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授权转载】《归人》by六欲浮屠 (瓶邪、正剧、HE)

“没有,只不过我发现你在家里游荡,猜测你有许多疑问,希望能为你解答。”


“你知道我上楼了?”行动曝光,吴邪有些吃惊,但系统友善的态度令他的忐忑逐渐归于安定。


“你在家里的每一个行动我都知道,但请放心,我不会泄露,也不会宣扬,你是主人,无需向谁报告你的动向。”


“我是主人?”吴邪忍不住反问:“我怎么会是主人呢?”


“之前不是,现在是了。”这个柔和的声音似乎笑了起来,模拟着人类开心的情绪,对他道:“张起灵先生设定了你的权限,以后吴邪和他们一样,都是家的主人。”


“是吗?小哥给我……”吴邪愣了愣,感到小小喜悦从心头划过,他思索片刻,试探着问:“那我可以出去吗?”


“抱歉,不行。你不能出门。”


“呃……”答案未出乎吴邪意料,他早已猜到这个结果,因此也不觉得失望,相反,在某种程度上,他觉得这个决定才是合理而负责的,虽然有点儿……好像有点儿过于理性?但这才是小哥他们的风格吧,如果他们放任自己自由进出,或许表面上看对自己是足够“尊重”了,但万一外面有危险呢?这毕竟是暌违了百年之久的新世界;万一危险来自于自己本身呢?自己现在……


一切都还是未知数,也还可能存在着变数。


“没事,我不急着出去。”吴邪点点头,他感到有点儿词穷,突然不知该和这个只闻其声而不见其形的系统说些什么。这声音的耐性很好,陪伴他一起沉默着,直到吴邪感觉百无聊赖乃至于浑身不安,试探性地问了一声:“你还在吗?”


“我在,吴邪。”声音立刻回应他:“我永远都在,除非张起灵先生关闭系统。”


吴邪又发了片刻呆,心里充斥着很多疑问。他知道自己心里依然惶惑,这与任何人,任何态度无关,而是与自身,与自己和整个世界的关系。


虽说现在,吴邪比刚从地下室出来时感觉好不少,但这种良好的感觉来源于从小哥那里感受到包容和安稳,只要离开他的庇护,就像现在——仅仅是在被当做家的这座楼里探索,他就必须直面新世界的陌生和复杂,这个世界有太多他不记得,也不理解的东西,比如这个看不见影像,只有声音的“系统”。


“你是……这里的管家吗?”想了半天,吴邪又问,他在心里揣摩很久,想尽力用自己能够掌控的概念来发问。


“不,我是系统,家里的一切都由我执行控制,比如方才你和张起灵先生对话时变幻的背景。”声音依旧那样镇定柔和。


吴邪盯着空空的房间,想象自己面前站着一个人,这人善意的面庞上带着微笑,言辞亲切,自己正在和这个人对话。


光有想象依然苍白,吴邪茫然摇头。


“你感到不能理解吗?”系统问。


“我不懂你的意思。”吴邪直言。


声音沉默了很短的时间,又道:“你是从很早以前的世界来的,又遗忘了所有,不理解我的存在很正常,不用担忧,你可以向我发问,我能够回答的就回答你。”


吴邪点头,努力从乱麻般的思绪里梳理脉络,可是他不明白的实在太多,干脆放弃这样的努力,对系统道:“再说说你的事。”


“我是家里的系统,一切操作都由我完成。我不是人,是由人制造和设置的人工智能,我没有形体,只是一种能量和逻辑性的存在。我知道很多事,但在绝大多数情况下我不会和人像这样交流,事实上,我跟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真正的交流,而是逻辑判断分析之后对人类言行的模仿。”


吴邪听得半懂不懂,只朦朦胧胧感觉自己抓到了点儿眉目,他点点头,问道:“既然你不被允许和人交流,那为什么你今天和我这样说话?”


“这是张先生的安排,他知道族长不善言辞,你又忘记了一切,担忧你们的沟通不良,因此命令我在恰当的时候和你接触,尽力帮助你熟悉这个世界。”


张先生?族长?


这么说来是小哥养子安排的。


“我看到你在家里茫然游荡,因此擅自招呼了你,希望你不要介意,吴邪。”声音表达歉意,吴邪赶紧摇头,他并没有将这个奇怪的系统当成危险。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6 21:14:00 +0800 CST  
“你继续吧。”吴邪吩咐,系统遵从他的指令,开始介绍日常的基本功能,吴邪尽量一一记在心里,当系统说到它作为人工智能对房屋中所有设施的操作能力时,吴打断了它,问道:“比如呢?”


“比如之前你在地下室的遭遇,那也是由张先生们发出指令,而我来具体执行。”


“地下室那些东怪物……还有我楼上看到的那个,它们是怎么回事?”


“它们不完全相同。”系统解释道:“你在楼上看到的是张先生他们正在研究的种类,十二手人形他们过去遇见过,而蛇身的那个更多存在于神话传说中,但传说往往来源于对真实素材的加工。”


“那地下室的呢?”听系统提到这些,吴邪立刻来了兴趣,追问道:“那些怪物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家里会有它们存在?”


“按照张家的称呼,它们被叫做粽子,是生命死亡后的变异产物,产生它们的原因很多,构成成分很复杂,除了你见过的,还有一些别的种类。它们当中有几个现在被囚禁在地下深处,作为两位主人的研究对象,这也是张家的工作之一。”


“……张家为什么要研究这些东西?”


声音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做着某种抉择,很快,它回复道:“对不起,这个问题需要两位主人亲自告诉你,我无法代劳。”


“你也有不知道的事……”吴邪黯然,声音似乎并不了解他的心情,直接反驳了他的话:“我知道,但不能告诉你,我有我的权限。”


吴邪“嗯”了一声,也不往心里去,突然,他想到自己在楼上房间里看到的那本书,忍不住问道:“我刚才翻过的那本书,你知道是什么吗?”


“是张起灵的游记。”


“小哥的?他为什么写那个?”


“不,你误会了,吴邪。”系统说:“那本记录不是现在这位张起灵留下的,作者是历史上的另一位张起灵,他是现在这位张起灵的先辈。”


“啊?!”吴邪复生后第一次接触到张家的故事,就算在生前,他也对张家事一知半解,此刻骤然听闻,顿感震惊。


“张起灵先生来自一个历史悠久的大家族,族内曾经人丁兴旺,族长代代继承‘张起灵’这个名字,包括他本人。”系统耐心解释,吴邪点头,他记得小哥养子确实也称呼他为“族长”。


“那么,写游记的那个张起灵为什么要留下这本记录,他那本书里写了什么?”


“张起灵先生在游记里记叙了自己的一段经历,他曾在西方遭遇一个奇异的生命,那是个非常特殊的粽子,他们有过一些交流,受其所托,他帮忙寻找粽子生前好友的后人。”


“帮怪物找人?”吴邪感到不可思议,“我以为……张家不是应该消灭粽子吗?”说这话让他心里有些没底,其实他并不确定张家和那些怪物的关系,只凭借之前点点滴滴大概有了这样的观念,可能是受自己在地下室经历的影响,对这些被称为粽子的东西难以产生好感,自然觉得张家也该是它们的敌人。


事实上,绝大多数情况下,张家人确实是粽子的天敌。只不过,万事都有例外。


“张起灵辗转各地,最后终于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系统声音醇厚而柔和,像黑夜里润泽的流波,脉脉抚平吴邪的不安,一点一滴将过去展现在他面前,不论是吴邪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它继续道:“这件事在当时的张家内部也引发了很大争议,他的族人们认为不应同粽子有理智上的交流,更不认同将粽子当做独立的生命体来看待,但当年那位张起灵先生通过自己的努力,证明了这一切是有价值的。”


“……他证明了什么?”


“他证明:所谓粽子,不仅是一种生命形态,更是一种存在方式,张家人应该去消灭凶残邪恶的粽子,而不能将每一个获得其他可能性的生命都进行抹杀。他扭转了张家流传千年的刻板观念,让张家人更平和,更包容,也更敬畏生命的无穷奥秘。”


敬畏生命的无穷奥秘……吴邪咽口唾沫,他感觉这些话每一个字都打在自己心坎上,是对自己存在表示的认同。他同时感到震撼,原来小哥的家族如此悠久神秘,他们本该消灭所有粽子,包括自己这般死而复生的“怪物”,可是他在对自己进行测试后很快接纳了自己,认可自己是“吴邪”……或许,这真是他能做到的最大让步,自己怎么能要求一个规则严谨,绵延千年的大家族族长一见到自己——还是难辨真假的“自己”时,就完全粉碎他的原则呢?


如果他那么轻易就打破坚持多年的原则,那他还是个真正出色的男人吗?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6 21:19:00 +0800 CST  
吴邪突然想明白,只觉心里一片透彻,他希望再多了解下当年那件事,于是又问道:“当初那个张起灵是在找什么人?发生了什么?”


“恕我无法告诉你,那件事属于张家内部的秘密,我不能向你透露,除非张起灵先生同意。”

“这样……那,那你知道关于我的事吗?”吴邪并不在意,换个话题向空中发问。


“知道一些。”系统声音平静,回答:“但不管是过去的你,还是现在的你,我都说不上十分了解。”


“不要紧,告诉我,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吴邪催促。


“张先生临走前说……”系统顿了顿,第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意见:“他说与其让你先熟悉自己,不如先熟悉这个世界,他建议我做个东西给你,所以,这里有一份给你的礼物。”


“礼物?”吴邪一愣,系统又道:“关于历史和现在,让你认识现在身处的世界,在你想看的时候我会给你。”


“谢谢……不过我还是想先了解我自己。”吴邪摇头,心里充满感激,不管小哥还是他养子,包括这个神奇的系统,都对自己充满友善和体贴,有它们在,所有困难都变得更简单,面对真正的自我也没那么难了。


“请告诉我,我现在到底是什么?”


系统沉默下去,吴邪耐心等待它的回答。过了一会儿,声音又响起来,这次它变得更加温和醇厚,透露出一种谨慎的情绪。


“我不能确定你现在到底是什么,吴邪……”


随着它的话语,吴邪看见眼前的空气里出现了一个形象:清晰的轮廓剪影,五官却是模糊的,绿光充盈期间,还有许多他看不明白的,像文字一样的东西在其上跳跃。这个形象是他自己,而这样的表现方式他也见过,之前在房间里,小哥曾放出这东西。


“我一直负责监视着你的身体状况,绿色代表按照人的标准你一切正常,现在,此刻,你是一个人类。”


“嗯。”


“但是,你也曾让我无从分析。”系统像人那样叹了口气,“当你在地下室面对收割者,就是那个多头,身上有很多武器的怪物——当你被它逼到绝境并反击时,你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吴邪一愣,什么意思?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凝神盯着自己的影像,绿光渐渐被红色替代,像漫涌的潮水冲塌了堤防,吴邪看见自己被红潮遮蔽,文字和数据扭曲散落,像一堆搅拌在一起的血肉,闪烁个不停。


“这是什么意思?”看着这番变化,吴邪莫名的感觉有点不舒服。


“我不知道。”系统回答:“那个时刻,你的呼吸心跳停止了,身手相当敏捷,力量也极大,按照你的体格和生前能力来分析,你本不可能有那样的力气和速度。”


“……是吗?我,我自己并没有感觉。”吴邪皱眉,心里隐隐有点乱,他没有觉得自己做出了多不得了的举止,也没有意识到那时自己的身体有什么变化,只是……只是觉得当时情况紧急,周围世界似乎消失了,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说我不能被它消灭,要胜利……直到打败那个怪物时,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样的情况让两位张先生很为难,甚至发生了一些分歧,但最终他们达成共识,认为你整体上应该是无害的,只要在你理智控制的范围内,你就是吴邪,他们会好好照顾你,这里是你的家。”


吴邪没有回答,低头想了一阵,问道:“也就是说,你们也不知道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或许是人,或许不是。”


“这并不重要。”系统的声音始终那样冷静温润,像一条静默的大河,在吴邪耳边缓缓流过。“张起灵先生认定你是吴邪,相信你能够控制自己,你只是因为有一段与众不同的经历,在身上留下了与众不同的痕迹而已。或许你不知道,张起灵先生每天都更坚定这个看法,你是吴邪,是他认定的人生伴侣,不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


“我明白。”吴邪深吸口气,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我只是……我只是不想太依赖他们,我不想成为被他们圈养的怪物,想知道更多关于自己的事。”


“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你有这样的想法是正常的。如我之前所说,张起灵先生不善言辞,他在你们认识的时候就这样了,过去你也曾因为他的寡言而焦躁,甚至生他的气。但这就是他,是他肩头责任和常年生活所锻造的性情。而他认定你,不仅仅在于你们之间有那一段共同经历,也包括你对他的理解和宽容。按理,我不该对人类的思想做太多猜测,但我大胆说一句,张起灵先生之所以一直将你看得那么重,很大原因是喜欢你的本质,包括你对他的付出,他也一直念着你,这么多年从没有对任何人多看过一眼,所以我们想尽力帮助你们修复关系……”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6 21:22:00 +0800 CST  
“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是人呢?真难想象跟我说话的不是活人,而是什么……什么系统。”吴邪摇摇头,长出口气,突然笑起来,尽力抛开心里杂乱的思绪,问道:“我跟他,过去到底怎么样?”


“你是说表面的,还是深层的呢?如果只从表面看,你们是同伴、好兄弟,但深层上,你们更是人生和灵魂的伴侣,虽然们从来没有挑明过这些,应该说还来不及挑明你就去世了。”


“这么复杂,你的意思是我们互相倾慕吗?”


“不是这么简单,用暗恋或恋爱来形容都太肤浅了,现在看来,你们也不需要再挑明什么。你不喜欢他吗?吴邪。”


问题来得有点突兀,吴邪怔了怔,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应该不讨厌他,现在觉得他人其实不错,虽然话不多,但对我挺好的。


系统保持沉默,温润的沉静停滞在空气中,似乎变成一种催促,催促他继续说下去,再说多一点儿,将所有潜藏的心声都倾吐出来。


吴邪停顿片刻,又低低地开口:“我……我不好形容这是怎么一种‘好’法儿,但我知道这样很对,很负责,我好像也开始留恋他了,把他当‘自己人’看的意思吧……但我同时也有点怕这样的情况继续扩大,我怕我还没认清自己是谁就盲目地依恋别人,如果……如果事情并不是我想象中那样单纯美好,我又该怎么办呢?何去何从?毕竟这个世界和这些人对我来说都太陌生。”


或许因为没有面对着任何有形的“人”,吴邪彻底打开心防,自言自语般地说出了这番话,说完,他下意识地朝门口看去,似乎怕闷油瓶突然出现在那里,将他这番隐秘心事听了去。
“抱歉,对此我毫无办法。”系统叹了口气,回应他:“人的心灵和情绪都十分微妙,我无能改变你的想法,或安慰你让你完全安心,这一切都得靠你自己,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关于你的事,你的过去,你想听吗?”


“当然,你快说!”吴邪精神一振,坐正身体催促,同时又朝门口看了看,他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已经呆了好一段时间,不知小哥是否醒来了,如果他发现自己不在,会不会生气呢?


“我们还需要更多时间。”系统说:“请安心,张起灵先生早就醒了,就在你离开房间上楼的时刻,但是他默许了你的行为,这也是他刻意留给你的时间。他这个人,远比你所看到的更宽厚、更大气。”


“小哥他……”吴邪语塞,感觉脸上有点热,心里有一团温暖的火腾起来,让他浑身充盈着温馨和安宁。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6 21:26:00 +0800 CST  
“你是说,解雨臣先生当年也不知道吴邪的计划吗?”


厅内明亮温暖,暗香浮动,盈盈光晕像海浪一样环绕在众人身边,透过天窗可以看到繁密群星正在夜幕上闪烁,这是真正的冬夜星空,而非虚幻的技术投影。


青年靠在宽大椅背里,像陷在柔软舒适的怀抱中,身后和四周的支撑力恰到好处,让人全身都放松下来。解家十分讲究生活品质,于细节处做得格外精心,每次他来访都会得到贵宾般的礼遇,他也不拒绝在这里多呆一点时间,听他们慢慢讲述过去的故事。


解嘉安坐在他对面,身旁是她同样出色的丈夫,一位少年在侧方相陪。与父母的严肃与安然并举相比,他脸上挂着淡淡兴奋,更夹杂一丝局促不安,毕竟,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好奇了许多年的张家人。除了在远方忙碌的长子不曾到场外,解家人齐聚此处,共同见证生命逆风而行的不可思议。


“我祖父一直到最后时刻才真正明白吴邪的意图,他虽觉得荒谬,但也没有表示反对,事实上,那时候反对已经没有用了。”解嘉安摇摇头,低声道:“之前吴邪去蛇沼,收集禁婆的骨灰,这些事完全都瞒着他进行,那段时间解家盘口上出了点儿问题,他忙着处理,同时面对来自祖母家族的阻力——按理说,他不能再跟祖母有任何来往,他也承诺过当时的霍家这点,对于他们之后的接触,霍家很生气,甚至做了一些对他们不利的事。总而言之,当时祖父母都实在抽不出过多精力去关注吴邪,没想到他居然一个人做到了那个程度。”


“嗯……怕也有药的关系。”青年沉吟片刻,叹了口气:“否则按吴邪身体崩溃的程度,无论如何做不到那些。”


“应该是吧。”解嘉安身旁的男人沉声接过话:“我当年做研究的时候,导师就跟我们专门讲过这个药。百余年前,它刚被开发出来时,副作用实在太大,难以分清是救人还是杀人,后来经多次改良才逐渐稳定,但很快又因为‘违背人伦道德’而被禁用。就像克隆人一样,技术有,但不允许使用,至少不能大规模公开使用。过去的人设想过很多次克隆人掌控世界的情况,事实上,它根本没有发生,就像这个药从不曾被推广使用一样。”


“违背人伦道德……”青年沉默,这实在是一个很难描述的问题,到底什么是人伦道德,如何做才算是维护和遵守了人伦道德?标准恐怕永远难以统一,也永远没有公论。


他记得,社会上曾掀起过对克隆人的一波波争论,到底要不要制造“它们”,如果制造了,该如何使用“它们”,都让各国焦头烂额,一方面是铺天盖地的反对声浪,来自传统家庭、学者、各行业精英、研究人员和宗教界,另一方面则是焦渴迫切的需求,来自身患病痛或等待器官移植的病人,还有伤残者和另一部分研究人员,以及希望生活得更轻松更便捷的民众。

这样的争论从过去到现在几乎没有一刻停止,在不断的争吵中,技术力不断发展,器官移植变得不是那么重要,这也在一定程度上减缓了对克隆人的需求,目前,相关研究暂且搁置,而生命原本的珍贵和唯一性成为人的共识。


至少,如今社会已有公论,生命有起落,有终结,有生有死,人应当尊重这个自然循环的过程,而不能擅自改动它,不应盲目延续它的长度,不能为沉溺享乐而拉长生命,更不能将这种追求建立在他人的痛苦和牺牲上,哪怕这个他人不是原生的人而是克隆人。


“我没有特别关注过那种药物,说它被禁止,是因为它违背了生命的自然属性吗?”青年问。

男人点点头,介绍道:“我当年研究过这药,它最初是作为一种辅助镇定剂出现的,可以平衡体内的过激反应,降低痛觉神经敏感度,让人体处于相对平和安定的状态,对当时的吴邪来说,它所具备的这个用途太重要了,吴邪靠它的作用才骗过了王先生,我是说他们的朋友王胖子,还有祖父,让他们误以为他已经好起来了,因此放松了对他的关注和警惕。”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6 21:30:00 +0800 CST  
“我愣了下,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搞了几十年科学研究的老教授,嘴里突然蹦出‘长生不老’这几个字,难免令人感到错愕,这似乎不应该是他会说的话。靠在椅背上,我仔细想了想,直觉老高并没有胡说,虽然我不认为他卷入了关于长生的荒谬追求,但他必然有他的道理。我看向老高,他紧抿嘴唇,目光里燃烧着一股坚定,简直不像这个年龄的人该有的,这不是知天命者所具备的的热情,更应属于刚出校门,满腔斗志的青年。我想,若不是有着充分考量和希望,老高绝不会带着如此偏执的热烈。”


“对长生这件事,我有过许多想法,此刻,当我在北京的一家咖啡馆里跟老高面对面坐在一起,我的心早已从最初由鹿先生那里接过天机时的激动中平静下来,逐渐客观冷静地去看待它。我曾多次自省,对着镜子和自己说话,拷问自己的内心,我问我是不是真要去得到它,我为了什么要去得到它?在反复的淬炼和思考中,我渐渐明白了许多,我明白自己并不是冲着长生这件事本身去的,也不是冲着那个远在天边的人去的,至少它们都不是我做这件事的终极目的。我能感到,在我的内心最深处,正有一个全新的我在形成,这个我放下了所有私欲,心甘情愿去当这座桥梁,努力尝试链接生与死,成为人类中第一个正面挑战它并获取胜利的人。”


“老高目光紧紧锁定我,似乎在等我发问,我平静地问他:什么是这个药物的理想状态?也就是他说的长生不老。他盯着我又看半天,却突然将话题转开,说吴老板,你发现了吗,你的眼白已经泛蓝了。我微微一怔,点点头。这事我自己清楚,随着鲜血不断流失和各种药物副作用的堆积,我体内积蓄了很多不好的东西。前段时间,一位优秀的老中医说我体内已经出现了陈寒,它们深深附着在我身体里,并有明显体现,比如我现在变得很怕冷,精力不济,气息短促,行动虚弱,但是,和生命本身即将丧失的危险相比,这些就显得无关紧要了。”


“老高让我第二天再去他那里一趟,或者过一两天也行,我在感觉状态好的时候去找他,他需要重新对我进行全面体检。我问他有什么问题吗,他摇摇头,紧皱眉峰上映射着老学究数十年如一日的谨慎和专注,他手指在桌上轻敲,最后犹豫着说他不能确保药效能够持续多久,他刚才一直在观察我,从很多细节上,他感觉我的身体坏得可能比他想象中更厉害。”


“这点我倒是不否认,虽没有直观的数据支撑,但自己身体什么样儿,我心里多少有谱。我又问起老高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他长叹口气,说吴老板你应该还记得我们这药最初的目的,就是控制你体内过激的反映,让你的代谢减缓,并维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对吧。我说是,他笑笑,问我:那如果一个人的代谢状态几十年都维持在相同的水平上,始终平缓温和,细胞新生和死亡的节奏一致,新陈代谢有序交替,那会怎么样呢?”


“我闻言一愣,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我说这只是一个看似完美的理论,事实上有很多因素限制它实践的可能性,比如人体是会自然衰老的,体力也会根据生活环境等的不同而有改变,每个器官都在逐渐变得‘不中用’,即使维持在一贯节奏上,衰老依然是不可回避的。”


“老高脸上露出慈祥而自满的笑容,仿佛一个老师听见学生幼稚可爱的问题,这方面当然他是专家,我不过从普通人的角度发出了通俗的疑问。他摇摇手指,笑着说不一定,身体的奥秘很多,潜力很大,我们现在的研究不过管中窥豹。比方说,现行所有药物都没有真正帮助我们愈合的能力,伤口会复原,永远依靠的是人体自愈能力。但这个药物更类似于某种‘兴奋剂’,如果将积极作用发挥到极限,那么,它所改变的东西深入分子层面,可以促使肌体不断诞生新的健康细胞,当它们一批批出现,永远用这种最好状态去取代凋零的部分,那么人体的自然衰老就变成了一个可控的过程,人体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每一寸都将保持在最好的时期,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长生不老么……”


“老高滔滔不绝,说了很多我不能完全理解的理论,大体上我相信这样的可能性是存在的,连宇宙都有可能诞生与毁灭,何况人对生命的研究呢?可是……我想了想,问他:你不觉得这样有些不妥吗?老高停下讲述,反问我是觉得研究难度太大吗?我说不是这意思,我只是在想,假如真可以长生不老,永远年轻地活下去,那么,活着和死亡的区别在哪里?生命本身的价值在哪里呢?”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7 21:43:00 +0800 CST  
"老高陷入沉默,似乎被我问住了,他低头考虑一阵,说吴老板你问得对,如果这个药物成了真——当然不是现在,在我有生之年是不可能真正完成它的.但是,即使它不断被人研究改良下去,经过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哪怕在遥远的未来它真成功了,也不可以被使用.每个人都会出生,那就应该也会死,否则诞生毫无价值,而且,当人知道自己不会死的时候,是否也将随之变得毫无畏惧,什么都不怕,但也什么都不信,不遵从,甚至因此丧失了做人的底线呢?"


"'那一定就会有其他问题来约束他们,让他们痛苦到想要遗弃这份漫长生命的地步.'我突然想起那个人,想起他身后神秘悠久的家族,这句话便脱口而出.张家的痛苦我并没有感同身受,更没有听他们任何人抱怨过对长生带来的苦楚,但我直觉他们是痛苦的,那浓郁而不可言说的困苦甚至强过我此刻从病痛中感受到的所有东西."


"老高沉默地看着我,似乎不太明白那句话的意思,我也不做解释,太多东西在我脑海里沉浮,让我无话可说.我只能将头扭开,看着窗外,我眼中是井然有序的城市,繁华的商铺,宽阔的街道,川流的人群,生机勃勃的世界在我眼前运转,而我……不,我从不想当什么哲人,可是现在,当一个人的生命逐渐走到尽头时,他必然会去思考很多之前从不曾考量的问题."


"生命短暂奋力拼搏的人,和生命无限却如行尸走肉的人.我脑海中突然闪过两个形象,一个是初生牛犊往鲁王宫的自己,一个是躺在玉俑中做着复生美梦的鲁殇王,也许他其实并不是鲁殇王,而是铁面生?这不重要.那个梦想着长生的怪物已被小哥彻底毁灭,他当时厌恶的态度几乎算我见过他所表露出的最强烈情绪,或许,因为他实在见过太多痴愚无用的追索,甚至厌弃了漫长生命本身给予他的东西."


"我们各怀心思,各自沉默,许久之后,老高说吴老板谢谢你的支持,药我会尽力改良它,我知道你还有想做的事,想再多活一阵,人嘛,总有求生的欲望,何况你这么年轻,这么成功,英年早逝真的太可惜了……我跟你接触不多,但我总觉得你跟其他年轻人不太一样,包括你想做的事情."

"我没有解释自己的目的,谢过老高,请他尽快再做一些成品出来,我可能很快要远行,需要足够药物支撑我险恶的旅途.老高再一次被我震惊,他本以为我都这样了,一定会老老实实在家养病,结果我却如此不安分.但他同时也彻底明白,我是怎么劝都没用的了,干脆也不说什么,只让我明天去找他,他为我安排体检."


"与老高在咖啡厅门口告别后,我们各奔东西,他回研究院,我则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路上,我给王盟打个电话报平安,这趟孤身北上,他很是担心.挂断电话后,我顺手也关了机,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扰.心里压着很多东西,我边走边把那些属于负面的部分翻出来,在心里检视它们:有病痛,有牵挂,有茫然与不甘,还有一些来自于俗世纷扰杂物的浮尘.毫无疑问,最后这些是最容易被剔除的,我想,换个地方,换个环境,通过孤独的漫步,也是一种扫清尘埃的方式."


"北京还是那样,光鲜绮丽的浮华下五味陈杂,空气中隐隐传递沉重而哀愁的韵脚,黄沙从西面过来,给暮气沉沉的古都刷上纷扰的陈旧色泽.我突然觉得在这地方想让心头的灰土沉净,似乎是个错误的选择.我立起衣领遮住口鼻,不在乎个别路人的侧目,天已转暖了,只有我还穿着厚外套,甚至拿不下围巾."


"走着走着,我忘记自己已关机的事实,下意识地摸出了手机,想看一眼是否有小花的来电,如果他知道此刻我就在他的地盘上溜达,一定会把我拎回去看管起来的.他对我起疑已经有段时间了,只不过我嘴硬到底,打死也不说,他也不可能真逼着我交代什么.然而顾虑到这里终究是北京,听闻解家与霍家最近又有接触,霍家眼线最是厉害,接下来我的行动必须更谨慎才行."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7 21:45:00 +0800 CST  
“拐过一个街口,前面聚集了许多人,他们仰头望天,脸上都带着紧张又期待的神色,仿佛有馅饼就要落下来。我也忍不住抬头看去,他们目光胶着处是前边楼顶上站着的人。我仔细辨认对方的轮廓,发现是个女人,她衣衫不整,情绪激动,长长秀发飞散在风中,像一面被撕裂的旗帜。她上去似乎还很年轻,玲珑身段裹在薄薄长裙里,纯白裙边和乌发一起飞舞,仿佛礼堂中迤逦的婚纱。此刻,她手臂抓着栏杆,整个人在高空摇摇欲坠。”


“我走入人群中,和他们一起看着她,耳边听到吱吱喳喳的议论,不请自来的热心人好比戏台边的说书先生,口沫横飞讲解事情经过。我很快听明白了,又是一个常见的痴情女与负心汉的故事,然而这只是单方面的讲述,围观者只通过她咬牙切齿的控诉得知这个故事,而她口中的那个男人始终没有出现。她在天台上已经呆了好一会儿,哭也哭过,笑也笑过,尖叫、唱歌、扔东西,耗尽了所有姿态,现在她说:再不来就要跳了。”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浑然不解这一幕发生的必要性。收回目光四下扫一圈,周围从三、五岁的小孩到七八十的老者都有,脸上神色也各不相同,但没有一个人是绝望的,在这些围观者身上,绝望不曾出现。我又抬头看向那女人,心里却想着老高,想着自己,我们都是曾一度沉沦绝望的人,却做了各自不同的选择,老高找到我,我在种种机缘之下走上自救与新生的道路,而这个女人却选择了用死来威胁让她感到绝望的人。”


“跳啊,快跳!有人发出一声响亮怒吼,好像观众往剧院里嚷嚷退票,一名**朝这人挥手,让他不许刺激轻生者,可是这声吼很快像传染病一样在人群中蔓延开来,更多人喊出了那句话,并伴随着鼓掌与哄笑,此刻他们又不想退票了,而是一起期待着演员登台,奉献出最后血腥的表演。”


“我看着他们此起彼伏地哄闹,心里有一丝奇特的冷漠。我相信这些人里没有谁真心想把那女人置于死地,但他们的心里却都盼望着这场热闹再盛大些,再火爆些。置身事外的人大抵都如此,就像那些对长生孜孜以求的人,如果长生当真降临到他们身上,他们又会如何呢?”

“让开让开!再加一层垫子!消防员们气喘吁吁地分开人丛,又一块醒目的黄色气垫被拉开,现场忙忙碌碌,围观者交头接耳,我突然听到有人在我背后说:打赌她跳不跳?一百块。另一个声音接上去说:跳不跳的没啥意思,关键看跳下来死不死,三百,我赌死了。”


“我突然感觉这一切是如此无聊,如此令人感到悲哀,但最可悲的是几乎没人意识到这一点。我累了,病症和心灵双重的疲惫让我不愿再呆在这里,转身往外走。就在我刚离开人群时,一片惊呼淹没了那声闷响,身后瞬间成为混乱的海洋,人人都像狂欢节上的演员那样尖叫喧哗,警笛声、急救车声、各种嚷嚷此起彼伏。我没有回头看,不需要回头也知道:她跳下来了。”


“我再次感到眩晕,到此刻为止,这一天所有的绝望似乎突然都有了实体,在我眼前栩栩如生地舞蹈着,我用力平静呼吸,强撑着走到街对面,在面包店温馨的橱窗前站定,用那股甜香压制翻涌的恶感。我对自己说今天所见的绝望已太多,现在,我应当去拜访我的希望。”


“敲敲停在那里的一辆出租车,司机正伸长了脖子看那方崭新的人命现场,我问他走吗,他一愣,赶紧点头,问我去哪里。我说去琉璃厂,很快,我们离开了这片集体围观死亡表演的街区。”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7 21:46:00 +0800 CST  
环顾这个房间,吴邪感觉它正透出和小哥本人一样的味道:稳重、扎实、清冷而孤寂。这个房间很大,比吴邪之前探视的养子那间更大一些,正对大门的方向是一大块完全透明的屏障,透过它可以看到外面广阔的大海,房屋所在的半山坡,以及坡下那条蜿蜒的道路。初春的清晨正吹着风,晨风带着坡上新生的芳草唰唰舞动,有几朵性急的野花已在草丛中提前绽放。不时有飞鸟落下来,低头往草丛间啄食,很快心满意足地振翅而去,一只野兔从远处蹦来,立起身子四下张望着,然后一头扎进草堆里,不知所踪。


海面上潮水翻涌,比这里看,它们楼下窗户里看出去的样子显得更真实,更有冲击力,雄浑壮丽,充满亘古不变的生命力。


面对这一切,吴邪觉得自己鼻端仿佛嗅到了海上淡淡的咸味,肌肤上也蒙着来自北方大海的水雾。他突然觉得,这片海就和自己身边这个男人一样,静默苍凉,深不可测。每分每秒中,它都蕴含着足以毁灭所有生命的力量,澎湃不息,但它绝非暴虐或无理的,而是有自己牢固的规律和原则,它在沉默中拱卫和守护着无数生命,它是生命的来源与归属之地。


吴邪几乎看呆了,直到闷油瓶的声音唤回他的注意力。


“吴邪。”闷油瓶问:“看什么?”


“没……没什么。”吴邪一怔,收回目光,看着他平静的脸,有些尴尬地笑笑,“你这里视野很好,海……很漂亮。”


“你如果喜欢,每天都可以来看。”


吴邪不确定是否自己的错觉,他看到闷油瓶在说这话时笑了笑,然后跟自己一样转身面向这片无垠的大海,接着低声道:“很多年,我常这样看它。”


“什么?”


“……过去很多年,想你的时候我就在这里。”闷油瓶凝视着无尽碧波,不动声色地道:“一百多年,我不记得在这里看过多少次,我偶尔会想,如果你能来到这里,或许也会喜欢。”

“……当然喜欢,很壮丽,很美。”吴邪感到一阵心痛,即使没有任何人告诉自己张起灵这男人不善言辞,他也已经很明显地感受到了这点。所以现在……现在当他跟自己说这些看似“不相干”的话,其实正代表他心里沉沉的伤痛和思念都积压到了极点。


对于时间的观念,吴邪现在其实很淡泊,但他可以想象,一百多年……构成这一百多年的每个月,每一天,每一小时,每一分一秒都是如何在这个男人心里堆积和雕刻,如何溶蚀他千疮百孔的心灵。对张家的事,对张起灵的职责和目的,吴邪都不太了解,但是就两个人的分离,就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思念这方面,他想自己应该视可以去触摸和感受的。


这些年,这么多年,当拥有漫长生命的你想念我的时候,常常就是在这里,看着亘古不变的海洋,想着永远不会再回来的我吗?


小哥……


“我回来了,小哥。”吴邪轻轻握住他的手,将头靠在他肩上,声音里带着绵长温柔的味道,“你如果需要我,我就一直陪着你,不会离开。”


“我不会,也不想拘束你。”闷油瓶突然长叹口气,右手一下下抚过吴邪的脊背,慢慢说:“你现在和常人不一样,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部分,我不让你离开屋子,既是保护你,也是对你负责。”


“我理解。”吴邪对这个问题是真的不在意,从闷油瓶肩上抬起头,正色道:“我没弄清的事儿太多了,现在根本不急着出去。如果……如果我想去外面看看,你会陪我一起,对吧?”


“嗯。”


“那还担心什么呢?你……你还没跟我说那个呢,我之前看到的那本书,你说是另一个张起灵写下的?”吴邪把话题岔开,说回正事。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很牵挂这个,小哥说这跟自己相关,如果没有那件事的发生,自己也不会有存留至今的机会。他觉得于情于理,自己都该去了解那段过去,甚至向写下那本游记的张起灵道谢。


闷油瓶走到桌边,将那本旧书拿起来,随意翻开一页。这本书被吴邪发现时在他养子的房间里,现在已物归原主。


“张家的事,你已经知道一些了。”翻开第一页,闷油瓶指着作者名字的“张起灵”三个字,对吴邪道:“这是我之前的某一任族长。”


吴邪点头,认真听他说下去。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7 22:01:00 +0800 CST  
“找到了。”闷油瓶看着吴邪的眼睛道:“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事。”


还在返回家族的路上,张起灵就多次斟酌过此行可能面对的问题。


对这个古老严肃的大家族,他再了解不过。张家有足以横行地底世界的能力,也有能够将粽子们摧毁殆尽的手腕,尽管在黑暗深处,还潜藏着许多他们并不了解,也无力对抗的秘密,但至少在那时,如日中天的张家完全有能力笑对他们面对的任何难题。


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更催化了他们的自信与自负。在这样的自负面前,任何挑战和变革都可能遭遇失败。


张家的认知稳如泰山,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改变他们对粽子固执的仇恨与冷漠。


站在张家主宅宏伟的大门前时,张起灵下了决心:他决定向族人隐瞒这次前往塔木托寻访到的东西,绝口不提那个粽子男人和他的委托,只以个人名义向族人下令,寻找前任族长曾囚禁过的人。


寻觅在半年后有了回音,椿堂后人偏居的镇子落入张家人的视线。张起灵慎重考虑后,带着两位亲随秘密前往——这个时候,族内已经出现了一些怀疑的目光和声音,有人在他背后窃窃私语,说族长为什么要寻找这个不相干的人?前任组长对他家祖上的观察已经得出了结论。

难道事情有变?


张起灵没有理睬任何杂音,带着他最信任的两位族人,前往椿堂后人隐居的小镇,这两人同时也是他的亲人。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一件危险万分的事,对张家内部牢不可破的规范而言,此行好比在刀锋上跳舞,稍有不慎,便可能粉身碎骨。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如此执着地去做这件事,挑战家族权威,推翻延续千年以上的规则
,不论从任何角度看都不是一件轻松愉快的事。而从他个人的立场来看,为一个萍水相逢的古怪生物办事,似乎也显得过于小题大做了。身在如日中天的张家,身为呼风唤雨的张起灵,他有必要冒这个险吗?


有。


站在葱茏的山麓上,看着下方安详优美的小镇时,他第一次在心里给了自己明确的回答:他需要去完成这件事,将那个奇特的存在昭显在张家人面前,让他们和自己一样明白,并非所有死而复生的生命都是凶残的粽子,并非所有粽子都是必须被消灭的东西。


当粽子有了理性和思维,像它们在生时那样延续下去时,它们就从某种意义上具备了生命,这样的粽子——不,或许它们并不该被称为粽子,而是一种特殊的生命奇迹。


在这样的奇迹面前,张起灵愿意冒险。


他想自己或许正在做一件堪称伟大,至少是一件值得被载入张家史册的事——如果他能成功,那么他将永远改变一种生命形式的命运;如果他不幸失败,至少也为改变它们做出了无愧于心的努力。


三人在镇中找到椿堂的后人,便是那位知晓当年全部秘密的外甥。此时,鹿先生的这位先祖已垂垂老矣,若张起灵晚来一年,秘密或许将永远与他们错身而过,还好,命运又一次打开了一条缝隙,让属于未来的清风吹了进来。


他们在密室中谈了很久,张起灵开诚布公表明身份,鹿先生的先祖凝视他青春俊朗的容貌,眼中怀疑渐渐变为信服,然后笼罩上一层悲哀,最后被敬慕取代。他对张起灵道:当年的事我知道,舅舅的嘱托我也永远记得,他嘱咐我不能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人,但你既然找来了,说明一切并没有结束,请让我考虑一下。


张起灵没有为难他,给这位老者三天时间思索。


三天后,他给予了回复:我可以告诉你当年的一切,包括椿堂保有的秘密,但这些都只能告
诉你一个人。


这个答复正中下怀,张起灵本来也决定一个人面对这件事,两人再度进入密室,彻夜长谈。


零碎的秘密终于被拼凑到一起,关于长生,关于张家。他们像两个小心翼翼的寻宝人,各持着半张藏宝图,于荆棘密布的黑夜里摸索。此刻,在命运的安排下,这两人终于碰到一起,将各自手中那半张图画拼到一起,共同窥见了潜藏珍宝的轮廓。


我时间不多了,能在闭眼前见到你,实在已别无所求。老者长叹口气,这番讲述似乎耗尽他所有精力与毅力,让他看上去比昨日都更加苍老。他抬起浑浊的双眼,默默巡梭张起灵严峻的面色,说道:我把我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你,也感谢你告诉我你在西方发现的一切。我舅舅……椿堂他到死都念叨这位早逝的朋友,还牵挂着另外一件事。这件事他虽从未和我讲过,但我看得明明白白,他心里一直怀疑他的朋友并没有死,陨玉和麒麟竭都吃下去了,怎么可能一点作用没有呢?虽说这是不合规范的,跟他所知的长生法门并不完全相同,没有达成所有的条件,但多少总该有点儿效果吧?就那么眼睁睁地死了,怎么会呢?


他怀疑得很对。张起灵接过话头,他那位朋友确实没有死,它还存在着。只不过,如今的他并非凡人,也非通常认为的粽子,不论外表还是活动的范围。即使是我,也很难说它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以及他是否还拥有生命。但不论如何,我认为他身上并不具备真正的长生,不管是我们张家所认可的,还是你们所期待的长生,都不应该是这样。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7 22:08:00 +0800 CST  
那么……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怎样才能得到真正的长生,你要听么?


老者话锋一转,将平静的对谈引入高峰绝岭之上。说这句话时,他态度沉稳,面色如常,寥寥数语却在死寂的密室里带起了一阵旋风。


张起灵闻言肩头一震,跟着陷入沉默,他垂头思索过许久,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你不想知道?老者惊叹一声,追问。


不……他盯着面前空无一物的所在,目光深如亘古玄潭,浓长睫毛仿佛根根化作了刀锋,在他的目光驱使下凿穿了黄花梨桌面,将时间的刻印深深留驻其中,一道道,一层层……


这一瞬间,张起灵和老者似乎都已融入时光里,成为滔滔历史中两个永恒的剪影。


我害怕知道。


许久之后,张起灵终于开口,坦然回应:我害怕知道何谓真正的长生,更害怕知晓如何去获取它。


你也会怕?


当然会怕。他轻轻摇头,对上老者满溢惊讶的双瞳,不急不缓地说下去——即使是我也会感到害怕,甚至因为寿命比你们长,所以我所畏惧的,和我能感受到的惧怕,也比凡人更深厚、更浓烈。


……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早就没有敬畏之心了。老者呢喃,抬头凝视窗缝间露过的一线月光,低声道:舅舅说过,你之前那位族长是个自信无畏的人,在张家那三年,他仿佛身处怪兽群中,整日提心吊胆,甚至忧虑像你们这样的人如果能拿到更多资本,比如人间的权势,那会对世间造成怎样的破坏。


这种东西我们并非拿不到,事实上……张起灵顿了顿,微微一笑,唇角带起的自信与悠然是凡人很难捉摸,更难以效仿的。事实上我们已不再需要那样的东西,毕竟,在暗地里点拨历史走向更有成就感,我们的目标超越了绝大多数凡人能够理解的层次。


还是长生么?老者并不意外问题又绕回了起点。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话一出口,张起灵比之前放得更开了,他将正襟危坐的姿势换成自在洒脱的动作,伸直腿,半个身体都陷进椅子里,慢慢道:关于长生,我们有自己的一套理解,对于寿命远超凡人的我们来说,漫长生命带来的痛苦早已超过了存活于人世能够享受到的喜悦,我们中的大多数对此既不向往,也不想得到更多。


也只有你们可能有这样的感慨。老者伸出双手,就着灯烛凝视手背上点点的斑痕,那是岁月在他皮肤上点下的烙印。他看了许久,长叹口气,说我恐怕很快就得走了,即使我知道舅舅的所有遭遇,也早就下定决心不再追求所谓长生,但当自己的生命当真来到这一步时,偶尔,我还是忍不住会去想:如果能掌握长生该多好,哪怕只多活一年,半年,甚至仅仅只多活三天……


我终究是一个凡人,只能站在凡人的立场上思索这样的问题。他放下双手,脸上自嘲的神情下,隐隐笼罩着一层哀伤。


只是想想,人之常情。张起灵毫无苛责,抚慰他道:你并没有泄露这个秘密,也没有让人为你去实践它,我想,至少你的心境已超越了大多数人庸俗的境界。


呵……当真不要知道如何才能获得真正的长生么?


张起灵摇头,嘴角依然微笑着,反问他:你如何证明你所掌握的就是真正的长生呢?有人成功过吗?


从来没有。老者一愣,接着长呼出口气,似乎同时吐出了胸中郁结多年的块垒,点头道:没有,从未有人实践过我们秘传的这套法门,我甚至觉得它不可能被实现,太难,太难。


既如此,那也不必再谈论它了。张起灵打住这个话题,像拂开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下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但他相信老者理解他的意思。


关于长生,张家有张家自己的判断,而他们也有他们所传颂和坚信的法门。或许某一天,当机缘到来时,会有人从这个家族里继承并实践那个方法,真正踏上长生的彼岸,但这个人不会,也不应该是张家人——张家人已被长生束缚太久,从中感受过太多无奈与痛苦。身为族长,张起灵在这一刻为族人做下决定:他们不再需要更多关于长生的东西,哪怕眼前老者所掌握的正是他们所缺失的那一环,他也不想再听,如同他一开始说的:我害怕知道。


人心才是最不可琢磨的东西,有些事情一旦留下痕迹,就可能成为疯狂的种子,造成不可挽回的可怕后果。这位老者气虚体弱,时日无多,这个家族也仅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让他
们保有秘密,远胜过将这颗潜力无穷,同时无比可怕的种子传递到强大的张家人手里。


张起灵对当下的自己有信心,坚信自己不会去实践所谓真正长生的方法,但是,十年后、百年后,甚至自己身故之后呢?


他能够保证自己可以永保此刻的冷静与克制,永不触碰可能带来毁灭性后果的疯狂秘密吗?他能够保证自己在得知秘密后,不会将它告诉族中的第二个人吗?他能保证即使自己终身不越雷池一步,继承者们也会始终遵循这项禁令吗?


毫无疑问,他无法掌控不断变化的现实,有些东西一旦启动开端,便可能越走越歪,最终导向不可挽回的结果。


前任族长也非一开始就偏激狂傲,而是在时间中一步步丧失了她最初的模样。命运与自我抉择可能扭曲蒙蔽人的心智,将他们改造成想也想不到的样子。


趁他现在还能完全把持自我,对长生毫无渴求,克制住所有好奇和欲望,让一切顺其自然,让命运走在它应该前行的轨道上吧。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5-27 22:10:00 +0800 CST  
返回族中时,他们白天赶路,夜里,张起灵将这件事的始末详细记载下来,不久之后,他们遭遇了一次袭击,战斗中张起灵伤了手,不得不将书写的职责交给其中一位亲随代劳。对这两人对自己的忠心,他毫不怀疑,加之他已下了决心要在族中改变一些东西,因此,让族人知晓他的遭遇,接受他的理念就是必须的,这一切从他最忠心的亲戚和随从中推广,当然最好不过。


“稍等,小哥。”吴邪忍不住打断,“你说他们遭到了袭击?为什么?难道他们在返回的时候还去了墓里,遇到粽子了?”


“不,是人的攻击。”


“哎?”吴邪吃了一惊。


闷油瓶垂下眼帘,一些复杂的社会问题似乎并不适合现在就告知吴邪——在凡人看来长生不老的异人,必然是掌握着值得窃取的秘密,人对长生的追求足以扭曲许多灵魂,做出许多血腥残忍的事。


关于神秘张家的传说从没有在这世间中断过,总有些人能够知道这个家族的存在,了解他们一星半点特殊之处。而在漫长的时间里,各种传闻轮番刺激着这些人的欲求之心,当中不乏荒诞而残忍的谣言,甚至还有过这样的说法:张家是不死麒麟的化身,如果能够杀死他们并吃掉其心脏,就能像他们一样长生不老。


这些人并不知道张家人也是会死的,即使知道,他们也宁可从这血腥的传言里寻找希望——在短寿的凡人面前,寿数长达数百年的张家人,与永生不死并没有多大区别。无数人奄奄一息时,宁可倾其所有,也希望能再谋三天可活,何况多出几百年岁月呢?


这些都导致了在漫长的时间里,永远有人对张家人进行算计和猎杀。而这,也是让张家越来越转入暗面,越来越不在人前轻易出现的原因,也是这个家族日渐凋敝的因素之一。


张家的敌人太多了:命运、职责、时间、失魂症、粽子……还有来自他们所栖身的尘世中碌碌凡人的敌意与欲望。


“……小哥?”见闷油瓶久不回答,吴邪有些忐忑。


闷油瓶收回思绪,避重就轻地答道:“他们遇到几个敌人,交了手。”


看出闷油瓶言语中有所保留,吴邪心下略有疑问,却也没有再多追问,如今有太多东西是他不了解的,他也不急着去了解,他愿意一步步来,一点点剥开命运与时间覆盖在自己眼前的纱幕。


闷油瓶沉思片刻,决定以后有机会时再给吴邪点拨这些阴暗的历史,他将手放到身侧的桌面上,一道柔和的声音开始在房中流动,接过他平实简洁的讲述,继续梳理当年故事。


因为手受伤的缘故,张起灵被迫将书写的职责交给了亲随,他们白天赶路,晚上则在下榻的旅舍中将这趟历险,包括他心中思索的东西都写下来,他口述,亲随负责记录。随着思索越深,他时常停下来,考虑许久之后,才让记下几句话。有时,他也会想上老半天,却难以动一笔,每当这种时刻,往往是他挣扎在“将一切如实记载”和“有所保留,只写下可以被族人知晓的部分”。看他如此沉默,两位亲随也默默停下笔,静待族长的指令。


张家世代的教育里包含很多属于尊重的部分,包括对族长的尊重,对规矩的尊重,对传统的尊重,然而这些本该是积极的部分,偶尔也难以避免地在时间中变得消极,变成了盲从与顽固。


张起灵意识到了这点,他意识到在张家内部盘桓着如山一样沉重的阻力,这种偏见和固执,或许正在将张家带向错误的道路,他想改变它。


“……族长?”一声呼唤打破夜的沉静,张起灵抬头,发现两位亲随正关切地望着他。他摆摆手,示意没什么。仰头舒口气,只觉眉间皱得发疼,原来自己已紧蹙眉头,一动不动地沉思了一个时辰,难怪连他们都等不下去了。


在他对面的两人交换过了然的眼神,其中一人放下笔,恭敬道:“叔父,”他换了更亲切的称呼,以子侄的身份对张起灵表达了他们的意思。


“叔父,我们愿为您分忧。”两人看着他,目光中跳跃着灼灼的火焰。


“什么?”张起灵一怔,看着两位最信任的族人,兴许是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太久,刹那间竟没有明白这句话的涵义。


“这个。”另一人将指节轻轻敲打在他们面前摊开的书册上,压低声音道:“若叔父觉得难办,此事交由我们去做就好。”


“斩草除根,绝不会有人知晓一切。”最初开口那人接过话头,继续道:“叔父这些天一直在担忧这个,不是吗?那个小镇很偏僻,那家人隐居于此,没有任何亲眷流离,我们离开也好些天了,绝对想不到会去而复返,若这家人突然死于非命……这样,族长所担心的长生之谜将永远成为秘密,不需要提防会否被人知晓。”


“住口!”张起灵猛地站起身来,盯着灯烛下两位族人同自己一般年轻俊朗的面容,只觉心口阵阵紧缩。


两位张家后辈显然被族长突来的咆哮吓着了,呆呆看着他盛怒的面容,不敢接一句话,跟着立刻离开座位,在他面前跪下来,垂头等待发落。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6-11 21:33:00 +0800 CST  
“你们……再不许说这种话。”张起灵感觉自己手腕在颤抖,连连深呼吸,强令自己沸腾的情绪冷静下来。两位子侄跪在他面前,连头也不敢抬。张起灵看他们乌黑的发顶在房中烛火照耀下流动着炫目的金棕色光芒,就像世间任何一个春秋正好的青年那样,充满了生命与青春的光泽。他长叹口气,将两位亲随扶起来,低声嘱咐再不可有这样混账的想法,否则定严惩不贷。


“那家人与我们无冤无仇,往深里说,还该是张家对不起他们祖上才对。这趟贸然来访已打扰了别人宁静的生活,窥探了别人的秘密,若还有杀人灭口的想法,那实在……”张起灵说不下去了,他心里正翻涌着的怒涛让他无法更加克制地说出任何言语。他突然意识到一件可怕的事:自以为比凡人更优越、更强大,掌握着生命更多秘密的张家,其实一点也不尊重生命。


在张家漫长的教育下,几乎每个张家人都不自觉地变成了长生的奴隶,而非自己生命的主人。

张家似乎从来没有教导过孩子们尊重生命本身,尊重每个人的生存与生活。虽说张家和粽子进行了无数的战斗,消灭了数不清的怪物,但在张家核心的想法上,凡人的生命根本不值一提——张家保护他们,同时也可以随时捏碎他们,只要他们不那么合乎规范,不在张家的控制范围之内。如同这两位亲随的提议,如果自己担忧那家人掌握的长生之谜可能被其他人知晓或利用,那么就从源头上消灭他们,将秘密扼杀在当下。


在张家的教育和思维里,关于长生,关于生命的秘密,只能够被张家掌控,或者被毁灭——凡人的生命没有资格保留这样的秘密,也没有资格承受这样的重任。生命是否有价值,是否可以留存,由张家决定,而不能放任凡人去探索他们可能触碰到的其他道路。


这样是不对的,张家必须真正去尊重生命的价值,不论是对凡人,还是对他们并不了解的特殊存在,比如他在塔木陀遭遇的那个男人。


张起灵看着窗外璀璨的夜空,群星在漆黑与靛蓝交杂的天幕上闪耀,忽远忽近,如真如幻,长长天河悬在头顶,如同命运掷向人间的一声叹息——他不知道,有一天这样的场景将很难再落入人的肉眼里,如同他不知道终有一天,关于长生的伟大践行会被启动,降临到一个凡人的肩上。这个凡人本该黯然熄灭的生命之火因他此刻的一念之仁而有了转折,并在悠长时光之后,与他自己的继任者的命运紧密结合在一起。


这是时间带来的魔力,也是命运的不可思议。然而,在每一次命运的缘起缘落中,总闪烁着人自主的抉择。


“接着往下写。”回到桌边,张起灵抚摸着手上的伤口,一字一句地吩咐:“你们都知道,此前我去了一趟塔木陀,现在,我要将在那里真正经历的一切写下来……”


他决定不再回避任何东西,抛开所有顾虑,与张家铁一般的教条正面相击,只有这样,才能完全砸碎套在族人心灵上的枷锁,让他们正视世界的多样,生命的价值,以及张家此前所有的狭隘偏执。


“他……他真那么做?”吴邪几乎惊呆了,心底里,他万分佩服这位素未谋面的张起灵,佩服他坚强果敢,敢想敢做,更佩服他毫不动摇的正直心性。但与此同时,吴邪又隐隐为他的处境担忧,如果张家如他所说的那样顽固,那么他一个人的力量,如何同庞大的家族抗衡?这样岂不是很危险?


太阳已升得很高,明朗日光划破房中冷肃与宁静,带来脉脉温情。闷油瓶看吴邪闪耀着兴奋与好奇的眼睛,这双眼睛在日光的映衬下,正像宝石一样熠熠生辉。他忍不住微微翘起嘴角,在吴邪头发上摸了摸,解释道:“当然要讲究策略。”


“啊……那就好。”吴邪松口气,突然明白了闷油瓶的意思,那个张起灵那么厉害,怎么可能鲁莽地做如此重要的事呢?他一定有自己的布局安排,才将张家这艘渐行渐远的大船导回了正常的航道。


柔和的解说声继续往下讲述,像夜晚篝火旁的老者,用咋听上去波澜不惊,平和冷静的语调讲述着早已凋零散落的过去,内中多少风云变幻,惊心动魄,都在条理清晰,顿挫得当的讲述中复活过来,仿佛无数栩栩如生的精灵,从吴邪眼前一一飞掠而过。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6-12 22:28:00 +0800 CST  
是吗。

吴邪起身,边收拾茶几上的狼藉,边笑着说:你当真杀过人吗?那时候什么感觉?

你问哪一个?黑眼镜笑笑,反问他。

第一个。吴邪将所有垃圾打包起来,拎到门口,回到沙发上坐下来,盯着黑眼镜。

不记得了……黑眼镜靠在椅子里,脸上是吃饱喝足后的满意神色,他似乎并不在意吴邪问了他什么问题,也不在意自己该如何回答。如果跟他不熟悉的人看到他现在的样子,会将他视作一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子弟,但吴邪知道,这就是黑眼镜此刻真实的样子,也是他唯一可能表现出的样子。虽然还没听到他的回答,但吴邪隐隐觉得自己能够触碰到他心里真正想说的东西。

沉默片刻,黑眼镜终究还是没有完全回避吴邪的提问,他揉揉眉心,努力回忆自己人生中已经过去的那部分,嘴里喃喃道:我真有点儿不记得第一次杀人是什么时候了,哎呀刚就不该喝那啤酒,你看你,让我脑子都乱了。

想不起来不说就得了。吴邪摆摆手,想把这个问题带过去,黑眼镜却接上话头,反问他:小三爷,你要死了,心里是什么感觉呢?

我?吴邪一愣,挠头道:也没什么很特殊的想法,抓紧过好每一天,做好每件事吧。他看着窗外银盘似的圆月,心里突然一动,鹿先生的交待本该是绝密,但在这一刻,吴邪突然有点兴奋,像满怀意外之财的孩子,忍不住想将这财富的光辉露一角给人显摆。他知道这样是危险的,更不妥当,但他不在乎,有时候,在这瞬间的喜悦面前,天塌地陷似乎都算不得什么,哪怕人明知这样一定会带来痛悔甚至更严重的结果。

可是,只要一点儿,只要那么一点点……一丝光,一点光就足够,足够慰藉在绝望中不断自我说服、克制,不断在痛苦中进行未知探索的心灵。

“我或许不会死……”吴邪看着黑眼镜,突然冒出这句话。

是吗?这次换黑眼镜说这两个字了,和吴邪刚才一样,这两个字里多少包含着一点“我不信”的意思。

“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死。”吴邪忍不住将那一点光芒露出得更多了些,继续道:“我打算做一件事,这样即使我短暂死去,或许还有未来可以期待。”

“听起来你似乎要效仿那些古代帝王,梦想着死而复生了。”黑眼镜是聪明人,马上听出了吴邪的言外之音,显然,他认为这不可能。

“我不期盼它一定成功,你看几千年来都没人成功,秦皇汉武都没能成功,何况我吴邪呢?”他很坦诚地笑起来,他看到黑眼镜的脸上路出了一些担忧,不但担忧自己的病,也担忧着自己这不着边际的想法。如果没能从鹿先生那里得到启示,吴邪相信自己也会露出和黑眼镜同样的神色,但现在,就算他真的同样存有怀疑,也依然要将这件事进行下去。

有些时候,人需要一点支撑,它可能是另一个人,一份事业,或一个看似不可能的念想,这些支撑照亮了我们的人生,顺风顺水的日子里,它们的作用或许并不明显,然而,一旦生命之舟驶入黑暗,它们就会被点亮,成为高悬的灯塔,指引人不会半途折戟在绝望的大海上。

哪怕自己的灯塔往往只是别人眼中的笑谈。

两人间陷入短暂的沉默,他们各怀心事,谁也没有先开口,最后还是黑眼镜打破静静的空气,低沉话音回荡在不大的堂子里。

“小三爷,你刚刚问我杀第一个人时什么感觉,我现在想起来了,你要听吗?”

你说啊,瞎子。吴邪抿口白开水,将嗓子里隐约的血腥味压下去。

“如果你让我说实话,那么我告诉你,我最真实的感觉就是没有感觉。”

吴邪愣住,黑眼镜的答案有点出乎意料,但一琢磨,似乎又在情理之中,他没有打断,也没有发问,静等对方往下说。停顿几秒,黑眼镜又道:“真的,没什么感觉,不像某些电视里演的那么夸张,什么跨不过去的坎儿啊,克服不了的心理障碍啊,都没有,很平静的就过去了。我相信也会有人像电影里演的那样紧张,但至少我不是。”

“嗯。”吴邪点点头,黑眼镜盯着他的脸,似乎在想什么,吴邪没有打岔,片刻后,黑眼镜叹口气,又对他道:“我这么说,绝不是跟你炫耀我的冷静,更没有拿这些给自己脸上镀金的意思,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只是想告诉你……如果你真想把一件事做好,那就不要执着于它会带给你什么感觉,没有任何意义。”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6-24 23:08:00 +0800 CST  
吴邪,吴邪。

闷油瓶的呼唤声打断吴邪的回忆,他赶紧回神,发现自己竟沉醉在日记的某个片段里好一会儿了。他不好意思地朝闷油瓶笑笑,说你继续,刚讲到哪里了?

你累的话就去休息。闷油瓶说。

不,我一点儿也不累。吴邪微微一笑。日光正照在他头发上,这光被房间中某些看不见的介质折射开,将他的黑发染成了光彩流溢的金棕色,闷油瓶看着这样的吴邪,突然有些失神,忍不住伸手往他头上抚过,手指轻轻梳理发丝,低声道:“头发长了。”

“这样像你……”吴邪悄声回应。

这四个字仿佛一双曼妙灵巧的手,拨动闷油瓶灵魂里那根最纤细的丝弦,他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双手,直接把吴邪搂到怀中,手臂紧紧环在他腰上,脸贴过去,在吴邪面颊上挨了挨,然后轻轻吻在唇上。

吴邪放松身体,细细品味这个吻,像主人迎接给自己带来惊喜的访客:温热,湿润,柔和并饱含力度,一切恰到好处,一切又在不断加深,甚至有那么一点儿过于热情了,但这过于浓稠深厚的热情又让人如此迷醉信息,它让此刻这个紧紧抱着自己的男人像被一道火焰点燃,火焰包裹着他们,带着他们一起燃烧,从皮肤到灵魂都被彼此暖热。

吴邪突然意识到,这份热度就是爱,是人类最宝贵也最本能的东西之一,它与生命的存在一样,都是不可忽视无可隐藏的东西。他明白,自己爱这个男人,自己正爱着他,从过去到现在,并将持续到久远的未来。

他伸手抱住闷油瓶,抚摸他的头发、肩头……眼角感到莹润湿意,像初春里的第一场雨,为世界带来回归与生生不息的喜悦。

小哥,我还活着,我回来了。他在心里对闷油瓶说。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6-27 20:40:00 +0800 CST  
太阳升起来,新的一天随之降临。金光像一把温柔的剑,划破夜晚裙裾的动作是那么柔和优雅,于是花叶舒展,云霓奔流,群鸟在朝露与树木间歌唱,昆虫悉悉索索探出头来,万物之灵的人类也开始了又一轮的活动。

这个时代的夜生活并不比当年更多,彻夜不眠永远是违反人天性的,相反,有更多人遵循日出而作的自然规律,迎着阳光苏醒,在晨风中舒展筋骨,然后像旭日那样蒸蒸日上、焕发生机更能令人愉悦而充实。

青年睁开眼,感觉身体充盈着力量,这一夜睡得很好。他不是第一次在解家过夜,作为老友,解嘉安夫妇了解他的喜好,甚至专门准备了一间预留给他的客房,虽然他有好多年没来了,这个房间依旧保留着他喜欢的样子,解家人很有心,也难怪他们能将各方面都处理得很好,包括与神秘张家的良好关系。不论青年如何谦和友善,不论张家如何缩短与寻常人之间的距离,跟这样奇异而强大的家族相处,始终仿佛在刀锋上跳舞,解家自解雨臣开始,一直将与张家的微妙平衡拿捏到恰到好处。

青年坐起身来,时间是上午八点,比他惯常的起床时间要晚一些,这跟昨夜的长谈不无关系。昨晚他们交流了许多过去的事,由于吴邪的醒来,解家和张家必须做好完全的准备,涉及方方面面,包括一些他们现在还想不到的方面。

他去浴室简单冲了个澡,出来正穿衣,门上传来敲击声,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张先生?”

这声音听起来有点儿露怯,门外的人显然不确定他是否乐意被打扰。青年笑笑,他已辨认出这声音属于解嘉安的小儿子,这位少年昨晚参与了他们前半场的谈话。

“请进。”

门在他发出邀请的同时打开了,少年灵巧地跳进来,配合他脸上那副期待中带有兴奋的表情,好像一只不失野性的猫溜进了堆满大餐的厨房。

显然,这孩子找自己有事。

“怎么了,小朋友?”青年在床边坐下来,问他。

“张先生,那个,那个……”少年难免有些窘迫,他尽力控制心底跳跃的好奇,保持着教养和风度。青年友善地看着他,请他坐,他在床边椅子上坐下来,和青年面对面,然后努力寻找开场白——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有点畏惧面前这个人:从自己出生以来就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张家继承者。

谁都会怕一个寿命和力量远超普通人的人类的,不是吗?他相信爸爸和哥哥都会怕他,何况自己呢?所以,他也是鼓足很大勇气,才抓住这个没人的空挡到客房里来找人。毕竟,他太想知道那些故事了,少年人的好奇心永远比你能想象到的更浓厚。

“直说吧,小朋友。”青年微笑,一点儿不打算给这孩子摆架子。

“哦……那个,昨晚我去睡了之后,你们还说什么呢?”少年鼓起勇气将提出盘踞在心里的问题。

“你很想知道吗?”

“想……不只我想知道,哥哥也想。”少年搬出一员靠山,急急地说:“他这几天不能回来,听说您来了特别高兴。他就见过您两次,一直很崇拜您,这次不能见到您,他都快把我磨疯了,骂我昨晚干嘛那么早睡,叫我一定要问清你们都说了些什么……”

“我们在你去睡觉之后讲了过去的事,包括一则更古老的故事。”他被少年的神情逗乐了,哈哈一笑。笑声缓和房内紧张拘谨的气氛,少年也放松下来,忍不住追问是什么故事。

一个属于过去张家的故事。青年没有忙着讲述,反问他:你知道吴邪吗?

我知道。少年挺直腰板,神色中不无得意,吴邪是我曾祖父最重要的朋友之一,他们年幼的时候就玩在一起,成年后一起出生入死,事业上更是互有照顾,解家之所以有今天的局面,不但要感谢曾祖父和曾祖母的经营,也感谢吴邪同他们的良好合作。可惜吴邪去得太早,这让曾祖父一直很痛心。

嗯,记得不错。青年点点头,又问:那你知道吴邪是怎么死的吗?

听说是生病……少年声音本能地低下去,听说他患了一种绝症。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6-28 22:17:00 +0800 CST  
午后的大海似乎也会午睡,整个海面风平浪静,白色泡沫只在远处若隐若现地摇摆,深蓝色水面像一张毯子,静静铺陈在那里。吴邪站在窗边,凝视着柔和得像猫一样的海面,心里感觉很有趣。他记得昨晚上,就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分明听见外面涛声激扬,同海风一道奏出磅礴的交响。

他刚刚回到这个世界不久,对什么都充满了好奇心,闷油瓶也乐得满足他,只要无害,随他在屋子里行动,不过吴邪逛了一圈后,还是回到这间工作室,即使不说话,不触碰,他也感觉这里更舒服,原因无他,小哥在这里。

他在闷油瓶身边安静地坐了一阵,看他翻阅几册书,然后抹开屏幕,对着空气中那些奇特的生物形象指指点点,似乎标注了些什么。他看不懂,也不打岔,倒是闷油瓶问他有兴趣知道吗,有的话跟他讲讲,吴邪说不急,我先歇会儿,说完就到了窗边,看着下方的海面发呆。

怕他无聊,闷油瓶赶紧结束手头的工作,也来到窗边,从背后抱住吴邪,将头放在他肩上,顺便还在他脸上吻了吻。他们现在不需要说话也能感受到彼此的温情,毫无疑问,这是自吴邪苏醒以来最好的时刻。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7-06 10:44:00 +0800 CST  
吴邪身子往后靠了靠,将手覆盖在闷油瓶手背上,轻轻抚摸,他喜欢彼此触碰的感觉,这样更真实,更温热。闷油瓶受到这无声的鼓舞,久违的热情似乎随之醒来,他感觉……现在,他觉到有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情感,挟裹着不同于过去漫长岁月里的激情在身体里游走,走到哪里,就让哪里星火弥漫,点点滴滴都似要燃烧起来——自己仿佛一座火山,可以在冰冷沉默中沉睡千万年,但只要时间到了,条件到了,只要他眼里心里唯一的那个人回来,所有被深深掩藏的热望与激情就会在一瞬间被启动,让这座濒临死亡的火山喷发起来。

时间的重量突然降落在他肩上,让他感觉重得无法承受——重,太重了;久,太久了。他猛然惊觉自己竟已等了那么多年,生命在沉默中悄然而落,这些年里他做过许多事,走过许多地方,见过许多人,但始终有一部分的他永远停在那里,停在当时当地,停在逝去的那一年,从未远走,从未有片刻遗忘。

超过百年的岁月里,他没有吴邪,没有吴邪……

“吴邪……”闷油瓶发出一声叹息,他听见自己的声音比平时更低哑,手臂也不由得收紧,将吴邪的腰箍进去,与自己的身躯紧紧贴合在一起。

吴邪察觉到身后男人的变化:心跳、脉搏和血液流速加快,呼吸急促,体温也在升高,以至于连他的声音,和他搂着自己的力量都发生了改变。他一时有点不理解这样的变化,自醒来为止,他身体上的某些部分还从未被真正唤醒过——不论生前还是死后,情欲对于吴邪都是相对陌生的东西。

他瞬间跳出的想法是:小哥病了?不舒服?心里却有个声音将他这个猜测否认,这声音来自他的本能,虽然没有真正经历过,吴邪也隐约知道这不是病,而是……他不知自己想的对不对,直到闷油瓶将他的身子转过来,将他轻轻压在那块巨大的透明屏障上亲吻。

“……吴邪,吴邪。”他呢喃着生命中最宝贵的名字,唇在对方的唇上辗转碾压而过,将舌头伸过去,推开他毫无反抗的牙关,卷起他的舌头吸吮,用牙齿轻轻啃咬,就像挑弄一只怯生生的兔子,是那么可爱,那么可爱……从吴邪舌尖上流淌而来的津液充满甜蜜的气息,似乎还带着浓烈的催情作用,闷油瓶只觉得自己下腹紧绷,身体像被投入烈焰中荡涤,只有吴邪,只有怀中这一泓清泉可以洗去他被挚爱、情欲和时间反复煎熬的身心。

他等过太久太久,此刻,这座火山终于爆发了。

而他知道,他所想要喷发的目标不会拒绝自己。

他缓缓将手伸向吴邪的腰,解开暗藏的结节,将那层如云如絮的丝帛剥下来,让吴邪赤裸的上身落在自己深邃浓黑的瞳孔里。在地底安然躺过百年岁月,如今吴邪肌肤略显苍白,却柔韧有光,彷如传说中太阴之气凝固的精华那般修长俊逸,充满致命的吸引力。闷油瓶的眼光从他清俊温和的面貌上慢慢划过,划过轮廓清晰精致的锁骨,划过优美有致的胸廓,两点红樱好像两颗诱惑的种子,正在这具身体上生根发芽,滋长出无情无尽的情欲之气,蒙蔽他的眼睛,也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来。”他拉着吴邪从透明的屏障前退开,在它前方的地面上躺下,然后自己也覆下去,撑在吴邪上方。他突然觉得自己这样似乎有些……他无法形容这种感觉,这种感觉像暴风一样让他兴奋难当,双腿间的欲望中心几乎已忍耐到极限。他感觉自己似乎在欺负吴邪,欺负一个从未体会过性情滋味,像一张白纸那样纯粹而真诚的存在,这种感觉所具有的催情效果强烈到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忍不住笑了笑,真是欺负吗?这是疼爱,是占有,是在吴邪身上留下专属自己的证明——他本就该是自己的。

等过太久,迟到百年之后的亲近,恍如一坛被遗忘的珍酿,藏在时间的酒窖里,已被所有人遗忘。直到有一天,始终守着它、念着它的人再次打开蒙尘的门扉,发现了这窖藏许久,浓香四溢的秘密,而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

它来得有点迟,但或许正因如此,它才格外美好而深刻。

“别怕。”闷油瓶对吴邪低声说。

“呃……不怕的。”吴邪咬咬唇,他不知道小哥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又觉得自己似乎知道,这大约是一件有些羞耻,有些神秘,同时又让人欣喜的事,这预感令他不由得紧张起来,身体微微颤抖,连胸前小巧的两点也挺立起来,闷油瓶感到呼吸一顿,低头含住了右边那颗。

“啊!”吴邪低声惊呼,浑身一震,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闷油瓶埋在自己胸前的头颅,他的唇舌正含着自己的**吮吸,让那一粒小小的东西挺立得更高,变得更硬,也更敏感。他感觉一阵酥麻随着闷油瓶的吮吸传递上来,穿透了他的胸膛,一直震动到脊椎上,然后直达大脑,让他浑身都软了。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7-10 23:29:00 +0800 CST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来个图片的双保险,内容和本章一致。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7-12 21:20:00 +0800 CST  
以防万一,上图保险!


楼主 青铜頩  发布于 2013-07-13 21:48:00 +0800 CST  

楼主:青铜頩

字数:191742

发表时间:2013-05-20 21:13: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1-09-21 15:47:08 +0800 CST

评论数:691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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