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思与慕by方小致(先婚后爱,亲情虐)

有没有露出你们的姨母笑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3-07 23:14:00 +0800 CST  
艳阳高挂,和风细暖,整片阳光就这样从窗户外铺盖入来。慕宁之微微掀过眼,眼尾稍稍一提,狡黠如猫,温和干燥的一双手顺着她的手臂抚上,终于是按住她的脊背,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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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为什么总要和别人处在剑拔弩张的紧张境地里呢?
言恬实在想不懂。
像现在这样,难道不好么?懒懒斜倚过床头,在午后无纷无扰的静谧日色里,她半僵着身,小心翼翼又动作幅度极小地把桌柜上的遥控器捞过来,悄然将面前的液晶屏里播放的电影调至静音,又侧过头,笑眯眯在慕宁之倦意消沉的眉目间浅浅一吻。
或许是注入体内的点滴里加了安眠的成分,她陪了他这么久,他似乎是终于撑不太住,就这么手指微屈攒住她的衣角,呼吸轻微昏睡过去。
有护工敲门进来,言恬忙竖指在唇边示意他噤声,轻手轻脚提过包到门外,眉眼静默看过护工,淡声吩咐下去:“我有事需外出,慕先生醒来,立刻致电予我,知道么?”
护工躬身应一声是,目送言恬离去后,才侧转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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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行云流浪,树荫底下,微风阵阵。
她站在树荫底下,频频望表,眉目隐隐跃过几层焦躁与不耐。
这里的行人寥寥,大概是由于现在不过下午三点多钟的光景,整座城市陷在困倦的昏沉中,过往的车辆亦不算多。
一辆崭新浅灰色汽车无声滑行至言恬跟前,车窗摇落下来,甘培面上一副抱歉的笑颜:“不好意思,慕夫人,路上有些堵车,迟到了。”
言恬目光滞了滞,缓慢打量过他周身,但见他西装革履,仪表齐整,唯有衣袖处褶皱颇多,手指紧握在方向盘上,耳窝里戴一只黑色蓝牙耳机,气质倒真是和她所接触的那一类商业中人一般无二。
有些捉摸不透。
她目色敛了敛,在甘培的邀请下上车,系过安全带,似是无意闲聊:“甘先生,似乎有些紧张?”
她有些探究地目光滑过甘培的脸,顿了顿:“甘先生是因为许久不曾自己开过车,还是因为开着的这一辆,是新车,所以不太习惯?”
甘培打过方向盘,似乎有些惭愧,简单给了个解释:“朋友的车,用起来不太顺手。”
他们去的地方,不过是附近一座小咖啡屋,格局不大,但胜在清静雅致,现在正值下午茶时刻,意外地店内竟没有任何顾客,只余一个侍者在店内,递上菜单。
她些许诧异,坐在对面的甘培倒是早料到她心中所想的样子,言笑晏晏看过来:“朋友家的咖啡屋,清场比较方便,适合谈话。”
言恬点点头,打量四周的装潢,几分清亮的笑意跃入眼底,她意味不明地深看过来,赞叹一声,“慕清之先生品味很不错,”眼底多了几分意味深长,“我也没有想到,甘先生如今和慕先生关系竟这样好了,如果我没说错,你口中的这位朋友,就是慕清之吧。”
甘培微微沉默片刻,眉目些许惊愕,须臾过后便隐没,愀然笑了一笑:“什么时候发现的?”
“甘先生,我也有我自己的手段。”
侍者把咖啡端上来,躬身退下,咖啡淡淡的苦香混合奶的鲜味,氤氲缠绕在四周,言恬指尖轻轻扣过瓷杯杯壁,目色是与周边的温馨装饰风格格格不入的冷:“在决定彻查三年前那宗案后,查一查慕清之名下购置的车产与经营的店铺,对我而言,我想也不是什么太难的事。”
“你开的那辆车是他的,这间咖啡屋,也是他的。”
“你约我见面,其实也并非是你想见我,而是他想见我。”
她说到这里,语声淡淡又冷了一两分:“你开着车出现,我看到车牌号码时,便已有些许生疑,在车窗外,看到你周身衣着光鲜,唯有袖口处褶皱连连,我想,若我那时拒不上车,你藏在衣袖里的麻醉针,想必必有用武之处?”
寂然的空气中似有一两秒钟的凝固。
侍者依旧在柜台处兀自忙于擦拭咖啡杯,静谧中却有脚步声徐徐渐渐,侍者抬头一望,旋即深深一躬:“慕先生,您来了。”
他仅不过是挥一挥手,侍者将门锁好,无声退去。
清雅的光线中,慕清之徐步走近,笑得很深:“言小姐很聪明。”
“我如果聪明的话,就应在甘先生致电予我的时候察觉不对。”言恬手掌在桌下微握成拳,目光执拗,“而不是现在,后知后觉,羊入虎口。”
“羊入虎口?”他在面前坐下,闻言面上又多出几分笑意,“看来言小姐对我成见很深,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请你过来,是欲行不轨?”
言恬仅是静默,似乎是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没有探讨的必要。
“其实我对你本人没有太多兴趣。”慕清之手指提过瓷杯,浅呷一口,狭长的黑眸里星点熠熠,“倒是对你背后的言氏,有些心思与兴致。”
他把杯放回原处,取过桌上一张湿纸巾,慢慢擦过手指,抬目笑了笑。
“说起来,言小姐嫁给慕宁之后,也算是半个慕家人了,但似乎还不曾入过慕家看上一看,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他漾开几许笑纹,“我想,让言小姐在慕家暂住几天,不知你觉得如何?”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3-10 21:01: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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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皮相对一个人而言,真的很重要。
小护士例行推过推车,在病房门口将药剂针头等物清点放入托盘里,远远朝着走廊尽头半透光的玻璃窗理了理着装,确认无误,才轻手轻脚敲过门,推门入去。
“慕先生,该换药了。”饶是一再深深呼吸让自己放松,她还是偷偷红了脸。
他有家室,这一点人尽皆知。
倒也不是对慕宁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企图,只是一般人在他姣好雅致的皮相面前,真的是会自行惭秽的,似乎是觉得任何一点行为上或着装上的不妥帖,都是对他的冒犯,总忍不住对他再温和一点、再上心一点。
慕宁之似乎是刚刚醒过来,半掀开的眼眸明明隐隐似有雾气,眸色朦胧,带着些许怔忪地微微一笑,嗓音低醇如乐音:“好。”
他接连几天输了太多各种各样的液,血管到底有些吃不消,小护士对着他右臂上凸起的肿块皱了皱眉,拧来热手帕覆住,另外寻了个地方重新扎针,似乎是实在看不下去,絮絮嘱咐:“平时可以多用热毛巾敷一敷针口,觉得酸痛的话,一定要多做按摩,而且,不可以再任性因为赶时间而私自调快点滴速度了,您的血管负担过重,已经承受不起……”
他半靠在床头,有些乖顺地侧眼睨过来,视线巡环过整间病房,不知是听清了她的话,还是漫不经心地顺口一应,却成功地把小护士的唠叨止住:“好。”
小护士蓦然有些无奈地瘪了瘪嘴,仿佛是察觉到她扎完针出去后,偌大的病房内便只剩慕宁之一个人,未免太过冷清无趣,她捧过托盘路过长柜时,便顺手将电视机打开,屏幕内新闻主播的声音在寂静的病房里有些过分的突兀而聒噪:“据悉,慕氏董事慕青松日前发布声明,将把次子慕宁之从族谱上除名,豪门反目已成事实,而慕宁之那边依旧是没有任何回应……”
小护士脸色一变,忙瞩目回望过去,倒见慕宁之根本似是不曾在意过,面色平淡如常,仿佛新闻里讨论的根本与他无关。
这一时,他恰是将桌柜上的颜色缤纷靓丽的糖盒捧在怀里,修长玉白的手指在里头花花绿绿的棒棒糖堆里挑来拣去,似乎是饶有兴致地想找到自己喜欢的口味,察觉到她看他,浓墨色的眼睫顺势轻轻一抬,有些疑惑和惘然的意味,似乎是担忧她又开始说教,语声莫名有些怅然地解释:“嘴里有很苦的药味……我现在不能吃糖么?”
小护士:“不……您当然可以。”
光影由浓转淡,敞开的门口倚靠一道颀长清瘦的身影,曲测双手抱胸,意味不明深看过来,桃花眼里毫无笑意,语声冷凉:“劳烦你,先出去。”
小护士忙快步离开。
与此同时,电视里主播的声音依旧落落大方:“而据我们记者调查得知,慕氏家族内部旧式传统根深蒂固,慕宁之至族谱上除名的程序,似乎繁琐而艰巨……”
曲测顿了顿脚步:“慕清之那边又有动作,强逼着慕青松要将你开除族籍。”
这一时,慕宁之的表情才略略有些松动,眉目微微旋开,指尖捻住一只蓝色包装的棒棒糖,拧开包装纸,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哦了一声。
其实原本,以他私生子的身份,是不足以入慕氏所谓“高贵”的族谱的。
只是当年母亲在临死前,拼死靠着那一点点慕青松的愧疚,和她手中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相要挟,软硬兼施,才使慕青松松了口,力排众议,把他的名字入了谱。
但其实,没有人过问过他到底愿不愿意、在不在意。
“其实我不是很在意。”微甜的蓝莓味在舌尖泛滥开,慕宁之含着糖,面颊微微鼓起来,半掀的墨睫在日色下投注阴影,慵懒温和的模样,眼底却冷落如腊月冰窟,“某些层面上来说,谢疏言所言,也的确没有太多的错误。”
世人的确都该死。
每一个人都有如弹簧,能够承受的东西就那么多。
三年牢狱,被体罚,被排斥,被关禁闭,黑暗的岁月看不到尽头,满身钉入骨的病痛折磨,有时候他的确会想为什么偏偏是自己要承受这些。在阴暗的角落里待久了,好像,自己也会被秽物一点一滴缠扰住,没有任何办法再全身而退。
那些不好的念头就像毒液一样,深入心脏,根本摆脱不掉,郁郁灰暗的一双眼只会在想起言恬时,才会短暂地恢复些许清明。如果他已身处地狱,那么慕家的那些人,又凭什么在光明里安然无恙地继续生存?
在狱中和言恬那一次面访,欣喜漫过心头之时,随之而来的,也有骇人的念头。
“我想杀了你。”其实,是毫无掩饰的心声,也是真实的心声。
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真实地把她永远都留在身边。
那时候,慕青松为了使他伏法,在牢狱中上下打点好关系,颇费周折地将各种精神方面的药瞒天过海地送进来,再瞒天过海地由看管他的狱警在监视器看不到的角落里,强行注入他体内。
每一个人的意志就像炎炎沙漠里,用沙子堆就的建筑,摇摇欲坠。
只可惜,也幸好,他遇到的是言恬。
他永远都舍不得对她有一点点的不好。
出狱之后再次与她相遇,他已经学会了伪装。
因为清楚地知道没有人会喜欢一个终日阴沉的怪物,他努力地学着和别人相处,努力将所有灰暗的一面都收起来,他用伤害自己的方式,用真实的疼痛代替了伤害别人。
每一次刀尖割破温热的肌肤,血线流淌,他眼望着镜中苍白如鬼的自己,都清楚地知道,倘若刀割破的是别人的血脉,其实对芸芸众生而言,不过是亿万人潮里又少了一个罢了。
可是对他而言,却是毁灭天地的深重灾难——
因为她就再也不会对他笑了。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3-18 20:56:00 +0800 CST  
按这个回复数量来看在时隔一周后的现在更文的我,过...气...了...?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8-03-18 23:44:00 +0800 CST  
“慕氏父子想怎么样。”他微微侧过脸来,乌墨眼眸如坠星色,浅淡的唇侧稍稍挑起来,是清淡不惊的笑意,“我并不是很在意。”
“哦?”曲测也是笑,有些感兴趣地挑了挑眉,“倘若牵扯上言恬,你也不在意么?”
他问得并不直接。
可谁都是聪明人。
这一刻,慕宁之眼底的笑意终于如冰霜遇春,悄然溶解,郁郁颓色浮现。他往后靠了靠,好整以暇地看过来,如纸苍白的唇瓣轻轻张开:“想必,你已经知道了?”
“不多。”曲测一字一顿,肃色目光落在他身上,“但已经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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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不曾说过,他是一个好人。
这个世界并非非黑即白,好与坏之间,哪有什么明确的界限。
谢疏言的目光,的确是敏锐的。他与他之间,的确非常相似。
他是生活在微小尘埃底下的蝼蚁,那其他人,又是什么?
刀第一次划过他温热的肌肤时,是在英国,冰凉得像是暗夜里的毒蛇,那些扭曲阴暗的念头突如其来地便牢牢占据掉他整一颗心。
他卖血时碰到的那些吊儿郎当的嘻哈青年。
他被送到医务室里那个歧视华人的医生。
甚至相隔十几米远的那间房子里,那个常对他笑的金发碧眼小姑娘。
他一遍又一遍地想,倘若刀划过这些人的脉搏,会是什么样子?
鲜红色的血液会迸溅出来,溅湿他的皮鞋,染满整一面地板,腥涩的分子在空气里自由运动,飘过窗棂,等到夕阳和它们融为一体。
这个世界没什么是属于他的。
连他自己,都不曾真正地属于自己。
在慕家眼里,他便如一条狗,需要时便招过来,不需要时便挥开。慕清之与许秋卓争执之下失手其刺伤,慕家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便是把远在英国的慕宁之诏回来,以掘了杨母的坟墓作为威胁,迫使他去顶替慕清之的牢狱之灾。
回慕家的车驶过街角时,他在车的后座,望入窗外。
窗外的她,蹲在石凳面前,笨拙地向一位老人做着采访,满眼满眼都是温存的笑,仿佛那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事情。
车开过,风拂过,她在空隙里,微微侧眼看过来。
那是他第一次有了奢望,想把一个人,鲜活地占为已有,想让她每一时每一刻,都带着那样温存的笑,在他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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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是艳阳色的天,曲测伸手将窗帘拉开,满目的碧色映入眼底,他微吸口气,缓缓侧过身来,倚在窗边,目光笔直越入慕宁之阒黑的眼:“倘若犯罪的是你,我还真没有把握,能将你绳之以法。”
慕宁之微掀开眼,精致的面容仿佛玉砌。
“可惜,回到中国后的你,已经失去了犯罪动机。”曲测笑了一笑,“你不敢。”
“也不想。”平静的语声仿佛带过细碎的笑,慕宁之在这一刻,终于彻底地抬起头来,清澈如水的眼眸明显地掺杂了几分自我厌弃的意味,“没有人会喜欢一个阴暗的怪物,甜甜也不会。”
一寸寸日落,碧黛色的远山跃在天际,与云融为一体。风扬开雪白的窗帘,猝不及防地遮蔽住曲测望向慕宁之的视线。
这一刻,电话声起。
修长的手指擦过屏幕,却没有多余的声响,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是嘈杂的,却也因此难以捕捉。
曲测心下微动,若有预感。
下一刻,风悄然停,窗帘落下的时候,他只能看见视野之中,慕宁之的面色在一寸一寸地苍白下去,血线从唇侧滑落的时候,像隐于雪地里的梅花。
“甜甜在慕清之手里。”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全是哑的。
手掌之中的手机摔下去,擦过薄被,落于地板上,通话已然被挂断。
“以什么为要挟?”曲测定了定神。
“族谱除名。”漆黑长眸瞥过来的这一时,如有万千冰封雪筑,点点滴滴的冷析出来,慕宁之反倒是挑起些许意味不明的笑,“他想见我。”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2-25 15:27:00 +0800 CST  
黑暗突如其来地剥削掉她的一切视野。
是怕节外生枝,慕家端上来的茶水似乎加过多余的东西,言恬的意识始终昏昏沉沉,在睡与醒之间沉浮,根本没有多余的气力去思考。
不过是软禁,只要她没有逃跑的举措,在旁的地方,慕清之到底没有太过为难她。
万籁俱寂,唯有心跳声特别明显,意识流转之间,她手腕慢慢撑过柔软的床,坐起来。耳边有门被推动的声响,老发苍苍的侍者躬身进来,面容低垂看不清:“言小姐,慕少邀您到清修堂一趟。”
“清修堂?”她皱起眉,略微不解。
侍者耐心解释:“那是慕家祠堂。”
她微一哂:倒是好意思称为清修堂。
慕家一贯老派至极的作风,在格格不入的21世纪里,却因为其权势滔天,爪牙细生,没有任何人胆敢多言。
一张张碑匾,一座座木牌,落满慕家先人的名字,上溯至明末清初的古人犹存,却不过都是些死物,与世隔绝般地安放在深寂院落里,没有任何人闲来问津。
一路走来,只有鹤发丛生的侍者相伴。
迈过红木雕琢的门,她漆色的高跟鞋一步一步磕在木板上,那些残余的迷药仍在血液里隐隐作祟,言恬到底是体力不支,气息不匀地转过眼来时,却在始料未及之中,瞳眸狠狠一震。
他半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血线从腕上蔓延下来,点点滴滴的落血声,终染透成破碎的一滩。白色的毛衣几被鲜色血液打湿,满目鞭痕落满整个背。
慕宁之……
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的脑子缓慢地转了转,狠吸一口气,抑制住心脏底处那些隐蔽的痛,脚下的动作飞快,来不及多做其他,只来得及在他始终挺直的脊背剧烈一震,身形将将倒下之前,抱住满怀的他。
仅存那一线意识似被碾碎,他落在她怀里,黑色眼眸中焦距渐失,却仍是强撑着举目望向她,唇线微微抬起来,温和干燥的嗓音如捕捉不及的风:“甜甜……别怕,我……”
“我不怕。”她语声有些颤,望着汩汩血失,只能徒劳一般地伸手,妄想止住。
天穹渐暗,星色缓浮,在漫目空寂中,有皮鞋声一步步碾破静谧的夜,暗红色的灯笼拐进来,灯笼后头的男人缓缓露出一个笑,由衷地感慨道:“感人至深的一幕戏。”他望向身旁西装革履却面色苍白的黑发男生,“不知道记者先生觉得我为您找来的素材,是否值得占据贵社早报的一页版面?”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2-27 01:07:00 +0800 CST  
那是位新传的同行,她认得。
身前分明挂着柄黑色厚重的相机,录音笔夹在衬衫口袋里,笔记小本圆珠笔一应俱全,工作证牢牢地戴在左胸位置,怯怯生生的,想必是刚入行没多久的新人。
慕清之悄然一笑,把灯笼提高一些,挂在壁上。似乎是察觉到男生的久未答言,复又疑惑看他:“想必是素材还不够?是我考虑不周,这样吧,我为您再寻一些备用的,好不好?”
听起来,倒是善解人意到了极点。
男生局促不安地搓了搓手指,还未有答言,慕清之已反倒是失去了与他对话的兴趣,手指按过壁上的开关,一盏灯明晃晃地亮起来,恰是在言恬与慕宁之的头顶处,有些刺目的光芒落下来。
他慢慢地走过来,蹲下身,依旧是言笑晏晏的模样。
言恬目色浅浅一凉,冷眼对看。
“你想干什么?”她没有掩饰掉一丝一毫眼中的敌意。
“言小姐不必害怕,我可不是谢疏言那一类人。”他仍旧是客客气气地笑着,右手却慢慢抬起来,手指伸直,很快往下屈了屈,是做了个招手的动作。几乎是瞬时之间,她的身后有人回禀:“慕少,按照家法,自求脱族者应受的六十鞭刑,已行过。”
六十鞭刑……
她呼吸一顿,目光寸寸掠过慕宁之身上那些伤。
亲眼见到与亲耳听到,对她来说,何尝不是另一重的煎熬。
行鞭的人不会手软,几乎是挑着最痛的地方落手,血线伶仃,一点一滴的鲜红色如水滑落在地板上,若凌地盛放的花。血流一时止不住,慕宁之的意识亦是模糊不清,纤长眼睫缓缓掀开来,眸色朦胧如坠浓雾。
却始终,没有把全部力气都卸下。
轻盈至极的重量,他甚至不敢完全放松下来,倚入她的怀中。
显显夜色之下,他侧开眼来,冰封雪筑的眼不带任何一丝情绪,恍若遗世,苍白无力的唇轻轻一抿:“你想见的,不是我吗?”
“我来了,放她走。”
慕清之缓缓一笑:“我并不想留你们,你们都可以走。”说到这里,他悄然压低了嗓音,“不过,要等戏完全结束后才行。”他的视线逡巡过身后的视野,在缀灰的暗角处,有一抹白色身影渐行渐出,许秋水左手稳稳提过一只黑色皮箱,躬身一弯。
言恬眼眸一震,不可置信的神色:“许医生……你也是?”
许秋水面色一僵,低头不语。
“钱和权的确是好东西,这世界上,能抵挡住这两样东西的人不多。”慕清之轻轻叹息一声,惋惜一般地摇了摇头,“甘律师是这样,这一位记者先生是这样,许医生自然也是这样。”
许秋水默不作声,目光始终没有抬起来与她对视,仅是微微弯身,把皮箱放在地板上,手指敲过皮扣,露出皮箱里头支支摆放整齐的针筒与药剂来。
他的手法很娴熟,轻易地便把针筒里的空气排尽,注入透明色的药剂。
“百分之四十浓度的镇定剂。”慕清之含笑看过他的动作,慢慢解释道,“当然,许医生还在里面添加了一些好玩的小东西。”说到这里,他稍稍停顿,目光在言恬煞白色的面孔上巡了巡,“放宽心,不会对宁之的身体造成什么太大的损害,只是,他伪装得太好了,我思来想去,只能用这样的办法,让您亲眼目睹真正的他,是什么样子。”
言恬眼睫轻轻颤了颤,落在身侧的手稍稍用力。
慕清之稍低下眼,眼风微动,掠过慕宁之苍白平静的面色时,决然笑过。下一瞬,黑黢黢的两具枪口抵上言恬与慕宁之的额际,执枪者正是引她入来的年迈侍者,扣住扳机的手巍然不动,语声恭敬:“二少,多有得罪了。”
“许医生医术精湛,这一点,我很清楚。”慕清之俯下眼来,字字句句都是放低了声量,“但是,若你们俩谁敢轻举妄动,那么,我这位忠心耿耿的老仆人,会不会一时手抖,置你们心爱的人于死地,我也难以担保。”
他微笑,偏头示意许秋水:“动手吧。”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3-01 14:19: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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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冷彻,阴云蔽月。
透明色药液缓缓流过针筒的这一刻,慕清之悄然掠过一个眼神,持枪的那一双手无声退去。
她的身后有侍者离开的脚步声。
许秋水始终不敢抬起头来,看向她那一双眼。
“抱,抱歉……”抿紧的唇吐出道歉的言语,他动作利落地将针头摘出,天生就是当外科医生的一双手竟有些抖,“我实在,无能为力。”
慕清之:“许医生不必觉得抱歉,虽然这似乎有违您作为医生救死扶伤的天职,但您毕竟作为儿子,还是救下了您父亲半生的心血啊。”
他斜眼看过来,眼底是盈盈笑意:“您说对吗,言恬?”
“对了,你们还不知道吧?”他屈了屈手指,更为凑近了一些,与慕宁之有三四分相似的精致面容上,仍旧带着和善的面具,眼尾稍稍扬起来,“虽然谢疏言用谢氏勉强吞掉了TIANING,奈何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我最近可是用慕氏一口吞掉了谢氏呢。”
“你们猜猜下一个该被击毙的猎物在哪里?”他低低地笑,笔直的目光望入言恬冷然的眼,“我们来打个赌,怎么样?”
言恬唇角扬了扬:“你想干什么?”
慕清之毫不在意地抬了抬眼:“让我们来猜猜,言氏能撑过多长时间,才对外宣告彻底破产?”
她瞳眸深颤,唇齿还没来得及打开。
怀中的人血线零落,皎白若月的面容轻轻抬起来,下一瞬间,苍白修长的指节已经扣过慕清之的脖颈,混沌的眼眸之中凝起冷淡的神色,声音如同乘满风霜。
他说的是:“你想干什么?”
精致如画的眼侧抬起来,寒意森森,仿佛每一字每一句都承满冰凌,锐利而冷冽。
慕清之淡然看过来,偷眼给她使一个戏谑的眼色,“很高兴你不再伪装自己了……”他眯着眼笑,丝毫不介意横亘在自己脖颈处的那一只手,状似随意地坐下来,“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必再拐弯抹角……”
指尖扣过动脉,层层收紧,汨汨血流淌过的声音,清晰可察。
言恬猛然抬头,有些失语,打量过慕宁之的侧脸。这一时,殷红色的光从灯笼里透出来,覆过慕宁之的侧脸,她只看得见他冷漠疏离的瞳仁黑如曜石,渐渐点点都是居高临下的孤执,没有任何的温情可言。
陌生却又熟悉。
因为这一双眼,她在对视过谢疏言那一时,也看到过。
……他们是同类。
他们果然是同类。
胸口溢过沉重的疼痛,她决然侧过眼,精巧绝伦的伪装将她的所有心绪都藏在底下。慕清之斜斜睨过一眼言恬,语声散漫,仿佛叙旧一般的语气:“当时言慕两家提出要商业联姻时,最初定下的人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是我,对吧?”
言恬紧紧握过手心:“那又怎样?”
慕清之余光扫过近旁的许秋水,眼睛眯了眯,右手悄无声息地探入衣袖,声色疏懒,“既然,最初的约定是如此,那我现在想把它改过来,我想,并不过分……倘若我以言氏为要挟,请求言家将言恬改嫁给我,你们说,言伯父言伯母,会不会答应我的请求?”
他放松得仿佛并未被慕宁之扼住命门,懒懒散散地探出另一只手来,扯住言恬的手,仿佛商量一般的语气,“恬恬,你觉得好不好……”
她只来得及甩开。
一瞬冰凉淌过她的眼角,几乎是在他的语声一落之时,慕宁之已经泠然扣紧指尖,眼睫悄然低垂的这一刻,他的唇侧轻轻抬了抬,修长的手指已经截然扼过慕清之探入衣袖的手腕,将他腕中的军刀收在手中。
慕清之鄙夷地扬了扬眉:“很高兴三年的牢狱生活还教会了你这些……”
刀刃掠过,光影变动。他根本没有给任何人反应的空隙,凌厉的刀锋已经笔直往前,将将没入慕清之胸口的这一刻,言恬瞳孔狠狠一缩,几乎是凭着本能,伸手捕住慕宁之的手腕,拼尽全力,将方向偏移——
刀尖无声刺入慕清之的左肩。
血液迸溅出来,染过她的指尖。
温热的,却仿佛滚烫的岩浆。
身后有快门按下的声音,是那位记者,但她已经无暇顾及。言恬浅浅吸过一口气,将目光侧过来,手指轻轻放开慕宁之的手腕。
他脊背僵直,目光往下滑,落在手腕上,那里还有她残存的温度。
现在,没有了。
视野之中,他的面容一寸寸地苍白下去,瞳眸扫过濡湿的那些鲜色血液,却撼不动一丝一毫的波澜。
眉眼只有在望向她的时候,才恍若静潭深影终被落石打破。他有些慌乱地侧过身来,不敢抱她,只能用尽所有力气扯住她的袖子,用力到骨节发青。他语声沉落下去,言语仓促又无措:“甜甜……甜甜……不要怕我……我会乖的,你别不要我……我会一直听你的话……我可以变回你喜欢的样子的……”
药效在血管里像火一般烧起来,昏昏沉沉的头脑已经不足以让他看清面前的一切,模模糊糊的光影里,他唯一能清晰觉察到的是,言恬没有再碰过他。
他好不容易得到了甜甜。
现在,没有了。
她不会再碰他了。
细细密密的痛楚涌上来,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长睫拂过这一刹那,他恍然抬起头,绵绵软软地望着她笑,三分悲戚,他只能语无伦次地告诉她:“只有……甜甜……只有我可以叫你甜甜,对不对……别人都不可以……我……我让他们都闭嘴……”
他琉璃般精致冷峻的面容隐在灯影之间。
下一瞬间,他掌心里牢牢握住的那一截她的袖子,也被抽走了。
慕宁之呼吸骤然停滞,恍恍惚惚地笑了笑,更深寂的偏执跃上眉宇,他阒黑的眼再寻不见一丝一毫的光亮。
她的声音仿佛从千山万水外传过来,落在他的耳朵里,分分明明都是疏离的冷拒。
“……你别说话了。”
他眼前发黑,呼吸里带着断断续续的喘,空落落的手指徒然收了收,仿佛握住空气,语声稀凉低微,慢慢地笑,“原来,我也不可以了……”
身后传来仓乱的脚步声。
她侧眼看过,林树立着急的声音恰好传来,曲测面色凝重站在他背后,血色污浊映入眼帘,俱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言恬,你们怎么样?”
年老的侍者隐在黑暗里,躬身弯腰:“慕少,人都带来了……您受了伤,需要为您传医生么?”
慕清之闲闲然坐起来,精致眼尾扫过这一群人,包括那名抱着相机瑟瑟发抖的记者,才偏头看过言恬:“我一向是说到做到,决不再留你们。”他微笑示意侍者带路,“让他们把人带走吧。”
他捂住肩头的伤口,缓缓站起来,步伐没有任何紊乱。
他低声说:“我们,改天再见。”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3-15 16:40:00 +0800 CST  
三十三
更深露重,颓败的月光无声倾落,风萧萧兮,簌簌飞絮在漫空中肆无忌惮地飞舞。
高跟鞋跟一步步磕在地板上,发出单调的声音。慕家引路的侍者相送至大门口,躬身弯了弯腰,手一抬,落闭的大门将他们完全隔绝在外。
残留的迷药药效还在血管里流窜,心绪一放松下来,言恬几乎跌倒在地。
一双手从侧旁伸过,礼貌性地拽住她的小臂,曲测紧紧皱眉:“言恬,你怎么样?”
她摇了摇头,回头看过慕宁之的侧影。
他的情况亦是不好。鞭伤过重,刚注入那些不知名的药将将完全挥发出来,在他体内横行霸道,目光捕捉之处,她已能察觉到他苍白额际上涔涔冷汗湿透,长睫微阖,已是将近昏迷的状态。
“当务之急,先送医院。”林树立扶过慕宁之,看向言恬,“我们开了车来。”
可是……
可是,有些话,她不能不说,不能再拖。
言恬紧紧咬过下唇,面色发白,将自己的视线挪回来,目光对视曲测平静的深眸,“曲测,我有话对你说。”她顿了顿,补充一句,“给我三分钟的时间。”
曲测默了默,偏头嘱咐林树立:“把慕宁之先送到车上,我们稍后过来。”
林树立皱了皱眉,尽管不清楚状况,仍是点头:“好。”
一片飞絮拂过她的长发,月光惨淡,她的面色亦是触目惊心的白。脚步声渐渐远去的这一刻,她的目色仿佛被清凉的月色染过,冷静而坦然。
是直言相告。
她的语声平淡而清冷,“他和谢疏言,是一类人。”
同样的反社会人格,同样的深入骨髓里的偏执,同样的藐视一切道德法律等碍人眼的边框规则。
只是表现出来的,完全不一样。
谢疏言张扬又轻狂,思维感性,他的嗜杀完全展现在阴沉无情的举手投足之间,这样的人一旦犯罪,便一定会自负地留下“死亡签名”,也就给过警方纰漏去追踪。
可是,可是。
她一时哽住。
黑暗的深渊从来都不曾把慕宁之拽入。
因为他原本就深陷其中,向来无光。
深重的痛意涌上心头,她深深吸过一口气,将多余的情绪掩盖住,抬目看过曲测。视野之中,曲测徐徐勾起自嘲的笑,缓言告诉她:“所以我说,如果犯罪的是慕宁之,我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把他捉拿归案。”
他的言语带过几分似是而非的赞赏:“他太善于伪装自己,连我见他的第一面,都倾向于相信他是一个十足善良的人。这样精妙绝伦的心理易容,说不定连他自己都忘记了……倘若没有今天这些药物的帮助,倘若没有慕清之的刺激,你猜猜,他还能在你面前,再撑多久?”
回答他的,是言恬带过几分笃定的声音,“一辈子。”
他肯定能演得很好很好。
因为他太过害怕失去她。
月光落下来,将她的身影凝成颀长的一线,言恬紧紧抿过唇,张了张口,欲出的话都未能散在空气中。
曲测已经微微躬身,狭长的眼掺杂几分明显的敌意。
那是一位声名显著的犯罪心理学教授,面对潜伏的隐患的本能。
“所以呢,你想怎么样?”曲测轻轻启唇,善意地给了她一个良好的建议,“虽然现在他还没有犯罪事实,但保险起见,你可以把他交给我,出于人道主义的善意,我会和警方协商,安排他住进管制下的医院里。”
他说得很隐晦。
管制下的医院,那里面住了些什么人,身为新传的人,她不可能不知道。
都是些放入社会即会成为定时炸弹的不安份子,说是医院,更像牢狱,一间一间地隔绝开来,没有任何的私人空间,随时都暴露在随处可见的摄像头下,稍有什么端倪,都是无休止的镇定剂注入。
她的瞳孔狠狠一颤,再开口时,语声都带着稀落的凉。
“我可以让你带他走。”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3-16 21:28:00 +0800 CST  
她字字句句,都是沉重——
“除非是,我死了。”
言恬猛然扬头,眼底深处是不死不休的坚定神色,收在身侧的手指紧紧握过,她稍稍退开一些,与曲测拉开距离。
“哦?”曲测有些感兴趣地挑了挑眉,“既然不肯把他交给我,那你,又是要和我说什……”
未尽的语句在一瞬间湮灭。
他看见面前的人已经竭力弯下身去,轻轻阖落眼,侧脸一片深寂冷凝,指甲狠狠扣过掌心。
“我是想求你。”
……
从那一瞬间开始,她的膝盖磕过厂房粗砂磨砺的地板,手指狠狠撑过,忽略掉耳麦里李燃急劝她率先撤离的言语,等待炸弹引爆火光迸溅的那一刻。
她就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内心。
既然无法一起活着离开,那么,能共眠于地底,也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无论慕宁之是什么样的人。
只要在她身边的,是他就好。
——————
月光融化成水,淌过皎白色的叶面。
林树立的声音突兀从身后传来,染上几分明显的焦灼:“言恬,宁之情况好像不太好,你快去看看……”
她狠狠侧转过身,几乎是在瞬时,冷寒的声影已经擦过林树立肩侧,这一刻,字字都是慌乱的无措:“他在哪里?”
“车里休息。”林树立快步跟上,“可是他情况真的很吓人……”
言恬深吸口气,拉开车门,眼波剧烈一震,带过唇侧的话语都变得越发无措,仍是重复着问:“他……在哪里?”
林树立随即望去,旋即脸色一变。
车内空空荡荡。
根本没有任何人。
血污擦湿毛毯,打开的水放在原处,他走了,却什么都没有带走。
有什么不可抑制的情绪兀然从心底迸发出来,她决眦瞠目地望过来,手掌扯住林树立的胳膊,几乎是仓乱失措到迁怒:“你为什么要放他一个人……”
明知道他会误会,会退缩。
可她还没来得及给他解释。
她又为什么要放他一个人。
言恬心神俱乱,眼睑微微发潮,手指脱力地放开,身影失势般地倚过车壁的这一刻,曲测慢吞吞地跟上来,打量几番这两人俱是失魂落魄的神色,后知后觉又略带鄙夷地翻了个白眼:“这么短的时间,还在失血的他不可能走远,顺着血迹找,肯定能找到。”
关心则乱。
促急的脚步声猛然停滞,她转过拐角,几乎是在瞬时间,寻找的眼眸已经捕捉住他的侧影,她轻轻吐出一口气。
身后追上来的曲测还在极尽所能地嘲讽:“假如我能诺贝尔医学奖,一定有你们的一份功劳——全人类都要感谢我治好了你们的白.痴.病。”
随即被林树立一语噎住:“……如果失踪的是你,我可能会比现在,更加白.痴.。”
可她已经无暇再听。
风悄然停骤,冷寒徒然褪去色彩。她根本不敢呼吸,一颗心归了位,眼眶居然漫过几分濡湿的意味。
幸好,他还没能走远。
幸好,她还能追得上。
月华惨淡地倾洒下来,为他的侧颜徒添几分苍白的颜色,慕宁之半坐在角落里,血线凋零的狼狈,明明是痛到了极致,却安静得仿佛不曾存在过。横过的手臂搭在膝盖上,他半阖落下浓密的眼睫,消沉困倦的意识已是难以清醒。
她走近,蹲下,微凉的掌心将将搭上他清瘦的腕骨之时,他却已脊背一僵,朦胧失色的眼眸流转过来,费力地看清之后,微微侧身避开。
完全是自我保护的姿势。
她有些心酸,目光落在他展露出来的小臂上,那里是有深深浅浅的疤痕,清晰得带过几分殷丹色泽。
和她刚在一起那一时,他还会控制不住步入自残倾向。这何尝不是另一重意义上的自我控制。可是现在,他陷入黑暗深渊的时刻明明已经那么少。
他已经不再伤害他自己,更从来没有伤害过别人。
就像一只柔软的猫,对待旁人尽管冷漠疏离,可眼眸在望向她的那一刹那,向来都是带过几分生动的弧度。
言恬眼神微凝,压下氤氲的水汽,声色清软:“宝宝,我们回去,好不好?”
良久皆是没有回应,他甚至眼睫都不曾有过分分毫毫的颤动,愔愔月色掠过侧影之时,更显寸寸都是苍白如纸的病色,他恍然微微挑过一个低暗的笑,清浅如星的目色泛不开任何波澜。
“我放过你了……”
“你不要,怕我……”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3-17 00:44: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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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3-17 00:45:00 +0800 CST  
她眼睛里发涩。月光里带过几分冷意,无声无息地覆盖住整片视野。她恍然眨了眨眼,硬生生将眼睛底处的润湿压回去,不顾他的闪避,指尖抵过他的额心。
“宝宝。”她的声音都是哑的,声线极小,害怕惊扰到他,“你抬头看看我,好不好?”
额心处那一道浅浅的皱褶,被她缓缓揉开。
他的瞳眸深处覆过一层浅淡的雾气,被垂落的长睫冷然掩盖住,他将目光移开,根本不肯放在她身上。
言恬眼睛微微放空,这一瞬间,伶仃的水线从眼眶里跌落下来,擦过他的指背。她终于无法再掩盖,再开口时,声线里都带着浓浓的哽咽,言语似乎早已失去原有的意义,她混混沌沌地仿佛只懂得重复着:“宁之……你看看我……”
她从来没有像这样,放肆地哭过。
面对着这样的他,她本就是没有了任何章法。内心深处深重的无力感泛上来,紧紧绕裹住她,她只能用这样简单的表达,将她的害怕全盘托出。
她害怕一再而再的错过。
她害怕他再也不会信她。
她害怕触不到真实的未来。
带过几分温热的泪水晕湿指背,这一时,慕宁之终于是微微侧过脸来,皓白的指尖轻轻颤抖,他恍恍惚惚地笑了笑,唇线含带几分深重的眷恋,微凉的吻落在指背上,她的眼泪打湿的地方。
“不要哭……”他的目色朦胧模糊,像是坠入无尽的蜃景。根本不敢再碰她,只能掀起眼眸,迷失焦距的瞳眸茫然看过,含含糊糊地哄她,“我怎么样都可以的……我们可以离婚,我不会再缠着你让你烦了……不会做甜甜不喜欢的事……我可以再也不出现在你面前惹你生气,我都可以的……我有回忆,有回忆就够了……”
言恬呼吸滞了滞,深重的痛意让她如被哽住,艰难地开口:“哪有什么回忆……”
她给他的,从来都是不好的冷言冷语,即便是察觉到了自己对他的心意,表露时都带过几分高高在上的倨傲,根本就是任性自我到了极点。她还没来得及好好地宠他,哪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你说你喜欢我,你说过的。”他有些惊慌地抬起眼来,茫然失措地摇了摇头,寸寸惨白的面色犹如冷玉。他的脊背微微颤动,苍白色的面容淡淡漾起牵强的笑意,字字吐露,都是带过凌迟般的痛,“不……不算数了么?”
言恬目光一颤,手臂抬过,微凉的掌心搭过他清瘦的肩。
可他已经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促急的呼吸都染上几分自我欺骗的意味,眼底沾上求证的执意,口吻犹如耍赖的孩子:“不会不算数的……不能这样,甜甜不可以骗我……”
她语声有些急,忙着安抚:“算数算数,不会骗你……”
她手掌用过些许力气,终是凑近些,把他清减的身形揽住。他一直在乱七八糟地说着胡话,摆明了是那管注入他体内的不明药物使然,当务之急是送医院全面检查,不能再拖。她浅浅皱起眉,额际抵过他冰凉的眉心,柔柔地哄他:“宝宝,我会一直一直喜欢你的,我们先去医院好不好?”
他身躯僵直,即使是在她怀里,也不敢全然放松下来,有些疏离地始终想与她拉开距离,雾色弥漫的眼缓缓顿了顿,缓慢地反应过后,惶然摇了摇头,“不去医院……”
“那我们回家?”她很快改口,“我一直陪着你,给你熬热热浓浓的汤,把身上的伤处理完后,我们就一起窝在沙发里把没看完的电影看完,宝宝要是困了,就倚着我睡,我会一直在的……好不好?”
他眼睛里有笑:“真的?”
她给的条件,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是诱人到了极点。
根本不舍得拒绝。
“真的真的。”她赶忙点头,真诚地望着他,手指慢慢地顺着他僵直的脊背,努力让他放松下来,“宝宝还信不信我?”
慕宁之轻轻地呼吸,似乎是缓慢地思考了会,浓密的长睫微微一掀,有些苍凉泠然的笑意跃上眉间。
“……信。”
漫长的沉默过后,他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3-28 02:04:00 +0800 CST  
三十四
一路疾行。
曲测手指敲过方向盘,抬起的目光从后视镜里投过,落在后座的言恬身上。浮华的灯光从车窗外跃入,让她的脸色看起来并不那么舒服,苍白得有些让人心惊。
曲测抿了下唇,副驾驶上的林树立适时开口:“言恬,还好吗?”
言恬晃了下眼:“还好。”
其实根本不好。迷药的后劲大得出奇,霸道地在血管里游走,她眼前都是重影叠障的幻影,勉强维持的视线有些模糊,她略带怅惘地低下头去。
不过是紧绷着一根弦罢了。
“送别的医院。”她哑然叹过,“许秋水也是同谋,再去一医,我怕又会有人再对宁之动什么手脚。”
“慕清之手段很多。”林树立似乎是没料到这么一着,意味不明地感慨一句。他旁边的曲测悄然笑过,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其实,我的手段也不算少。”
秋深露重,夜色沉沉,寒意从月光渗出来。
言恬指尖微凉,突然便有温热的温度覆上来,慕宁之眼睫恍恍掀起,仿佛是看清她在之后,昏沉的意识有了些许放松,费力提起的唇线含杂了过分温柔的弧度:“甜甜……”
言恬眼底浮起一层涩然的薄泪,想说的话和他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她悄然凑近,把他完全抱在怀里,手指捋过他冷直的脊背,额头抵住他清瘦的肩头,回答的声线仿佛闷在喉里,只他一人听得见,“我在呢,宝宝。”
“我……会乖的……”他的眸色如雾朦胧,沉沉皑皑的水雾坠入其中,湿润的掌心紧扣住她的腕部,“别不要我……”
言恬闭了闭眼,把他更抱紧了些。可他到底没有气力再去支撑,眼睫惴惴阖落的这一刻,他终是把全部的重量交付予她,意识消沉落入黑暗。
她缓了缓,手指探过他额心,揉开他微蹙起的纹路。头脑中昏昏沉沉的思路竟是镇定下来,她静默挑起唇侧一抹弧度,语声如扑落叶梢的风一般凌厉:“刚刚在场的有记者,如果不出意外,明天见报的版头,肯定是今晚这桩事。”
慕清之被刺伤的场面,已然是被记者拍下。
再加上言之凿凿的描写,足够颠倒黑白,足以引起外界翻天的言论争议,她想想都觉头痛。
林树立:“能拦下吗?”
他们都是混迹新传界的老人,联才的肖鸣在业界亦有几分说话的地位,动用钱权,找到那家即将登报的新闻社,应是不难。
“拦不住的。”慕清之既然敢在今晚做这一番大动作,必定有十足的把握。言恬冷冷看过,眼刃抬起来,“慕清之不会给这个机会。”
“材料给得多吗?”林树立揉了揉眉心。
“不多。”她亦是苦恼。
刚刚那种风口浪尖的局面,她就是怕慕宁之再说出什么可供记者做文章的话来,才那么拦住他。可饶是如此,那些显露的端倪,也足够擅作文章的记者发出引导性的言论来了。
曲测的目光凉彻,从后视镜里投过来,“你想怎么做?”
“彻查三年前的案件。”她猛然对视上来,眼尾是如沾冰霜般的冷,“甘培那边行不通,我想请你帮忙,翻一翻留底的案宗。”
“哦?”曲测脸上带过几分奚落的笑,“恕我冒昧,假如我没有听错的话,你在让一个资历颇深的犯罪心理学教授,帮助一位潜藏的罪犯翻案?”
他饶有兴致地笑了笑。在等待路况疏通的空隙里,好整以暇地观察着言恬的反应。
果不其然,他看见言恬目框狠狠瞪过,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反驳,“在宁之尚未有任何被凿定的所谓‘犯罪事实’之前,你直称他为‘罪犯’,我是否可以理解为是你的诋毁?”
“牙尖嘴利又盲目护短。”曲测翻了个白眼,重新发动汽车,“我不同你吵。”
——————
夜色浓重地覆盖下来,星色点缀在天际。
医院里,消毒药水的味道总是很浓。
夜的凉萦绕于周侧,言恬脱力般地倚过雪白色的墙壁,急诊室上橙红色的灯亮起来,她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又低下头,紧了紧手臂。
一顶柔软的披肩覆过她的肩头,林树立在她面前蹲下来,递过一杯温热的水,“医生刚刚说宁之没有大问题,生命体征都很平稳。但要查清那管药物是什么需要等待化验结果,时间不会短。你别担心,先休息一下,等化验结果出来,我叫你?”
她的脸色真的不好。
沉重的倦色触目惊心,都浮在顶端,掩都掩盖不住。
她摇摇头,闭口不言。
林树立皱了皱眉,起身坐在她身侧,没有再劝。
急诊室的灯亮起又灭,门打开又阖,却始终没有多余的消息。她恍然凝视手中的纸杯,细小的水纹在杯里漾开,再开口时,声线里都带过几分浅淡的鼻音,“林树立,你会一直在吗?”
“会。”
“我好像没有谁可以相信了。”言恬抬起头,缓慢地说,“但是你可以,对吗?”
“对。”林树立拍了拍她的肩,是安抚的意味,“曲测那边我会替你说服他,别太担心,先睡一会?”
绕是她再强撑,生理上的疲倦也不容许她继续胡闹。在慕宁之转入普通病房留待观察之时,言恬终于撑不住一袭倦意,半倚在角落里的沙发上,阖眼谁去。
林树立弯身给她掖了掖被子,又细细寻看过慕宁之的点滴药瓶速度后,再回身看来。
曲测倚在门框处,冷眼看着,不置一言,与林树立对视过后,冷漠转身,离开房间。
林树立有些无奈地笑了笑,揉了揉眉心,跟上。
这人啊……
就像猫一样的性子。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4-07 23:54:00 +0800 CST  
看了别的大大写的文
猛然发觉我对宁之还是很好的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9-04-10 22:29:00 +0800 CST  

楼主:方小致

字数:126788

发表时间:2017-03-12 04: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15 23:14:07 +0800 CST

评论数:6206条评论

帖子来源:百度贴吧  访问原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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