在意。

可现下，她读懂了君宿的话里有话，不免心生彷徨，更是难过。

三万年前，她真心想带君宿回北越荒墓。一个人真的太寂寞了，故而在遇到特别的君宿时，她很是意动。只是，有人教会她何为痴想妄想，又何为痴想妄想的代价。

“承蒙北越墓君抬举，只不过小女乃区区青丘少帝，不配与墓君同往。”

不配，不过是说我不配吧。

“你以为小宿当真愿意与你这般怪物虚与委蛇？不过是帮我从你这里套出引灵阵的情报罢了。如今梦醒，你也该上路了。”

阿宿……好疼。

不待君宿说出她的真心承诺，就被寒暻身上猛然爆发的煞气惊得失色，更是在下一刻就被寒暻甩下床榻，手中更是多了一枚龙形玉佩。

“阿宿听话，莫靠近，快些出去再用龙玉找……找鲮蘅……”

寒暻刚说完这句话，整个人就被浓厚的煞气包裹住，而翻腾的煞气竟如蚕丝般缠绕成茧，且扩散开来。

煞气之势极强，使得床榻只零破碎进而变作了灰烬，若非寒暻反应极快，这番煞气失控必会重伤君宿，也就白白浪费了君宿才服用过不久的那枚天水丹。

君宿纵是心急如焚，在此时也是无能为力，强忍着看向寒暻的冲动，转身离开了房间。

而在她离开房间那一刻，整个房间如同前院的那片焦土，不留一物，只剩煞气所成的那一只巨大的黑茧。

阿暻，纵是如此，你也护着我，你让我如何……如何放开你！

“小狐狸，快启动龙玉！”

君宿看着黑茧有几分晃神，眼中是缱绻的情意，大有生死相依的殉情之意。

直到鲮蘅的声音透过龙玉传入君宿耳中，她才清醒过来，注入灵力启动龙玉后，声音极为淡漠，说道：“此事还望前辈解惑。”

她心存死意，已然诸事不过心，自是无心去应付随心所欲的鲮蘅。

龙玉发出白色光芒，光芒散去就出现了鲮蘅那方的景象，此时的鲮蘅卧躺在吊床上，手中拿着吃过一半的灵果，微微蹙眉，见君宿神情冷漠，不免觉得好笑，叹了口气还是当了回好人，言简意赅地说起正事来：“小龙崽子天性单纯不假，偏生他们白龙一族与生俱来就有察觉生灵善恶之意的能力，与她而言便是灾难。我教会她懵懂行事，肆意而为，足足用了一万年！定是她又犯起倔，多思多虑惹得情绪崩溃，破了我给她下的封印，如今绝煞印意图噬主，既是生机又是转机。你好生照顾龙崽子，待她破茧而出就是新生之时。”

君宿蹙了蹙眉，鲮蘅之话听似寒暻并无大碍，实则情形不容乐观，她已无暇多想，只问道：“如何照顾阿暻？”

鲮蘅看到黑茧之时心中已然有数，却也无心与君宿详谈，有些事不该她来说，而有些事必须由她出面直言。

她随手丢了灵果，引出清水净了净手便凭空取出一方锦帕擦手，眉目间尽是冷然，却是说到旁事：“当年狐帝欺负过龙崽子，若不是龙崽子不许我插手，我定是要个说法的。天水湖半个少君，岂容轻视。还有那只该死的丑狐狸，他胆敢给龙崽子一刀，若不是龙崽子有绝煞印护体，纵是再用一万年也救不回来。若非等你处理，不断他九尾亦难消我心头之恨。”

君宿眼中的瞳孔变作兽瞳，更是危险地缩了缩，杀意凛然，沉声说道：“不过废了他的修为竟说我处罚太重，待阿暻醒了，我定然带她前去青丘讨个说法。至于父君，子不言父之过，往后我只听阿暻一人之言。”

鲮蘅把玩起一只挂坠，神情尤为漫不经心，客气地笑了笑，恶意地吐出一词：“出嫁从夫？”

君宿见鲮蘅眼眸极冷，心知此人怒极，却笑得真心，回答道：“我自知配不上，不过是惟愿常伴她左右，不离不弃。”

她庆幸鲮蘅动手救下了寒暻，亦为寒暻有人倚仗而高兴，尽管这份倚仗甚是飘忽。

若是寒暻死了……她的心也就死了。

一旦查清缘由，她不会独活……纵是三万年前尚且年幼的君宿不曾情动，亦不懂她的心早已为寒暻而妄动，她仍会不放过自己。

这便是鲮蘅不去迁怒君宿的起始缘由，而君宿三万年来无形中在鲮蘅这里挣得的好感，便是时至如今仍不被迁怒的重要依据。

“你只需站在原地。”鲮蘅若有所指地说了一句话，眼眸里的深意纵是君宿分心思索亦无头绪，而鲮蘅更是拂袖一挥，直接断了联系。

若不是龙玉微微发烫，君宿与鲮蘅的这番对话，像是不曾出现。

君宿将鲮蘅的话记在心里，只觉心如刀割，可偏生疼得有些麻木，疼过之后就是如烈焰灼烧过的滚烫。

阿暻，你究竟为我做过多少事？待你好了，你说与我听，好不好？

如此想着，她目不转睛地看着与自己不过一步之遥的巨大黑茧，全心留意着黑茧的变化，只为能及时相助寒暻。

只是，她从未想过，折磨仅仅只是开始。

“阿宿……好疼，好疼……”

这样的一句话从黑茧里断断续续传了出来，声音带着隐忍难耐的哭腔，又似痛苦到极致的轻声呢喃，柔柔的嗓音不带丝毫冰冷，有着三万年前寒暻放下戒备后的特有温柔。

“阿暻！”君宿喊出寒暻的名字后，就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纵是用劲去喊亦发不出一点声音来。此后浑身的力气被那一声声无力的痛呼抽的一干二净，让她直接瘫坐在地上，想伸手探向黑茧却被龙玉发出的屏障挡住，整个人更是被一道蓝色的结界锁在原地。

进不得法，使得君宿的情绪近乎崩溃的边缘，好在鲮蘅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利用了封印在龙玉里的那道神识，分化出本尊的模样出现在君宿面前，与她说道：“三万年前，我带着重伤的龙崽子回到天水湖，较之这般更为凶险。她忍不住说出的第一句话，也是‘阿宿，好疼’，足足七天七夜也在想着你出现。我鲮蘅冷心冷肺几十万年，听之亦生出了不忍之心。可不待我去找你，她说了句‘不配同往’便陷入休眠。我原以为她这是扛不过绝煞印护体之后的反噬，只待灵魂被吞噬干净就彻底消失，便遗憾封锁了练功室，留与她安宁。倒是没想到，她慢慢养好了神识，由此过了一万年便恢复了大半，更是可以较为灵活地控制绝煞印。只是，她不再愿意开口说话，病怏怏的甚是无趣。”

君宿眼角渗出了血泪，温润清雅的气质全无，周身的气息全然就是一只濒临发狂的凶兽，声音沙哑得极其难听，更无丝毫的感情，尤其冷漠，“让开。”

鲮蘅本是好意，若在往常有人这样无礼，她定会出手教训，只是此时的君宿让她多了些兴味，她便直接让出位置，不予阻拦。

嗯？这股气息很熟悉，可到底是谁的转世？

她更是有些闲心去思索君宿身上突然爆发出来的神秘气息属于何人，直到君宿丝毫不受煞气侵染往黑茧里走去，她才恍然大悟，失笑摇了摇头，朝着君宿丢了一只玉简就化作一道流光离开了这里。

原来是你，也难怪龙崽子神魂不复仍是念念不忘，竟是殉情追了过来。

罢了，懒得计较你们这些情情爱爱，甚是无趣。

第九章绝煞印

君宿全身没入黑茧之时，黑茧猛然爆发出强大的气势，生生凹进平地之下数丈有余，随即颜色越发浓黑起来，如同可以吸纳一切的黑洞漩涡，引得气流快速运转，凛冽如刀。

她从未这么庆幸过，普天之下，只有她可以视寒暻身上的煞气如无物。亦从未深思，为何只有她无需外物相助便可接近寒暻。

在她情绪极近崩溃的那一刻，沉睡许久的神识竟清醒了几个瞬息，透过那道强悍神识的记忆，她便知晓，原来她与寒暻的姻缘已有一世。

眼前之人紧闭双眼，神情十分痛苦，更是不安地蜷缩着身体，轻声呢喃着：“阿宿……”

君宿眼神尤为温柔，身上凶兽般暴虐的气息也变得温和，她跪坐在寒暻身前伸手搂住了她，在她耳边轻语：“阿暻莫怕，我陪你。”

她的体温与似是身处极寒之地的寒暻而言，便是唯一的温暖，而那轻柔的嗓音更是安抚到了心中极为不安且恐惧的寒暻。

寒暻下意识前倾窝进君宿的怀里，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睛，可身体太疼，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只有气无力的唤了一声：“阿宿。”

“嗯，在呢。”君宿听出了寒暻话里难以置信的淡淡欣喜，柔柔地应了一声，低头抵住寒暻的额头，笑声说道：“我与阿暻共进退，阿暻莫要拒绝，听话可好？”

寒暻脑子里昏昏沉沉的，只觉这发生的一切似幻似真，却也顺着心意答应了下来，“好。”

君宿所知的心魂契，是属于青丘一脉的结契之法，结契大成需得先祭天地再融心头血，远不及鲮蘅所给的龙魂契霸道且直接。

她无心多想旁事，那只玉简在她接下那一瞬已没入她的意识当中，此时此刻结契之法已被她熟记于心，待她毫无防备地接纳寒暻的神魂之时，一股似是刻入灵魂的触动席卷而来，险些冲散了她的意识。

淡金色的光芒散去，她听到了自己无意识唤了一声“阿暻”，她像是魂魄脱离了身体，明明那人就是自己，却又不是真的自己，但看着寒暻的眼神始终如一。

君宿看着“自己”，莫名笃定“自己”绝不会伤害寒暻，便问出了心中疑惑：“你是谁？”

“君宿”看着君宿，笑了笑，怅然说道：“你比我疼阿暻，这般很好，我终于该走了。”

不等君宿再问，她就发现自己可以控制身体，抬眸就见寒暻眉心处多了一道金色小龙纹，心知必是先前之人所为。

因龙魂契已定，她心下极为放松，趁着寒暻还未醒来便细致看起这道龙纹来，可看着看着神情却迷离了起来，总觉得曾经见过，却始终想不起何时见过。

忽而额上微凉的触感一闪而逝，君宿略略低头，一双冰冷无情的眼眸印入眼帘，那眼神带着释然与浓烈的情意，只听她轻笑一声，说道：“阿宿，我赢了。”

君宿怔怔地看着寒暻，却也知道此时的寒暻不是寒暻，下意识以灵力后移与“寒暻”拉开了半臂之距才说道：“我不是她，她说她该走了。”

“寒暻”眼眸极冷，却极为干净纯粹，听君宿这般回答也不觉诧异，只叹了口气，说道：“罢了，阿宿还是与我生气，寒暻会好好待你，我也该走了。”

君宿觉得“寒暻”很熟悉，也知道“寒暻”也一定是寒暻，只是不同于她所知的阿暻，心中疑惑太多，同样问了句：“你是谁？”

“寒暻前世残留下来的执念。”见君宿轻轻蹙眉，若有所思，“寒暻”戏谑问道：“怕阿宿又夺了你的身体？”

君宿不答话，只淡声逐客，说道：“前辈也该离开了。”

“寒暻”微微眯了眯眼睛，打量起君宿的眼神极为锐利，却也不为难君宿，许是极为满意，更是直接说出了来意：“你且放心，我与阿宿不过是一道残念，此次离开便不会再出现。倒是没想到，当年我与阿宿闲时之趣，竟对我们二人的转世可成助力，也不枉阿宿心心念之许久。可惜阿宿帮了你与小龙崽子结成龙魂契而不可久留，不然你与她定谈得来。现下你恼我占了寒暻的身体，也只可恼了，毕竟这绝煞印如何驱使，只能由我来解释，你便担待一二吧。”

君宿见“寒暻”这般，不由想起了鲮蘅，本就不是真的心生恼意，听她这般说，只笑了笑，客气说道：“还请前辈解惑。”

“寒暻”盘坐在君宿跟前，左手手肘支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神情很是慵懒，徐徐道来：“绝煞印自出世以来便沾染了太多的杀气与血气，此后更是用于北越荒墓镇压煞气。若是仅仅如此，它所蕴藏的龙气足以用于净化器灵，不至于使之沦为毁天灭地的凶煞之器。可不巧时逢了当年那场惹得天地动荡的灭世浩劫，白龙一族不得已动用了绝煞印，此后便是覆以全族，然心甘情愿的献祭亦无力回转器灵生出的魔性。我为白龙一族的弃子，犯重罪而罚守北越荒墓十万年，与绝煞印朝夕相对，后来因故为之献祭，阿宿随我殉情而死。许是绝煞印因我与阿宿先后献祭方才衍生出灵识，故而这世间只有你与寒暻才有彻底收服它的资格。而白龙一族更是得天独厚，又与绝煞印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因果，是以天道选择了寒暻作为绝煞印的宿主，你便顺理成章成为了绝煞印的共主。以身养灵，是好法子。只是见效太慢，我确实有法可循，如今看来也无需多言。绝煞印如何驱使，我会留至寒暻意识之海当中，至于你，你且附耳过来。”

君宿何等聪慧，自是知道“寒暻”所言并不是全部实情，只不过既然寒暻无事，也就无需深究其中之事。若想知道，也不急于一时，更无需浪费时间在这些往事之上。

她依“寒暻”之言，附耳过去，便耐心听“寒暻”说起要事来，只是面色越发变红。

“去了北越荒墓，带寒暻一并过去吧，愿你二人生生世世，此情不渝。阿宿，我们终于可以安心走了。”

最后那句温情的话甫一说完，“寒暻”轻笑一声，便消失不见，而远在天水湖臻宝室当中供奉的两只玉牌也化作了灰烬。

君宿扶住往自己倒来的寒暻，她与寒暻隔的很近，看着近在咫尺的绝美容颜，适才听到的话似是清晰可闻，心不由得跳快了几分。

她不是犹豫不决之人，可看着还未醒来的寒暻，却不知是否依照前辈所言那般去做。

不等君宿做出决定，忽而醒来的寒暻主动走出了那一步，她抬手搂住君宿的脖颈，直接吻住君宿略有发白的唇，交换彼此的气息。

君宿身体一僵，很快就放松下来，眼中淡淡的羞意被笑意覆盖，她抬手轻抚寒暻的脊背，待寒暻放松下来才将这个本无暧昧的契约之吻换作了真的唇齿相依。

寒暻微微睁大眼睛，呼吸乱了起来，抚住君宿腰间的手掌紧紧握拳，有些无力地靠着君宿，却也顺着她，任她为所欲为。

君宿擦过寒暻的唇，在她耳畔轻笑说道：“阿暻莫忘了换气啊。”

她不会告诉寒暻她是故意为之，生生将这样的亲近变了味道。

无需寒暻答话，君宿只等寒暻缓了口气，便覆唇而上，继续与她交换着气息。

两人身上的金光越发浓郁，更是成丝般缠绕起来，渐而笼罩住褪去暗色的黑茧。而她们眉心处的金色龙纹亦随之变红，红光很淡，浅浅汇聚到一处，竟连成了一根红线绕在她们的手腕处，消失不见。

寒暻感觉到意识里多了一道联系，常年被冰冷不安萦绕的心脏暖了起来，绝煞印的连契已大功告成，实在耐不过那种难以言说的羞赧和悸动，便偏过头枕到君宿肩上与她说话，语气甚是不解，连着心下也压抑了几分，问道：“阿宿在做什么？”

君宿知道寒暻在自己主动之时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只是顾及绝煞印连契才未打断，见她乖巧地依赖着自己，心下软了又软，摸了摸她的后颈，说道：“阿暻，气息交融最快的是双修，更甚者神识相融，你…适才不是想与我…………”

寒暻从君宿怀里挣开，抬手捂住了君宿的唇，纵是被君宿捉弄似的舔了下手心也不松开，红着脸支支吾吾说道：“不、不是的，我只想、只想陪着你，不用顾及煞气。”

傻阿暻，连契是只让我近身啊。

君宿偏了偏头，往寒暻身上靠去，拉下她的手十指相扣，知她不好意思也就不去看她，柔声说道：“可我现下已是你的道侣。”

寒暻并不知龙魂契，听君宿所说只觉云里雾里，愣愣说道：“阿宿，我不明白。”

君宿执着寒暻的手指落在自己的眉心，笑得矜持，却也掩不住面上的淡淡羞意，轻声说道：“阿暻眉心也是如此。”

她并未说出眉心纹的颜色由金色变作了红色，而这一变化让她松了口气，于青丘一行，表露出自己的强势会更为妥当。

寒暻触摸到君宿眉心的纹痕，只觉自己的眉心也是一烫，心下因这联系而欣喜，却也因此而担忧，试探问道：“阿宿，你愿意么？”

她只当绝煞印连契霸道如斯，结成之后便不容能结为道侣的同心契并立，竟直直连为道侣，故而语气虽是试探，更多却是歉意，还有微不可见的难过而无欣喜。

君宿抬手覆在寒暻的手背上，满眼真诚地看着她，苦涩一笑，说道：“阿暻，我心悦你，已过万年，又怎会不愿。我只怕是我自作多情，不顾你的意愿，会以此禁锢了你。”

寒暻倾身亲了下君宿的脸，神情很是紧张，她没有接君宿的话，也不是不懂，只紧紧抱住君宿，小心翼翼问道：“阿宿，你会走么？”

君宿听她这么一问，心下一暖，那隐藏极深的不安悄然消失，柔声说道：“我是你的妻，自是跟着你，不会离开你。”

寒暻笑得弯了弯眉眼，轻声与君宿说道：“阿宿，我也是你的妻，我们不分开好不好？”

君宿不会深究寒暻对自己究竟是何种感情，寒暻不会的，她会慢慢教，不必急于一时而徒惹烦恼，听寒暻认真的话语，跟着笑了起来，回答道：“好，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第十章龙骨戒

君宿与寒暻并肩而立，如若无物地走出黑茧，淡金色的光芒散去，黑茧依旧是先前出现的那般可怖危险，却又极为安分地留在原地，不曾扩散一分，亦不再引起凛冽的风刃。

寒暻一抬手就收走了黑茧中的煞气，平地上只剩下一层风茧，随着寒暻拂袖而去，吹散了好一些黑色的灰烬。

君宿见寒暻低着头不说话，与寒暻十指相扣的手指能够感受到她的用劲，目光扫过化为乌有的小院，心下了然，抬起右手抚上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笑着说道：“阿暻，我无需在此受罚了，待你养好伤，我们就离开。”

寒暻眼眸瞳孔黑了黑，眼神尤为清亮，很快又暗淡了几分，闷声说道：“阿宿，你的法器被我毁了，我暂无这类法器，到时……”

君宿眼里的笑意淡了几分，捏了捏寒暻的面颊，却始终舍不得用劲，实在听不下去寒暻尤为见外的话，便出言打断：“你我既已结契，便是一体，你……不必如此。”

“不是！”寒暻哪里听不出君宿话语里的难过，急忙抓住她还未收回的手，眼里满是慌乱，语无伦次说道：“我不要与你分开。我在鲮蘅那里见过的，不是寻常之物。你父君本就不喜欢我，我不想一人回北越。我不想你为难，亦不可在青丘动手。可若因此跟你分开，我会很难过，我不要与你分开。”

她不敢说她会介意到发狂，更不敢说她想过与狐帝动手的胜算有几分。约定是那样的美好，她愿意相信，却又相信不了几分。曾经的伤害，曾经的绝望不安，纵有一道同心契，与她而言不过是安抚着她愿意去相信的契机。可君宿的一句话，已足以让她恍惚，失去分寸。

君宿闻言一怔，寒暻所说她听得明白，正因为听得明白她才知道，寒暻为她如何的一退再退，心脏蓦地疼得厉害，一种冷得让人发颤的寒意肆无忌惮得扩散起来。

这是……阿暻的感受么？

冷硬麻木的心脏，被这种疼带的鲜活起来，寒意治愈着曾被灼热伤透的千疮百孔。

我不许！求你……不要放手。

“傻阿暻。”君宿揽住寒暻的腰，枕到她的肩上，柔声说道：“我更怕你走啊，放松下来便可感受到，不是你在害怕，是我。”

寒暻僵着身体不敢乱动，却也听话地放松起来，随着情绪稳定下来，就知道了那股不安的来源果然不是起在自己身上，只是她习惯了隐藏那种近乎失控且绝望的感觉，才会在察觉到那瞬间当做是自己的害怕。

君宿并不介意寒暻去感知自己的情绪，更是在她耳边说着自己所思所想：“我在想阿暻会不会觉得我是负累，会不会像当年那样一走了之。心里害怕你的生分，害怕你不当我是你的妻，害怕你会放下我们彼此相执的手。更怕鲮蘅护着你，让我与你相见无期。阿暻，是我在哀求，你莫要放手。”

寒暻不可置信地看着君宿，她从未想过君宿会与她一般小心翼翼藏掖着卑微的心思，怔怔说道：“阿宿，你为何如此？”

君宿抬眸看着寒暻，笑得温柔，若是能与寒暻心意相通，让寒暻如三万年前那般信任自己，纵是必须说出自己的残忍阴暗，她也舍得。故而说出心中所想，并非难事。

她的嗓音不急不缓，如溪涧里流淌的清泉，干净清亮，“阿暻，世上只有你用心待我好，一心护着我，不舍我心忧难过。”

寒暻知道君宿不是说谎，也并非不信君宿承认的情绪有假，只是难以想通缘由。

她一直认为君宿与她不同，却未曾想到君宿待自己的不同竟与自己待她如出一辙。而君宿的坦荡温柔，更是让她动容，是以她也愿意坦白自己的真心，轻声说道：“阿宿，鲮蘅是第一个帮我的人，但只有你让我觉得我不再是孤身一人。只是在三万年前我便知道，我留不住你，所以我隐藏着害怕，会问你会不会离开。你说你怕我离开，可先放手的是你。”

说到最后那句话，寒暻的身体止不住发颤，当年最痛的不是狐帝的言语，亦不是凶险万分近乎致命的那一刀，而是君宿在不知实情下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欢欣信任，信任破灭后的恐惧不安，对寒暻情绪的伤害隐患极深，故而可以说是君宿无形中给重伤后的寒暻险些陨落的致命一击，更为准确来说，是来自君宿那得而复失的温柔一刀险些毁了寒暻。

君宿抬手往后轻轻一拂，一张软榻出现在她们两人身后，她搂着寒暻的腰坐了下来，主动靠在寒暻的怀里，捏了捏她的的手指，察觉到寒暻情绪稳定了才开口说道：“阿暻，三万年前我尚且年幼，诸多事情考虑不周，才会你那般辛苦，往后不会如此了。”

寒暻拢了拢手指，耳根微微发红，语气有些懊恼，亦有些歉然，说道：“是我任性胡来，与你不相干系。”

君宿抬头凝视着寒暻，心里因自我厌恶而难受起来，蓦地无声流起了眼泪，她的眼神迷离里透出几分麻木空洞，声音却是缱绻而温柔，“阿暻，便是无心伤害过你，我也不会放你离开的，你若不在，君宿无处安家。”

寒暻从未想过此时亲身感受君宿心里翻腾的情绪，似乎比及自己沉睡那一万年还要痛苦，更未曾想过堂堂青丘少帝会如此彷徨无依。

她用手帕轻柔地擦拭君宿的眼泪，在她耳畔温声细语，“阿宿，莫怕，莫去想了。”

君宿情绪收敛起来并不容易，却很快就控制住了情绪的蔓延，她抬手覆在寒暻的脖颈上，心脏的跳动随着寒暻的脉搏一下一下慢慢靠近，进而同步起来。

她仰头蹭了蹭寒暻的面颊，神情尤是眷恋依赖，不以为意说着自己的事情：“父君顾念我，因为我是母后的孩子。长老们待我好，因为我是父君的独女。青丘百姓敬仰拥护我，因为我是青丘的少帝。从我出生时起，就注定了我要走的路，我从未有过选择余地。阿暻，三万年前你让我选择何去何从，那是我第一次自主选择，却也是我最后悔的选择。我不做青丘少帝了，好不好？”

寒暻听出了君宿话里的认真，有些想不通君宿为何冷待青丘，便低头抵着君宿的额头，轻声问道：“他们惹你生气了么？”

君宿双手勾住寒暻的脖颈，在她的唇上轻轻咬了一口，笑着说道：“不欢迎阿暻的地方，我不会喜欢，纵是我的出生之地也不会例外。他们都是不相干的人，无需在意。”

寒暻不赞同地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无奈的宠溺，却故意冷着脸训斥：“阿宿，不可胡闹！”

君宿仗着寒暻的纵容，光明正大地舔舐着寒暻唇上极浅的牙印，在寒暻挣开之前意犹未尽地端正坐好，无辜地看着她，竟“贼喊捉贼”般指控说道：“适才阿宿说我不相干系，你且说说可是真的？”

寒暻若有所思，见君宿了然地看着自己，不免好气又好笑，摸了摸她的的发顶，清冷的嗓音带着难以忽视的温柔，“阿宿。曲解我的意思就这般好玩？你我既是一体，无需言他。”

君宿心知寒暻明白了自己此番的用意，不再闹她，反而不好意思红了脸，咬了咬唇，柔声问道：“阿暻，你喜欢君宿还是喜欢我？”

寒暻看着她，不答反问：“那阿宿是喜欢寒暻还是喜欢我？”

君宿早就想好了这个答案，摸了摸寒暻的脸，笑得温柔，说道：“想撒娇的时候喜欢寒暻姐姐，想亲近的时候喜欢寒暻，想感受活着的时候一直喜欢你。”

寒暻脸上的红晕久久没有消退，想到极为重要的龙骨戒还未戴到君宿手上，便朝着君宿摊开掌心，语气略有不同，似是期待又似羞赧，“阿宿，把鲮蘅给你的锦盒给我。”

君宿不舍得欺负寒暻，哪怕在意寒暻的答案也不急于去要答案，从储物戒里取出那只锦盒放到寒暻的手上，只看着寒暻不去多问。

寒暻手指凌空划动，一阵白光亮起，再一抬手就打开了锦盒，亮光消失殆尽后两枚看似平平无奇的白玉环戒出现在她们的眼前。

不等她二人有所动作，白玉环戒化作一道流光缠绕到她们两人的右手食指上，光芒散去便化作了实物环在手指上。与此同时锦盒也化作亮光，在她二人眼前变作一面水镜，而鲮蘅的身影出现其中，神情很是欣慰。

君宿和寒暻见状便知，这是鲮蘅事先准备好的留言投影，相视一笑就看向眼前的水镜，只待鲮蘅解惑。

鲮蘅坐在铺垫了一张白虎皮的靠椅上，悠哉地吃了一串青提，才幽幽开口：“小狐狸，若不是我发现的早，小龙崽子又要给你添麻烦了。白龙骨是什么物件！简简单单炼成戒指就要送给你，蠢龙崽大概是觉得觊觎你血肉之躯的人太少，想给你加些意图夺宝的仇家。”

君宿挠了挠寒暻的手心，知她定会不好意思也不看她，只由衷感慨：“阿暻真是单纯可爱。”

寒暻握紧君宿的手，红着脸笑了笑，看向鲮蘅的眼神带着暖意，亦有几分无奈。

鲮蘅许是气极，袖手一翻，掌心便托着一颗发着淡金色光芒的内丹，语气甚是得意，说道：“好在我聪明大方，待我用这颗内丹给戒指做一层禁制，气息就能掩盖。至于蠢龙崽有心送出这么贵重的礼物，那就说明小狐狸必为她的心上人。难得她有心，也好，我就送你们一份大礼，另外我留有一只玉简……”

寒暻猛地想起自己去要龙骨戒之时鲮蘅那不怀好意的坏笑，脊背一凉，下意识就挥出一道掌风击向水镜。

然而水镜破碎之后，那只玉简还是留了下来，更是悬浮在她们两人的跟前，与她二人仅有一臂之遥。

“阿宿……罢了，你收下吧。”

第十一章无垢谷

“轰隆”数声巨响响彻整个山谷，回音阵阵，连绵不断，却不是雷声。

在寒暻与君宿养伤这几日里时有发生，紧接着就是巨兽争斗时的嘶吼之声，将无垢谷的安宁静谧打破的彻底。

只是，这日两头巨兽的争斗不是因为其中一方获胜而结束，而是因为一条突然而至的白龙霸道凶残的武力干涉而不得不结束。

君宿循声而往，站到白龙跟前，抬手覆在龙爪上，柔声说道：“阿暻，我们回去啦。”

白光大亮，过了一息尽数散去，寒暻握着君宿的手，皱眉看向眼前趴地的两只庞然大物，冷哼一声吓得它们直打哆嗦，偏头看向君宿时神情柔和，语气却带了些委屈，“它们惹麻烦，你又帮它们求情。”

君宿往后挥了挥衣袖，趴地的那两只庞然大物麻溜爬了起来，更是飞快逃离。

她知道寒暻并不在意它们逃走，若不然不会留下活口。而寒暻这般计较，于她而言最是动心，她微微垫脚搂住寒暻的脖颈，看着寒暻羞意却纵容的眼眸，印上她的唇，由浅及深。

寒暻双手环抱着君宿的腰，低下头任她亲吻，呼吸交融下青涩回应，换气时侧过了脸，语气似羞似恼，冷着嗓音说道：“阿宿，不许胡闹。”

君宿双手已抚过寒暻的脊背，此时正紧紧搂住寒暻的腰，听到寒暻的“训斥”，她闷笑一声就埋到寒暻的颈窝，撒娇说着话，“阿暻，我喜欢与你一起，也想与你……”

寒暻红了红耳根，不等君宿未说完就开口转移了话题，说道：“前些时候我寻到的那处石洞，石门机关可以打开了。”

君宿松开手改作牵手，十指相扣，看向寒暻打趣说道：“我还以为阿暻因为解不开机关，迁怒类十和鯥九呢。”

寒暻轻笑一声，也不否认，牵着君宿往石洞走去，只说道：“它们太吵了。”

君宿点了点头，若有其事地说道：“那我就不计较你与类十、鯥九一道玩闹了。”

这句话明晃晃的话里有话，君宿教过寒暻解读过类似的话，寒暻本就聪慧，自是学到了精髓，下意识接话：“并非玩闹，只是顺手收拾，我只想与你一起。”

君宿惊讶地看向寒暻，她不曾想到寒暻竟如此敏锐聪颖，见寒暻有些不好意思地偏过头，只笑了笑，不但不明知故问，反而大方承认了自己的小气，说道：“我不喜欢你与旁人在一处，纵是打斗为敌也不许。”

她向来浅眠，只与寒暻一起时才会睡得安稳，若是寒暻只离开片刻倒也无妨，一旦离开的时间稍长，她就会惊醒。寻常时候，她与寒暻分开的时间也不能过长，若不然她就会发脾气，丝毫不隐藏。

寒暻与君宿说过她去解密石洞机关，只是因为与类十、鯥九动手便留了些时候，君宿等不到寒暻便急匆匆去寻，寻到寒暻后自是习以为常地撒娇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