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思与慕by方小致(先婚后爱,亲情虐)

十八
深重的梦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像与毒蛇对峙,每一步迈出或是后退,都是煎熬。
他一瞬惊醒过来,还未定下神,双目已撞进一双死气沉沉的眼眸之中,谢疏言指间燃着根烟,蹲在他的床榻跟前,面无表情地盯着自己,也不知道盯了多久。
王喆心底里有些发毛。
他知道自己服侍的主脾气古怪,也知道他是亡命徒,可从来不曾像此刻那么怕他。王喆甚至有种错觉,若非自己恰好在此刻醒来,谢疏言终会不耐烦地在睡梦中了结掉他。
……用他脚边的这杆麻绳。
王喆垂目望了望谢疏言脚边的数米长绳,身体不自觉地往后撤了撤。
“啊,醒了啊?”谢疏言似乎是带着些和煦的笑,弹了弹烟灰,有些好脾气地吩咐王喆,语气中带着沉吟,“有件事要麻烦你,又要麻烦你去做一做。”
他把烟叼在唇角,深吸口气,烟尾的亮光倒映进眼眸,右手在口袋里掏了掏。
一把钥匙被扔到王喆腿上。
“停在外头那辆车,趁现在去把它悄悄开到嵘河边,把车沉到河底。”
谢疏言眯了眯眼,瞳色被烟雾笼罩,有些疏淡地看过来,明显地不耐烦。
“记得带上手套,不要留指纹,别给我添麻烦。”
王喆停了停呼吸,想问些什么,又见谢疏言现下又实在不像方才那样心情好了,只好在心底里嘀咕一句“有钱人就是毛病多”,接过钥匙开始穿鞋,低下头时才隐约发觉墙角似乎有人影伏卧过冰凉的地面,他心里一顿,嘴唇发白,两眼木直盯着谢疏言。
“K哥,那……那是什么?”
一动不动的,那人不会是死了吧?
他虽是监狱的常客,也见过血寻过仇,但坦白说,他未曾真正地弄死过人,他不怕判刑,怕只怕那些神神道道的冤魂厉鬼来向他索命。
燃尽的烟灰整截断落在地板上,谢疏言微垂双目,漫不经心地用皮鞋尖碾了一碾,细长的中指顺着裤缝滑过去,面上神情些许玩世不恭,阴冷的眼眸里氤氲着浓郁的雾气,顺着王喆的视线看过去:“啊,你说那个啊?别怕,还有气的呢。”
他走过去蹲身,修长的食指指腹勾过慕宁之苍白如玉的侧脸,有些餍足地眯眼打量几分,似是十分爱惜,像对待珍宝一般擦了擦慕宁之耳后的肌肤。
“这可是上苍赏赐给我的礼物,我怎么舍得他死掉。”
他怎么舍得他那么快死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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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冷的夜催眠过所有人,浑身深灰的英短精气神十足地绕在曲测膝边,试探地伸了伸爪,见曲测没空搭理自己,终于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在他的脚背上,舒舒服服地喵叫几声。
曲测俯身调试着案桌上的投影仪。
他带她们进来的是他的书房。说是书房,却是个不伦不类的书房,书根本没有多少本,一整面木橱内整齐码放上百册卷宗,言恬细看过去,入眼皆是“艾尔多泰剖【思与慕】尸案”、“沉井食人”、“人格分裂的普林”类种种不堪入目却又令人生惑的辞目。
手指划过那些卷宗,她有些犹豫地选中沉井食人那一格,从中抽了一卷出来打算细看。意外地却发现原来面前的木橱并非看起来那么浅,抽掉卷宗后后头竟还有空间容纳其他事物。她微俯下身,犹豫着望了一望,下一刻却后退一步,脸色微白地望过来。
“这……”她用手指着,“是模型?还是……”。
曲测耳朵微动,侧脸望过来,嗤笑几声,有些轻视:“当然是真的人体器官标本。”
“还有很多不能在室温底下保存的。”曲测别回头去,像是终于摆弄好了他的仪器,有亮光从投影仪中折射出来,落到左面墙上的幕布上,他低下头去,操纵光标依次点开文件夹,“现在在地下室的冷藏室安放着,烧焦的皮肤也有,半腐烂的颅骨也有,你有兴趣看一看么?”
她一时语顿,摇摇头,把卷宗塞回去,别过眼尽量不去看木橱内部安放在玻璃器中的五枚人体断指,回身坐到林树立旁边。
他似乎也才猜到曲测具体的身份,面上些许惊诧,伸手拍了拍言恬的肩膀,不赞同地瞪了瞪曲测:“你别吓她。”
曲测挑眉,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有些讽刺地笑了笑,难得的不再讨口舌便宜,没有再多说。
幕布上光线变换,显示出来的是一张男人的脸,似乎是一张证件照,几近平庸的五官,半圆不方的脸型,是一类平庸到不能再平庸的长相,唯一让人印象深刻的,怕只有他的面容上那一双稍显阴郁的眼睛,外眼尾微微挑起,眼窝深陷,不带任何波澜地直视过来,便莫名地让人发寒。
林树立:“这是谁?”
她的目光落到桌上她带过来的那一张谢疏言的证件照,像是有了莫名的预感。
果不其然,曲测手撑过桌面,微微向前倾下身,他这会又像心情极好,眼角笑出愉悦的笑意,有些求夸奖的得意。
“我说过,无论整了多少次容,就算谢疏言化成灰,我也能认出他。”
他中指敲了敲深褐色的磨砂桌面,有些轻微的响动,有些自负地笑了笑,眉间尽是鄙夷。
“这样作恶多端的恶鬼,世间可是绝无仅有。”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2 23:3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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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夜,对于有人之心,总会显得异常漫长。
天色朦胧亮起之时,有人轻步踏过枯枝朽木而来,他把手底上忘记摘掉的白手套拨弄下来,在厂房外头转悠半天,没找到合适丢弃的地方。王喆委身蹲下,从裤袋里掏出打火机,火苗滋上手指套的同时,他摸出烟来点燃,企图压一压心底里那些个惴惴不安。
有人静悄悄在他旁边蹲下来。
“王喆……”
天尽头恍惚有日光熹微,皎洁的依旧是月色,四周又是毫无人烟的景象,唯有树叶被风吹过的声响,如鬼哭一般。王喆浑身一颤,差点被一贯神出鬼没的谢疏言吓得后坐在脏兮兮的地上,他喘口粗气,赔笑看过来:“K哥,K哥您吓死我了。”
谢疏言深看他一眼,他面上惯有的表情通常便是面无表情,此时却像是心情极佳,眉眼有些生动地舒展开来,眼底惯有的阴郁也被冲淡不少。他随手摸出一沓纸币,塞到王喆手里,难得地好言好语:“这段时间,你也替我办了不少事,辛苦你了。”
王喆估摸钱的分量,眉开眼笑地长熟口气:“K哥您这可太客气了,替您办事,哪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他依稀还想奉承谢疏言一两句。
谢疏言顿了顿,目色深深斜了他一眼,森冷的颜情顺利把王喆的讨好之辞尽皆闷在喉里。他倏而缓笑一笑:“本来,你这条命,我不想留到现在。”
王喆手一颤,手心里未抓牢的钱全都掉到地上,他慌张得赶忙将钱全甩在地上,似乎那是什么烫手山芋,他额头冒虚汗,声音也是颤的:“K哥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他知道谢疏言有钱有势,而他的亲友失散的失散,绝交的绝交,是死是活,根本没有人在意。在这近乎荒郊野岭的地方,谢疏言想弄死他,好比捏死一只蚂蚁,说不定他的尸体发臭腐烂,消解分化,十几年后几十年后,也没人能发现他王喆死在这里。
谢疏言像是蹲得有些累,很不在意地随意坐下来,他唇线稍稍牵起,有些森然的和蔼,又似乎有些好笑的疑惑:“啊,你刚才去抛车河底,就没发现后备箱内有什么不对?”
他的侧影被光线划过,影子落在脚底边。王喆目光发直地死盯着谢疏言的影子,这明明是个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怎么会有影子?
而谢疏言已经不等他猜,似是十分满意地笑了笑,他随手摆弄着腕上的手表,赏心悦目瞥了王喆一眼。
“啊,后备箱里,有个被绑着双手双脚的女人啊。”
“活生生的,被堵了嘴,喊也喊不出来,哭也哭不了,妆容精致却形容狼狈,像案上鱼肉一般任人宰割。”
他的指尖一节一节摸过表带,有些清冷的意味,又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他好笑地眯起双眼,深叹口气:“可惜,现在被你活生生地连人带车扔到河里,早该淹死了吧。”
王喆浑身发凉,不可置信地低了低头,目光闪烁。
眼前谢疏言已经拍拍衣服站起来,他这会又似乎洁癖发作,很是嫌弃地看了一眼沾染上灰尘的裤脚,连带着扫一眼王喆,像望一堆发霉的垃圾,视线轻蔑阴冷,语意愉悦。
“王喆,欢迎你真正加入我的阵营。”
他轻轻地,轻轻地勾起嘴角,笑语盈盈。
“我们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
独善其身?
不过是白日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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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鸣轻微,有脚步声缓慢踏过水泥地板,在一片寂静中格外嘈杂。慕宁之指尖发凉几近麻木,腕上被粗糙的麻绳紧紧绑过,殷色伤痕微微刺痛,他闷声咳了咳,费劲掀过眼,长睫柔软着掀动,尽力看清了面前的人影。
“是你?”
他声线低微,语声却是稀凉的,全身都有些不对劲的痛,药效还未全褪,他有些懵然地顿了顿。
王喆右手握着把小刀,缓慢靠近他,嘴角略微邪气地抬了抬,他蹲下来,直视过慕宁之的双眸,有些满意地点点头:“看来你没忘记我,慕宁之,我们可是好久不见啊。”
他巡看了看慕宁之的左手腕骨,寸寸打量过他清隽明永的白皙指节,似是客气的寒暄:“我记得当年,我挑断过你的手筋,怎么,现在还能弹钢琴吗?”
他面前的人有着单薄的身形,清瘦的脊骨,却偏偏在他面前,永远有一股与生俱来刻在骨子里的傲气。慕宁之缓缓掀过唇角,唇色有些涩然的白,语调缓慢却又极其宁静,不过是简短两个字:“托福。”
“那么倒是要怪我当年手下留情了?”王喆笑了笑,缓缓将刀柄衔在口中,往左移了移身体,细看了看慕宁之姣好光洁的左手手背,“别怕,我今天,只动你的左手。”
“这一次不会让你太痛苦。”他徐徐靠近,有些暧昧地笑,“我特意选了把好刀,刀刃锋利,手起刀落,保管很快能结束。”
冰凉的刀刃压在腕背上。
王喆似乎是怕他太痛苦,很是细致地找准了血管的位置,他渐渐往下压,有温热的血液从刀锋两侧洋溢开来,鲜红的血液染湿钢色冰刃,他目光深幽,抬眼观察慕宁之,将他苍白如残月的面容尽皆收于眼底。
这种靠见血而得来的快意,他已经很久没能体会过了,几乎快要忘记。
狰狞的脸在昏昏室内似鬼阴凉,王喆一点一滴找准位置,像是雕刻工艺品一般细致至极,语词也是细致的:“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光影挣扎之间,慕宁之微滞下眸,脸色惨白如纸,额际汗湿过碎发,他微咬住牙关,将所有声响全都压抑在喉中,大片大片的黑幕涌在眼前,他根本看不清东西。
鼻尖却仿佛是她身上惯用的清淡香水味,他耳边只能听见她的轻声细语,她在唤他的名字,尽管她很少肯在他身上用心。
明知是幻觉。
却挡不住如天地席大的想念,只因她是他的救赎。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3 23:1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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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3 23:43:00 +0800 CST  
十九
“能洞察人心的,从来只有我一个。”
不算偌大的书房内,曲测的语声这样清晰。
他似乎倨傲惯常,往时登在联才报上的照片便是如此,单看平面上的他都能察觉他的不可一世。眼下微微侧眼看过来的时候,更是令人切齿的目中无人,可偏偏他又有目中无人的资本,因而,更是令人切齿。
言恬左手握在右手上,掌心微微汗湿。不知是空间太过密闭,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有些透不过气。
幕布上的照片一张接过一张,依次在她眼前滑过。
她从不曾知道这些。直到现在,通往黑暗否侧的径道,终于展现在她面前。
“国际刑警间有通俗的叫法,称呼那些被国际通报的出逃者为lame mice。”曲测缓低下眼,唇畔似有笑意现了现,异常温和,善解人意地重复一遍,“lamemice,瘸腿的老鼠,而谢疏言,就是当中最臭名昭著的一只。”
“他在不同的国家犯下滔天罪责,如果被抓到,放在哪一个国家量刑,死十次都不足惜。”
可是他偏偏有些异于常人的本领,才能一次又一次从监狱出逃,在法理的罩网下苟且偷生。谢疏言有些人脉,每一次犯案出逃,都会利用医学整换容貌,变更身份到达新的国家或城市,物色下一轮施虐的受害者。
“谢疏言修读过心理学,虽然在我看来,不过是仗着略通雕虫小技,班门弄斧的废【思与慕】物罢了。”曲测神色自若,根本不肯放过任何对谢疏言表达嫌弃的机会,“但是,对一般的受害者施虐,他那点学识已经够用了。”
他指尖触摸鼠标,将画面定格在某一处,放大。幕布上是一张在树林里拍摄的照片,泥泞的土地上落叶累累,照片正中的地块被掘翻过来,坑底赫然露出整座深黑色的棺椁,棺门被翘开着,里头的女【思与慕】尸显露,距离死亡时间并不久,体表尚未大量腐烂,还可隐隐辨察四肢大量的淤青伤痕。
“是鞭伤,据力道与角度来看,都是谢疏言亲下的手。”曲测淡淡看一眼照片,余光里触及言恬惨白的颜容,略微嘲讽地弯过唇,“这是他在上一次于半年前在北美犯下的案子,受害者是马场场主,据调查得知她幼年时期曾被继父带到自家马场中性【思与慕】侵后虐打,用的就是鞭子,因而对马鞭留有心理创伤,谢疏言盯上她后,用了半年时间,以他拙劣的心理学识,把她从一个人,彻底地,变成了一匹马。”
言恬心一凛:“变成一匹马?”
曲测掀了掀眼皮,明显是耐着性子解释:“不通人言,只食马草,卧在马厩,像一匹真正的马一样生活,在谢疏言作案的那栋庭院里,这个女人就这样存活了一个月,每天忍受着谢疏言的鞭打,某一天终于被鞭打致死。”
他有些惋惜,眉间浅浅蹙了蹙:“可怜她临死前应该也没能想起来她其实是一个人。”
言恬握紧了拳,湿漉漉的掌心内,她慌乱得从来不像她。她颤着声,每说一字,心都如同被遍野深雪冻住:“为什么,他会,盯上宁之……”
她不敢想象落在这样的心理变态者手里,慕宁之会有怎样的遭遇。
“你成功问倒了我。”曲测关掉投影器,单手插在裤袋里,颀长的腿缓缓迈过,那只圆润的英短就跟在他的身后,跟随曲测一同停驻在言恬面前。
“谢疏言三年来犯了近十宗案,受害者大多原有心理创伤,才能诱发他动手的兴趣,而且,他会非常非常贴心地,为受害者量身定造受虐的方案。”他弯过身,深色瞳仁里低暗,没有任何光亮,将她整个人都纳入眼底。
他平静地问:“那么我要问问你,慕宁之身上到底有什么过往,才能惹得恶鬼出行?”
一粒泪滴落,落在她的手背上,烫得她手指轻轻一缩,她眼睑微绯,语声也是哽咽:“现在该怎么办?”
曲测失笑,依旧是熟悉的言辞:“哦,你们读小学的时候,老师没有教导你们,遇到困难要找警察吗?”
“谢疏言双商在线,他有枪,同样精通制作各类炸弹,单凭你我之力,要救人纯属无稽之谈。现在去警局,报上我的名字,立即成立专案组追缉谢疏言,才是最好的办法。”
曲测直起身,理了理袖口,神情几分冷肃。他有些倨傲地巡视过言恬和林树立,似乎仍是漫不经心,却好歹是正式向他们介绍了他自己。
“我叫曲测,犯罪心理学专家,半年前谢疏言在北美犯罪,我当时也在加拿大为警方做心理学培训课程,从那时我开始追踪谢疏言的下落。”
他眼眸深处有藐然的笑:“现在,该把恶鬼抓回地狱里,让他永世不得重见天日了。”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5 23:32: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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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市警局。副局李燃掐灭指间的烟,调查了一夜街道监控的警察脸上挂着硕大的黑眼圈推入门来,双目相对之时,警察摇摇头:“罪犯反侦察意识很强,驾驶的车辆除了在CENTER中心街口的摄像头被拍到,其他地方的摄像都一无所获。”
李燃还来不及说什么,桌角的电话已经被人拨通:“李局,关于谢疏言的简报已经准备完毕,烦请您过来B厅一趟。”
做简报的,当是声名赫赫的曲测。
只是曲测毕业后便常年在国外活动,与美FBI交往甚密,鲜少回国,在国内犯罪心理领域普遍不成熟的境地下,曲测这块金子的价值还未完全被挖掘。他性格又傲慢孤僻,与谁都不屑深交的意思,上头也有人惯瞧不起他。李燃当年赴美交流时,机缘巧合之下曾听过一遍曲测开的讲座,自此念念不忘,几乎奉曲测为天才。
眼下竟有幸在T市合作,李燃边感叹过机缘巧合,边推开B厅的门进去。专案组的成员全都到了,助手在讲台上方调试着投影设备,曲测坐在第一排,一身妥帖西服,身形俊拔,只是脸色不太好,苍白的面容上,唯有眼下青黑,蹙着眉抿着唇,对谁都是不太耐烦的样子。
“报案的人是谁,外面那个年轻的女人么?”李燃在最后一排过道处坐下,随手拉住身旁的刑警,指了指走廊尽头外的大堂内的言恬,她正由一个女刑警陪同着,半是安抚半是询问,面色有些发白,看样子是惊魂未定。
刑警点点头:“是失踪者慕宁之的家属,叫言恬。”
李燃哦一声,还未来得及说什么,前方曲测已经迈上台,被耽搁这么久,他心情仿佛更是不好,站在话筒后闲闲巡视过全场一圈后,他微翻了个白眼,口气十分傲慢:“恕我直言,贵局因为布置会场耽搁的这些时间,足够我们亲爱的罪犯对受害者施以暴行数十次。”
底下一片寂静,众成员皆是表情微妙。后排的李燃扶了扶额,幸好上头那些好面子的领导未有到场。
曲测似乎懒得再多有废话,微微咳了咳之后,他平静如水的嗓音再度响起。
“我追踪谢疏言半年有余,从北美到英国再到T市,甚至可以说,我了解他甚过了解我自己。
“他个头中等,身形偏瘦,力气较同龄男子小,因而他需要帮手,一定有一个男人或女人替他做事,这个人要么是走投无路的亡命徒,要么是出于对谢疏言或是金钱上的觊觎,或是容貌上的觊觎,才答应为他卖命。不会是两个人以上,因为谢疏言足够谨慎,他更倾向于操纵一个人,难度要比命令一群人小得多。
“从他这几年犯下的案件来看,案情都有共同之处,那就是他非常自信,比起身体上的虐待,他更喜欢对受害者的精神世界进行缓慢的蚕食。他修读过一定的心理学知识,能灵敏地捕抓住受害者内心最害怕的事情,让事件或是重演,或是发生,借此摧毁受害者的意志。然后,他会开始他的下一步工作。
“那就是,重塑。他从小在信仰上帝的家庭中长大,因而,他幻想成为“造物主”,他希望受害者变成他想让他们变成的人或动物,他喜欢掌控一切,在对受害者的施虐过程中,他能得到快意。但是,一旦从受害者身上得不到快意,他会恼羞成怒,视为对他自己的学识与能力的挑战,残忍对其杀害。”
他顿了顿,似乎是很少一口气讲过这么长的句子,嗓音有些哑:“所以,现在我们的工作主要是,探查出受害者身上到底有什么诱发了谢疏言的兴趣。不必从其他传统刑侦的方面入手,查监控、定位手机、追踪汽车……以谢疏言谨慎的头脑,你们纯属浪费时间。”
曲测抬眸,目光落在最后一排的李燃身上:“李局,我需要慕宁之的个人履历,从他出生到现在,所有的细枝末节,我都需要。”
这个人在台下,似乎永远是闲闲淡淡漫不经心的样子,在台上,所下的断言却从来没有过错误。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内,监控录像依旧是一无所获,慕宁之的手机也在繁华的商业城中一只垃圾箱中被找到,而那辆汽车,更如人间蒸发,没有留下任何踪迹。
追查工作似乎陷入窘境,直到三年前为慕宁之辩护的甘培受警方传讯而来,才有些许端倪终于露出。
“你是说,你怀疑当时重伤许秋卓的罪犯,其实另有其人么?”
会客室内,曲测闲闲靠过椅背,寂静的目光在咖啡的氤氲水雾中,有些别样的光色。
“是,我怀疑罪犯其实是宁之的哥哥,慕清之。”坐在桌案对面的甘培略微拘谨,直起脊梁,“只是当时我收集证据时,总有些意外的曲折发生,阻挠我探查真相,我怀疑是上面有人施压,但以我当时的能力,不足以与他们抗衡,我只能退而求次,从宁之精神层面的疾病入手,力减他的刑期。”
“哦。”曲测慢慢悠悠,似乎是惋惜的叹气,“被家人放弃的替罪羊,确实十分可怜。”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5 23:3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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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越来越深,有鹧鸪细鸣的声响隐在林间。
他细长阴蛰的眼中有水波滑过:“慕宁之,我说过,你和我,其实很像。”
“我们都同样可怜,因为我们都是被家人抛弃的人啊。”谢疏言顿了顿,在慕宁之面前蹲下来,他伸手覆上慕宁之腕上完全桎梏住他的行动的绳子,竟是细致温和将绳子解下,视线触及他左手上的伤口时,谢疏言微微一笑,“不好意思,家养的狗没看好,野性难除,又把你的手伤了?”
他像是十分抱歉,取过一旁的药箱,细上了药,裹上纱布,似是满不在意的闲谈,却压低了音量:“我听闻,三年前,这条狗也曾咬过你一口么?怎么,想不想杀了他泄泄恨?”他的视线挪过在远处打理枪械的王喆,眼神幽深否侧。
室内深暗,唯有左侧瓦下灯光射散,恰覆住他苍白若雪的半边容颜,却依旧没有带来丝毫暖意,面目皆是寸寸冰凉,这一瞬,慕宁之终于缓掀过眼,神情寡淡,仿佛伤的从来都不是他:“不必。”
谢疏言缓缓滞住笑,舌尖舔过上齿,带三四分邪气。
这几日,他尚未太过为难慕宁之,而是将这里一切事宜都丢给王喆决论,他自己则一直在外,到现下才踏着月色而来。
谢疏言打量过四周,笑里犹带三四分歉意:“啊,这几日一直使你安置在这里,恕我这个主人招待不周,眼下,不知慕总可否赏脸,陪我吃顿饭?”
灯影稀薄,他浓黑墨色的眼睫浅浅一抬,目色安若宁致。指尖淤滞的血气终于通流,有些刺骨的酸痛盈结于中,他的神情始终没有半分起伏,如和风过境却没有分毫波澜,语声温淡,吐字却有些费劲:“恭敬,不如从命。”
餐桌设在厂房外的四方院中,暮云已经完全沉淀至底,谢疏言是极讲究品味的人,餐桌上用以装饰的鲜花蜡烛等物竟都一应俱全。餐盘上牛排煎成六分熟,用色泽鲜明的蔬果一一装扮过,似乎是谢疏言亲手准备,刀叉等餐具摆放两侧,在夜幕中唯有几缕冰凉。
他靠坐在椅背上的身影被月华拉得细长而远,狭长的眼眸如缀星点,质感柔软的白色衬衣将腰间修饰得太过清瘦,也将脸色映衬得太过苍白。有清冷风吹,他似乎是略微撑不住,缠裹纱布的左手磕落在桌面,视线沉驻于对面的谢疏言。
“不知谢总留我这几日,到底想做什么?”
谢疏言手指扣住钢色刀叉,姿态悠然划下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送入口中之后,他轻抬眼看过来,缓缓一笑:“慕总知道我这些天,去做什么了吗?”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6 23:10:00 +0800 CST  
谢疏言手指扣住钢色刀叉,姿态悠然划下一片薄如蝉翼的牛肉,送入口中之后,他轻抬眼看过来,缓缓一笑:“慕总知道我这些天,去做什么了吗?”
他似乎毫不期待慕宁之的回答,自顾自地捏过酒杯,暗红色酒液在杯底层层周旋,他浅抿一口。远在厂房内头的王喆适时打开那只久未曾有人问津的电视机,似乎是调到晚间新闻的频道,有年轻的主播压着声音播报新闻:“TIANING资金周转环节出现巨大漏洞,面临破产危机,而眼下,执行总裁慕宁之的失踪,无疑是对TIANING境地的又一重打击……”
谢疏言夹杂笑意的言语响在耳侧:“啊,我可是废了许多力气,才把TIANING彻底搞垮呢。”
跃动的月影印过他的眼角,慕宁之稍稍坐直身体,白皙修长的五指并拢覆过冰冷胃间,他依旧是冷淡宁静的神情,面容苍白如耸山终年不化的雪,眸色也是一如既往的凉薄淡如,言辞微有嘲讽:“谢总费心了。”
“不必客气,我知道资产等俗物在慕总心里不值什么。”谢疏言笑了笑,执过锋利尖刀在右手比划两下,“只是慕总对夫人可谓是一往情深,连一手创办的公司之名也是在您与夫人的名字中各取其一,拳拳爱意,令我们这种闲杂人等,也十分感动。”
“只是不知是您与夫人两情相悦,还是慕总您一直一厢情愿,自欺欺人?”
微风袭来,落满叶子的叶面,沾染上沙沙的细碎声响。慕宁之唇侧牵起隐约的一线笑意,双目明亮如濯荡曜石,他微前倾下身,清瘦单薄的背影弘毅如松。
“是我一厢情愿,那又如何?”弯敛的长睫如振翅的蝶,他眉间略有藏不住的倦意,夜色间的风夹带凉意,从四方撞入衣袖之中,却没有晕散他清淡如烟的声线。
“我愿意等。”
他从来都没有什么愿望,在世多年,不曾有一年过过生日,也不曾有一年曾向上苍神明许下什么心愿,因为这世上本没有他期盼得到的东西。他在万千日夜的孤寂中,已缓缓丢失掉了所有能使他不再心如止水的情绪。
喜,怒,哀,乐。
都是不曾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东西。该喜时是这样,该怒时也是这样,该哀、该乐时,都是这样。
没有人会关心一粒沙石落入深海里到底去了哪里,正如没有人会关心慕宁之深藏于绒白静默神色下的,到底有怎样的苍凉与单薄。
只是他遇到了言恬。
那一年他从英国被慕家强制带回,车驶过暮春街角时,他在车的后座,望入窗外与他格格不入的清甜春景时,仿佛是第一次,知道了这世界上原来还有比心如止水更加跌宕汹涌的情绪。
她在笑,笨拙地握着采访用的话筒,身后是林树立架着摄影机半蹲半立的身影,她小心翼翼地蹲在坐于石凳上的孤寡老人面前,小心斟酌着语句,与老人闲话家常,企图像一个尽职的新传人一般将这些贫苦人的生活生动再现于大众面前。
从没有人教过他除了忍受之外别样的情绪,也没有人给过他重头再来的机会,他生来就是卑贱的,令人不齿的私生子的烙印,就像刻入他骨髓中一般,没有给过他任何喘息的时机。
只是他那时还不知道,原来在这一瞬,飘落的纷飞柳絮,没有随着时节转逝不见,而是一直鲜活在他的梦里。
直到在监狱,直到在与她的面访中,他第一次知道想要占有一个人,到底是怎样一种感知。
也是第一次有了奢望。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7 22:17:00 +0800 CST  
二十
日落,写字楼内唯有这一层,依旧是灯火明晃。
人影却稀疏,助理整理过所有重要的文书资料,垒成一摞抱入办公室时,唯见言恬指尖覆过桌案右侧的相框明面,似乎是听觉响动,她侧目望过来,眼尾略有绯色,眉间的神色却明显的不同于前几日,多了几分凌厉与寒凉。
“夫人,都在这里了。”
他将资料放下,回身时欲言又止,终是选择缄默,不语退出。
在阖上门那一瞬,言恬沉寂的语声落在寂静的风里:“TIANING破产,遣散你们,是无奈之举,惟愿理解。”话语在这里戛然而止,也闭散在终究完全关合上的门缝里。
他完全知道。慕宁之的无所踪,完全导致了TIANING的群龙无首,与陌游的合作也随之崩溃,在这几日里,更有莫名的势力一直在暗处推波助澜,瓦解资金周旋链条,设置贷款屏障,丝毫未给TIANING回生的机会。
只是眼下,在日落时分,慢腾腾收拾完自己的桌面,抱着纸皮箱随电梯缓缓下落之时,他终归有些舍不得。
但舍不得的,又岂止他一个人。
星色璀璨的窗口,言恬徐徐立定,身外的万千灯影随着众多员工的离开慢慢黯下去,窗户大开,静穆的风扰乱她的头发,她几不可闻地叹一口气,将遗落在唇侧的一缕头发别到耳后。
左手内,是她在慕宁之办公桌面上拾到的一扇相框。
相框内是她曾登载于联才报上的一张工作近照,不过是侧影,低着头批阅新闻稿的样子,却似乎是被主人抚过许多次,连木质的相框边侧,都变得光滑褪色。
每呼吸一瞬空气,胸腔都是默然无声的痛。
这一些,她从不曾知道。
从婚礼至今,她从不曾实质性地对慕宁之有过关注与关怀,连他的办公室,她也是第一次进,却意外的没有任何阻碍,深棕色磨砂玻璃门上的密码解锁、电脑上的密码、乃至桌后保险柜上的密码,全都是她的生日。
她不曾料想过,也不曾真实地感知过,在她无知无觉中,慕宁之已经做过这么多,却从不曾愿意主动言明,让她完全知道。
是残夏光景,于这里,却有如隆冬盛雪。她回过身来,在满目晃眼的亮堂中,曲测斜倚在门框边,漠然冷静的神情,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袖口,依旧是风凉话:“哦,现在舍不得了么?”
她悄然不动,直视过曲测双眼过后,才弯身将相框收在包里,将包背过右肩。她向来都是妆容精致,眼下亦然是,眉间也是冷淡镇静的,鞋跟一步一磕,踩在地板上有明显的声响。
“我从前不知道而已。”
“我也分得清轻重缓急。”她侧身从曲测身旁走过,神色自若,“拿价值连城的宝物换宁之,我也不愿意。”
“何况一个TIANING。”
走出几步,言恬唇角荡开一个清寒的弧度,眼底在这一刻有些深不见底,如点滴冰雪盖满其中,抵挡住任何姹紫嫣红。
“别说谢疏言现在只想摧毁TIANING,借此从宁之身上得到快意。”她极力压制住语调中的微颤,平息过后,下颌敛收平滑优雅的阴影,她眼眸之中,亦是一层一层落满凌锋果决,“他现在就算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只能摘下来,献至他面前。”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7 22:18:00 +0800 CST  
为什么我勤奋保持日更了反而没什么人愿意回复我了...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7 22:32: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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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色沉坠,天际落云如团墨晕染,星色在暗夜的托垫下徐徐辰亮。
一架高台,几只长颈玻璃酒樽,依次呈一字排开,瓶身在澄亮灯线下生成灼灼光点。
谢疏言从仓库中挑了把趁手的长鞭绕在腕上把玩,目色透过透明的玻璃,他偏头闭过一只眼,歪了歪斜身体,长鞭利落飞离手腕,如蛇吐信追缠至酒瓶,不过是手起鞭落的眨眼功夫,正中被他挑中的一只酒樽已四散裂开,玻璃碎片散落一地!
他眯眼笑了笑,伸直的手腕往里一扣,长鞭便如能听人话的蛇一般,呼簌簌回转,绕上他的腕口。
“躲着做什么?”谢疏言低下头借火,点燃一只香烟,口齿略微含糊。
身后远处的阴影内,有人自大门外缓步走入,衣角风袂没有染上分毫纤尘,皮相姣好的一张脸仿佛戴上笑意涟漪的一张面具,眼眸当中的神色亦被香烟腾雾挡住,他手指夹下口中衔着的香烟,弹了弹烟灰,婉笑看过来:“老K,很久不见了。”
谢疏言眯了眯眼:“是很久不见了,慕清之。”
“啊,怎么样,TIANING的资产我全帮你吞入肚中,现在可是心满意足了?”他如鹰明锐的目光滑过慕清之肩侧,意外地笑出些许和蔼的神情,“你打算怎么谢我?”
慕清之微敛过视线:“我早说过,你要什么都可以。”
钱与名他一向是不缺。他早就嫌慕氏股东会的那些老头碍事,近几年一直悄悄瞒着他们将慕氏的股份收入囊中。而慕父对他一向是溺爱与放任自流,在他眼皮底下,慕清之将大多数不动产转入自己名下,他竟也毫无察觉。
只是,他到底是太过厌恶慕宁之。
从小自是这样,从一而终地,深深厌恶。
那一年把那只吃里扒外的猫碾死时,他突然便明白了自己怎样才会真正的开心,钱财不过是身外物,他想要的,是一点一滴将慕宁之心爱的东西通通夺走,不遗落分毫。慕宁之现在有的,本应都是属于他的,因为杂【思与慕】种就是杂【思与慕】种,永远难登大雅之堂,永远都无法与他比肩。
所以,TIANING理应也是他的。
慕清之把指间燃尽的烟头扔至地板上,侧下头颅时恰瞧见鞋面上似不慎沾染上隐约的烟灰,他略有些嫌恶,眉间深深皱了皱,终是弯身下去,用指背轻将污渍扫落。
一切不过是瞬息。
谢疏言沉定的脚步声扣在跟前,笔直的裤脚静止,没有任何撼动。
慕清之周身一凉,缓缓直起身来,唯见黑黢黢的枪口便径直横在他的额前,谢疏言双眼之间如缀弥雾,阴森的一张脸上是惯有的面无表情,漆黑的枪柄便握在谢疏言右手里,没有任何撼动。他食指稍抬,在枪的侧面,慢吞吞地敲着节奏。
慕清之哽了哽:“老K,这是什么意思?”
谢疏言眉眼折开:“你不是说,我要什么都可以么?”
一抹谅解的笑意浮上唇畔,他缓慢地,缓慢地将食指扣在扳机上,在时间分毫的流逝中,他偏了偏手腕,终于按下:“我要你的命。”
枪响在消声中,不过化成沉闷的钝钝一声,不曾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慕清之整个人已如软泥瘫倒在地,一半体重恰压在谢疏言鞋尖上,被他嫌恶地踢开过后,他顿了顿,语声朝向外头蛰伏许久的王喆,有些不耐烦的阴蛰浮现眼底:“看戏看了这么久,还不过来帮忙?”
王喆点头哈腰,不敢怠慢,忙疾步过来,背起地上的慕清之。
他唯觉背上的人周身冰凉,似乎还是惧怕接触死尸,有些怯怯细声:“K哥,这……这人还活着吧?”
“活着。”他往下抿了抿嘴角,略微失去耐心的嗤笑,右手食指穿过扳机的圈孔,毫不在意地转了转枪械,“啊,不过是麻醉弹,吓成这样……”
“越来越热闹了呢。”他悄然微笑。
“只是好像还是缺少一个人,才算圆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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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锐的针头深入皮下,有些冰凉,更有微痛。
寂静无声的室里,丁点响声都能被无限放大,似有水声伶仃淌过灰泥地表。手背上针头被挑出的这一刻,慕宁之侧脸微微一偏,静垂过眼角的碎发拂起,透露出霜雪雕就的精致眉目,眉间一缕浅浅褶皱,沉静长眸映刻出谢疏言的身影。
“昨日一直让你昏沉睡着,我内心有些过意不去,好像也一直忘记领你参观参观这里,恕我怠慢。”谢疏言扔掉注射器,活动了下十指,笑看过来,“刚才为你注入体内的,是能让你提起精神来的好东西,请随我来,我的战利品不想独享,总要有人与我共鸣。”
谢疏言抬手,将束缚住慕宁之自由的绳子解下来,冰凉阴阴的目光如含毒液,整个人恍若丢掉七情六欲的修罗,又像是沉在无量地狱里永世忍受剥皮抽筋之苦的怨灵,双唇动了动,却不过是一声叹息——
“没有人与我共鸣的时光,对我而言,犹如已过千年。”
似乎每个人都是孤寂的。
没有人能够幸免。
“所以我说,慕宁之,我和你很像。”
在针尖剑锋里鲜血淋漓地滚过这么久,在被暮雪霜河埋葬过的深切岁月里,每一年,每一月,每一日,每一瞬,都是孤寂的,没有人懂得他,也没有人愿意懂得他。
谢疏言站起身来,目光下坠:“从没有人教过我和你怎样去拥抱别人,怎样用尽自己的一生,去爱一个人,去赋予一个人的生命新的意义。”
“啊,可是,却有人教会了我如何用枪,去结束一个人的生命。”
谢疏言语意愉悦,手指流转间已经将寂黑色的寒凉枪械擒在右掌之中,他镇寂的目光随之打量过来,不过是咫尺之间,也不过是分毫之外,在未曾有人反应过来之时——
怦然一声枪响!
慕宁之阒黑的长眸微微半合,深色的瞳孔不曾有一丝一缕的颤动,在墨睫掀飞间映衬出一抹逼近的黑锐利影,子弹扑越空气直击而来,在层层叠叠的空气巨浪间啸出凌轹气息!
却也不过是毫厘之间——
噗一声声响,子弹擦过他的脖颈一侧,在瞬间之中,没入他身后的墙壁。
谢疏言悄笑了笑,目光这才巡过慕宁之巍然不动的寂静双眼,微叹一声,似乎是带着遗憾,也似乎是带着欣赏,他委身蹲下来,唇侧终于肆无忌惮漾起愉悦的笑。
“要不要试试?”谢疏言舔了舔干涩的唇瓣,目光眷恋望过指尖的枪械,“这种感觉,真的十分美妙。”
一线破碎的天光从不知名的角落里钻入,光柱里升腾朦胧的烟尘。胃里细密的痛楚在静默的这一刻异常清晰,他淡淡撇开眼,一线温热的血自唇侧悄然滑落,面容一时一息寸寸苍白下去,黑与白的鲜明界限。他淡漠地睁开长睫,在如水露剔透莹润的瞳仁之上,犹如白宣上灿然绽放的墨色花。
从昨日到现在,他体内一直被定时注入各种药物,昏沉睡着之时,各处的痛意反而疏淡而模糊,而眼下,随着刚才那管药的药效的渐渐发作,他终于一刹被四面八方袭来的疼痛击中,修长纤细的指尖微颤,剧痛随血液的游走布满全身。
慕宁之轻轻一咳,落于指尖的温度寒彻透底,他眼尾稍抬,挽过一个意味不明的眸光:“好。”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8 23:08:00 +0800 CST  
二十一
警局。李燃踩过一路疾风,将门推开,视线巡了巡,咕哝一句:“人跑哪去了?”侧身正欲把门关上……
“找我有事?”
凉凉一声不咸不淡的语词响在耳边,李燃回过身来,恰撞见特意划给曲测办公用的那一张黑漆红木方桌后头,一颗头发毛茸茸却乱糟糟的头颅伸出来,曲测似乎是半跪着,下巴磕着桌沿,费力掀开的一双桃花眼里睡意朦胧,平常惯有的傲慢与戾气在此时竟减轻不少:“有事快说。”
他身后的白板上写满各种乱七八糟的笔记,字体龙飞凤舞,字迹潦草而凌乱。李燃打量片刻,有些不明觉厉地挪过眼来,依着人之常情客套地问候一句:“曲老师,罪犯虽凶恶,您也要注意休息……”
“啧啧。”
而曲测完全不给面子,唇齿作用间发出不轻不重的一声嫌弃,在这时他的耐心仿佛已经完全耗尽,微微翻过白眼之后,整个人快捷如兔子,又似乎带着沉沉的倦意,重重仰面躺倒在地板上,半闭过眼就要再度陷入睡眠:“没什么事的话,小猫崽子,送客。”
……完全是不清醒的一句胡话。
李燃哭笑不得地扶了扶额,想起正事,快走几步到曲测跟前,居高临下地看下去,这才完全看清在众人面前衣冠楚楚风度翩翩的曲老师眼下到底有多不注重形象,衬衫被他睡得皱皱巴巴,额前的头发软耷拉着覆过眉眼,棱角分明的下颌上胡茬冒头,面色苍白,眼下青黑,偏生因为睡在冰冷的地板上,有些不安稳,眉中微皱,与街角暗巷里失意的流浪汉倒有几分相像。
李燃蹲下来,伸手摇了摇他的肩膀,正对着曲测憔悴的一张脸:“曲老师,您醒醒,有新发现。”
“说。”曲测一爪子排掉李燃的手,翻了个身,身形懒散地伸了伸长腿。
“慕宁之的父亲和我们正局一向有些交情,刚才他致电我们正局,说他儿子慕清之在昨天,突然失踪了……”
“我怀疑……此事和谢疏言应该有些关系,听慕清之的秘书说,慕清之和谢疏言有段时间交往甚密。”
曲测不慌不忙地打了个哈欠,单手抓住办公桌桌沿,很不耐烦地坐起来,不咸不淡地一声应答:“哦。”
在李燃不明所以之时,他抓过周边肆意散落的黑色马克笔,半闭着睡意盎然的一双眼,像是十分随意地,却又十分精准地,在白板上圈出了一个关键词。曲测唇角浮现几分笑意,桃花眼眼尾扬起,笑得像猫,斜看过来,有些得意:“我早说过,我了解谢疏言,胜过了解我自己。”
“你看果不出我所料吧。”他把马克笔扣上笔盖,扔到办公桌上,“劳烦你让林树立和言恬过来,还有请通知专案组的人员也一并到场。”
曲测站起来,将近一米九的身高颀长而清瘦,形容虽是狼狈,也掩不住志在必得的傲慢与清越,他双手插着裤兜,缓弯下身,注视过白板上的笔记,没忍住,再度打了个哈欠。
“我已经知道谢疏言下一步想做什么了。”
李燃微楞,顺着曲测的目光,也一并看向那块白板。在左下侧,被曲测圈起来的,是他草率的字迹,仔细辨认过后,还是能勉强认出他写的是英文字母,应该是他任性的简写——
Nat.Aff.
曲测顿了顿,嘴角擒着似有若无的一丝笑,非常好心地简短地给了个解释:“Natural Affection.亲情。”
他这一瞬又像是突然想起些什么,转过身来,面无表情的正经神色:“还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
李燃浑身一凛,以为是与案件有关的重要线索,神色也随之严肃起来:“您请说。”
曲测停了停,低头看了看自己,面上罕见地浮现难以启齿的难为情:“可以……借一下你们局里的更衣室吗?”
李燃:“……”
B厅。言恬坐在大方桌前,目光巡过正对面神采奕奕而衣着妥帖的曲测,身侧林树立缓把一杯水推过来送至她面前,好歹是定了定她的神。言恬按捺住心性:“曲老师,您到底有什么发现……”
“嘘,别急啊。”曲测食指一伸,竖在唇上。似乎是因为终于识破了谢疏言的企图,他这会心情好得过分,有些巧笑地看过来,声线懒散:“我有没有说过,谢疏言那个蠢材一向自视甚高,本事明明还未到家,却喜欢充当造物主的角色,创造人,或动物,是么?”
满场寂静,专案组的成员反映过后,一一点了点头。
“慕宁之的哥哥,慕清之,肯定是落于他手里,不会有别的可能。”曲测转着笔,修长的手指因为快速的活动,在笔影重叠间有些模糊地捕捉不住,他挑起眼眸,缓笑了笑,“因为慕清之对他有用。”
“尽管慕清之与慕宁之的兄弟之情实在淡薄,但血缘关系决定了他们永远是亲人,所以,慕清之于慕宁之而言,代表的正是——亲情。”
满场唯有曲测平静的声线:“更何况,慕宁之与慕清之在三年前还有些纠葛,可以说,慕宁之对他这个哥哥,在心底应当是有怨恨的。根据我对谢疏言的了解,他这一次的犯罪,根本便是孤注一掷,没有给自己留退路的意思,他在挑衅我们,最主要的,是在挑衅我。”
他稍稍顿了顿,清淡的嗓音没有分毫波动:“他想利用慕宁之心底的恨意,把他培养成,下一个谢疏言。他想证明给我看,像他这么穷凶恶极的罪犯不是唯有他自己一个,只要他想,他可以把任何内心有伤痕的人,利用心理建设对他们进行改造,使他们的良知一步步泯灭,把他们变成杀人凶手。”
“那么下一步……”
他微扬起眼,看向言恬,向来是漫不经心的面容上有几许苍白,神色更有稀少的肃穆严正:“Turn to love.(轮到爱情)”
“他会选择或是向言恬,或是向言恬喜欢过的人,或是向言恬喜欢着的人,下手。”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29 22:3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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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穹顶下,树影阴翳间,风吹动长绳,被绳吊在木桩之上的慕清之隐约苏醒过来,看清眼幕前景象时,却一瞬被吓白了脸,声线被风吹得微颤:“老K,你……你这是做什么?”
谢疏言悄然笑过,丝毫不理会慕清之近乎奔溃的状态,转头望向身后勉强站稳的慕宁之。
“宁之,我们来做游戏打发打发时间吧?我示范给你看。”
他似乎是随口问了一句,却并不等慕宁之回答,冰凉的指尖已经擒过同样冰凉的枪械,黑阒阒的枪口肆意对准了慕清之,他眯了眯眼,得意地吹了个口哨:“啊,这样吧,清之,我随意选择向你的左腿或是右腿开枪,只开一枪,你可以左右摇动身躯,如果能躲避开我的子弹,就算你赢,好不好?”
他说得仿佛真在做游戏,食指缓慢地在枪侧敲着节奏,恶意而又刻意地忽略过慕清之越发惨白的脸色。
“不介意的话……”谢疏言侧过眼来,探究的目光在慕宁之身上一扫而过,“我们现在开始咯?”
他根本没有想听取谁的意见的意思,话音刚落之时,已经自顾自地按动扳机,在谁都没有防备之时,突兀一声枪响,子弹卸匣而出,在空气里幻化成为模糊零落的黑影,直冲着慕清之而去!
枪响如鸣,慕宁之眼睫微敛,水沂朦胧的一双瞳眸在长睫下微堙,似乎是有些承受不住,右手覆过胸口,清咳一咳。
子弹飞速啸离,因为慕清之的极力挣扎,将将擦过他的裤腿,在失去推力之时掉落于地,悄然无声。
谢疏言啊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地耸了耸肩:“又失手了。”他侧过身来,把枪递到慕宁之跟前,和煦微笑显露于面,他微向前倾过身,语气亲密:“宁之,到你啦。”
慕宁之淡白得过分的面容终于轻轻一抬,纤细的眼睫静静掀起,浓墨色的瞳仁对看过谢疏言的双目过后,缓慢挪移至他手掌上的那一柄漆黑的枪械上。
谢疏言眼中笑意愈深,往上抬了抬掌,有些催促。
一只修长白皙的手取过他掌中的枪,利落调转过后,慕宁之右手一抬,握着枪,侧过肩,眼角微眯,似乎是在认真地瞄准。
慕清之声音剧颤,脸色白如纸练,似乎是有些艰难地才说出话来:“宁之……弟弟……别……”
谢疏言嗤笑出声,似乎是闲步过来,凉凉目光往慕清之身上一瞥。
慕宁之是第一次用枪,却用得像已用过许多次,姿势干净而标准,扣过扳机的指尖没有一丝颤抖,幽深静冷的下颌微收,整个人恍若被冰雪寒霜覆过的雕像,目色如清潭悠冷,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手指一扳,扳机扣动——
没有本应有的怦然响动。
枪里是空的。
慕宁之唇角抿过一线弧度,似乎是有些不耐烦地蹙了蹙眉,在察觉是捉弄的这一刻,他回手把枪扔还至谢疏言怀里,修洁清瘦的手掌按住胃腹间,他似乎是有些被消磨尽了所有的耐性,眉心浅浅一簇,沉谨寒澄的目光滑过谢疏言含笑的唇侧:“累了,我先回去。”
天光已经完全模糊,随着气温的骤降扑盖落来,慕宁之的背影在这一刻被浅淡的光影磨过,颀长而瘦削,谢疏言淡淡收回眼来,摸了摸下巴,回身看向木桩上四下挣扎的慕清之。
他微微一弯眼,踩着轻盈的步走至慕清之身前,对视着他惊惶的眼,右手仍把玩着那柄空闲的枪,语声懒散:“你知不知道,王喆去做什么了?”
阴翳之下,他唇线勾浮:“别急,很快就有人来和你作伴了。”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30 22:14:00 +0800 CST  
二十二
夜色似流水潺潺,歌舞升平与灯红酒绿粉饰过城市的夜晚。车水马龙的街道边,酒店内灯壁辉煌,前台小姐笑容可掬地弯了弯身,如惯例询问:“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吗?”
一身烟灰色风衣的李燃亮了亮警察证:“莫黔南先生住在这里,是吗?”
“是。”前台小姐稳住神色,但明显能看出有些惊慌无措。
李燃与身后随行的刑警对视一眼,将证照收回衣兜里:“带我们去他的房间。”
前台小姐微愣,职业化的笑容些许凝滞:“刚才出去了,在五分钟前,就在酒店门口上的出租车……”
“出租车?”李燃眼底闪过一缕微光,印象里自己驾驶的车辆方才在酒店门口停下时,正有一辆墨绿色出租车与自己擦肩而过扬尘而去,有些懊恼地快步往外跑,“坏了!”
却哪里还能寻到那辆出租车的踪影?
疾行的出租车内,莫黔南打量过街道景象,终于发觉不对,试探的目光巡过前排的司机:“这一条路并不开往我要去的地方,你到底是谁,要带我去哪?”
这一条路车流并不多,这一辆车却开得近似寸步难行,车速缓慢,司机侧了侧脸,有些无辜,言笑和蔼:“您是外地人吧?开这条路比较近,您能少花些钱。”
莫黔南将信将疑顿了顿,刚想转过头时,余光涉及司机衣衫上鼓鼓囊囊的口袋,他一瞬警觉心起,掏出钱包,“就在前方的路口停车吧。”
司机似乎有些不悦,像是不满于被无端地怀疑,但还是依言在前方靠边停车。待莫黔南结过账后,他回过头来,右手赫然快速从口袋里掏出麻醉枪,依旧是言语和晏,在针射出的这一刻,王喆默然笑了笑:“莫先生,烦请您跟我走一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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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重寂默的夜幕,就这样从天际高处砸落下来,夜色里稀凉的水汽在隐蔽处熠熠。慕宁之身形单薄,坐在折叠沙发内,面色料峭如寒冬,深白得没有一丁点血色。四方弥漫的黑暗仿佛洪水猛兽,在无声无息间侵袭而来。
四周寂静得,恍若天地间唯余他一个人,形单影只,茕茕独立。
被注入了太多药物的身体已经开始承受不住,在冰封瓦解中缓慢崩溃,意识渐渐模糊。他侧过头,目光微滞巡过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针孔时,竟一瞬有些看不清,重影匿散过后,便是幻觉。
光怪陆离的记忆,在这一刻,一如潮水涨落,在浮浮沉沉中,在他脑海里,遽然出现,又遽然消失。
他曾幻想过的得到的亲情,终于破碎掉的,是在那一幕夜晚,他跪在慕家冰凉的地板上,侧脸上被重重掌掴过,唇角浅浅落了一线血迹,他平直寒凉的目光低驻,耳侧是慕父气急的声音,“要么你去替你哥哥顶了重伤许秋卓的罪名,我同意给个名分给你那死去的母亲,要么你继续和我在这里犟,我明天就去掘了你母亲的墓,把她骨灰扬了,让她死后也不得安宁!”
光影变转过后,浮现在眼幕前的场景是那一年,他在狱中被排挤被孤立,再一次被关禁闭,在密仄的独间内病得奄奄一息时,她与自己面访时将垂落的头发挽至耳后,清越温婉的微笑笑出面颊上的浅浅笑涡,这一幕这一瞬,仿佛胶卷定格,在狱中的这三年里,无数次地在心底里回放。
无法控制,一遍又一遍,直到最后,明知是幻觉,可一如饮鸩止渴,仍会控制不住自己沉溺幻觉中,在穷冬暮雪中拥抱仅剩的温热,在山穷水复之时,仍会有不合时宜的奢念。
言恬,甜甜……
未唤出口的,不是因为未刻入心弦,而是因为太过深恋,每想起一次,赤足履过桀桀刀尖,每念起一遍,都是深重镌刻的想念。
如果我能够,我情愿穷尽一生把我能找到的,一生中仅剩无存的所有温与热,都冠予言恬之名。
……
啪嗒一声轻响,是谁扣亮过灯的开关,热切刺目的光线涌入眼帘,在死一般的寂寂之中,有刻意放轻的脚步声兀然响起,熟悉的步履踩印过地板。
烟草的气息飘荡在空气里,他恍然眯了眯眼,适应过骤然昼亮的环境过后,模糊的重影叠障之下,谢疏言温柔微笑了笑,在悚然的静默中,将澄清冰凉的液体徐徐推入他的体内,蚀骨的料峭寒意渗入心底。谢疏言闲然自在地吞吐烟圈,手指轻扣过沙发的皮面,似乎饶有兴致地等待药效的发挥。
灯光在眼睫掀动间渐渐变得昏暗,密集的痛楚根本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如霜结风擂,偌大的视野中,唯余冰河霜冻中苍茫的一片,孑然沉重的脚步一帧帧拖动疲惫不堪的身躯,每走一步,都是刺骨的疼痛,都是偌大的煎熬。
可是却有本能驱使自己,不能停下。
“你在找谁?”
烟草气息仍在眼前,可他却看不清,被药效**的大脑完全没有思考的能力,他明知不能回应,却如同被蛊惑一般,消散晃动的思维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淌过冰封的河,目色所及处不过是雾凇沆砀,敲打着神经的,不止无休无息的痛,还有谢疏言温和轻淡的询问,如一缕风吹过境。
“告诉我……你在找谁?”
慕宁之稍稍敛收眼去,浓墨韵郁的眼眸之中凝结深重的无措与恍然,修长白皙的指尖微缩,抓住虚空却空然无物。他终于在汹涌澎湃的倦意之中,唇线吐露清淡绝望的笑意。
“甜甜……”
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深入骨髓的苍凉。
“我在找甜甜……”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1-31 23:15:00 +0800 CST  
有点私事,今天停更一天...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2-01 22:0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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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指挥厅内。
一名面色森冷的警员匆匆步至,径直推开门,额际汗湿:“就在刚才,局里的内域网被谢疏言恶意入侵,我们随后收到了他发送过来的一个视频文件……”
白板前的曲测一身雪白衬衣,衣角袖扣一丝不苟,双手背在身后,神情冷冷淡淡,像是早有预料:“接进来。”
视频时长极短,似乎是在极其阴暗的光线里拍摄,除却人像,根本辨不清周边的景象与环境。慕宁之清瘦的身影在画面里出现时,言恬心头一凛,止不住的酸涩涌上眼眶,她明明早就说服自己不能再软弱下去,但在这一刻,温热的眼泪根本不受控制,悄然打湿眼角,她压住下唇,却不敢埋下头去,害怕错过慕宁之任何的动作,或者任何的表情。
她不知道这算不算喜欢,算不算深爱,她只求他完好地从悬崖底端回来,不受污浊的抵染,仍是那个目色明澈而平静的慕宁之。
镜头外,谢疏言懒散笑了一笑,温和的口吻犹如蛊惑:“告诉我……你在找谁?”
光影斑斑驳驳,谢疏言的镜头有些轻微的摇晃,他慢慢蹲下身来,镜头也随之慢慢往下滑落,更加近地投注过慕宁之苍白如纸的面容,墨色长睫赫然已被全然汗湿,扣住眼睑衬映过弯月阴弧,唇侧一丝蜿蜒的血线,在淡白的唇色鲜明可见。
僵持的静默在烟雾倪饶的镜头里持续,终于……
“甜甜……”
这微弱细闻的一声,为什么会如落石沉入深渊,击荡过她心底的那一汪浅滩?
镜头完全黑沉下去,言恬终于深吸口气,与曲测四目相视之时,唯见曲测冰冷的面容终于慢慢浮现一缕微笑,他的指尖已然重重扣过桌面,不容置喙的目光巡视过指挥厅内众人,肃冷的眼睫在这一刻如未瓦解的冰霜,深黑雕琢的瞳仁没有丝毫温度:“是选择题。”
“两组选择题,都是二选一。”
言恬十指合拢在手心里,几乎拧握出水。
坐在后排的林树立眉心蹙了蹙:“现在我们能做什么?”
“他会再联系我们,现在静等其变。”一室寂静,曲测单手插过裤兜,巡视过来的眸色晶润剔透,语气嘲讽:“谢疏言的游戏玩法,我已经完全了解了。”
他微下身,黑亮的桃花眼近在咫尺,有微纹细波淌过其中:“拙劣的戏剧,也是时候拉上帷幕了。”
曲测的预测,向来都是准确而清晰的。果不其然,在一天之后,警局内网再度被侵破,而这一次,谢疏言竟肆意张扬地直接接通了视频通话。李燃面色凝重,对视过曲测的双眼后,才打开投影器,单方面接通了通话要求,并未打开这一端的摄像头。
屏幕里,谢疏言交叠着双腿坐在黑色皮质沙发上,修长傲慢的双眼之中竟含着淡淡的笑意,似乎是心情不错,他微微哼着断断续续的歌,缓笑看过来:“我只和曲测和言恬说话。”
这是言恬第一次见到谢疏言本人。
张扬与阴鸷,温和与狂躁,全都在这一个人身上共存着,他有很多面,也可以理智地控制着自己向他人展示自己的哪一面,但无论是哪个他,都无一例外有着强烈的反社会反人类倾向。
李燃顿了顿,悄无声息地打过手势给身旁的一名警员,示意他利用追踪系统顺藤摸瓜追查谢疏言的地址。这一瞬,谢疏言眼中滑过轻蔑桀骜的笑意,似乎对一切都早有预料:“不必妄想能追查到我的位置,我自信我的手段要比你们警方的,更为高明。”
长桌尽头,曲测转着笔的指节根根分明,半幕阳光从窗外透入,他逆着光坐着,表情有些看不清,却可以从语气中判断出他此时脸上必定仍是一贯的傲慢轻越:“小丑,游戏的场景布置好了么?”
他们交手了半年,彼此都与对方更了解自己。谢疏言一瞬辨认出这是曲测的声音,对于他轻视的称呼似乎也不放在心上,一向阴郁的眼底笑意深深,向前倾了倾身:“曲测,你果然很了解我。”
他半笑着,半抬起眼来,目光笔直似乎能够透过屏幕直视过来。他抬起双手,五指合拢后,又缓慢张开,做出爆炸的手势。
眼底的笑意在这一刻达到饱和的地步,修长阴冷的眉目之下,谢疏言的眼神湛亮,似是孩子费尽心思,终于得到了心仪的玩具,眉梢眼角都是满足:“炸弹我都埋好啦,亮光、热气、火焰……多么美妙!”
“啊,引燃炸弹,可是我最喜欢做的事情。”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2-02 20:59:00 +0800 CST  
二十三
青树翠蔓,蒙络摇缀,隐没在层层叠叠的葳蕤绿叶中的这一栋厂房,因为废弃而鲜有人至,碎瓦破砖,散乱于径道,杂草丰茂,叶片上的露水还未被阳光完全驱逐。
几十辆警车将厂房团团围住,数百名警员守枪候命,或站或蹲,面色肃穆。
言恬从车上下来,攒在手心里的五指寸寸收紧,掌面上映出深深的指甲纹迹。她深吸口气,深棕色的眼眸在这一瞬似被雨露沾染过,千片万缕都是淅沥的凉意。
“紧张?”
曲测悄无声息地从背后走上来,与她并肩,微低下眼,目色专注而平静。
她顿了顿,唇侧轻抿,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
昨天与谢疏言的通讯中,那个穷凶恶极的人,就那样悠闲自在地斜倚在柔软的皮质沙发里,眼尾细挑看过来,修冷的食指指尖轻敲过额际,字句含笑,语气平和如礼貌地商讨。
“啊,我突然,又想出了一个新玩法。”
“我觉得,言恬作为宁之深爱的人,还是应当亲自参与到这场游戏盛宴中来,才会更有意思。”他向前倾身,五官精致而阴冷,“为了显示我的诚意,我会把我们的落脚点告诉你们,这个交换条件,我想你们并不亏。”
光影浮躁而弥重,谢疏言的半边脸被阴影覆绕,他明明是面容噙笑的,却偏偏语声诡谲森冷如邪鬼。
“我这个人一向很没耐心。”
“如果你们不把言恬送给我,作为回敬,我会把慕宁之送还给你们。”
他觑了觑镜头,像是想到什么,愉悦地眯了眯眼。
“当然是被处理过后的,别怕,我很有经验,会把尸体处理得很完美,你们一定会很满意。”
这一个无恶不作的罪犯,就这样明目张扬地挑衅着曲测,丝毫不曾把警方放在眼里。他似乎更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退路,居然真的将他的落脚点清晰地告知了他们——警方最棘手的问题亦于此迎刃而解。
临近日出,细碎薄淡的云雾拢绕四周,似言恬这一瞬的神情,笼罩着无边无际的冷。
曲测双手背在身后,他在今日居然身穿一件宝蓝色的薄款外套,在残夏光景明显有些不合时宜,面色渺淡而素白,他微微俯下视线,双目与她对视过,恍然笑了笑。
“无论你紧不紧张,进去了,都不要怕,时刻保持联系,听我指挥。”
远处的李燃已将一队突进拆弹人员整列完毕,目光严穆地看过来,悄然比划了个OK的手势。
曲测唇角抿过一线清润温和的弧度:“我记得我说过,谢疏言讨厌一切不听话的人,他会将其视为对他能力和学识的挑战,并恼羞成怒,做出一些残忍血腥的事。”
他语声淡淡,似被清露细雨打湿过,雾霭沉沉浸润过墨黑色的眼眸:“所以,顺从他,做听话的羔羊,等我们拆弹之后,会破墙攻入,把你们安全地带出来。”
近三十斤的炸药,便埋在这一方破旧厂房底下。
如果不先让拆弹小组突入拆除,在与谢疏言的对峙过程中,有任何意外发生,都会导致一步错步步错,一旦谢疏言引燃炸弹,方圆十里都会夷为平地。带人质安全离开,几乎就是枉谈。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2-03 23:02:00 +0800 CST  
——————
空旷冷清的厂房,并不像言恬所想的那样,拥有一目了然的布局。
坐落于城郊这一已被繁华的市中心渐渐遗忘的角落,却设计得极为卓越用心,阁楼与地下室一应俱全,正堂之后,更有几处长廊通往不同的屋室,虽是废弃多年,烟尘散溢,但环环相扣的布局,仍可见当年的景盛。
只是现在,日光未来,风依稀灌入破裂的窗,一片森然喑晦。
她的鞋步步扣过灰色的水泥地板,轻巧踏过,发出细微的脚步声。置入耳朵的微型通讯仪里,李燃似乎在急速地跑,语声带过一两声微微的喘息:“已找到通往地下室的路,正在探测监视器的存在,拆除炸弹大概需要十五分钟,言恬,万事小心。”
她稍稍抿紧唇,目色凉了凉,神情寡淡,置若罔闻——她不能做出回答,这一瞬,这一时,这一地,她身处之地一定有监视器隐藏在隐蔽处,谢疏言在暗处,悄然将她的一切动作与神情都纳入眼底。
言恬侧目打量过四周,目光泫然凝滞,一抹灼灼光影已然从她眼前滑过。她心底悚然惊了惊,定过神之后,额间已赫然一粒刺目灼热的红点,随着她的移动而步步紧踪。
余光里,王喆从身后阴影处闪过,臂膀中稳端一架狙击枪,面色铁青:“慕夫人,K哥让我来为您引路,请跟我来。”
死亡的阴影躲在身后,言恬冷冷抬了抬目。
耳机里,曲测简短利落的语句淡淡:“听他的话。”
王喆引她到的地方,正是正堂之外左侧第一道长廊的这一间屋室。王喆只举着枪示意她只身推门而入,自己则留在门外。
徒壁空白,迎面撞入眼的是一整面硕大的电子屏幕,数十个监控画面投摄着厂房的不同角落,此时皆是安宁无事。最正中的那一块屏幕似乎亦是最为可控,转换间,投放在屏幕上的,赫然正是李燃带领的拆弹小组蹲守在地下室入口的画面,一名身手敏捷的警员正面色沉稳地将黑色罩子拢在摄像头上,不过是眨眼之间,画面已经完全陷入黑暗。
言恬心底微微一震。
几乎是在同时,滋滋响过轻微的电流声,室内设备的通讯仪器被打开。门外王喆也迅敏落了锁,啪嗒一声,清晰入耳。
谢疏言微微含笑的声线,在通讯器里无限清晰,透过电波亦能察觉他语声里愉悦的笑意,他礼貌得像是邀请宾客欣然而至的主人,温和而绅士:“慕夫人,很高兴你能来,鄙舍蓬荜生辉。”
言恬悄然握了握拳,没有答言。
谢疏言似乎这时才察觉到什么,语声顿了顿,愈发浓地沾染上欣慰而赞叹的笑意:“啊,我才发现,我们的地下室好像进来了一群不听话的小老鼠呢,不得不说他们的确很有头脑,这让我很高兴。”
“让我更高兴的是……”谢疏言意味深长地缓缓笑过,语意阴森诡测,声调缓慢垂落下来,有如毒蛇吐信,乖张地学了个拟声词,“boom……炸弹炸开的时候,他们都能成为一朵朵灿烂的血花,永远地,和我,和你,埋葬在这里。”
“自负过头的疯【思与慕】子。”耳机里,曲测冷冷嘲讽一句,语气有些冷硬,悄然对言恬做了嘱咐,“和他周旋。”
李燃也给出更为精准的时间定位:“有三组炸弹,已经拆除简单的第一组,预计还要十二分钟。”
言恬脊背凉意透骨,极轻地挪过脚尖,微然站直了身子,目光平直往上抬:“宁之在哪?我要见他。”
“抱歉。”谢疏言饱含歉意地微微一笑,呼吸带过某种压抑的欣喜,仿佛嗜血的恶魔恰逢饕餮盛宴,似乎是真诚地欠了欠身,声音也越发低沉,“让你们亲身相见,恐怕是不太可能了,我倒是非常乐意,让您通过监视器见一见他。”
“冒昧告诉您,宁之现在就在我的身边。”
正中那一面硕大的电子屏幕又开始了新一轮的转换,这一次,出现在屏幕上的,已然正是她心心念念牵挂着的人!
折叠沙发上,慕宁之委身坐着,一向清瘦如松的身形这一刻单薄如纸,冷漠苍白的下颌微收,他侧过脸枕在看起来并不柔软的靠背上,墨色长睫安静地扣阖于眼睑之上,如一轮清冷的秋月,美如冠玉的面容毫无血色,素白而冰凉。
像一柱精致的雕塑。
更像一具冰冷得没有任何生机的尸体。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2-04 23:42:00 +0800 CST  
像一柱精致的雕塑。
更像一具冰冷得没有任何生机的尸体。
言恬心间紧紧一揪,有些费力地平复过吐息,极力维持自己安静平和的伪像,目光低了低:“你想怎样?”
谢疏言似乎饶有兴致地思索了片刻,才带着更加肆无忌惮的笑意,悠然而冰凉地开口,有些慢条斯理地同她致歉:“昨晚注射的药物剂量似乎有些大,不太适合宁之的身体状况,所以现在,他似乎睡得沉了些,让我叫醒他。”
屏幕上,谢疏言始终没有侧过头来,始终仅是模糊的一个侧影,连表情都看不太清。却能清晰地洞察他此时的动作,米白色的休闲衬衫袖口之下,他露出一节皓白手腕,两指夹着针筒仿佛夹着雪茄,姿态怡然而优雅,缓慢地将多余的空气挤出针筒外。
“稍等一会。”谢疏言淡笑,“药效很快就会完全发挥。”
言恬静默了几秒钟,她没有选择,也不能出声干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疏言在她的眼皮底下,将针筒里不知名的药物,一滴不剩地完全注入慕宁之体内。
似乎是为了打发时间,谢疏言扔掉针筒,取过一旁桌上的湿纸巾,闲然自在地一根根拭过手指,以闲聊的语气低声说:“其实,宁之最近的表现,让我不太满意。”
曲测说得对,这个人的确是典型的反社会人格,喜怒无常,心狠手辣,似乎要将世间万物都玩弄于股掌之间才肯善罢甘休。这一时,他仿佛又被谁惹怒一般,手指烦躁地屈了几屈,语音明显带着不悦的情绪:“无论我在过程中如何明示或暗示他,告诉他他的夫人言恬并不爱他,尽管你我都知道,这是事实,但遗憾的是,他都不肯相信。”
言恬眼睛忽然微微一涩。
“但是后来,我改变了主意,我想……”他稍稍一顿。
接着,含了万般意味不明的笑,他音尾舒服地挑起,有几分揶揄,低醇的嗓音如乐音滑入耳际。
“我想,还是你亲口告诉他,才更有趣。”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2-05 22:22:00 +0800 CST  
二十四
寻常人总是庸人自扰。
将买椟还珠视为笑谈,将遍寻不到的东西视为珍宝,对周边的人或物却总是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远处日色生烟,黛碧的枝林染上和暖色调。慕宁之缓慢掀开清澈如泉的浓黑瞳眸时,如被日光洗涤过,纤长的羽睫悉数眨动,若有碎钻铺列其中。言恬在这一瞬,眼眸底处深深埋藏的酸痛终于有些忍不住,她悄然落了一滴泪。
曲测本就波澜不惊的声音透过耳机传来而越发的波澜不惊:“李燃,报时。”
“还要八分钟。”李燃很快给出回应。
八分钟,一瞬极短,却也一瞬极长。
言恬极其安静而又平和地擦拭掉眼角的泪,目光笔直望过去。屏幕里,谢疏言凑得很近,仿佛意犹未尽欣赏过她落泪的面容,眉梢眼角都是张扬的满意,道歉的言语也显得毫无诚意:“我很想让你们亲眼看看对方,可是,很抱歉的是,这几天,由于宁之不太配合,我情绪有些失控,注射的药物剂量有些过多,在宁之体内产生了一些难以预料的副作用,他好像失明了。”
他云淡风轻地仿佛在讨论天气。
可是大概只有天知道,在那些情绪彻底失控的黑暗时刻里,得不到满意的结果,他是如何将一针又一针的药物尽数注入慕宁之体内。
言恬心里猛然震了震,牙关紧咬。
“尽量表现得漠不关心。”曲测提醒她,语意残忍,他似乎也因为有些说不出口而顿了顿,“别惹怒他。”
言恬眼底温热,轻微深吸过一口气后,声线依旧平稳如水,刻意漠视谢疏言的挑衅,她目色凌厉:“你到底想做什么?”
谢疏言失笑出声。身侧的慕宁之,面色在她目光可量间已瞬瞬苍白下去,似乎这时,他终于将意识从朦胧的混沌中拉拨出来,墨墨瞳色仿佛刷过一层山林青雾,眉间蹙了蹙,似乎是有些不确定地侧过脸来,语声低微:“……甜甜?”
耳机里,李燃再度带来好消息:“第二组炸弹顺利拆除了,还要七分钟。”
言恬面不改色转过目光,手背上一片冰凉。她还未能出口答言,谢疏言已经悄然笑过,慵懒而闲适:“既然人都齐了,我们现在就开始我们的游戏吧?”
日光转浓,破落的窗户上有日影跃过。在凉凉清晨,慕宁之额际却偏偏有一线清澈汗水滑落,淌湿他精致苍白的下颌,他蓦然侧过脸,面容素白如苍山积雪,言语间的温度穆然低沉而冰冷,坠坠寒意镶嵌其间:“放了她。”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2-05 22:22:00 +0800 CST  
没有人爱我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2-05 22:33:00 +0800 CST  

楼主:方小致

字数:126788

发表时间:2017-03-12 04: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15 23:14:07 +0800 CST

评论数:6206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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