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思与慕by方小致(先婚后爱,亲情虐)

先婚后爱,亲情虐,前期身败名裂。
现代文。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1 20:13:00 +0800 CST  

天灰得像被淡墨洗过。
205公交到站,言恬跃下车来,冷急的身影小跑过人行道,带过一阵风。
闷雷阵阵,快要落雨的迹象,长街上人烟稀少,她抽空翻了翻怀中紧抱的资料。
黑色的文件夹翻开第一页,正体加粗的标题映入眼眸。她扫了一眼,确认资料携带无误,才放心阖上文件夹——
采访纪实:浅谈慕宁之犯罪行为的根源。
——————
T直辖市第一人民法院。
言恬出示过口袋中的联才新闻报记者证,轻手轻脚溜入法庭,黑压压的听审人群中,她一眼认出坐在听审席最前方靠左的林树立,正装外头一如既往地罩着短款黑色风衣,他素来不肯离身的摄影机护在右臂中,镜头盖紧闭,全神贯注静听辩护律师舌灿莲花,肃语连珠。
她来晚了。
她闪过听审席,静悄悄在林树立旁边的空位坐下,虚虚喘了一口气,在十五分钟之内从新闻社本部赶到法院,她简直创造了奇迹。
此时才觉得累与热。
林树立递过一张纸巾,示意她擦汗,压低声音:“怎么来得那么晚?”
“别提了。”她接过来,用近乎耳语的声量回答,“车开到半路,没油了。”
所以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果断抛下她的座驾,挤上公车奔赴法院。车就被她随意扔在正德路路边,铁定要被拖车处理,她一想到就觉得头疼。
她解释完,忙回过头,把庄重肃穆的目光投入审判席,余光瞥过被告慕宁之单薄的身形。
从这个角度望过去,恰好能看见他微垂的侧脸清隽消瘦,却形棱分明,苍白的面容无喜无悲,如老僧入定,古潭幽深的眼眸中掀不起一丝一毫的波澜。
仿佛已经认命。
是皮相姣好的一张脸,若非故意伤害罪的罪名紧缠在身,以他T市商业大亨慕青松次子的身份,又加上赴英深造归来,学历不菲,谈吐深邃,该是T市多少适龄女子的梦中情人。
她不禁叹惋。
叹惋却也不过仅在片刻间,一瞬过后,她端回架子,从文件夹中抽出纸笔,详细记录辩护律师所说的每一句有用辩词,用作发新闻稿的素材。
时间在分分秒秒的静重中漠然流逝。
密闭的法庭内,庄严得让人连呼吸都悄然放轻。言恬记下满满好几页纸,庭中局势也似乎已经肃然落定,户外蓦地一声惊雷,闪电掠过光亮,她书写的手微微一滞。
最后的审判结果,似乎已经呼之欲出。
她抬起头来,目光扫过被告席,慕宁之的辩护律师甘培是T市政法界新人,资历尚浅,虽竭尽所能,也到底未能扭转乾坤,护他无罪,只能力求减刑轻判。
更何况,慕宁之俨然并不配合甘培的辩护,仅是一言不发,苍白无色的薄唇微抿,眸光低落,如墨似画的眉宇之际萦绕浓重的倦意。
言恬提前做过功课,知道他患有轻微偏执性精神障碍。
却尚未完全丧失辨认或控制自己行为的能力,所以无罪释放,基本不可能。况且,被他一刀捅入胸口以致重伤入院的并非普通人,而是T市知名政客许世坚之子许秋卓。或多或少,许世坚都已通过某种手段从上至下施了压,慕宁之能无罪释放,根本不可能。
所以这起案件,在T市的关注度不是一般的高。
她微叹口气。
头发花白的审判长目色悲悯,全场肃立,宣读审判结果。
她站起来,目光透过虚空落在慕宁之清瘦孑立的背影上,他不过才二十五岁,太过年轻却锒铛入狱,又是举市关注的一桩案件,T市的风言风语都决定他即使出狱之后,也很难得到温柔善意的对待。
一瞬间的恍神,言恬只来得及捕捉到审判长铿锵掷地的言语:“……判处被告慕宁之三年有期徒刑。”
她眼神浅浅一缩。
慕宁之双手被手铐桎梏在身前,单调的囚服丝毫没能掩盖住他瘦得过于突出的脊梁骨,他身形挺拔,微白的唇角牵过浅浅一丝清濯的笑,浅得若有若无,却难掩周身苦涩的萧条。
他微微阖下眼去,墨色眼睫投注阴影,声线温和无波。
“我认罪。”
——————
听审过后,言恬和林树立获准面访慕宁之。
这一任的审判长非常注重保全犯人的尊严,极少同意媒体直接对犯人进行采访。联才新闻社老总肖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打点关系,才为他们争取来面访的机会。她若是大意没圆满完成工作,回去非得被肖鸣剁了不可。
她打开录音笔,摊开本子,身后的林树立也已静默打开摄影机,调试镜头对准方桌对面的慕宁之。
她清了清喉咙,眼神直望过去:“慕先生,我们这就开始可以么?”
他依旧清清淡淡微垂着眼,面上平和恬静,许久之后,才微不可觉地轻点了一下头,声线些许沙哑:“可以。”
言恬本以为他会懒得回应,据她听闻,慕宁之被捕入狱之后几乎不开口,就连面对他的辩护律师甘培也是一句话也不说,不做任何有利于减刑的陈述,仅是眼神空茫地坐着发呆,如失掉灵魂的木偶一般,灵气全无。
她把头发拨到耳后,抬起头来,轻灵绽出清浅的一个笑来。户外雨幕浑茫,沙沙碎碎的落雨声,在单独的采访之中,她从来不习惯直奔主题,眼神回转过后,她轻声提问:“可以问一问慕先生名字的由来么?”
她师从知名记者谢淑娴,文风也继承了谢淑娴的温婉与大气,大学刚毕业便被收到联才新闻社,肖鸣又对她独具青睐,十分培养,一年刚过,已是社中数一数二的存在。
细碎的雨声中,慕宁之抬起眼眸,眸色深深,澈透的目光投注过来,巡过她清秀的面孔,温柔的眼尾轻轻扬起,他微微一笑。
声音喑哑柔和,声量轻微得几乎让她捕捉不住,却是答非所问。
“我想杀了你。”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1 20:14:00 +0800 CST  

我想杀了你。
我想拥有你。
——————
今年夏天,雨水特别地多,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清凉的雨滴染绿枝叶。
托甘培在外奔走打点,又鉴于他患有轻微偏执性精神障碍,慕宁之被获许晚上独居一间卧房,每日用饭劳作等却是和其他人一同进行,没有特殊。
午间的雨,丝毫未能缓解闷热。他被狱警带着转过长长的走廊,飞溅的雨打湿他的裤脚,灰色的囚服颜色深浅不一,他面无表情地踏入饭堂,忽视其他人,在固定座位坐下,右手拾过调羹,舀起一勺蛋花汤送入口中。
他动作稍顿,眉间浅浅皱起来,却仍旧把它咽下。
静谧的饭堂突兀爆发一阵聒噪的哄笑声。
汤中加了过余的盐,咸得苦涩,饭菜之中早被人撒落一把碎土细沙,脏得难以入口。
为首捉弄慕宁之的是与他隔壁房间的王喆,人已中年,据说在黑道很混得开,是监狱的常客了,这一次因为强奸和吸毒被抓进来,却仗着他外头那些兄弟喽啰,在狱中横行霸道,恃强凌弱。
一只粗糙的手伸到慕宁之面前,把他的衣领揪住拉起来,他被迫抬起眼来,入目是王喆满脸横肉凶神恶煞的脸。王喆怒目圆睁,手掌扬起狠狠扇在他的侧脸上:“你是进来坐牢的,不是进行扮公子哥的!慕宁之,我告诉你,你给我放恭敬点!不要太嚣张,不然我有的是手段对付你!”
狱警退到一边,他们都是见惯狱中欺凌境况的人,也懂得分析利弊,只要王喆不是闹出人命来,他们不好向上头交代,他们一般不会插手过问。
弱肉强食,本就是这里的生存规则。
慕宁之浅浅瞥过眼来,眸色有如万丈坚冰寒凉入里,苍白的脸上赫然一道红肿的掌印,刺目非常,他冷薄笑了一笑:“说完了么?”
“没完呢。”王喆手指抓过那只汤碗,晃了一晃,蛮凶的脸上笑出奸诈丑陋,扬手一泼狠狠把微热的汤泼到他脸上,“你喆爷亲自为你调的汤,你今天必须给我喝完!”
油腻的汤汁沿着脸颊滴落,他左手握成拳朝王喆袭去,却在半途中被王喆那些跟班拦住,他们人多势众,群起攻之,混乱中有人狠狠往他胃部打入一拳,他身形一晃,往前微倾吐出一大口血来,胃部剧烈的痛感霎时间传遍身躯,他眼前一黑,几乎站不住。
饭堂中几乎一半的犯人皆已被王喆降服,狱警怕全都闹起来把事情捅大,鸣枪示威,又掏出警棍把众人赶回各自的座位。王喆也挂了彩,但在真枪实弹面前哪敢再放肆,骂骂咧咧地回座位上去了。
“你,回房间关禁闭。”带慕宁之的狱警嫌弃地拿警棍在他肩上狠利一拍,示意他跟他离开,“天天吐血生病,三天两头请医生来瞧,烦不烦啊你?”
他空茫的目光掠过狱警的脸,有些模糊,他根本看不清那是一张怎样的脸,只能凭着一口气缓慢挪回房间。密闭的空间里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四壁空落,唯有角落里一张小床空置。
把他狠狠一推,砰地一声,狱警摔门退出,门外有锁扣上的声音。
唯一的光线被剥夺,慕宁之在漆黑中缓慢摸索,费力脱掉脏污的衣服,打理干净自己,再放任自己静坐在床上,周围静谧冷寂,层层叠叠的痛意从胃部一阵接一阵地袭来,涣散开,好像周身的骨头都被打散了一半,喉咙里有甜腥的血的味道。
周边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他哪里还有未来呢。
未来依旧是黑暗啊。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2 00:15: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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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年后。
将近午夜,光感柔和的全天营业便利店中,言恬随手把货架上的几大袋方便面扔进推车里,又顺手挑了几盒酸奶,转身去收银台付账。
万籁俱寂,她加班加到这个点,才把明早晨报急着用的稿子赶完,连晚饭都还没吃,便在附近的这一家便利店买点干粮回去囤着。
当记者就是个朝五晚九的苦差事。
大概为了节省电费,店内只燃着三四盏日光灯,有些浑浊黝黯的视野中,收银台店员身着统一的暗橙色工作服,暗橙色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恰好盖住漆黑似墨的眼眸,莹润苍白的下颌绷紧微收,声线沙涩:“八十八块。”
是莫名熟悉的嗓音。
言恬抬起头来,稍逊稀薄的亮光中,她依旧凭借淡白如纸的面色认出了他。
暌违三年,慕宁之愈发清瘦,又因为身量实在太高,看起来似乎更加不堪风击。他正在给酸奶扫码,握住酸奶的手瘦得指节分明,指甲修得圆润干净,在暖热的光晕下盈盈如水柔和。
她一霎时地语顿:“慕……慕先生?”
他把方便面和酸奶装进购物袋里,闻言似乎动作稍稍停滞,依旧没有抬头,帽檐挡住大半张脸,唇边划过淡漠的弧线:“你认错人了。”
他微抬起头来,把购物袋和零钱一齐递给她,眸色浅淡,如有夜幕星空点缀其中,眼睫微弯,算是真正意义上对她温温笑了一笑:“慢走。”
言恬有些怔愣地顺着他的动作接过东西,迈出店门时脚步一顿,恰好撞见来与慕宁之换班的另一位店员,她低了一下眼,踱步出去了。
夜色幽深,万家灯火齐熄,脚步声在黢静中格外清晰。
言恬还穿着工作正装,十几厘米的高跟鞋磕在地上,一步一响,略施淡妆的脸神色平静,倦意浅薄,似乎不太合时宜地拎着一只硕大的购物袋,独自一人走在长街上。
五百米远的前方左拐,便是裕和小区入口。她嫌麻烦,懒得连车都没开,徒步孤身便从家中出来。
稀凉的星在夜空中闪过。
突兀地身后似有与她同样合拍的脚步声。轻得像刻意放轻,却因为周围的静谧而不致于让人难以捕捉。
言恬摸了摸,把顺手扔在口袋里的圆珠笔握在手中,僵直着背,悄然加快了脚步。
身后的人似敏锐察觉她的意图——
“言小姐,留步。”
……是慕宁之。
她莫名其妙地便松一口气,停下脚步,转过头去,他果然便长身玉立在十米开外,已经换下工作服,只随性身着一件玉白色休闲衬衫,外罩薄款浅灰色外套,不算考究昂贵的服饰,却胜在干净整洁,更有他儒雅温文的气息,清润得让人移不开眼。
言恬愣了愣,礼貌和他打招呼:“慕先生,还有什么事么?”
三年的时间不算太长也不算太短,不足以让人完全忘却三年前那一桩全市瞩目的案件。
自从那一次面访过后,她交完稿件,便再不曾与他会面。
他已经摘下那顶暗橙色的工作帽,额角发丝被帽子压得稍显凌乱,微风朗月中,他徐徐走近几步,停驻在她三步之余。
“抱歉。”他摊开双手,灰白色的面孔微微沉下去,“可以让我送你回家吗?女孩子走夜路,终归不太安全。”
慕宁之把手机从口袋里取出,能清晰察觉出薄款外套的口袋瘪下去,再无其他物品。他阒寂的眼眸中浅浅泛起水波:“我没有任何凶器,你不必担心。”
言恬轻吸了口气。
能这样直白地对自己的过往轻描淡写,慕宁之还真是敢揭自己的伤疤。
言恬点了点头,等他走上来与自己并肩。
路边的树叶悄悄被风拂过,月光扣住柏油路,路灯清明,晕出一小团一小团的光辉。
慕宁之一向少言寡语,言恬工作完一天也累得不太想开口,两人并肩而行,一路静寂,却出乎意料地让言恬并不觉得尴尬。
他送她到小区门口,停下脚步,清亮的眸光落在她身上:“不方便送你进去。”他把他的手机递给她,“不介意的话,请留下你的手机号码,在到家之前,请与我一直保持通话状态。”
她怔了怔,接过来,一边输号码一边疑惑:“裕和小区大门并没有不许生人进出。”
反正每一栋每一层都安有防盗门,非常人性化地采用指纹和刷卡解锁,安全系数颇高。
他微微后退一步,似乎有渺茫的笑意混在言语中。
“抱歉,像我这样入过监狱的人,言小姐还是需要保持戒心为好。”他轻阖下眼,“让我知道你的具体住址与楼层,似乎不太安全。”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2 20:30:00 +0800 CST  
“不过得过且过罢了。”
“的确,如你所想,我与慕青松断绝了关系,搬离了慕家。”
深夜辗转苏醒,言恬抓过床头的水杯喝下几口,耳边恍惚仍是慕宁之清淡温雅的声线,从电话那一端长久不断地传来,似近若远,孤落颓唐到让她的心稍稍一揪。
她别过头,窗外是皎洁如玉的月,与轻薄似雾的月光。
——————
月与少眠,似乎与生俱来地契合。
阒黑静寂之中,他枯坐沙发上,修长单薄的身影与暗夜融为一体。在深夜里,任何细微的声音似乎都能无限放大,破旧的小公寓隔音效果差得让人失望,他能听见隔壁刚出生的小婴儿细弱的啼哭声。
慕宁之轻轻一笑,温润的眉眼舒展开来。
纷繁的世界啊,从来没有真正地接纳过他。
月光掠过窗棂,冷杀凌厉的刀锋闪过亮光。
莹洁的指握住茶几上的水果刀,慕宁之微弯眼睫,饶有兴致地把玩几瞬,柔软的衬衫衣袖被挽了几挽扣于手肘,他轻巧在左手小臂上一划。
长长长长的伤痕。
温热的血一瞬间涌出,顺着肌理滴落地板,汇聚成小小一汪。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2 23:37:00 +0800 CST  
慕宁之真的有病的…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2 23:37:00 +0800 CST  
温热的血一瞬间涌出,顺着肌理滴落地板,汇聚成小小一汪。
如果说活下去要有理由,只剩一个。
他捂住钝痛的胃,缓慢地缓慢地弯下身去,深重的喘息声盖住暗夜里一切不该有的聒噪。右手脱力,沉利的刀掉落于地板,躺在一汪血泊之中。
似乎有谁握住粗钝的刀寸寸切割右手手腕处的肌腱,从内而外轻轻挑断,铺天盖地的刺痛霎时袭漫全身,他被三四个人死死按在角落里,深幽的监狱里,王喆舌尖舔过染血的刀,狰狞的脸在昏黄灯光下越发似鬼:“手筋被挑断了的人,还怎么弹钢琴呢?”
暗夜里的鬼总是特别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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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的天融化莹洁的云。
联才新闻社本部,言恬坐在办公桌后,第三次把底下带的新人写的新闻稿打回去修改。正是午后,阳光柔和从落地窗溜入,跳跃在她的发梢上,柔化她刻意用妆容扮出来的凌厉果决。
她按下内线,通知组员:“五分钟后,第一会议室开会。”
三年的时间,很多事情悄然改变。
比如她从联才的新人一点点进步,一步步升职,现在已是手底下带着八九个组员的时政组组长。
她抱过文件,细长鞋跟踩过地板,路过联才的待客厅,里头足有整面墙大的液晶显示屏上,男主播用庄重严穆的语气播报:“政府拟于T市市郊划地修建平价房,目前已向各房地产公司征集方案,竞标结果将于今天下午公布。据悉,慕氏与华氏成为最可能中标者,这是两家公司商场上的又一次切磋与竞争。”
她脚步一顿。
转头问身边的人:“林树立呢?”
被她点到名的是前不久才招进来的新人,怯怯回答:“林前辈出席政府发布会跟进竞标结果去了。”
她点点头,快步离去。
显示屏上男主播仍旧喋喋不休:“近年来,慕氏在商场的地位受到冲击,实力略逊于前,本次竞标能否胜出,我们十分期待。”
——————
繁琐冗长的会议一个接一个。
但幸好总算是赶在晚上八时许下了班,言恬按照每周惯例回言家与爸妈共进晚餐。华灯初上时分,她的车驶入T市市郊别墅聚区,在一处深宅苑府的地下车库停下。
刷过指纹之后,她从电梯直达一层玄关,秦姨迎上来:“小恬回来啦?”
她笑笑:“我爸呢?”
秦姨是她家多年的佣人,可算看着她长大,与她之间并不拘礼,随手为她从鞋柜里取出拖鞋:“在楼上书房,快上去吧,晚了又要念叨你了。”
言家世代书香,追溯到清可算朝中大官,家风严谨,讲究孝贤。虽说在言父这一代涉足商场,但家法依旧严苛,言恬自小仍被要求琴棋书画俱略通,讲究名门大气,孝廉淑贤,外出归来时若晚一步去向父母请安仍要被训。
她不敢耽搁,换下外套便上了楼,径直走到走廊尽头那一间房,轻敲两下门,推门而入:“爸,我回来了。”
言父从书中抬起头来,肃正的眼神从厚重的眼镜片后投来:“你还晓得回来?”
她当初执拗选择记者便惹来言父不满,何况从小到大与言父一向关系疏离,这下关系更加不冷不热,近来才略好些,回来却总要被他噎几句,她能忍也就忍了。
言恬点了一下头,不去接他的话,只不动声色转移话题:“秦姨让我喊您下来用餐。”
言父明显觉察她的小心思,却不说破,顺着她道:“正好,我与你妈有事告诉通知予你。”
她心一惊。
从小到大,言父一与她言及“通知”二字,便铁定无益事。她当初便曾被通知过已为她打点好教师工作与前程安排,至今仍有心理阴影。
她惴惴然跟着言父下楼,言母已在饭厅等候。年过五十的人,却仍保养得当,年轻美艳,本身又是大学教授,自然风姿优雅,谈吐温婉。
她坐下来,等父母先动筷,心慌慌喝了口汤,便听言父漫不经心却颇为正式通知予她:“你现在年龄也不小了,我与你妈为你定了门亲事,一个月内订婚,三个月内把婚事办了吧。”
她一口气没顺过来,被汤呛着,丢下调羹咳起来,挣扎着:“啊?”
言父明显不满她的餐桌礼仪,皱了皱眉,不赞同地看过来,是不容置喙的姿态。
“我已和慕家定下你和慕家长子慕清之的婚事,嫁妆你妈正为你操办。”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4 00:20:00 +0800 CST  
竟然没人注意到我家宁之手筋被挑断过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4 10:04:00 +0800 CST  
“我已和慕家定下你和慕家长子慕清之的婚事,嫁妆你妈正为你操办。”
这未必太过荒谬了。
言恬简直怀疑自己出现幻觉。言氏可算由言父一手培养,以风投理财起家,渐渐做大之后,虽不能与根基雄厚的慕氏或华氏相比,却也稳稳当当把手伸到了其他领域,在T市也算举足轻重的企业。可是她压根就没设想过,在言父心中,竟然还存在商业联姻这一种古板刻薄的观念。
“怎么,你还不愿意?”言父一见她沉默,便估摸着她大概是心底不满,怒意从心底里蔓延开来,“我见过慕清之那孩子,皮相品行俱佳,与你相配正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言父与言母便是基于门当户对观念上结的婚,根深蒂固的观念厚植于心,一向便对言恬在感情上管得极严。
言恬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爸,我有喜欢的人了,更何况,我并不希望我的婚姻成为你追逐名利的奠基石。”
慕氏如今实力大不如前,能同意这桩事,或多或少也有借此打压对手华氏,再振威名的意图。何况言氏想更长远发展,与慕氏联姻,若她同意,并不失为一件两相获益的好事。
可她绝对不可能退让。
言父把筷子一摔:“你这是什么话?你觉得我醉心名利,这是在卖女儿?”
言恬沉默以对,显然是默认了。
言母适时拍了拍言父的肩膀,打了圆场。在这件事上,她却并非与言恬站在统一战线,仅是婉声轻言,即使是略带不满的斥责也显得注重仪态:“恬恬,你言语逾矩了,怎么能这样和你爸爸说话呢?”
言恬冷着脸不说话。
“恬恬,你听我们说。”言母软下口气,替她夹了菜到她碗中,“其实这桩婚事在五年前你爸爸便已与慕青松定下,只是当时你还小,我们不曾与你细说,如今慕家把这事提到明面上来商量,你爸爸与我都是重诺之人,我们许了诺,自然不能反悔。”
五年前?言恬嘲讽地笑了笑,原来他们不止想为她安排工作前程,还想把她的婚姻爱情一并掌控在手。
“更何况,当初定的并非长子慕清之,而是次子慕宁之。”言母取过她的汤碗为她盛满,柔美的眉眼温和优雅,“可惜他后来命运坎坷,虽是可怜,但我们为人父母,自然首先考虑你的幸福,你爸爸让利20%,才使慕家同意更换人选。”
她神色冷得像结了冰,目光直直射过去:“说到底,在你们心里我也是等价物,可以拿来换取你们想要的东西,何必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饶是言母修养再好,也受不了亲生女儿不给面子的胡乱指责,言母脸色一变,极力保持风度:“你何必执迷不悟呢?”
“到底是谁执迷不悟?”言恬凉凉噎回去。
“够了,你没有学到你母亲的任何优点!顶撞父母,目无尊长,你何时变得这样坏了?”言父气急,面色发青,“我今天就把话撂在这里,若你不嫁,我与你妈便死给你看,你意下如何?”
这并不是一时气急的随口乱语。
言恬和他们共同生活了近二十年,对他们的脾性了如指掌,固执封建,独断专行,却唯独有一个优点,那便是一生都坚持的言出必行。
言恬沉默坐着,手掌在餐桌底下紧握成拳。
曾不止一次的有过念头,为什么偏偏是她摊上这一种父母,为什么子女绕膝的和睦从来不可能在她的家庭中出现?
透过窗户,能望见外头的夜空斑斑驳驳的星光闪耀,月光轻薄,为枝树绿叶染透几分生机。她突兀便想起那一个午夜,她与慕宁之并肩而行,他右手垂放在身侧,手腕上指节处的伤疤终于在透彻的路灯与月光下无处遁形。
她心一凉。
眼前是他微低的头颅与绷紧的下颌,他的面色一如既往的惨白,好像从来不曾有过血色。
她目光平直冷漠,站起身来,拿过包与外套径直往外走。
“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有一个条件。”
细高的鞋跟碾过地板,她眼中笑出了泪。
“无需你们让利,我不嫁长子慕清之。”
“我只嫁次子慕宁之。”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5 01:08: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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群号码:619066954,群名:小致的世界。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5 01:28:00 +0800 CST  

冗长单调的嘟声,片刻之后,自动跳转电子提示:“用户正忙,无人接听……”
裕和小区内,言恬烦躁地把手机往旁边的沙发上一丢,残妆还未卸下,她唇色殷红,手指屈起,揉了揉自己隐隐作痛的额头。
此情此景,似乎很适合喝酒。
她解决掉大半瓶酒时,被扔到一旁的手机恰好响起来电铃声。她本就不胜酒力,此时已有些醉意朦胧,迷迷糊糊抓起来瞥一眼手机屏幕。
并非手机联系人之一拨来,号码却似乎有些眼熟。
“你好,我是言恬,哪位?”她酒意上头,头痛欲裂,又心情不佳,出于本能依旧保持良好修养。
偌大的套间内,她只开了一盏壁灯,清暖的色调从头顶泄下来,从丝毫未能缓解眉眼处的冷冽。她尽力耐心地等着电话那端说话,却良久都不曾等到答言。
她以为是无聊的骚扰电话,将将要挂断时,却听到回应,是清冽如山涧泉水的声调,非常熟悉,微带歉意:“言小姐,抱歉,我拨错了号码。”
是慕宁之。
她昏昏沉沉的思维一下子清醒过来,此时此刻,她的忍耐早就到了尽头,而慕宁之不合时宜的电话就像是在干柴上添一把火。她控制不住自己,语气凉得似寒夜里的雾:“慕先生,如果可能,我真希望和您以后永远没有交集。”
她一向是如此,越是情绪不好,说话便越是注重表面上的客套礼貌,却刻薄疏离到比无理取闹的指责更加伤人。
那边是长久的静默,良久慕宁之才继续开口:“抱歉……”
言恬厌恶至极,连听都不想听他说完,手指一滑挂断了电话,扔向一边,手机一偏掉落地板,发出一声闷响。
“抱歉……”他声线喑哑,几乎是一字一字缓慢出言,艰难到极致。
她却没有耐心等他说完。
他整个人缩在破旧公寓的角落中,背靠着冰凉的墙壁,左手死死压住胃部,他痛得面色青白,身体不自觉往前倾,涔涔冷汗打湿鬓角,他薄唇微启喘了喘息,把右手中紧握的手机丢开。
都不过仅是自己可笑的妄想,她根本不曾在意过自己半分。
无数次地对着她的手机号码发呆,却根本没有勇气拨给她。慕宁之本就是不习惯主动的人,更怕唐突地打扰到她,若非真是痛到极点,他不会放任自己联系她。
刻骨的想念折磨得他快出现幻觉。在便利店上班时,目光总会不自觉飘往店外的马路,期待窥见她的身影,却一次也未能如愿。她没有再来。
休息时间也常去裕和小区门口徘徊,躲在远处,顶着炎炎日光或清凉月色,只为能看她一眼,却总是错过。她从不曾出现在眼前。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个变态。
慕宁之明知道自己的心思与行为无异于饮鸩止渴。
可是控制不住自私地想靠近她。
他微微阖上眼眸,凉薄的唇角牵起一道自嘲的笑意,眉宇间几许萦绕不散的落寞与厌倦。待胃里的剧痛稍微减淡,他直起脊梁,后脑与背狠狠撞上凉透的墙壁,右手胡乱摸索着握住水果刀,往自己左臂上浅浅一划,旧伤之上又添新伤与心伤。
只有痛意才能让他清醒。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5 20:37:00 +0800 CST  
——————
逃避无异于事情的解决。这一点言恬从小便深有体会。
翌日她照旧上班,却极难集中精神,心思总是跑偏。她昨晚仅是喝醉,并没有失去记忆,自然还记得她在电话中是怎样的恶劣与无礼地对待慕宁之。
“啊……”言恬痛苦地锤了锤自己的脑袋,所以说喝酒误事这句话是真的。若是清醒,她怎么也不可能狠下心来那样对一个明显无辜的人,那明显是胡乱撒气。
更何况,他肯定也是这桩事的受害者。谁会心甘情愿自己的婚姻任人摆布?
她承认自己选择与慕宁之结婚而非慕清之确实有她自己的打算。一方面,她曾与慕宁之有过交情,接受他与自己同居一段时间,于情感上她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另一方面,慕清之是长子,不出意外他应当是慕氏集团继承人,更何况,慕青松偏爱长子,对长子的婚姻肯定更为看重,她若与慕清之结为伴偶,将来离婚铁定艰难重重。
但慕宁之便大不相同,他是次子,又素来与慕青松不亲近,她只要等待时机,提出与他和离,找个理由骗过双方父母,他应该会欣然应允。
她把利与弊在脑中过了一遍,思维缜密,神情清冷,目光凉澈,她受言父耳濡目染,算计的能力自然逊色不到哪里去,只是平时懒得动用,仅想简单生活罢了。
助理接进电话来:“言姐,有位自称慕清之的先生拨来电话,是否接进来给您?”
她轻轻一怔:“接进来吧。”
慕清之会联系她,倒是并未出乎她的意料,只是她还未能聪慧到未卜先知,猜测出他此举的意图。
电话那边是完全不同于慕宁之清冽温静声线的声音,言谈藏笑,措辞圆滑,倒是与其父慕青松非常相似,一听便能觉察出慕清之定是擅长交际商谈的那一种人。
“言小姐你好,我是慕清之,唐突致电予你,非常抱歉。”他先做了自我介绍。
言恬却莫名不太有与他深谈的欲望。她说不出原因,仅是直觉地感觉自己并不喜欢慕清之。她淡淡应了一声:“你好。”
对方显然也是习惯直入主题:“不知言小姐下午是否有空与我会面,我想,有些话应当是见面述说,会比较妥当。”
她伸手翻了翻日程表,下午的工作是可有可无的旁听会议——
“可以,您定时间和地点吧。”
——————
T直辖市商业中心。
言恬走近一楼咖啡厅,感应门自动滑开,她一眼便望见坐在落地窗旁的慕清之。这一张脸常常由于各种商业活动出现在报纸与电视上,她又是新闻工作者,自然不会陌生。
她特意提前了五分钟到达,却没想到慕清之比她更早。慕家的人果然都十分注重修养与礼仪。
她落座后点了咖啡,回过头时慕清之正直直把目光落在她身上,她有些不自然,对方已适时缓解尴尬:“言小姐很漂亮,和言伯母非常相像。”
言恬:“谢谢。”
午后的阳光从落地窗铺陈入来,舒适慵懒至极,厅内舒缓低柔的民谣音乐也让她稍微放松。慕清之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鬓发似乎略带棕色,面色并不似慕宁之一般苍白,而是十分健康的淡小麦色,五官细致,长相养眼。
上天有时便是这么不公平。
显赫的家世,优越的地位,再加上过人的皮相。
可惜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慕宁之多一些。
“慕先生,不如直入主题。”她接过侍者端上的咖啡,加了糖与牛奶轻轻搅拌,汤勺偶尔碰撞杯壁的清脆声响。
他笑了笑:“言小姐选择慕宁之作为伴偶,的确非常出乎我与父亲的意料。”
言恬点点头。
“我们非常尊重言小姐的意愿。”他继续开口,手指微屈握住手旁的玻璃杯,“只是我觉得有些事情言小姐还是有了解清楚的必要,关于慕宁之的一些情况。如果你听完仍坚持原先的选择,我们将为你与慕宁之筹办婚礼。”
言恬:“请说。”
看来慕家两兄弟不和的传闻倒是真的。他张口闭口都是直呼慕宁之的全名,虽也解释得通,却依据慕清之神情来看,他明显是不屑于承认慕宁之这一位弟弟的。
慕清之稍作停顿,握住玻璃杯喝下一口水,才道:“三年前那一桩案件想必言小姐早已知晓,我便不再赘言。”他眼光望过来,竟藏不住言谈中的轻蔑,“慕宁之是我父亲的私生子,按慕氏规矩,他不可能享有任何慕氏的继承权,他的母亲早逝,对他管教不妥,导致他性格偏激顽固,后来更患有偏执型精神障碍,发作时极易出现幻觉,行为疯癫。”
言恬眉间一皱:“我不明白,慕先生告诉我这些的用意?”
“显而易见,我告诉你这些……”慕清之微微一笑,深棕色的眼眸含笑,“是想你知道,慕宁之是非常危险而且无能的存在,你是否真的想好要接受他,和他共度一生?”
她心里一震。
在外人面前诋毁自己的弟弟,毫不留情揭露他的过往,天底下有哪位哥哥会这样?
她不欲久待,只想快速结束会面,把小勺放回咖啡杯中,把杯往桌子中央推了一推。因为这个动作,她身体略微前倾,却不想额前发丝轻轻一动,是慕清之伸手为她理了理,随即若无其事收回手去。
她不再掩饰自己的皱眉。
却因为他的适时收回手去,她不好再说什么。
她把包拿在手中,站起来,唇色艳丽却莫名有些冷,直望向慕清之。
“慕先生,我有一个缺点。”她稍点下头示意自己将要离开,“很难听进别人的奉劝与建议,抱歉了,再会。”
——————
铺陈的阳光层层叠叠,因为天空一云不染而无所忌惮。
他面色越发白,透过整一面落地窗,他能清晰看见慕清之伸手为她整理头发。
而她没有避开。
胃中终于稍微消停的痛感席卷重来,他狠狠按住胃部,喉间浓重的血腥味不断涌上,明明胃里空空,竟有强烈的反胃感铺天盖地袭来。
他缓缓笑了笑,身体脱力,倚在角落的墙壁上。
目光所及处,是她跨门而出,凌厉离去的背影。
他捂住口,不想让自己太过狼狈,却挡不住如同刀割一般的剧痛感,牙关一松,温热的血沿着嘴角滑下来,染红手心。
好像阳光失去了温度,世界失去了颜色。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6 12:27:00 +0800 CST  
婚后生活前期预计虐身加虐心,中期甜虐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6 12:29:00 +0800 CST  

不知不觉夏日来临。
时间并不会随从言恬的抗拒而放缓流速,她再三申令,好不容易逼父母服软免去了她与慕宁之的订婚礼,却终究还是需要面对定在三天后的结婚仪式。
她根本提不起兴趣去为自己的婚礼做任何准备,连试婚纱与拍摄婚纱照亦是能拖则拖,终于无法再拖,定在今天。
恰是她年休假的第一天。
她在家磨蹭许久,耐不住父母接连的电话催促,才随意换上休闲服出了门。本就是一场即将名存实亡的婚姻,她无需太过用心,走完流程让言父言母满意即可。
更何况,上次电话一事,她确对慕宁之怀有愧疚,本想致电予他道歉,却一直提不起勇气,越拖便越是退缩,索性置之不理。他亦没有与自己再做联系,即使是知道了自己与他的婚讯,却似乎没有多大的惊诧,心思沉静得不可思议。
她驱车到婚纱店,踏入二楼一眼便瞥见父母在同慕宁之客套:“恬恬实在没有时间观念,我们已经催促于她,应该快到了。”
余光窥见言恬茫然无措站在楼梯处,言母回过头来,皱眉训她:“让宁之等这么久,你的行为太失礼了。”
慕宁之修身玉立,颀长的腿迈开来,缓缓走近她。他已经换好西服,剪裁细致,质地考究,面色虽是淡白,却唇色微红,好歹有了些活人气息。他立在她跟前,清俊的眉眼如画,一节白皙腕骨从银灰色的袖扣底下漏出来,他搭住她的左手,虚握住她的无名指和尾指。
“没关系,来了就好。”慕宁之微微一笑,沉静的眼眸越发透澈,深墨色的瞳孔如有星光跃入,清透的目光摄住她的面孔,微微低下头来,神情万千温柔,“路上堵车么?”
美色当前,言恬控制力再好也不免晕晕乎乎,她有些慌,身体往后一缩避开他的手:“我去换衣服。”
婚纱早已定好,听闻是慕宁之亲自挑选,她完全没有即将为人妻的自觉,直到今日才真正见识他的审美。
她怔怔打量了几秒镜中的自己。
慕宁之审美果真不错。
为她上妆的化妆师估计从来不曾见过像言恬这样随性的新娘,穿着休闲服头发随手一扎便匆匆而至,多打量了她几眼,似是随口的调侃:“慕太太心态很好。”
慕太太?言恬心一惊。
从面前偌大的平面镜中,她能轻易捕捉住慕宁之的身影。他立在化妆间门侧,挺直的脊梁如兰若松,深黑色的西服衬得他稳重沉静,一向惨白的面色似恢复些许血色,虽依旧是清瘦,却总算再未让人单瞧着便觉心一揪。
她透过镜子和他目光对上。
身体却不自觉稍稍一偏,化妆师正为她描着唇线,没收住,画出了界。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7 12:33:00 +0800 CST  
身体却不自觉稍稍一偏,化妆师正为她描着唇线,没收住,画出了界。
等妆容彻底上完,已是将近一个小时后。言父言母见她人到,也已放下心,因公司有事便先行离开。她因没有父母管束,心情稍放松些,回过头望向他,嘴角带出清浅的笑来:“久等了。”
照片定的仅是室内摄影,她当初懒得选景与奔波,慕宁之又一切以她意愿为先,所以草草地便定下了。
摄影师还在一旁调试仪器。言恬握着玻璃杯用吸管小口小口地喝水,与慕宁之并肩而站,她眼神看着店员忙着布景打光,终归是不好意思,小声开口:“这段时间辛苦你了。”
因为她的逃避与罢工,几乎所有婚礼的筹备工作都由慕宁之亲自着手。她知道他身体一向不太好,却还是任性地把全部工作都扔给了他,丝毫没为他着想过。
慕宁之侧过脸来,在柔光中,他的眼睛慵懒着稍稍眯起来,浓密的眼睫扑簌:“没有觉得辛苦。”
她丢开玻璃杯,因为妆容太过精致,她根本不敢有平时不经意的揉眼擦脸之类的动作,规规矩矩地站着。灯光从顶上扑朔下来,光感太过柔和温暖,衬得她稍稍沾了水的妍色下唇水润润地红。
让人直想吻下去。
慕宁之眼神定定地盯了许久,直到她觉察到,才云淡风轻伸出手去,温热的食指擦过她的嘴唇,手指沾染一片润丽的殷红。
“我擦了口红啊。”言恬想起大概又要补妆,有些崩溃,尔后又觉得唇上拭过的温度高得不太对,狐疑地盯着他,手背探上他的额头,“你发烧了?”
他果真在生病,额头发烫。
“没关系。”他像是再也忍不住,侧过头清咳了咳,“我吃过药了,过会就会好。”
他衣着妥帖,纯白色衬衫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遮得严严实实,徒留玉色肌肤的脖颈,又偏着头低咳,喉结越发突出。不知是否因为她盯着看,还是因为发着烧,耳后连带着脖颈的那一带皮肤都染过淡淡的殷红。
言恬还想说什么,化妆师已经敬业地发现她口红掉了,把她拉到一边为她补妆。她偏过头来,目光对上慕宁之,果真又被他的皮相蛊惑得走了下神,脸颊一偏。
……唇线又画歪了。
——————
已是深夜,慕青松拄着拐杖立在玄关处,身后有人按过密码,推开门来。
慕青松转过身来,目光威严扫过一身烟灰色衬衫并米色西裤的慕宁之,面有不满:“穿成这样你便去婚纱店见言家父母?你丢的是谁的脸?慕家买不起衣服给你吗?”
当虚荣心膨胀到一定的地步,似乎只有贴着高昂价格标签的奢饰品才能满足畸形扭曲的心理。慕宁之左手提过装婚礼西服的袋子,目色浅淡,侧过身便想上楼回房:“我说过不会再花您一分钱。”
他从出狱后便彻底与慕家断了干系,若非筹办与言恬的婚礼,慕青松一再要求表面上父慈子孝做给外人看,他不会搬回来。
夏夜细声蝉鸣,叶子被风拂动的声音从未关严实的窗户溜进来。
粗重的拄拐毫不留情在瞬时之间打在他腿上,慕青松挑中了地方,正好打在膝弯处,他着实没有防备,被狠狠地力击过后,膝盖折了一折,重重跪磕在地板上。
“行,你有骨气!”慕青松似被戳中了心事,恼羞成怒,“既然不想要我慕家的钱,你何必霸着慕氏20%的股份不放?索性交出来,我慕青松从此和你断绝父子关系,如何?!”
他是私生子,按理说没有任何继承权,却因为母亲与慕青松相恋时曾从他手中取得慕氏20%股份,她逝世后,这些资产自然而然移到慕宁之名下。
“你和你母亲一样不要脸!”慕青松气急再骂,“哄骗我把股份转给她,心安理得霸占着,我的东西,凭什么到你们手里,真是道德败坏!”
他跪钉在冰凉的地板上,微阖的眼眸汇过冬月的霜雪,冷彻透底,徐徐低缓地瞥过来,声线喑哑却如同夹杂碎冰:“当初是您婚内出轨,蒙骗母亲害她有孕,道德败坏的人是您。”
“所以你就不应该出生!”慕青松一世专断倨傲,怎么可能任由别人指责,他明明失了理却垂死挣扎,狠狠扬起手杖挥落,专挑着慕宁之的弱处下手,粗硬的木闷声打在他胃部,打过他垂在身侧的右手,“你再顶嘴试试?我马上致电言家取消婚礼!你不是心仪言家的女儿吗,你信不信我一个电话便立马毁了她的工作前程?”
他纤长的眼睫稍稍一顿,凉薄的唇角微微牵起,温热的血从胃部倒流,伴随着剧痛,从嘴角涌下,他几乎是仅凭本能挺直着背,极力平静去抵御从身体各处汹涌而来的疼痛。
意识却还是清醒着的。
额上被她的手背探过的地方似乎残存温度。
——————
繁琐的婚礼仪式由于言恬的意愿,几乎是能省则省。
慕青松自然乐见于此,对待慕宁之他一向不肯用心。言家也只求走完流程,与慕氏有更多合作,也不好对言恬提过多要求,怕物极必反,她叛逆起来不肯配合。
故而婚宴上也不过拟请了双方至亲,一切从简。
走完仪式,言恬倒是没觉得有多累,倒是慕宁之状态很不好,他带着她一桌桌敬酒时几乎是来者不拒,她在一旁看着都觉害怕,一面听着亲友几乎千篇一律的祝福语,一面扯了扯他的袖子示意他适量即可。
他似乎已有些醉了,回过头来,深黑色的眼眸泛过水雾,亮晶晶地带着笑意,牵紧她的手:“没关系。”
明显是在强撑。
在回程的车上,他果然再也撑不住,和她同在车后座上,却离她离得极远。慕宁之僵直着脊梁,虚靠过椅背,西服扣子闲闲解开着,面色青白,呼吸微然沉重,阖下来的眼睫轻轻煽动,在眼睑上扣下浓墨似的阴影。
右手虚搭在胃部,那一处的衬衣早被他揉按得褶皱颇多。
言恬不太清楚他意识是否还清醒着,索性靠近一些观察:“你胃疼么?”
车驶过商业大厦,霓虹灯色掠过他的脸,他悄然别过头来,雾色瞳仁细黑如夜,语调中藏有温软的笑:“还好。”
“别离我太近,酒气会熏到你。”车窗紧闭,他不动声色地移开一些,手指微抬便想摇下车窗,却被她伸手拦住,她把后座常备的小毛毯递给他,看他没反应过来接住,索性铺开来盖住他胃部:“没关系,我不介意。”
车悄然刹住,在等绿灯的空隙中,她别开眼,神色在夜灯的衬托下似乎有些清冷,她把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假意去看车外的风景。
“其实你不必这么认真。”她没控制住,语调有些冷漠疏离,“我与你的婚姻没有任何的感情基础,早已名存实亡。”
他脸色瞬时煞白下去。
被酒精刺激得痉挛的胃狠狠一跳,他用左手盖住,不管不顾狠按下去,几乎痛入骨髓,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他微垂下眼,薄汗轻轻淌过额角,声线苍凉萧瑟:“甜甜……是么?”
早知道会是这样。
可还是会有幻想。
——————
甜甜,我想要很多很多的祝福。
百年好合,白头偕老,夫妻和美……
很俗。
可是只要与你与我相关的祝福。
我都想要。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7 22:27:00 +0800 CST  
讲真,这是明天的份量。
啊讲真,宁之软软叫言恬“甜甜”这个梗,我老早就想用上了,心满意足。
苏炸甜炸了啊啊啊啊啊!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17 22:28:00 +0800 CST  
今天更文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22 00:18:00 +0800 CST  

深夜,霓虹的幻彩将夜色点缀得越发沉醉。
婚车在裕和小区停下。这是一场太过匆忙的婚礼,慕宁之退租那一处破旧的小公寓后,连房产都来不及置办,只好暂住在言恬家中。她倒是求之不得,在自己熟悉的家中和陌生的慕宁之同居,总比陷身陌生的地方和陌生的慕宁之同居好得多。
静寂电梯中,她抬眼看着数字渐渐往上跳。
光影柔和间,慕宁之一直站在她身侧后方,从车上下来之后,他便没有再开过一次口。言恬偶尔不经意间瞥过去,却并未发现多大反常,仅是觉得他面色苍白得过分,惨无血色的一张脸偏偏微蹙眉头,侧脸如冰霜镌刻,寒气迫人。他的右手一直微扣在胃部,稍稍用力,骨节分明的一双手在柔光下莹莹玉润。
她是手控,不由得多看几眼。
慕宁之左手微垂在身侧,深色西服袖口之下,白皙修长的五指稍稍并拢,无名指上那枚铂金婚戒倒映过清影。
造物主真是对他多有偏爱。
从头到尾,根本挑不出皮相的一点点瑕疵。
言恬默默收回目光,手指划过自己左手无名指,空的。
她婚礼上戴着应付了亲友,回程路上便把它摘了,随手扔在包里。
电梯数字跳到12,停下。
她兀自先出了电梯,在家门前停下,解开过门锁之后,她回身拉过慕宁之的右手,把他的食指往感应器上一按。
“甜甜?”他似乎意想不到,整个人微微一僵,略带不解,身体略微偏向她这边,神情几分眷恋,语气温软如水。
她莫名地便被他唤得心一软。
智能系统自动扫描并接受新指纹认定。
言恬扫了他一眼,埋下头去摆弄感应器:“门卡只有一张,还是我拿着,你只有指纹解锁才能进门了。”她等系统验证通过,推门打开灯,“你住的客房已经收拾好了,这里除了我的房间会上锁,其他的房间你都可以自由使用。”
她把包扔到鞋柜顶上,脱掉烦人的高跟鞋过后,回过头来,嘴角挽出清简的笑,伸出右手来:“慕先生,但愿我们相处愉快。”
她的无名指上是空的。
慕宁之垂目巡过她伸出的手,眉间轻轻一蹙,醉意似乎还未完全消散,他阒黑的眼眸中雾色缠绵,声线轻微而惘然:“甜甜,这样不对。”
言恬下意识疑惑望去,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身体却已被慕宁之拥入怀中,她被箍在他与墙之间,承受他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拥抱。他略微收紧双臂,温热的气息迫近,有些怅然迷惘地低下眼来:“夫妻之间,不应该是这样。”
言恬轻轻一挣,想摆脱这种困境。她已经许久不曾跟人这样亲近过。
“慕宁之……”她把手横过他的肩膀,用手肘的力量轻推开他,“你放开我。”
慌乱间不知是谁按过灯的开关,视野悄然暗下来,唯有偷偷溜入的月光滑过他的侧脸,他的一双眼在寂黑中愈加深亮,如有碎光稀稀疏疏,惑人心弦。
他微微阖眼,雪色的面容低压下来。
她立马意料到他想做什么,心中一急,连基本的风度也顾不上,手掌推过他的腰间,挣扎中似乎手臂紧压过他的胃部,她用力把他推离开来。
“慕先生,自重。”她反身侧过一步,与他距离拉开,目色浅浅一抬,淡淡的冷意析出,“这个婚为什么会结,你我心知肚明,何必逼我说破?”
在漆黑之中,她只能隐约分辨他修长的身影,他的神情被遮盖住,却掩不住周身铺天盖地的落寞与涩然。
“甜甜……”他似乎身体略微失去平衡,往后踉跄几步,后背靠在对她正对的墙上。右手在她未曾注意到时,狠狠按住胃部,他痛得几乎站不住,拼命强撑,才让自己并未跌倒在地。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22 20:50: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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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22 22:27:00 +0800 CST  
言恬反手打开套间的开关,她被这种突发情况扰乱得拖鞋都忘记穿,就这么赤着脚走进厨房,从冰箱里取出纸盒装牛奶倒进玻璃杯中,扔进微波炉里加热。
机器运转,她把手环在胸前,面色冷若冰霜,刷过一层流离的淡漠。
身后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一双手提过她的拖鞋置于她腿边。
“非常抱歉。”他直起身来,墨色的眼眸浅浅游移过波光潋滟,醉意与疲倦在眉梢眼角处格外分明。慕宁之微垂下眼,细密浓长的睫毛在灯火中条条清晰,“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了。”
言恬把鞋穿上,微波炉中刚好到了时间,发出声响。
她气也消了大半,她的确是个服软不服硬的人。言恬把牛奶取出来递给他:“先喝了解酒,家用药箱放在电视柜最下层的抽屉里,里头估计备有胃药,如果需要,可以自取。”
这并非是一个良好的谈话的时机与地点。
窗外的星月亮得可以与霓虹夜灯媲美,暗色的穹顶覆盖住所有杂乱的噪声。
慕宁之轻阖眼,左手三指微拢接过玻璃杯,淡色的指甲修剪得圆润而干净:“谢谢。”
一天下来,饶是慕宁之举止再悠然温雅,西服还是不可避免有些轻微的褶痕。言恬三两下瞄了几眼,多年来在言家练就的好修养让她依旧保持着客套的疏离:“如果没什么事,我先回房,慕先生早些休息。”
除却那句在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对他的直呼其名,她一口一句“慕先生”,摆明了是想和他划清界限。
他果然还是惹恼了她。
倘若刚才理智一点,不被酒精牵绊着走。倘若刚才克制一点,不曾太过顺从自己的本心。那么现在,她可能不会是这个态度。
慕宁之颓丧低垂下眼,右手在她利落与他擦肩而过时环住她的手腕,再开口时声线已经喑哑沉缓,将近失声,整个人失落到仅剩眼眸唯剩湿漉柔滑的亮光,侧脸被光线打磨得如玉温润。
“甜甜……对不起……”
他好像只会这一句话,只知道重复他的道歉。
面对她的气恼与冷拒,他不知所措。
言恬脚步一顿,却不曾别过头来,今日的精致面妆让她举手投足间都多了几分冷硬的棱角,她微抬手挣脱他的环握,月色冷清如她的声调:“一直忘记提醒慕先生,与我关系非常亲近的人才唤我我的小名,慕先生好像与我并不熟络,不如改口叫我言恬或言小姐。”
原来仅用言语就能剥夺掉他今日以来所有的欢愉。
慕宁之脸色一点一滴淡白下去,胃部突兀活跃的痉挛让他一瞬间脱力,他右手捂住胃部,身体略微前倾,身后是她快步离开的脚步声。
她不曾回头。
——————
他控制不住地想靠近她。
今晚突兀的靠近与对她的失礼,酒精也仅不过只起了催化的作用。
慕宁之早就在脑中排演过无数次,怎样靠近她,怎样抱住她,怎样吻着她,怎样的动作,怎样的神情,怎样的氛围,他设想过无数次。
却唯独未曾设想成功过怎样让她爱上他。
他与她的婚讯,从得知的那一刻,便给了他无数的幻想。

楼主 方小致  发布于 2017-03-25 19:06:00 +0800 CST  

楼主:方小致

字数:126788

发表时间:2017-03-12 04: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05-15 23:14:07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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