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局中局(接沙海三,瓶邪only,HE)

二十七、六缺一


两人霎时说好似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屏气凝神地感受着不远处异样的动静。


声音是从旁侧传过来的,听起来像是一些细小物件钻入瓦缝里的摩擦声。吴邪清楚地记得那个地方是一个裂开的石缝,就在离自己不到五步远的地方。


实在蹊跷,吴邪心想,如果它们一直都缩在那个地方蹲点窥视,张起灵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对周遭事物的警惕程度比自己更甚,别说是钻墙了,就算是隔着一面墙踮起脚尖经过,他都能捕捉到最细微的声响。


不过这都不是他所在意的。蠪侄不是土拨鼠,它们不会遁地,更不会拆墙,如果说它们制造出来的动静真能从这条甬道外侧穿透进来的话,那么这条通往地底深处的密道的整体结构会比他想象中复杂得多。


无论如何,必须要搞清楚。吴邪抛了抛手里的短刀,稳稳握住了刀柄,方才溅在刀身上的血还没有干透,现在握起来有一种滑腻的感觉,很是不舒服。他觉得现在的自己看起来有些滑稽,强大如神佛的男人就站在自己的身侧,自己居然还拿着一把万用刀,看起来就像是小孩子拿着一个塑料铲子在父母面前玩泥沙。


吴邪拍了拍张起灵的肩膀,刚想对他说“我去看看”,结果手里的刀“嗖”的一声就被人临空抽走了。
“我去看看。”


这下好了,铲子被没收,泥沙都玩不成了。


这人绝对是来砸场的,吴邪隐隐意识到了这一点,突然对日后还能不能在黎簇那帮小子面前树立威严产生了深重的担忧。


张起灵没过多久就走出了几步远,矮身钻进了一条裂缝里,吴邪见状快步走上前,一同挤了进去。


裂缝不算逼仄,但也绝对说不上宽敞,两人上半身紧紧挨着,手臂交叠,张起灵似乎在这时意识到了些什么,把磕碰着吴邪手上缠着的布的那只手往回缩了缩,然后才伸出手指插进正在微微震动着的岩石的缝隙,猛地一发力,整块岩石就被他硬生生地抠了下来,连同一大堆细碎的沙石落满了两人的头上。


紧接着,一双眼角上翘的眼睛出现在了缺口的后方。


吴邪立马就把张起灵手里的刀抢了过来,对准黑暗中无法看清的脸用力扎了下去,刀身很短,他只能不断地用手掌抵着刀柄往里顶。


在他几近把手顶入皮肉里的时候,张起灵伸手按住了他,淡淡地说道:“它已经死了。”


吴邪收回手,把刚刚掉进嘴里的沙石一口气吐了出来,抹了抹嘴,说:“你早就知道了?”


“在我们看到它的时候,它就已经断气了。”张起灵解释道。他准确地找到了这头蠪侄的脖子,手指一掐,把这只狐狸大小的怪物从窄口外边扯了进来。两人相继退出了裂缝,吴邪重新点着了火机,看向了这只早已奄奄一息的野兽。


它竟然是没有四肢的,关节处的骨头暴露在了空气中,一片阴森森的惨白,可想而知,行凶者是何等的残暴与恶趣味。


“疯子。”吴邪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话音刚落,银白色的手电光就从裂缝里透了出来,随之传来的还有轻浮的口哨声以及不下三个人的脚步声。


“花儿爷,看来咱们找对地方了。”黑眼镜看了一眼站在吴邪旁边的人,然后回过头对解雨臣说。


解雨臣来不及回话,依然半蹲在裂缝前面朝里看,直到最后一个人也钻了出来,才说道:“别说得好像你一早就知道人在这里似的。刚刚那一招,其实你心里也没什么底。”


黑眼镜听后脸上又挂起了玩世不恭的笑:“花儿爷果然聪明人。”


吴邪站在他们前面,静静地听着他们的对话,视线快速扫过了在场的所有人,立刻发现了不妥。他径直走到了黎簇面前,问道:“你朋友呢?”


一直都低着头的黎簇意识到吴邪正在问他话,如梦初醒般地抬起了头。他现在整个人看上去状态并不好,脸色有些发青,额角处还细细密密地残留着汗珠,让人感觉像是刚刚经历过一次严重透支体力与心智的险境,虽然现已脱身,但依旧心有余悸。


黎簇拨开了粘腻在额头上的头发,抹了一把汗,结果却发现把一层细沙也抹进了手心,忍不住贴到了裤管上使劲蹭。


“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见黎簇迟迟没有说话,吴邪心里不住地感到了焦虑,回过头对其余三个人问道。


解雨臣原地坐了下来,脸上是掩盖不住的疲惫,他拨了拨自己的头发,和黎簇一样,一堆细沙像颗粒状的烟雾散落到了地上。


吴邪只好也在原地打坐,点上了一根烟,静静地等待着下文。从刚才开始他就注意到了许多不对劲的地方,比方说他们身上的衣服几乎是湿透的,但却没有到不停滴水的地步,显然他们在落水了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是在步行,而他们脸上以及衣服上因受潮而紧紧贴在上面的沙子,则表明了那一段路走得并不舒坦。


抛开这几个人没有在自己计划中的地方出现不谈,光是他们一路上究竟遭遇了什么事情,就足够让他头疼的了。吴邪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缓了缓,示意他们往下说。


解雨臣和其他三人对视了几秒,点了点头,转过头对吴邪道出了来龙去脉。


原来,在解雨臣等人和吴邪走散了之后,他们并没有在原地停留太久的时间,谁都知道吴邪的突然消失必定是早有预谋,贸然跑去找他只会打乱了本来的节奏,于是众人只在原地作了短暂的休整,在那之后就继续往康巴落附近的冰川湖泊进发。


由于寒冷,那片湖泊的湖面常年结冰,冰层足够厚,足以承载五人的重量。吴邪带领着他们来到这里的时候,就有意识地观察了一下湖底的情况,确认不会有冰层破裂的危险之后,才安心地拍屁股走人。


脚底下的冰块坚硬无比,众人都觉得自己抄到了一条近路,走得相当畅快。可就在他们快要到达了湖中心的时候,变故却发生了。


一条裂痕突然在湖面冰层上蔓延,崩裂的速度犹如闪电般迅速,几近一米厚的冰层在他们的脚底下断裂下陷。任是身手再好,也逃不过这一劫,解雨臣等人一下子就随着下陷的冰层沉入了湖里。当时他们身上负重不小,枪支弹药全都裹进了包,这么一来,下沉速度几乎是成倍增加,毫无上浮的可能。


但和预想中不同的是,他们沉入湖底之后,还不至于只能待在原地干巴巴地等死。他们惊讶地发现湖底并不是完全平坦的,堆聚而起的沉积物竟呈一个角度向下倾斜。


蓝袍藏人在这时往下走了几步,示意其他人卸下装备从这里游下去。


这个提议在平时听来可能会十分可笑,但当时的情况却不容许他们想那么多,考虑到蓝袍藏人对自家门口的奇门暗道肯定会比自己清楚得多,其余四人想都没想就照做了。


他们顺沿着湖底倾斜面相继游了下去,一路上倒没出现什么意外,只是冰冷彻骨的湖水冻得人发慌。在所有人几乎快要憋不住气的时候,一条窄缝赫然出现在了面前,湖水正源源不断地往外涌,巨大的水压把他们纷纷推进了缝里,最终摔进了一个庞大的地下排水系统中。


和普通的地下排水系统不同,这里的排水似乎成了一种摆设,细窄的凹槽状排水道横列在了一边,而另一边则是一个篮球场大小的空地,平整的地面上铺满了细沙,笔直地延伸至了远处看不清的地方。仿佛凭空出现一般,这个沙池无论是从整体的结构上看,还是从具体的用途上看,都显得非常的不自然。


这很可能是一个陷阱,黑眼镜在这时对其他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觉得沿着排水道上的凸起的坎子来走会比较安全。


而苏万就是在这时发生意外的。


或许是长时间的闭气所带来的缺氧感让他头晕目眩,在他转身跟着其他人往前走的时候,脚步一个趔趄,一下子踩了空,整个人就这么倒头栽进了沙池里。


走在苏万跟前的黎簇见状二话不说也跳了进去,正如黑眼镜所说的,这片沙池远比看上去的要深得多,细幼的沙子顿时变成了最致命的凶器,不停地吞噬着自投罗网的生命。


最终黎簇被救了出来,而早先掉进去的苏万则再也没有了踪迹。在这个沙漏陷阱中救人,其过程必定是苦不堪言,能救到一个已经是万幸,若果这时再回过头找人,损失必定会更大。众人披着一身沙子坐在坎上沉默不语,心照不宣地作出了一个残酷的决定。


一路上,他们没有再说话。数只蠪侄的出现阻挠了他们的去路,那时的他们身上除了一个手电筒,再没别的武器。黑眼镜一把抢过解雨臣手里的电筒,叼进了嘴里,徒手活生生地拔掉了它们的四肢,下手之干脆利落连眉毛都没皱过一下,黎簇在那个时候才总算真正体会到了这个男人的可怕之处。


在那之后,黑眼镜从蠪侄跑过来的地方发现了一条岩石的裂缝,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正从对面传了过来。料想这可能是埋伏在另一边的畜生,于是黑眼镜只好拖着一条蠪侄的尸体塞进了缝隙里以作试探,但没想到躲在那一边的竟是吴邪和张起灵,于是才有了方才的那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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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渡章,会有些枯燥,大家见谅哈~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16 21:39:00 +0800 CST  
今晚不出意外会有一更,但是时间不定。
默默地自顶一发。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18 19:38:00 +0800 CST  
排版出了点问题,重发一次~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18 23:59:00 +0800 CST  
二十八、秘道中的石壁


听完解雨臣的一番叙说之后,吴邪就陷入了沉思。一般这个时候,解雨臣都会耐心地留给他足够的时间,但这次,他并不打算这么做。

“我说完了。”解雨臣看向了正挨着石壁坐在角落的张起灵,对吴邪说,“轮到你了。”

“我?”被打乱了思路的吴邪抬起了头,“我没什么好说的——有什么想不通的,直接问他,你们不是抱团了吗?”

一旁的黑眼镜觉得吴邪的反应挺是有趣,不禁“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本事挺大,哑巴也能被你带回来,我算是服了你了。”

“别抬举我了。”吴邪看了看斜后方的人,苦笑道,“我才没这个能耐。他要是不想出来,你就算是开辆吊车去捞也没用,现在这样就挺好,也省得我操这个心。”

“要对自己有信心。”黑眼镜笑意更浓,语气更是不怀好意,“情况可能比你想的要更乐观一些。”

吴邪“啧”了一声:“别卖关子,有屁快放。”

“你迟早会知道的。”

“想说不说随便你,反正我不太好奇。”吴邪没心情继续配合黑眼镜打哑谜,虽然这个问题对他并非毫无意义,但现在去想只会徒增烦恼,与其为它抓破脑袋,还不如想想接下来该如何填满自己的胃来得更实际。

自到达康巴落那天起,他们就再没有进食了,原本随身携带的干粮早已沉入湖底。即使他们即将面临许多诡谲的险境,但到头来,食物的短缺仍旧是最致命的情况。

于是吴邪叫黎簇把地上的蠪侄给拖了过来。

“听说狐狸肉挺有营养,可以治疗中风和破伤风。”吴邪端来了两个大小相仿的岩石,架在了两旁。

我看你更需要治疗抽风,黎簇想道。

一件撕得破破烂烂的衬衫顿时成了生火的唯一原料,救了吴邪好几次命的防风打火机在点燃那件衬衫之后就寿终正寝了。旺火把架在上方的野兽的皮肉烧得滋滋作响,过了一会儿竟然还传来了一阵韩式烤肉的味道。

脑袋放空的时候最容易发呆,吴邪此时什么也没想,就只是愣愣地看着眼前的火苗不断上窜,然后又看着动物的油脂不断滴落,随后燃起了一簇簇更加旺盛的火苗。长期的高原曝晒并没有在吴邪的皮肤上留下健康的古铜色,残留在他脸上的黯黄或多或少地显现出了每况愈下的身体状况。他的体内永远燃烧着一团火,但它似乎在透支着自己的生命。

张起灵坐在暗处静静地观察着吴邪,搜寻着与他有关的一切记忆。

他的记忆是碎片式的,在跨越了整整一个多世纪的岁月里,他循环往复地找寻与拼凑着这些碎片,渴望从零零碎碎的记忆中找到自己与这个世界的联系。他隐约记得矗立在深山的那一座石砌的塔楼,阴暗与幽冷仿佛是由内到外的,塔楼内的老人抚摸着身旁的黑色棺椁,他的手布满了皱褶,他对自己说话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与常人不同,张起灵的记忆是随着时间的推进而愈渐模糊的,但唯独对于吴邪,那短短两年不到时间却成了一个例外。他不知道这到底意味着什么,那一段记忆竟是从未有过的清晰,每一处的细节都是呼之欲出,纤毫毕现。

但眼前的吴邪却很陌生,他发现如今坐在离自己不到五步远的人竟完全无法与记忆中的那个吴邪相吻合。青铜门内并没有时间的概念,在那样一个一切都处于凝固状态的庞大信息库中,十年是长是短无法定论,但现在,从吴邪的身上,他终于真切地感知到了十年的漫长。

张起灵罕见地有些困惑,事实上从见到吴邪开始,他一直都处于这种状态。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是他自己都不曾预料到的,在他的计划里,从张海客那一步开始就不应该出现差错,他需要在暗中窥视吴邪的一举一动,待他把计划推进到最关键的一个节点的时候放出足以使他动摇的信息,然后想方设法强行打开青铜门让自己出来为这个局作结。

但吴邪却以极其强势的手段扳回了主动权,他把所有的信息在脑内进行不停的筛选、归类、整合,自行编织出了一张完整的信息网,寸步不让地阻碍着所有人的行动。

这个过程的艰苦自不必说,张起灵不太明白吴邪为什么会对这件事情如此的执着,对于他来说,尽早地脱离这趟水,在无知无觉中度过一个正常人应有的一生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他偏偏让自己走上了一条别无选择的路。

此时此刻,张起灵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倘若在十年前,或许更早,在他们结识之初,吴邪追着自己寻根问底的时候,自己就能够开诚布公地告诉他一切,两人并肩坐在一起心平气和地一同探讨真相,那将会是怎么样的一个局面?

或许张起灵的确该好好思考黑眼镜对他说过的那番话了。

烤熟后的野兽是难以置信的美味,在这样一种断粮断水的困境下,能用来充饥的皆是山珍海味。

吴邪嘴里吃得正欢,眼角不自觉地瞥见了在角落处呆坐着的张起灵,觉得把他冷落在一旁有些不厚道,捡起地上的一颗石头就往他身上扔了过去。

“不过来尝尝?好久没吃过东西了吧。”

张起灵被吴邪这么一个动作扯回了神,眼神还维持着清淡的状态,吴邪感觉他现在这个样子特别像在巴乃那时候的闷油瓶。

“坐在那,等着我喂你吗?”吴邪似笑非笑,“快点,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盛情难却,张起灵点了点头,坐到了吴邪旁边。

饱餐过后,众人再次出发。吴邪拿过了手电筒,除了那把折叠刀以外,这已经是全队唯一的装备了。他稍微调节了亮度,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张起灵紧随其后,蓝袍藏人负责殿后。

接下来的路程平淡无奇,除了偶尔的下行,这条山洞内的方形秘道再没有出现其他的状况,两旁石壁的排列几乎看不出变化,这不禁让人产生一种静止的错觉。

一路上只剩下单调乏味的脚步声,每到这个时候吴邪总会想起胖子,他那一口北方糙汉特有的京腔子味儿总能恰到好处地调节气氛。

“问个问题。”吴邪一边走着,一边对身后的所有人问道,“你们觉不觉得这儿的气温不大正常?”

沉闷的气氛被这个突兀的问题打破,其他人有些反应不过来。

“的确比外边要热一些。”解雨臣答道,“但刚刚才生过火,所以感觉并不明显——怎么了吗?”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吴邪继续道,“还记得之前你们在湖面的那一次遭遇吗?你们有没有想过冰层为什么会在一瞬间崩裂?”

“你有什么想法就直接说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可靠的想法,仅仅是推测而已。”吴邪缓道,“正常情况下,冰层的崩裂是需要某种特定的气象条件的,那就是巨大的温差,事实上这种现象的确存在,不过它们都分布在一些昼夜温差比较大的大陆性气候地区里。”

“所以你觉得在这个地区上不可能会发生这种情况?”解雨臣问。

“对。我在思考,会不会那只是湖内的一个巨大机关。”

“小三爷,你这个玩笑开得有些蹩脚。”黑眼镜突然发话。

“我都说了,只是推测。”吴邪侧头看了他一眼,“一个自然现象的形成是缓慢的,它需要的是各方面环境因素的统一,但人为制造的机关却能尽可能地压缩时间,对于一些设计极其精巧的机关,甚至还能在一瞬间发挥最大的效用。我说的没错吧?小哥。”

张起灵看着他,没有回话,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吴邪似乎对他这样的反应早有预料,继续说道:“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碰到过这样的一种机关,它能够给人产生一种空间上的错觉。说实话,我至今都没能搞懂这些机关的原理到底是什么。这种机关有很多种形式,我所碰到过的就有两种,一种是不停地走回原地的死循环,另一种是电梯式的空间瞬移。”

在张起灵面前对机关侃侃而谈,吴邪此时看起来更像是在班门弄斧。但他脸皮就是够厚,完全不认为对方会过来砸场,至少这个时候不会。

“还有一种,虽然没有亲身经历过,但我对它的印象比前两种都要深刻。它就像是一种很操蛋的抽奖方式,每次抽到的奖品代表着不同的出口,说来很荒谬,抽奖的机会只有三次,而且在这三次里面,没有一次能抽到好东西。”

吴邪停下了脚步,站在了陡然出现的一面石壁,而石壁的下沿,横列着一个深不见底的缺口。

刚才的那些话,吴邪只说给一个人听。他完全有理由相信,这种欲擒故纵的说话方式能让对方察觉到自己在暗示着些什么。他突然很需要这种故弄玄虚的虚荣感,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自己正在张起灵面前示威,气势十足地对他的隐瞒进行有力的反击。

“我下去看看。”

吴邪回过头看向了所有人,最后把视线定在了张起灵身上。他意外地看到那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有了明显的变化。

吴邪转过头,背对着他笑了笑,纵身跳入了缺口之中。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19 00:00:00 +0800 CST  
下午有一场面试,结束之后不出意外还有一更~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19 11:59:00 +0800 CST  
二十九、真正的形态

失重感持续的时间并不长,吴邪在跳进缺口之后迅速就落入了一个水池里。

他完全没想到底下会是一个水池,一时之下来不及调整入水姿势,整个人背对着水面像只光秃秃的豪猪一样摔了进去,溅起了几米高的水花。

吴邪暗骂一声,游到了岸边,伸手摸在了水池边上的一块岩石上,猛一发力翻了上岸。

顾不上浑身的冰凉和背上火辣辣的疼,他随意抹了一把脸,把呛鼻的水全部咳了出来,定睛看向了眼前的景象。

他的身上没有任何的照明工具,浑身上下只剩下了穿在下半身的那条湿漉漉的裤子。吴邪凭借着半吊子的夜视能力,估摸着这一个底下洞穴的大小。

他估计出来的数据不停地在往自己原有的想法那边靠,吴邪知道这样的先入为主非常的不谨慎,但他在心底里几乎是认定了这个事实。

这是一座倒置镶嵌在雪山内部的张家古楼。

早在那只疑似雪怪的人形怪物出现在雪地上的时候,吴邪就开始觉得有些不妥了,那些从它体内喷溅而出的墨绿色液体让他很难不往一种叫做密洛陀的生物处联想,那一段段与它有关的记忆,吴邪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而接下来张起灵的突然出现让自己乱了阵脚,但现在回想起来,那其实是对自己最明显的一个提示。

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

在来到这里之前他都在干些什么?

都是有原因的。

地底是通往这条秘道的唯一通道,那些被汪家人安插在蛇矿附近的野兽必定也是通过这条通道前来追击自己的,虽然实质上它们是在逃命,但这也同时说明了另外一个事实:张起灵也是从地底下过来的。

三大蛇矿与长白山青铜门内的世界是一个相互连接的空间,这是吴邪在多次以身涉险之后所掌握的惊人秘密。这其中自然存在着很多超乎人类认知范围的现象与规律,即便是张家这种在长达十几个世纪里叱咤风云的庞大家族,在了解到这个秘密的时候,能做的也仅仅只有守护。

但张起灵的行为却是在违背一个张家族长应有的信条。他在错误的时间里走出了青铜门,随后又以错误的想法涉足“终极”,最后再用错误的手段强行出现在了吴邪的面前。他的所作所为倘若要通过张家祖训来诫定,必定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

吴邪不清楚张起灵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走的这一步,实际上已经是把张家人世世代代的命运都拿捏在了手中,他无法想象一个沉默地背负着一切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反身与自己的命运做抵抗。他为这样的张起灵感到欣慰,但是又对他的行为感到茫然。

如果张起灵早已为反击安排好一切了,那自己在这几年里所做的努力,又有什么必要呢?

我真的是这盘棋局里的棋手吗?还是说只是一个棋盘上的一个棋子。

吴邪蹲在水池旁洗了一把脸,努力地让自己清醒过来。

他知道站在上面的那群人在短时间之内是不可能再找到他的了。九年前,胖子就曾经对他说过,在吴邪和解雨臣给他们传达了错误的密码之后,通往张家古楼前的那一条通道里突然就增设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机关,每当他们重新进入隧道的入口,出口外的景象都是不一样的。张起灵在那时提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两个人分别站在隧道的两端,当一拨人从入口走入隧道时,站在出口处的人应该会观察到空间发生变异的一瞬间。

而现在,吴邪脚底下的这个水池就相当于是隧道的出口。隧道的机关超出了张起灵的知识范围,因此它是不可更改的,但隧道的长短却是可控的——作为张家族长,世界上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张家古楼的结构——他可以调动脑内一切关于张家古楼的信息,缩短入口与出口之间的距离。

或许,在他们走到石壁面前,自己跳入水池里的时候,空间就已经发生异变了。

吴邪扯开了缠在手臂上渗血的布条,把还没结痂的伤口暴露在了空气中,然后从原地站了起来,看向了以张起灵脑内信息为基础印刻出来的张家古楼。

他现在所身处的只是古楼中的某一层,如果说张家古楼越往高层,所潜藏的秘密就越惊人的话,那么此时此刻,涉及到古楼最终机密的一层,一定处于地底青铜门的那个位置。

但吴邪知道张起灵的目的和所谓的“机密”毫不相关。

他试探性地往前走了几步,确认了周围的空气并没有腐蚀性的危险,然后才沿着潮湿的石壁径直往前走。张家古楼楼层之间的通道通常都会出现在一些边缘的地带,吴邪摸索着石壁,小心翼翼地迈开步子。

许久没有处于过这种神经极度紧绷的状态,吴邪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地找回之前那种游刃有余的感觉,但周遭完全陌生且黑暗的环境还是让他体内的不停地分泌着肾上腺素。

所以当他脚底下传来一阵异样的触感的时候,吴邪的心跳几乎整整漏了一拍。

被实打实踢到的东西似乎猛地一僵,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许劫财,不许劫色!”那团东西居然还会说话,“那个……钱我回去再给你……要不,支付宝转账?”

吴邪觉得有些好笑,伸手把蜷缩在一旁的人身上的衣领扒了过来,说道:“这么说来,你身上还带着手机?”

苏万觉得这声音十分熟悉,从兜里摸索出了手机往前一照,立马就看到了一个十分光滑、甚至还泛着水珠的头顶。于是他又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次吸得有些拼命,把嘴角的沙子也吸了进去,他立刻扭过头朝地上“噗”了一声,缓了缓神,像挤牙膏一样挤出了几个字。

“吴、吴老大?”

吴邪拍了拍苏万的后背,以示默认。

“你是从沙坑里爬过来的?挖掘技术不错。”

我又不会开挖掘机,老子还等着6月份的高考呢,苏万心里一阵不爽,但是转眼看到吴邪的那张脸后,又觉得激动得不能自已,恨不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蹭在他身上,靠他妈的,这年头吴邪简直比亲爹还亲。

苏万撑起身子,指了指头顶的一个方形洞口,说:“从上面掉下来的。”说完打开了手电筒往上方照了照。

看着吴邪抬头盯着那个洞口盯了半天,苏万觉得有点奇怪,就算他有意隐瞒自己也不该做出那么傻逼的动作,况且他隐瞒自己的一点也不算少,再来一件也没问题。

“吴老大,我觉得这个山洞有点奇怪——你有没有什么眉目?”

“这不是山洞,把它看成是一桩建筑会比较合适。”吴邪收回了视线,“一座镶嵌在山体内部的建筑。”

听起来就很是惊悚,苏万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老大……这不符合建筑学……”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对劲,他曾经从黎簇那里听说过吴邪是建筑学专业毕业的,在他面前谈“建筑学原理”实在有些可笑。

吴邪看出了他的疑惑,说道:“你的判断没错,但是这里早就超出那些原理了,你老老实实地接受就好——你说你是从上面掉下来的?”

苏万点头,觉得这个人好像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但具体到底是哪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就是这幢建筑的其中一层,它是靠无数条通道和山体外部相连的,我们之前走的只不过是其中的两条。这些通道之间通常都会有暗道或者石壁的缝隙,也就是说,它们是相通的,这和平时我们见到的地下水管没什么两样。”

解雨臣等人在从湖底进入了另一条通道之后,在短时间之内竟然能和自己会合,可想而知这些通道的联系都是非常紧密的,通往古楼内部的路很可能不止一条。回想起之前他们在湖面上触动的机关,那应该就是九年前自己和胖子在去往张家古楼的路上踩中的那一块倒映出整座楼的诡异镜面,这大概就是为什么解雨臣他们会在那以后看到一个沙池的原因。

吴邪在心里细细描摹着古楼内外的结构,这里的每一条通道,每一个机关,每一面墙壁上岩石,都出自于张起灵脑内的“母本”,这种感觉非常奇特,它好像把行走在这座建筑内的自己变成了他的大脑运作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零部件。

苏万暗呼,心说真见鬼了,这个老奸巨猾的男人居然会良心发现地给他解说,而且听起来还诚恳得要命,完全不像是在敷衍他。

“吴老大,你怎么一个人?”苏万四处看了看,问道。

“过来找你。”吴邪有些心不在焉,“我已经把这里的大致路线告诉你了,看你小子挺机灵,从这里走出去问题不大,如果运气好,说不定还能碰到你的队友。”

信你是小狗,苏万听到吴邪说的话后就觉得特不舒服,问道:“那……那你呢?”

“继续打工,张老板还在上面呢。”吴邪随口说道,顺手把苏万的手机抽走,“借我用用,回头还你钱。”

“打工?”苏万把眉头皱成了一张皱巴巴的纸,尝试着去弄懂这个玩笑的含义,完全忽视了被人抢走的手机,“老大,张老板想帮你,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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脑洞大开...考据党求轻拍哈
故事快要接近高潮部分了,接下来几天让我好好酝酿酝酿~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19 20:43:00 +0800 CST  
下午有急事,来不及艾特了,今晚再艾特吧~这章写得有点赶,请见谅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22 12:36:00 +0800 CST  
三十、我会帮他

苏万这句话说得底气十足,掷地有声,好像被误解的那个人是自己似的。他盯着身旁的那个人,等待着他满脸惊愕地转过头看向自己。

而事实上吴邪并没有表现太多的诧异,在苏万说出那句话之前,他是准备起身的,可现在他又稳稳当当地坐了回去,一前一后仅仅只是一个细微的怔动。

但对于吴邪来说,这其中所表现的情绪波动已经足够明显。

“你说什么?”他微微皱起了眉,眼神带有着探寻的意味。

苏万挠了挠头,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本来有些沾沾自喜的心情现在反而失落了不少,明明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是这个人才对,怎么感觉反倒被人立下了个下马威呢?他又没有说错话。

苏万只好扔掉那自以为的优越感,问:“吴、吴老大,你是不是误解了些什么?”

“别绕圈子,直接说。”吴邪有些不耐烦。

完全没法愉快地聊天,苏万想道,还不如我师傅呢,起码他还肯陪我扯淡。行,说说说,说就说,苏万看着吴邪那近乎威逼的眼神,决定破罐子破摔。

“老大,其他事情你可以瞧不起我,但在这件事情上,我绝对比你清楚。那天晚上我可是坐在一边眼睁睁地看着我师傅和你那个张老板聊了一晚上的天,前面他们在聊什么我是半个字没听懂,但是,你知道吧,他们之后就突然聊起你来了。张老板那人,一开始半天憋不出一句话,可一旦提起你的名字来呢,就哗哗哗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他说“我会帮他”,我不骗你,这绝对是他的原话。”

苏万说得上气不接下气,也不知道这么竭力证明一件事情到底为的是哪般,这跟他可以说是一毛钱关系都没有,可想起那个晚上,那个年轻人在说出那句话时的神情,他就不由自主地心底一颤。

当时他就在心里想,吴老板,这个人会帮你,你知道吗?

“……说清楚点。”

还不够清楚?苏万匪夷所思地看着只给自己留下一个侧脸的吴邪,转念一想觉得他肯定是嫌自己说得太少,但是又不好意思屈尊求人,只好换成了另一种表达。

对,肯定是这样,苏万对自己的想法很满意,于是下意识地把那天晚上的记忆全部抖了出来,随意胡诌东拼西凑:“哎,张老板他啊,一听到关于你的事情,整个人就专注得不得了,大半夜地跑过来按我家门铃就是为了你——啊对了,有一件事吴老大你还不知道吧?他接下来就只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了,但是他为了帮你,连宝贵的一个月都不要了,直接跑去一个地方送死。而且、而且他还不打算把这件事情告诉你!幸好我当时在场,要不然张老板的这份心意,估计就得跟着他一起入土了。唉,你想想,一个月能干多少事情啊,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张老板看起来眉清目……”

“行了行了,你给我闭嘴。”吴邪终于忍不住打断了正滔滔不绝的苏万。照他这么说下去,估计没多久就能扯到天上去了。

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毛头小子说的话毫无办法。这一次,他再没办法装作高深莫测的样子给对方施压,也没办法通过心理战步步为营地套出自己想要的信息,他只能这么听着,任由那些明显被扭曲得面目全非的信息塞进自己耳朵里,被动得过分。

如果可以,他真想一把揪住苏万的衣领,把那天晚上的真实情况通通盘问一遍,但是……但是这太他妈丢人了!十年来,他从来就没有对任何人示弱,更何况一个刚成年的臭小子?吴邪越想越觉得气闷,只能恨得牙痒痒地听着苏万天花乱坠的一通话,竭力从里面捕捉到最真实的信息。

这么多年了,本以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足够的历练,能够在任何事情上做到心如止水,游刃有余,可一旦遇上和那个人有关的事情,他就止不住地依循着最真实的想法做出最诚实的反应。就因为这么一个张起灵,吴邪已经吃过不少亏了,可他就像是个屡教不改、一错再错的愣头青,父母管不着,朋友劝不住,脾气比头牛还倔。近十年过去了,纵使他早已能够在敌人的重重包围之下暗布迷局,但却依然会因为一条有关于他的陌生短信而颤抖着双手。

吴邪后仰靠在身后的石壁上,内心久久不能平复。他想起了很多事情,他想起了那本经书上的年份,想起了张海客对他坦白的计划,想起了被安排前往墨脱与自己会合的一群人,想起了张起灵出现在秘道里的身影,想起了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以及黑瞎子别有暗示的笑,仿佛是一根细线把所有散落在地的珍珠一下子穿连了起来,清晰得让人欣喜,也让人惊愕。

吴邪的确有考虑过张起灵安排下这一切的原因,可他下意识地就把这些安排和张家族长的使命联系在了一起。对于张起灵,他只能想到这个层面,除此之外,别无可能。吴邪觉得他有足够的权利把张起灵臭骂一顿,他无法忍受自己牺牲了一切才换来的计划沦落成为了别人利益的工具,在他的局里,张起灵自始至终都只是个局外人,他只需要安安分分地守好那个门,待时间一到,自己自然会过来接他。

可那个闷油瓶却说,我会帮他。

帮我。

他居然在帮我。

简直难以置信,吴邪心里那片早已死寂的湖霎时泛起了波澜。二〇〇五,九年前,那时候的自己在干什么?呆坐在铺子里埋怨那个人的无故消失?缩在睡袋里苦苦劝留“你别走”?

他早就为你安排好一切了,你还全然不知。吴邪把脸捂在了手掌心里,嘴角却是在笑的,那一个个坐在冰凉的地板上看着窗外泛着冷洌月光的西湖的夜晚又浮现在了他的眼前,那时的他几近疯狂,万千种不属于他的情绪于四肢百骸中剧烈地沸腾,仿佛下一秒就会把自己的理智侵蚀殆尽。吴邪曾不只一次坐在堆满演算图纸的桌前,狠狠把手中的笔摔在地上,闭上双眼,无助而可笑地祈求着一位神明。

可他的确从一开始就是存在的。他始终都在那里,犹如一个静置不动的迷局,放弃侵略,抛弃野心,在近十年的风雨中默默等待。

吴邪把脸往手里埋得更深,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气,那一瞬间,他心里的那颗巨石终于猛然落地。

他已经想清楚了,如果此时此刻,张起灵就出现在自己的面前,那什么也不用说了,直接投降缴械,跪倒任操。

苏万生吞吞地咽下了一口口水沫,终于意识到了自己刚刚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早在那天晚上,他就开始怀疑两人的关系了,现在经自己这么随便一说,竟然好像给吴老大扔出了一颗原子弹?这杀伤力还真不是一般的大。能看到这样的吴老板,苏万顿觉自己简直是三生有幸,立马想拿起被搁在地上的手机给他的侧脸拍张照,日后高价出售给他的忠实粉丝。

这时,吴邪突然放下了捂着脸的手,苏万哆嗦着伸出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中。

“一个月的时间,他是怎么解释的?”吴邪直勾勾地看着苏万,眼珠子泛出的光和他亮秃秃的头顶有得一拼。

靠他妈,一群影帝,苏万痛呼自己错失了偷拍的良机,悻悻地答道:“没……没怎么说清楚,我也没听懂。”

“他还有说什么别的吗?”

“没了……大概。”其实连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刚刚不是说得挺带劲?”吴邪微微眯起了眼睛,过了这么久,他骨子里的那种小鸡贼一样的性格还是没怎么变。

“我……该说的都说完了嘛,我不生产水,我只是大自然的搬运工。”苏万突然有些郁闷,原来当红娘的快感只在一瞬间,“老大,张老板看起来牛逼得很,既然他想着帮你,要不我们一起回去?”

吴邪没有理他,划开手机屏幕看了看所剩不多的电量,暗自骂了一声,扔回给了苏万:“你带上它回去吧,出门右拐不送了。”

苏万怀里被硬塞了部手机,虽然那是他老爸买给自己的iphone,但他现在只想把它扔得远远的:“真的,你不考虑一下吗?”

依然没有回应,吴邪像樽佛像一样端坐在了原地,似乎故意把苏万的苦苦劝回当作了耳边风。苏万心里一万个不爽,悄悄凑过去看了看吴邪微微颔首的那张脸,才发现他的压根儿就没听自己说话,心思早不知道飞去哪了。

两人的沉默不知道持续了多久,久到苏万都准备拍屁股走人了,但就在这时,吴邪突然转过身来面向了他,吓得苏万整个人差点没倒在地上。

“交给你一个很艰巨的任务。”他说。

苏万有点没跟上节奏:“很艰巨的任务?”

“很艰巨的任务。”

说完吴邪把搭在苏万肩膀上的手松开,五指张开在他眼前晃了晃。

五万,苏万默默盘算着,值得考虑。

“五十万。”吴邪说道。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22 20:36:00 +0800 CST  
修改了一下重新发,被删楼中楼的亲不好意思啦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22 20:39:00 +0800 CST  
三十一、神庙


在苏万拿上他那部手机离开之后,吴邪仍靠着石壁坐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在整理自己的情绪。绝对的黑暗与宁静让吴邪抛除了急躁和不安,之前混杂在内里的复杂情绪渐渐地被过滤成为了一种安定的心情状态。即使他现在只有一个人,身上没有刀,没有枪支没有照明工具,剩下的只有裤兜里的几根烟,估计还已经受潮了,但他依然觉得自己如有神助。

真是莫名其妙,明明人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却搞得好像他一直都在自己身边似的,看来九年的时间已经让他掌握了超高技术的精神交流本领,别人都是睹物思人,搁到吴邪这边就成了睹物见人,现在更厉害,连个“物”也可以不要了,简直称得上是零成本高效益。

吴邪抹掉了头顶上残留的水渍,挺身站了起来,继续贴着边缘往这个巨大的地底洞穴的深处行走。他能感觉到这里是空旷一片的,每走一步都是一次让人心里发虚的回响。

当年的吴邪并没有机会亲眼目睹张家古楼顶上几层楼的实景,那里埋藏的秘密很可能会颠覆自己的认知,也许这恰恰就是张起灵把这里设置成空无一物的原因。不过这实在是多此一举,他对这些东西早就不感兴趣了。看来张起灵对自己的了解还停留在九年前,吴邪暗笑,心想有机会必须要刷新一下他的三观。

胡思乱想之际,吴邪突然敏锐地觉察到了脚底下传来的异样触感,他蹲下身,伸手往地上摸了摸。

质感光滑而冰硬,吴邪意识到这是一块铜质的金属。为了确认它的大小,他把手往前伸了接近半米,突觉这块镶嵌在地上的铜盖子上有了明显的突起。顺着突起的纹路往前摸,吴邪很快就发现凸起的部分并不止一处,它们挨得很近,像是并排在了一起的几个半圆环。

这样的材质与形状,吴邪心里对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机关已经有了大致的眉目。张家古楼层与层之间并没有明显的楼梯通道,有的只是藏匿在梁柱里或是墙壁内的机关装置,那里是连接楼层的唯一通道。吴邪回想起当年和胖子从古楼上落荒而逃时,背上的张起灵在模糊的意识中把奇长的二指绕着一根柱子摸了好几十遍,最终才把解锁的密码告诉自己。

当时所有人只顾着逃命,完全没有心情去弄懂这其中的奥秘所在,直到几年后,当吴邪为了给自己的计划中必须要外传的信息加密而开始深入了解中国密码学这门学问时,他才开始思考那个机关的具体运作原理。

据他的了解,古代中国一般习惯用汉字作为密码本,这些汉字数量不多,通常都很具有代表性,它们可能代表着不同的诗句,也可能代表着一个对子,与当时的特定暗号和代号相组合,设置出外人几乎不可破译的密码。吴邪当时为了减少破译密码耗费的时间,把整个密码系统都简化了,直接就把汉字拆分成了不同的笔画,把它们当作是最基本的密码本,与所需传达口信字字对应。因此,黎簇在汪家那段时间里绞尽脑汁的破译过程,实质上已经被吴邪刻意降低了难度。

这个密码锁绝对比他想象中的要棘手,吴邪试探性地在其中一个铜环上拨了拨,发现它瞬间就像一个转环一样顺着手上的力道转动了起来。铜环上的花纹纹路很清晰,给他一种字体雕刻在上的感觉,吴邪用手指描摹着一笔一划,才猛地意识到,这是一个阿拉伯数字。

虽说使用这种从欧洲引进过来的文字作为密码本并不奇怪,明朝时期就的确出现了一种通过数字表示一个字的韵母、生母以及声调的反切码,但吴邪并不认为这种在史书上确有记载的技术会被张家人生搬硬套地模仿与使用,他们的技术体系更应该是自成一体的。

吴邪很清楚,他现在所面临的一切情况都与之前的大不相同,他必须要摒弃自己一贯的思维模式,尝试着从张起灵的角度看待这个机关。他在这个地方设置了一个密码锁,肯定不是为了故意刁难自己,如果张起灵只是想显摆一下张家的奇技淫巧,那还是把自己磕死算了。

他是想通过这个密码锁告诉自己一些信息吗?吴邪福至心灵,立刻数了数铜转环的个数,顿然发现一共有八个。也就是说,这个是一个八位数的密码。

022200059,吴邪大脑里瞬间就冒出了一组数字。这组看上去毫无意义的数字,实际上牵扯了太多的历史真相与阴谋,它始终游离在张汪两家的博弈之中,并在最终成了决定性的筹码。

这些事情,吴邪并不是不知道的,他突然觉得张起灵是不是有点太小瞧自己了,但是转念一想,又发现不对,他这样设置是要以破解人事先知道这个八位数密码为前提的,那也就是说,张起灵相信自己会对这个密码的来由以及具体含义有所了解。

想到这里,他逐一地把转环转至了相应的数字,等到最后一个数字9归位,整块方形铜质密码锁突然“咯嚓”一声,蓦地下沉,像门闸一样缩进了暗层。

“这忙帮得还挺彻底。”吴邪轻笑道。

从方形缺口一跃而下,没过一秒吴邪就稳稳落在了地上。地面是长条形的青石砖,这让吴邪想起了小时候在长沙的老家过年的片段,庭院的那片空地就是用这种青石砖铺盖而成的。

影影绰绰的昏黄光线从前方投射了进来,吴邪闭上眼睛适应了一段时间,才缓缓睁开眼。现在他又置身于一条狭长的甬道了,放在以前他可能已经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进入了死循环,但现在,在突如其来的光线下,吴邪知道这一条甬道必定通向最终的目的地。

他平缓地走着,步履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夹杂着冰凉与阴暗的闷风迎面扑来,却没能让吴邪打出半个寒颤。这里的一砖一瓦,对吴邪而言都是一把把最锋利的匕首,蓄势待发,等待着刺穿敌人的咽喉。

走一个,吴邪在心里笑着说道,随后一脚迈出了甬道口。

几簇炉火在老式的煤炉里寂静地燃烧,仿佛明灭不息,映照周围百来方尺的空地。地上依然是熟悉的青石板砖,纵横交错四处延伸,却在深处不到五米的地方戛然而止,地势陡然上升。

吴邪缓步走上前去。这是一座木制的古戏台,沾落在木板上的灰尘依稀可见,诉说着一个久远,泛着古朴气息的年代。上下跳蹿的火苗灼热无比,但戏台的上下却是一片冰冷。吴邪往上一跃,单手扣住木板的边缘,娴熟地翻上了两米高的戏台。

仅是两步,他就停了下来,再没有迈出半步。仿佛与世隔绝的空气中,他似乎能听到阵阵咿呀的吟唱和琴声,它们被藏存在了一段永不可能返回的岁月里,湮没在了永不见天日的尘世中。

他听到了很多声音,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他看到了许多东西,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在这个属于张家古楼的终极秘境里,好似存在着一种魔力,它既能涤荡心灵,又能魅惑人心,把一切的让人心悸的凶险都糅杂于一体。

吴邪转过身,看向了恭候多时的敌人。在他的身后,是一个密如丝线的铜铃巨阵。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26 22:15:00 +0800 CST  
纠正一下…是02200059…多了一个2…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26 22:26:00 +0800 CST  
三十二、多余的五十万


不久前,苏万仍觉得自己捡了一个大便宜,与吴邪交给自己的任务相捆绑的五十万成了一张已经拿到的支票。

不过现在,他完全不是这么想了。

据吴邪分析,古楼外的通道已经和开始的路脱节,唯一确认能连接着外界的只有不久前苏万发现的缺口,因此如果能重新钻进这个缺口回到那个有着地下排水系统的巨型沙池,然后沿着解雨臣等人在放弃援救自己之后走的路线,通过那个被黑眼镜开凿出来的洞口过渡到吴邪开始走的路的话,苏万就有很大的可能从这个迷宫一样的地下通道中脱出,重新回到雪山上。

原路返回绝非易事,苏万在费劲九牛二虎之力爬进顶部的缺口之后,一头就扎进了倾泻而下的沙堆中,本来好不容易能喘口气,结果还吸进了一大堆的沙子。鼻腔突然被异物塞满的感觉很难受,为了不让沙子侵袭进呼吸道,苏万只能屏住呼吸,群魔乱舞般地拨开头顶的沙子。

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他。

手臂关节处传来了“咔嚓”一声脆响,苏万整个人突然被往上一扯,半个身子从沙堆里冒了出来,用力之猛几乎快要把手臂扯成了脱臼。苏万还没来得及拨开脸上的尘沙,就想开口对准扯他的那个人大骂一声。可刚睁开眼睛,他就什么话都忘记说了,像是呛到水一样咳个不停,顺带还把鼻子里的那些沙子一次性给喷了出来。

张起灵只手攀着石台的边缘,一直维持着斜站在石壁上的姿势。

苏万迟迟没有自己上去的意思,张起灵见状只好继续扯着他的手,像拔萝卜一样硬生生地抽了出来,凌空甩到了石台上,然后右手猛地发力,从石壁一侧翻上了石台。

的确太艰巨了,苏万在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恍然大悟,他早就料到吴邪给自己安排这样一条线路不会是希望自己能赶快脱险那么简单,可没想到竟然是这等麻烦事。苏万到底还是一个心思活络的人,一看到张起灵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大致就能猜到吴邪的用意了。只是不知道这一安排到底是谁有意而为之,如果吴邪连张老板会出现在这里他都能预料到,苏万决定以后就叫他吴神棍。

张起灵在原地站稳后,就已经有转身离开的意思,仿佛刚才那一下只是举手之劳,苏万趴在石台上缓了几口气,扯着嗓子喊住了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喊完后却又发现这样实在没什么震慑力,只好放出大招。

“吴……吴老大托我捎你几句话。”

话音刚落,张起灵果然停下了脚步。他回过头,问道:“吴邪找过你?”

苏万像捣蒜一样使劲点头,心想这两个人真是别扭得可以,这种破事儿摊出来说个明明白白不就好了?搞得自己像个传声筒一样,千里寄相思也不带这样的,五十万请一个媒婆,吴老板真他妈阔绰,换作自己,估计早就嫁了。

“他在哪?”张起灵接着问道。

在哪?苏万蓦地一愣,这个时候不是应该问吴邪对自己说过什么吗?怎么就直接去找人了?难道他觉得还是吴邪的版本更有味道?

“在一栋很奇怪的建筑里,很阴暗的一个地方,什么都看不清……”苏万挠了挠头,发现自己实在找不到合适的词去形容它,“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吴老大说它被镶嵌在了山体的内部,我刚刚就是从那个洞口爬上来的……现在人估计已经走了,要不,张老板,我带你过去找他?我大概知道位置。

张起灵摇头,眼睛瞥向了一旁的沙池,沉默不语。

苏万蹲在地上,恍然发现站在旁边的这个人竟然浑身湿透,黏腻着皮肤的上衣还在不停地滴水,显然是从雪山上的那片湖穿行过来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你们刚刚在这片沙池的底下?”半晌,张起灵开口问道。

“对。”苏万点头,拍拍身子站了起来,接着说,“我从这里掉下去之后没多久就碰上吴老板了,也不知他是怎么找过来的。”

张起灵听后皱了皱眉。一直诚惶诚恐地注视着旁边的这个人的苏万看到眉头这么一皱,感觉心立刻就被提到了嗓子眼上,只好赶救场:“不过张老板,你也不用担心,现在去追完全还来得及,不瞒你说,我就是被差遣过来告诉你这事儿的。你可能不知道,吴老板经常千里走单骑,寂寞难耐,急需伴侣,他对你的事儿上心得很,不如——张老板你就陪他走完这一程呗?”

苏万很清楚吴邪给他的任务到底是什么,对于吴邪来说,任何威胁到生命的困难险阻都算不上是“艰巨”,现在的他不会对任何不可避免的危险望而却步。这样一个不要命的人会把一件事情定义为“艰巨”,其实更多的是无奈和无力。

借题发挥这事儿太简单了,苏万本想继续说下去,可当他转过头看向了张起灵时,竟意外地从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到了不一样的神情,略微放大的瞳孔多少透露出了异样的情绪。

苏万正思忖着要怎么问话比较妥当,结果一旁的人已经悄然走开了。苏万抬头一看,只见那人正在沿着石台继续往里走,似乎没有考虑到此时此刻沙池底下的缺口才是通向张家古楼的最快速路径。

他想干什么?苏万脑子顿时炸开了锅,想都没想就跟了上去。

“张老板……你要去哪?”

一直走在前头的张起灵连头都没回,一门心思放在了前面黑漆漆的路上。他的步伐有些大,苏万几乎要小跑才能跟得上,他一路跟在后面,一路上问着同一个问题。

这条路完全是陌生的,苏万本能地对它通往的地方产生了抗拒,他开始对自己这种莽撞的行为感到懊悔。眼前的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可以与之平等交流的对象,别说给他指路了,自己连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都不知道,还傻愣愣地被牵着鼻子走。苏万不禁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是时候该撒手不干了。

他想得十分入神,连前面的人停下了脚步都没有觉察到,于是就这么堪堪一头栽在了张起灵结实的后背里。

“后面的路,你不要再跟过来了。”张起灵转过身,淡淡地说道。

“不跟,绝对不跟。”苏万俯身撑膝,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可是张老板,你起码告诉我接下来准备想干嘛呗,不然我没法给吴老大一个交代啊。”

“交代?”

“对,交代。”苏万说道,“我必须要确保吴老大能见到你。”

“不需要。”张起灵有些困惑,他觉得自己已经把意图表现得足够明显了,“我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

苏万愣在原地,忽觉自己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逼。他呆呆地看着那个逐渐远离自己的潇洒的背影,心里顿时满满的都是老头子似的感慨。

吴老板啊吴老板,你这五十万算是白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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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更来一发,也算是过渡的一章吧。接下来会是一场硬仗,五一假期再更啦~(啊啊啊最近都不在状态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4-28 22:05:00 +0800 CST  
三十三、同谋


风很大,卷起絮一样的雪在山腰上不停打转。四周是白茫茫的一片,连凸起在山体外围的岩石都盖上了层层白雪,于酷寒之中静静地凝固,在苍茫的藏族腹地上屹立不倒。

张起灵踩在一块外突的岩石上,利落地跳了下去,稳稳落地。天空灰蒙蒙地,昏暗不见半点阳光,这个时候,靠太阳来辨别方向根本不可能。张起灵拨开了方才自己踩过的那块岩石上的雪,往内一探,果然摸索到了一条荧光棒。在来的路上,他一直都在自己习惯的下山就力点上做了记号,这能让他确认回去的路。

他把荧光棒抽了出来,装进装备包里,继续赶路。透过迷蒙的漫天风雪,他隐约看到了影影绰绰的暗红色剪影。

那是他最后的目的地。



吴邪站在满是灰尘的戏台上,一言不发。

无数的铜铃在他身后被细若银针的丝线悉数穿过,凌空挂起,横贯在巨大的洞穴内部。顶端至底部,左侧至右侧,一条条的丝线仿佛是一个经过精密计算后生成的巨型网阵,每一个交叉点都是那么的恰到好处,每一处的端点都是那么的独具匠心。鬼斧神工一般的艺术品,谁也没想到它竟是杀人于无形的凶器。很难想象,当这个铜铃巨阵的某一处末梢被撩动,它所引发的将会是何等惨重的灾难。

幽冷的空气中渗透着潮气,目及所处似乎都铺盖上了一层雾霭,但两旁不停蹿动的火苗却十分清晰地把岔道口处的人形物体映照在了黑魆魆的石壁上。

吴邪把目光投向了这群以“牧羊人”自称的生物。借着明晃晃的火光,他看到他的敌人有着人类的形态,头部,身躯,连接着两部分的颈部,紧贴在身体两侧的双臂,直立而战的双腿,一切都与常人无异。但让他无法接受的是,它们的头部异常硕大,像是一颗扣置在脖颈上的花岗岩,又像是自体内滋长的毒瘤,与它携带的信息一同成为世世代代仇恨的源头。

靠他老爹的,吴邪差点骂出声来,老子的对手从来就没有一个是正常人。



脚底下的路逐渐成型,张起灵开始有意识地放慢脚步。

寺庙极少有人进出,大门前一字排开的火炉成了唯一的门童。很早开始,这里的喇嘛就不需再细数着年份,在某一年的某一个时间点,整齐地摆放火炉,等待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人。

张起灵绕过火炉,径直走进了大门,一旁的小喇嘛坐着禅,转过头看了过去,随即又扭过头闭上了眼睛。

几位年岁较大的喇嘛在看清来者是谁之后,突然站了起来,快步走向了张起灵。

俯首交谈几句,老喇嘛罕见地面露惑色,但仅仅是那须臾之间的迟疑,片刻过后,他们便转身领着张起灵上楼,拐进了一条廊道。

分列两旁的雕花横梁上的红木漆开始剥落,显得无比老旧,张起灵在喇嘛的带领下,走进了一个房间。这个房间比其他的都要大,与一般的僧舍不同,这个房舍里摆满了木架子,上面排满了经书,让人感觉更像是一个密闭的藏经阁。

张起灵回过头道了谢,站在一旁的老喇嘛们听后便相继退到了门外,静静地守在了外面。

架子上的经书页角发黄,边角的地方还有受潮后的卷曲。张起灵一本一本地把它们按架子上排列的顺序整理好,叠放在了桌子上,然后他点着了酥油灯,坐在桌旁。

经书是按照时间顺序排列的,这是一个早在几十年前便约定俗成的习惯,而现在,这个习惯即将失去它的意义。

张起灵翻开了放在最上面的一本,视线往书页上淡淡地一扫,全是藏文。

因为家族的缘故,他与当地的一个藏族部落有着频繁的往来,时间一久,多少也对本地的文化以及语言有一定的了解,对于张起灵来说,只要他有足够的时间,解读这些经文并非难事。

但它们毫无意义。



“是日,天有杼云,繘云现,午后野马阳焰……”吴邪眼皮低敛,嘴里细细碎碎地说着诡谲的话语,平缓的声线没有一丝起伏,却能保证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听到,“日没后有青白路,直起亘天,刘守光骤然暴虐,幽、涿之人多亡入契丹。阿保机乘机入塞,攻陷城邑,俘其人民,依唐州县置城以居之……”

火光下的影子有了细微的松动,吴邪笑了笑,像是接收到信号一般继续往下说,声音至少比之前大上了一倍。

“以征伐俘户建州襟要之地,多因旧居名之,加以私权,置……”

“置投下州。”

另一道声音如期响起,听起来却是喑哑失真,犹如录音机放入磁带后发出的塑料带相摩擦的咔嚓声。

“记忆力果然不同于一般人,小弟甘拜下风。”吴邪哑然失笑,“没想到除了经书,你们还会背史书。”



张起灵从背包里拿出了一个盛着透明液体的塑料瓶,打开盖子,手持起毛笔伸进瓶口,让它充分在液体中浸润。

细软的笔尖触碰书页的那一刻,张起灵就在竭力掌控力度,那样的全神贯注,就像是要把每一笔的位置都计算精准似的,恨不得直接套着模子来写。张起灵开始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执着于这件事情,简单的几笔写出来的仅仅只是一个年份,它甚至很可能会变成几个毫无意义的数字。

他现在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一次垂死挣扎般的反抗做仪式性的收尾而已,不具有任何的野心与侵略性。

但真的是这样吗?

张起灵罕见地感到了些许困惑。如果真是这样,自己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无可否认,张起灵心底里怀有着期待,但随即他又对这份期待感到有些失措,他不该对这个计划抱有任何期待的,那只是一个苟延残喘的家族最后的保护机制,它所拥有的资源捉襟见肘,它会被触发的可能性接近为零。

它像是与炸药相连的一根长长的引信,需要的是一个察觉到并决心点燃它的人。

毫无预兆地,张起灵想起了一个人。




“说说我的一个猜想吧,你们看起来挺感兴趣。”吴邪居高临下地看着台下的身影,缓道,“刚刚那一段叙事是《四夷附录》上的原文,辽朝的一段历史。当年阿保机率领强大的契丹族南下侵扰汉地,利用俘掠的汉人建置城寨,渤海国和燕云十六州一时之下完全成为了辽朝的江山。但这么一来,管理汉人就成了辽朝统治者的头等麻烦事。

“当时,辽太宗接受了后晋一位皇帝的建议,决定实施“因俗而治”的政治策略,在汉人聚集地启动汉人管理模式,而在契丹人的聚集地,则延续部落式的旧制。现在看来,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一国两制”的管理模式就源自于此。

“毫无疑问,人类可以把确有记载的史实当作是当下决策的依据或借鉴,事实证明这的确是一个行之有效的方法。但我也有想过,如果一些人能够掌握到不为大众所知的真相,并且加以利用,那么他们将会给这个世界带来怎么样的变化。”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明知故问。”吴邪戏谑道,“你觉得我把你们脑子里的那些杂七杂八的垃圾给统统清走的可能性有多大?”



酥油灯燃尽了,灯座上只剩下了一条黑熏熏的灯芯。桌上的经书早已收拾整齐,放在了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

张起灵把手中的幼蛇放进了方形的笼子里,推到了坐在对面一个男人的面前。

“把它放在雪山里。”

男人有些不解,他看着笼子里细小的幼蛇,问道:“能稍微具体一点吗?”

“静待时机。等时候一到,你自然会知道。”

男人觉得张起灵十分的不可理喻,苦笑道:“族长,我现在只能算是半个张家人,涉水不深,原谅我没法理解你说的话。”

“对家在不久之后会有所行动,他们会首先从一个年轻人开始下手,你需要以汪家人的身份潜入队伍,他需要你的帮助。”张起灵继续说道,“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拯救张家的人。”

男人猛地抬起头,看向了张起灵:“他知道他将会面临怎样的一种处境吗?”

张起灵摇了摇头。

“那你希望他知道吗?”男人问,“或者说,如果在那之后,他发了疯想去找到这么一群人,把他们打个半死,你希望我怎么做?”

“打开青铜门,我会去找他。”




“你所做的一切,皆为徒劳。”刻意把自己埋藏在灰暗里的矮小身影往前站出了一步。

搞什么?原来是群小孩子?吴邪有点无法接受突如其来的视觉冲击,他突然很想走过去摸摸它们的头,轻声问一句:小朋友,还没断奶吧?

“别装神弄鬼的,说人话。”吴邪道,“我最讨厌别人在我面前搞这一套。”

“你从张起灵手上获取的所有信息,都是没有意义的。张家在经书上记录的信息,只不过是一个愚蠢的把戏。”小孩答道,“你虽然知道我们的目的,但是你没有办法阻止我们。”

吴邪刻意略过了这句话的内容:“挺听话,孺子可教。”

“你和张起灵的局,从一开始就是一个死局。”

两人的对话像是一辆在高速公路上不停失控,却又能在最后时刻扳回正道的汽车。吴邪突然产生了一次过把这辆车翻下山崖的想法。

“小朋友,你的直线思维比我的一个朋友还严重。你单独对我们两个设的局进行了分析,却唯独没有设想过另一种可能。我搞不懂你们为什么会独独把这个可能性给排除掉了,你们是觉得我没有能力识破张家的局吗?还是觉得张起灵根本就看不起我?”吴邪扯起了嘴角,笑了起来,在略显狂妄的笑容里,他说道,“告诉你,我们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同谋了。”

“我承认你们的确很牛逼,把上亿条蛇携带的信息全部植入脑内之后,还能像个正常人一样和我说话,换我说,要是你们把这种技术向全世界公开,那绝对是惊天动地的。”吴邪坦荡荡地说道,“但学得多不如学得精,我劝你们多多向张起灵学习学习,他这个人虽然记性不怎么好,但他就是一门心思只记一样东西,这里的每一个铜铃上的铜锈,他记得比你们的族规还清楚。”

吴邪毅然决然地后退了一步。

“你这个疯子。”

话音刚落,铜铃的响声就犹如遮蔽天日的巨浪侵袭而来。成千上万只六角铜铃在一条条被撩动的丝线上不停摇曳,它们霎时成为了一部庞大机器内部的不过拇指大的小齿轮,仅仅是因为被按下了开启的按钮,便开始了井然有序、昼夜不息的运作。

骇人的响声仍旧铺天盖地,所有人的理智在一瞬间就被抽空了,无数的细胞在体内剧烈的沸腾,无时无刻不在叫喧着自己的痛苦。

吴邪承受不住穿裂骨碎的剧痛,猛然跪地,直直地摔在了地上。他知道这样决绝的反击,最终的结果很可能会搭上自己的命,但是他想都没想就这么做了。

意识正在飞速地涣散着,此时的吴邪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器官在不断地衰竭,它们对于周围事物的感知能力已然降到了最低。但不可思议的是,他能清晰地察觉从脖子上传来的一阵异样的触感。

这种感觉很熟悉,像是碰多了多年未见的老相识。吴邪竭尽全力地撑开了上下眼皮,看到了一双凌空出现在眼前的透亮而鬼魅的黄色瞳孔。

吴邪从未见过这般细小、不带任何攻击性的黑毛蛇,它没有对自己进行任何的收缩挤压,仅仅只是轻柔地绕在自己的脖子上,用摄魂的双目注视着自己,仿佛有着驱散一切痛苦的魔力。

和此时出现在身边这个人的眼睛如出一辙。

到底还是赶上了,吴邪扯动了一下牙关,他突然很想对这个人说些什么,但浑身无力的他连嘴都没法张开,只能不停抽搐着嘴角,勉勉强强地扯出了一个笑容。

然后他抬起了右手,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拔掉了黑毛蛇的毒牙,毫不犹豫地掐住它的脖子,把从口腔内部流淌出来的毒素悉数挤进了自己的鼻腔内,在被抱入怀里的后一秒,彻底地堕入了幻境。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5-01 11:38:00 +0800 CST  
能把这一章从头到尾一次性看完的亲,请接受楼主的一个充满爱意的拥抱!!(づ ̄3 ̄)づ╭❤~


三十四、最后的口信


剧毒的液体沿着吴邪的人中缓缓流进了鼻腔内。他那长期遭受毒素摧折的鼻粘膜早已严重溃烂,而这一次,他将永远失去恢复嗅觉的可能。

毒液在接触到粘膜的上皮细胞后,就迅速地渗入了毛细血管,吴邪明显地感觉到了毒液中的费洛蒙激素已经直接作用到了他的面部和脑部神经。

无数次在变电小站旁的暗室里读取费洛蒙的经历让吴邪比任何人都熟悉这种感觉,它能让人体内的所有机能都往一条蛇靠拢,伴随着迅速下降的体温和逐渐模糊的视界,无数的画面在眼前相互交叠,重影不断,夹杂在激素里混乱的记忆和杂乱的情绪像疫苗注射一般不加选择地加诸在自己的脑内,强迫着自己被动地接受这一切。

接受不属于自己的情绪是痛苦的,吴邪自愿承受是因为他没有选择,但这一次,他却要利用这种痛苦来挽回自己的生命。

但意外的是,这条蛇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任何的痛苦。

它的费洛蒙很特别,吴邪在进入幻境之后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它并不是记忆与情绪的混合体,它没有给自己的大脑带来任何的负荷,大脑的每一个神经细胞都和费洛蒙激素携带的信息契合得很好,仿佛那本身就应该是流淌在血液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这种感觉让吴邪蓦地想起小时候缩在木椅上专注地听着长辈们给自己讲故事的那些日子,那时的吴老狗手执一把蒲葵扇,一个个散发着古朴气息的传奇故事从他的从口中娓娓道来,金丝楠木的摇椅在前后晃动中吱吱作响。

迷雾久久不散。透过那双犹如隔着布满水雾玻璃的眼睛,吴邪只能隐约看到一个人影,它无数次出现在自己的梦境与幻境里。他对这个人的身形十分熟悉,每一处的细节他都能准确无误地描绘出来,但惟独无法形容他的面容。他尝试着去回忆,可结果总是在呼之欲出之际彻底断片,像是一根近在咫尺却无法触摸的细线。

隔着一层水雾,他听到对面的人影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沉稳却不乏清冽,每一句话都不带有任何的犹豫和思虑,此时的他成为了一个平缓地叙说着一段故事的老者,把所有的谜团和真相和盘托出,而吴邪就是他唯一的听众。

“既然你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我想你应该知道一些事情。”

吴邪控制不住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世界的变化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大。”叙说者顿了顿,继续说道,“当一个人跳出了这一条洪流,蜷缩在一个静止的角落里,所有的人与事就会以一种快进的方式展现在他的眼前。生老病死,日出日落,所有的变化都会彻底地与他失去联系。”

吴邪屏气凝神地听着,他从未想过眼前的这个人会彻底地抛弃隐瞒和欺骗,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一切,把所有的真相变为了唾手可得的东西。

这个人的叙述并不精彩,寡淡的语气让人心生困意,完全不得语言艺术的要领,但在吴邪听来,一切都是那么的特别,恨不得把他说的话全部原封不动地印刻在脑子里。

他说,当一个人脱离了世界的万变瞬息,他所能做的便只剩下袖手旁观,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世界中去。变化中的世界释放的信息量是惊人的,每一件事之所以发生,偶然也好,必然也罢,皆由无数种因素促成,这其中可能来源于某一天的大雨,某一次的地震,某一盏路灯的失修,某一个人的细小动作。人们参与着这些事情的发生,同时也在不知不觉中融入到这些因素里,成为其中的一个微小因子,如同一部巨型机器里的小齿轮,它们不舍昼夜地转动着,努力地与周围的齿轮进行完美的磨合,却全然没有意识到它所处的地位只是浩瀚宇宙中的一介尘埃。

脱离变化的人之所以不能回去,是因为仅作为一颗小齿轮的他,是绝对无法在庞大的机器中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的。它需要知道这部机器有多少颗齿轮,它们以怎么样的方式拼接磨合,以怎样的方向和转速运转,不同位置的齿轮大小不一,材质各不相同,这一切的一切,它都需要知道。

然而,当一个人的的确确掌握了这些信息,那将意味着他能够代替机器中的任何一员,也就是说,他成为了这一台机器的主宰。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吴邪听得入神,不知不觉就顺着叙说者的思路,开始了自己的思考。

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基于“掌握所有的信息”这一前提,但事实上,信息本身就只是一些零碎的个体,它们有着各自的载体,想要收集完整必然会受到时间和空间上的限制。再者,变化应该是一个动态的过程,人们只能在某一个静止的点上收集信息,而不可能与流动的时间实现同步。退一步来说,就算这些前提都能够成立,这般巨量的信息也是一个普通人脑所无法承受的。

“终极是一个连接着三大蛇矿的信息库,它通过一种远古的生物携带的激素让收集完整的信息成为可能。”叙说者仿佛看穿了吴邪心里所想,“而汪家人则妄想把所有的信息都归为己有,最终通过终极这一媒介达到控制一切事物的目的。过去的历史和未来的发展是环环相扣的,他们自始至终的目的,就是改变过去。”

“他们计划从蛇矿入手,采集出所有的黑毛蛇,读取其中的信息。汪家人并不具备读取费洛蒙的天赋,但是他们没有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计划,相反,他们在原计划的基础上制定了另一个计划。”

19世纪末,张家内部已经出现了分裂的迹象。时代的变迁伴随着理念的更新,越来越多的张家人对自己家族原有的那一套成规陈说感到了厌恶,萌生了改革的念头。他们认为,与其默默无闻地守护所谓的终极,倒不如把终极所涉及的秘密公诸于世,重振张家威名。

汪家就是看准这个时机潜入张家内部的。

长期的在外经商让他们对人情世故之事颇为了解,他们善于伪装自己,懂得巧言令色,对于张家的现状他们甚至比一些张家人琢磨的还要通透。他们假装站在改革派的一边,假惺惺地在张家内部四处传播改革的观念与思想,煽风点火的意味尤为明显,许多稍有这方面意向的张家人经汪家人的鼓吹,逐渐开始信任这群“新晋的张家人”。在此期间,汪家人开始模仿和学习张家人的生活习性,他们汲取了张家自成一体的知识和文化,并且融会贯通地运用到自己的家族里去。事实上,如今汪家人所展现出来的出色的身手、谨慎的作风、淡漠的人情、等级森严的族规,都是靠模仿张家而得来的。除此之外,他们还得以和部分的张家族人进行通婚,养育出遗传了张家人基因的后代,纵使具有读取费洛蒙天赋的并不多,但对于汪家来说,这着实是一个巨大的收获。

“张家的分崩离析,和这些汪家人脱不了关系。”叙说者仍不觉疲惫地说着,“他们就是最先给张家人灌输3000年婴儿这一迷信的一批人。实际上,早在商周时期,地位较高的张家人就已经掌握了长生的方法,但由于涉及到一个千年的阴谋,他们并没有传授给所有的族人。”

“长生一直是人类梦寐以求的幻想,张家人也不例外,他们最终无法抵抗长生的诱惑,在汪家人的怂恿下擅自打开了龙纹盒子,于是3000年婴儿的谎言不攻自破。”说到这里,叙说者停了下来。吴邪突然心头一紧,他知道这里的停顿意味着什么,那个被当做3000年婴儿的傀儡在被推下神坛以后,必定饱尝过绝望的滋味。

有些事情,不知道也就算了,一旦知道,就要扛上无法挽回的命运。吴邪的耳边鬼使神差地响起了这一句话,他想,这个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指的可能恰恰就是他自己。从被捧为神袛到摔下神坛,再到被选作为家族的替死鬼,于他而言,都是无法挽回的命运。

“我在上个世纪20年代去过一次墨脱,由于族人设置的青铜门的关系,那里的蛇矿汪家人无法进入。我在那个地方停留了十年,想出了一个能够阻止汪家的计划。”

那是一个以十年为时间计算单位的计划。在每一个十年里,张家都会派出一个人在墨脱的蛇矿里采集信息,然后在时间节点来临之际,派另一个人在喇嘛庙的密宗上记录信息,两人分头行动,互不干扰。

所谓的信息只不过是一个幌子,与真正读取到的信息可以说是毫不相关,很可笑的是,它们很可能只是记录者在突发奇想之际写下的古体散文或小说。如此蹩脚的作假,汪家人在第二个十年杀死德仁喇嘛(实为记录信息的张家人)并把所有的经卷拿走以后就发现了。他们在嘲笑着对家极其愚蠢的行径的同时,也在为真正深入墨脱蛇矿作准备。

但真正的智者从来都是懂得保持沉默的,汪家人在为识破了张家掩人耳目的把戏而感到沾沾自喜的时候,全然没有意识到他们所真正需要的信息源正在与日减少。为一除后患,被安排至蛇矿采集信息的张家人必须要在时间节点来临之前自行了断,然后再由下一个前来接替的张家人把尸骨带出去。1935年到1985年,张家为了一个计划,牺牲了五个族人。空空如也的蛇矿,早就没有汪家人想要的信息了。

很难想象,一个支离破碎的家族里,究竟还能找到多少个愿意为家族卖命的族人。吴邪很清楚,身为张家族长,其中的艰辛和无奈,必定不会是像他现在这般轻描淡写的。

“计划告一段落之后,家族的力量已经基本消亡。为了完成最后的使命,我不得不借助老九门的力量。而因为一个契机,我开始关注你们。”

你们,吴邪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代称,思忖着它具体指代的对象到底是哪一群人。

“你们的身体特质和张家人很相似,你们对蛇毒免疫,有着成为蛇语者的潜能,这是汪家人在几个世纪前所一直追求的能力。但你们被保护得很好,所以并没有察觉到周围切实存在的危险。张家和汪家之间的斗争,本来就不应该把你们牵连进来。”

“今后这种保护依然会存在,你们不需要知道这种保护到底源自于谁,也不要试图去追寻汪家人的踪影,那都是毫无意义的。我之所以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你们,只是想让你们知道,这个局从一开始就不存在胜者。”

手心开始出汗,吴邪不自觉地攥紧了拳头,意识到这个人接下来说的话会非常重要。

“如果你是因为吴邪给你们家族留下的记录而前来墨脱一探究竟的吴家后人,请你在脱离幻境后把这条蛇杀死,然后转告你家族里的所有人,往后的日子不要再涉足任何关于这方面的事情。”叙说者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说道,“另外,我还有一个请求,如果吴邪还在世,请你在离开这里后,替我向他问好……以朋友的名义。”

吴邪的手在不住地发抖,他感觉自己已经不是这个时代里的人了,一种时空上的错乱感让他全身发麻。

这个人是把往后几十年,几百年都打点好了吗?彻底封锁张家的消息,让自家人过上幸福生活?现世安稳岁月静好?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还真当自己是神棍了,吴邪突然觉得有点搞笑,如果可以他真想走过去,在他面前撂下有史以来的第一句狠话。

“放你妈的狗屁!吴家都快要绝后了,还哪来什么后人。”

血气上涌的吴邪一把抹去了笼罩在眼前的水雾,模糊的视界瞬间腾出了一个无比清晰的画面。

他还是第一次如此迫切地想要看到那个人的脸。

“如果你是吴邪……”一直仰头双目放空的张起灵外说到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放平了视线,目光的去向正正对准了离他两米之遥的吴邪。

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道:“还差一步,一切都结束了。”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5-02 10:56:00 +0800 CST  
弱弱问一句,各位想看番外吗?想的话今晚码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5-02 18:27:00 +0800 CST  
严重ooc,请各位自带护目镜!!!


番外 戒烟那些事儿


吴邪最近有点烦躁。

其实这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他自己也承认过,他的脾气没以前那么好了,让他烦心的东西早就不只是门可罗雀的小古董店和那个不成气候的伙计。虽说那个把自己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计划到最后也算是成功了,但他发现生活却没有半点安稳下来的意思,手下的那批伙计趁着自己享受着难得的清闲家居生活,开始搞些图谋不轨的小动静,今天我在货源上掺掺水,明天你在账簿上作作假,后天大家一起约好打群架,恨不得把整个吴家盘口搞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再加上黎簇那几个小子竟然还在杭州置办了一间出租房,时不时就跑去自家铺子,说是给自己打下手,其实就是想从他口中打听打听盘口的事情,看看能不能借吴家小佛爷的名号下一回斗,重新体验那种命悬一线的刺激感。

而现在,吴邪又多了一件烦心事。

他要戒烟。

准确地来说,是被逼着戒烟。

说来就头疼,戒烟这事儿明明是他给自己的规划,虽说这个规划到了半路就不幸夭折了,而且直到半年前也没什么起色,还视死如归地把家里的所有香烟和打火机统统扔走以示决心,但是……但是自己再怎么不济也轮不到那个闷油瓶来管啊。

吴邪躺在床上,还没睁眼就先叹了口气,扭过头看了看一旁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空出来的枕头,手背抵着自己的额头,心里想着今天的大致日程安排。

首先是要和闷油瓶去西湖边晨跑,然后去铺子那边看看,晚上再去趟超市,上次买的口香糖好像快被自己嚼完了,还有棒棒糖,柠檬水……

一长串的清单刚列到一半,卧室外边突然就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水声,吴邪一个激灵挺身坐了起来,仔细一听,发现竟然还开了电热水器!

吴邪脑子里突然萌生了一些很奇怪的念头,二话不说掀开了身上的被子,穿上拖鞋一溜烟地往浴室那边跑,一把推开半掩着的门朝里头一看——

只见张起灵右手拿着花洒,左手对着电热水器不停地在调试温度,额头上的刘海还在滴水,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满是水渍,身上的睡衣湿了一大片。

“小哥……”吴邪有些哭笑不得,“你在干什么?”难道是准备打飞机?

张起灵转过头看着他,手里还维持着把水洒向浴缸的姿势,慢条斯理地说道:“泡热水澡有利于戒烟。”

吴邪默默地把张起灵拉出了浴室。


经过一番折腾,两人终于得以挨坐在餐桌旁吃早餐。他们习惯晨跑之后沿路散步回家,然后在路上顺便把当天的早餐一同买好。

吴邪用毛巾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随意搭在脖子上,喝了一口豆浆,然后说道:“我今天要去一趟铺子,你要不要跟过来?”

吴邪本来只是随口问问,根本没想着他会答应,毕竟对张起灵来说,呆在家里和呆在铺子里的唯一区别,可能就跟卧室里的盆栽被挪到了大厅里一样。吴邪通常只有在整顿比较棘手的盘口的时候才会带上他,那帮唯恐天下不乱的人一听说道上叱咤风云的哑巴张居然成了吴小佛爷的人,腿立刻就软得不行,几乎下一秒就要跪地求饶。

张起灵沉默了好一会儿,道了声“好”。

这家伙今天有点反常,吴邪咬了一口生煎包,略带狐疑地往旁边那个正若无其事地吃早餐的人瞥了几眼,也没多想,跟着他一起把剩下的食物一齐解决掉。


从西泠印社的牌匾底下穿过,吴邪离远处就能看到铺子里的熟悉身影。台式电脑把他的半个身子都给遮住了,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头顶的那几撮毛。听到外面传来的脚步声,他往右一探,不住地愣了一下。

“老板,今天这么早?”

“吓到你了?”吴邪坐在长椅上,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跟了他十几年的伙计。之前的那次解雇仅仅只是为了让他脱离自己的计划而已,并不是真的要炒鱿鱼,毕竟那么多年的交情不是说放下就能当下的。

王盟看着跟在吴邪身后的张起灵,有些拘谨:“……有点。”

吴邪看到王盟那有些发虚的眼神,不禁觉得好笑,印象中王盟看到张起灵的时候总是这么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出息一点,他今天只是跟我过来这里坐坐,别他妈好像碰到债主一样——对了,这个月的账怎么样?”

王盟叼起一根烟,单手敲击了几下键盘,看了看荧屏上的电子账簿,答道:“有卖出去几批货……不过用来交水电费的话应该还是不够的——咦?这个账貌似还没算平?”

“是不是账本出错了?”

“不可能,我核对过的。”

“我看看。”吴邪站了起来,绕开茶几径直走了过去,十分顺手地拿起了王盟放在桌案上的那包烟,手指勾了勾就抽出了半根烟。

“吴邪。”一直默不作声,非常称职地扮演着一株盆栽的张起灵突然发话了。

被点名的人好像还没反应过来,在应声侧头的时候顺势就把手里的那根烟叼进了嘴里,喉咙里还毫不自知地发出了“嗯”的一声疑问。

直到张起灵站了起来,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的时候,吴邪才发现自己摊上大事了。

张起灵从来没有跟着自己来过铺子,所以他当然没有发现自己会在这里抽烟。一个人想要戒烟,如果能够坚持锻炼,注意饮食,远离香烟,一年半载下来是绝对不会没有任何成效的。吴邪前两条都做的很好,但第三条就实在是不尽如人意了,隔三差五就抽上那么几根,饮食再均衡也没用。

回想起今天早上这个人答应跟着自己过来铺子的时候一副稀松平常的样子,原来都他妈是装的!

吴邪突然觉得背脊一阵发凉。

“吴……吴老板?”埋头看着账本的王盟发现吴邪一直呆站在原地,不禁问道。

吴邪悄无声息地把烟扔进了桌底的垃圾桶,推开了桌上那包引人犯罪的东西。

“没事,继续,我们继续。”


两人回到家的时候,已经快到九点了。他们在超市里耗了不少时间,又在外边顺便解决了晚餐,提着几个沉甸甸的塑料袋走了好一段路,难免有些疲惫。吴邪让张起灵先去洗澡,自己把买来的东西整理一下。

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吴邪心里多少有点愧疚。半年前,两人开始同居之后,张起灵就开始提醒自己戒烟,无论是饮食,锻炼,还是生活上的一些小习性,他都全程包办了,精细得比自己的老妈更甚。就算成效甚微,他还是日复一日地督促着自己做同样的事情,很有耐心地帮助自己,没有表现出任何急躁的情绪,更没有给自己施加任何的压力。

从头到尾,烦躁的都只是吴邪他一个人而已。

吴邪剥开了包装纸,像叼烟一样叼起了一根棒棒糖,甜腻的味道他并不喜欢,他只能竭力从里面找到咬着滤嘴的那种触感。

电视一下子被人打开了,吴邪很清楚这个举动也是处于对戒烟的考虑,他静静地看着张起灵走过来坐在了自己的身边,身上还散发着洗浴过后温热的水汽,让人不住地想往他身上靠。

“该你了。”张起灵把拿出来擦头发的浴巾塞到了吴邪的怀里,但看到他迟迟没有回应之后隐约觉得有点不对劲,静坐着等待下文。

吴邪胡乱地把浴巾揉成了一团拨到了一边,嘴里含着糖,眼睛盯着茶几上的包装纸,有些含糊不清地说道:“小哥……今天的事,对不起。”

“我不是故意瞒着你去铺子里抽烟的,你给的建议我都有认真去做,事实上我也很想把这破烟给戒掉,但是烟瘾这个祸根在好几年前就埋下了,那时候抽烟都是不要命的,基本上一次性就是一包,一天下来能抽半条。我以前总是给自己找借口,说自己其实并没有烟瘾,想抽烟只不过是因为心里感到焦虑而已,但是真实情况是怎么样我最清楚,没有烟瘾是假的,我之所以时常感到焦虑,就是因为太依赖这种东西了。”

吴邪无声地叹了口气,往张起灵那边挤了挤,头靠在了他的肩窝上。他虽然失去了嗅觉,但那里却有着让他安心的味道。

“小哥,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很想为自己的身体好好地负一回责,不过在那之前……”吴邪在张起灵的肩上微微抬起头,细细地从他那线条硬朗的下颔看向了整张侧脸,“你能再给我一点时间吗?”

张起灵伸手揽住了吴邪一侧的肩膀,那是他们最惯用的姿势,在张起灵刚入住的那几天,吴邪就曾经靠在他的肩膀上七支八搭地讲着这些年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一会儿说说自己徒手攀岩了哪一座山,一会儿说说自己徒步穿行了哪一片沙漠,说着说着最后自己竟然睡着了,醒来后发现张起灵连动都没动过,也不知道肩膀会不会发酸。

吴邪讲的那些话张起灵都有认真听,那是他了解过去的十年发生的事情为数不多的途径。不得不承认,吴邪的叙述十分精彩,一个个惊心动魄的画面活灵活现,仿佛让人身临其境。他鲜少抒情,只言片语间流露出来的只有从容和淡然,但透过吴邪身上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张起灵敢肯定,那些年吴邪所遭受过的折磨和痛苦,一定不会是像现在这般轻松的。

那似乎已经成为吴邪生命中的一道挥之不去的阴影,即便如今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但想让一个深陷其中的人回到日常生活的正轨,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容易。吴邪曾经不止一次在睡梦中乍然惊醒,冷汗直冒,一度以为自己还躺在那张潮湿、斥充着霉味的破床上。

而至于吴邪至今都没办法狠下心去戒烟,多多少少是因为他还无法从那片阴影中彻底抽身出来。

张起灵摩挲着怀中人的头发,轻声说道:“慢慢来就好。”

吴邪有些惊讶,他往上凑了过去,直直地对上他的眼睛,平日里深邃如一汪潭水的眼眸此时满满的都是关切和专注。

吴邪心里顿时软了一大截,大脑一热就吻了上去,全然没有意识到嘴里还含着根不合时宜的东西。

张起灵对吴邪的主动有些猝不及防,回想起之前的种种,每次两人能发展到干柴烈火的地步的时候,似乎一开始的那窜火苗都是由吴邪点起的。

张起灵用手托住了吴邪的后脑勺,娴熟地回应着对方的热情,唇齿不停地往他的嘴里陷,舌头长驱直入,灵活地在吴邪的口腔里攻城掠池,里面的每一个角落他都很熟悉,没有人会比他更清楚吴邪的敏感点。

本被吴邪含在嘴里的棒棒糖此时在两人的唇舌间不断来回游移,那根细短的塑料棒此时成了阻碍两人接吻的罪魁祸首,它被尴尬地卡在了外面,硬生生地隔开了本应互相紧密贴合的嘴唇。

吴邪开始有些气喘,混合着两人的津液和糖粒的甜液沿着他的嘴角流了出来,他有点跟不上张起灵的节奏,闷哼了几声想把人推开,结果那人还不识好歹地搂紧了自己的腰,把嘴里的那根面目全非的棒棒糖衔了出来,干脆利落地往地上喷,然后拦腰把吴邪抱了起来,径直往卧室里走。

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不对劲已经太晚,吴邪对自己下半身早已有了反应感到十分挫败,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欺身朝自己压上来的张起灵,痛呼自作孽不可活。

“小哥,真要来?”

张起灵把额头抵了上去,想了想,说道:“睡前运动。”

吴邪突然笑了一声,发觉这个人其实恶劣得很:“有助于戒烟?”

“嗯。”

END.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5-03 10:34:00 +0800 CST  
三十五、两人世界


吴邪是被嘴里的一阵血腥味惊醒的。

长时间处于幻境的状态让他活脱脱变成了一条被拧干的毛巾,全身上下冷汗直冒,被垫在下面的衣服湿了一大片。在混沌的意识中,他听到幻境里的人在对他说着些什么,同时又能感觉到现实中有人撬开了自己的牙关,不停地往自己口腔里送着一些有着浓重血腥味的液体。

喉咙干燥得发涩,吴邪这下子只觉得久旱逢甘露,下意识地就往味道越发浓烈的地方凑,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现这是实打实的人血。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视力还没有完全恢复,眼前的画面仍旧有着少许的模糊,但在完全的黑暗中,清晰与否都是没有区别的,那一瞬间,吴邪甚至以为自己失明了。

一直抵在舌根上的东西终于被抽了出来,吴邪一愣,还没来及反应那是什么,就感觉平躺在地上的上半身突然被托了起来,两边的肩膀被轻轻捏住缓缓往后一带,稳稳地靠在了石墙上。

那个人就势坐了下来,吴邪的左臂能挨碰到他的右臂,皮肤的触感十分冰凉,他现在整个人仍旧是处于恍惚的状态,脑子里的东西像是一团乱糟糟的棉絮,毫无条理可言,自己和身旁的这个人好似仍在幻境之中,前后的变化只不过是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一大截。吴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他突然很为自己的不识好歹感到痛心疾首,虽说那是能让自己捡回一条小命的唯一选择,但要是刚才张起灵再多说那么一句话,那么他很可能会经受不住最后的一点负荷而彻底失去意识。

“难受?”注意到吴邪的异样,张起灵问。

“还行……就是有点分不清了。”吴邪喉咙里的声音有些嘶哑,他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发觉自己说的话有点表意不明,但转念一想又觉得实在没有解释的必要。

“睡一会儿吧,我来守夜。”

吴邪摇了摇头,拒绝了张起灵的提议,无论是于情还是于理,他现在都不能在这里安心地睡大觉。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向张起灵问道:“我睡了多久?”

“不清楚,有一段时间了。”张起灵低声说,“你昏迷了之后,我就把你背到了这个地方。”
他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吴邪的反应,继续说道:“这里是古楼第三层的一个暗室,暂时比较安全。”

还没想好怎么问的问题立刻就被回答了一大半。

吴邪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他已经沦落到了只能靠直觉来辨识事物,而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平时并不是这样的。

他现在反应有点慢,问题一大堆,但奈何就是理不清个思路。他知道自己和张起灵分开之后的那段时间里肯定发生了很多事情,如今让他来理个清楚,可能还得花上一两个小时。吴邪有些疲惫,决定索性就把它们揉成一团扔在一边,脑袋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停止思考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但他觉得现在的情形是允许自己这么做的。

敏锐地觉察到对方的视线,张起灵以为吴邪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说,于是很配合地看了过去。吴邪被冷不防打在脸上的温热的鼻息烘得有点发蒙,莫名其妙地觉得有些拉不下脸,本来准备好调侃张起灵的话只好塞回进喉咙里。

冲淡了一下口腔里的腥味,吴邪开口问道:“小哥,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一些事情?”

“哪方面的?”

哪方面,有这样问的吗?吴邪顿觉有气无力,心想要是他说是性生理方面的,张起灵会不会真的给他上一节性保健课。

“全部。”

“我都告诉你了,那是我给你们吴家留的口信。”

“我不是指这个。”吴邪摆了摆手,他现在根本不想说这事,方才那段口信只能称得上是对自己认知上的一个填补,它们不会再给自己增添新的谜团和疑惑。

他转而向张起灵问了一个有些愚蠢,有些奇诡,而仔细想想又能让人感觉到后怕的问题。

“我想问的是,小哥,你现在为什么在这里?”

张起灵皱了皱眉。

“你现在不应该在这里的,对吧?你从青铜门里出来的时候有随身带块表吗?你有没有计算过距离那扇门被撬开之后,已经过去多少天了?”

吴邪的问话咄咄逼人,丝毫不留情面,死死地揪住了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紧咬不放,他明明是可以用很多其他的话题来缓冲气氛的,但他却偏偏直接选择了最尖锐的那一个。

“还有三天。”张起灵道。

“原来你们张家人还有自动计时功能。”吴邪干笑一声,听起来像是一张被揉得皱巴巴的纸,“也对,十年的时间你们都能算准,一个月算个屁。”

“吴邪……”

话还没说完,吴邪就伸手往张起灵的手腕轻拍了几下,示意让自己把话说完。

“说实话,小哥,在知道你从那扇破门里出来之后,我还挺开心的,心想你居然也会有那么开窍的一天,终于意识到这个世界其实还是很美好的,只不过之前都他娘的瞎了狗眼。”吴邪的手一直都覆在张起灵内侧的手臂上,透过那极具韧性的皮肤,他能感受到底下一条条节理分明的脉络,以及正在稳定地跳动着的脉搏,很难想象,它们已经陪伴着这副身体的主人走过了一个多世纪的岁月,“我当然知道你另有目的,打死我也不信你只是想出来透透气,不过那你就忙你自己的吧,我当时就是这么想的,打算把这件糟心事给办好了就去找你。

“——结果你反而自己找上门来了。这下子就不是开心那么简单了,简直称得上是受宠若惊。”吴邪继续说道,想起张起灵在幻境里说的那些话,他觉得自己的话远远算不上是多,而且礼尚往来还是很有必要的,“估计你完全没法理解吧?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给弄丢了,你花了几天几夜把家里的东西全部翻了个遍都找不到,在你心灰意冷打算放弃的时候,它突然出现在了你的裤兜里。”

“抱歉,我应该早一点告诉你的。”一直安静地坐在一旁的张起灵突然说道。

“早?早到什么时候?”

“九年前。”

吴邪一愣,随后在黑暗中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小哥,我不怪你——我哪敢怪你,就算我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再说了,谁也不能预料到几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的不是?如果当初我没有拿着手头上那一丁点关于你的线索傻愣愣地往汪家人的局里套,也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了。说不定正如你所说的,我吴邪会在别人的保护底下浑浑噩噩过完这一生,指望着自己的后代能做出一些不一样的事情来,然后躲在坟头里面自个儿高兴。”

“我没说过这句话。”张起灵反应有些过快,“吴邪,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吴邪突然来了兴致,笑着问道:“哪里不一样?我的发型和其他人不一样?”

张起灵无奈地摇了摇头,发觉这个人多多少少还是留存了当年的一些品性。如果这个对话放在好几年前,他可能早就开始保持沉默了,不给吴邪任何发问的余地,但是如今事情已经摊牌到了这个地步,眼前的这个人有绝对的权利知道任何的事情,这当然还包括自己的一些想法。

“你的潜力很大。”张起灵思忖了片刻,说道,“能够彻底改变整个局面的,除了你,我想不到其他人。”

“你没你自己想的那么重要。”过了一会儿,吴邪开始回应道,“以前有一个人这么跟我说过。当时我很不服气,可是几年之后我才发现,他说的的确没错。世界上没有哪一个角色是不可替代的,你总能找到一些类似的人去替换原来的那个人。我之所以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只是因为刚好赶上了那一班车,恰好碰上了一些情况,恰巧交到了一群很不错的朋友,仅此而已。小哥,你这么说,也太看得起我了。”

张起灵又摇了摇头,他的那一句话吴邪似乎并没有充分理解。早在数十年前,张起灵就下意识地在关注这个人。他的身手并不怎么好,小聪明过剩,对于人性的善恶依然持着近乎天真的乐观,他与张起灵之前遇到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正是这样的一个普通人,就恰恰成为了他眼中的特别。两年来吴邪跌跌撞撞地在穷凶极恶的险境中走过了一遭,张起灵每每把这个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年轻人拒之门外,但却每每发现这个人总是停留在了自己的身边。两年的相处,张起灵逐渐发现了吴邪身上的巨大潜力,他有着出众的分析能力,有着常人无可比拟的毅力与求生的意志,这一切,都让张起灵产生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

如果是他,说不定能改变些什么。

游走的思绪倏然被身旁的人的动静给打断了,张起灵感觉到原本覆在自己手臂上的体温突然消失,他看着吴邪站了起来,蹲身摸索着些什么。

“小哥,你有没有在这里设置什么机关?”吴邪在暗室里绕了一圈,觉得这里有些蹊跷。

张起灵仍坐在地上,答道:“没有。”

“这里是封闭的。”吴邪道,“你当时怎么背着我进来的?”

张起灵伸出两根触角一样的手指,把离自己不到半个身位的几块石砖轻而易举地撬了起来,看起来并没有发力:“从这里爬上来的。”

吴邪走到缺口的边缘,朝下看了看,发现还是一片墨黑,也不知道刚才闷油瓶是怎么把自己背上来的。

“奇怪。”张起灵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像吴邪一样站在了一边,盯着黑魖魖的口子,说道。

多年的习惯还是改不掉,吴邪一听到这种比定点报时还准的预警,立刻就绷紧了神经,顾不上他现在整个人还处于精力透支的状态。

“怎么了?”

“你有没有闻到很奇怪的味道?”张起灵问。

“我现在鼻子不好使了。”吴邪说,“什么味道?”

张起灵这才想起吴邪很有可能已经失去了嗅觉,只好答道:“应该是一种火药味。”

“怎么回事,有人在下面放炮你会发现不了吗?”吴邪有些怀疑,蹲下身子往下凑。空气中的火药味越发浓郁,正成团地往上涌,张起灵顿觉不妙,一把揽住了吴邪的腰后仰倒地,随后一阵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就从下面传了上来。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5-04 21:16:00 +0800 CST  
先来一发短更,等文的亲们辛苦你们啦~


三十六、重聚


直穿耳膜的爆炸声瞬间自一点迸发而出,捻碎了层层阻隔,剧烈的冲击让坚实的石墙变得不堪一击,野蛮而狂妄地展现着自己的暴力美学。

吴邪有点接受不了这种毫无预兆的发展,心想自己不过就是让大脑停止运作一段时间,和张起灵说了几分钟没什么营养的话而已,怎么突然就招惹到阎王爷了?难道上辈子和他签订了什么契约,终日不得停止思考?那活得也太他妈累了。

不着调的想法接踵而至,吴邪眯起眼睛尝试着去适应刺目的光。捆在腰上的手臂勒得死紧,力道完全没有减轻的迹象,有些紊乱的呼吸轻柔地打在了耳后根,丝丝作痒。这种被人护着的感觉让他很不自在,吴邪刚想转过头叫贴在身后的人松手,突然感觉身体猛然下陷,在一片瘆人的石裂声和一阵突如其来的天旋地转之后重重落地。

一声闷响也许只传自背部与地面的撞击,但吴邪却分明听到张起灵喉间的一声闷哼。他在残余的热浪中喘了几口气,随后一个翻身坐了起来,闭着眼睛,伸手拍了拍张起灵的脸。

“没事吧?”

张起灵轻咳了几声,还真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挺身而起,犹如一块直立的钢板。看到他又是这么一副若无其事,好像缺胳膊少腿都与自己无关的样子,吴邪不禁感到有些不忍,连忙看向了他的后背。

这时,不远处的碎石堆里传来的一声“啪”的按键响,滚滚烟尘中,一束白光照射了过来。这种高度聚光的光线实在是久违了,自来到这座古楼里开始,吴邪就一直保持着两手空空的贫寒状态,亏他还能像个暴发户一样给苏万开了一张五十万的空头支票。

“哟,凑一对儿了?”豪迈的嗓门非常具有辨识度,“那正好,省得胖爷我还得挨个找。”

胖子一个挺身,碎石哗哗地被分成了两拨滚到了地上。他左手握着一个被砸得变形的打火机,身旁靠放着一个胀鼓鼓的登山包,全身上下灰头土脸的像个刚从煤堆里被人挖出来的矿工。

“你怎么过来了?”吴邪有些讶异,他看了看坐在一边闷声不吭的张起灵,说道,“医院里的大妹子不够你看?”

“要真是这个原因,胖爷我至于跑来跟你们这群糙老爷们折腾吗?”胖子不以为然,拖着脏兮兮的登山包走了过去,满是污泥的表面还泛着些水光,“再说了,医院那地方,抽根烟都能闻到消毒水味儿,你叫我在那呆上个两三天,准得萎。”

“跟着我们这群糙老爷们就能壮壮阳气了?”吴邪毫不顾忌地对着侃。

胖子三下五除二地拉开了背包链,里面的装备滴水不沾。他一边捣腾着里面的东西,一边说道:“一天到晚都想着壮阳的不是短就是软,胖爷我除了阳气,当然还有义气。”

吴邪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他知道胖子之所以能单枪匹马地来到这里,靠的肯定不是“义气”那么简单,张起灵一脸平静的神色,以及之前种种有着把自己带到一个地方的嫌疑,都在表明:胖子的出现一直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太可怕了,吴邪从未觉得张起灵会是一个布局者,因为一个布局者需要的不仅仅是缜密的思维,更重要的是要拥有与这个世界的广泛联系,而这些,是张起灵从出生以来就不曾有有过的。

但现在看来,他似乎是找到了,虽然绝对称不上广泛,但它们是至少存在的。

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事到如今,纠结于到底是谁的局已经没有意义了,既然目的是一样的,那么就应该尊重对方的每一个安排,虽然吴邪更希望胖子能一直呆在医院里别来涉险,但他却更愿意相信张起灵这么做的原因,况且依照胖子这种性子,就算少了个给出明令的人,他也绝对会选择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胖子,拿卷绷带过来。”吴邪看了看张起灵后背的伤势,说道。

“没想到这炸药威力还挺猛,连小哥这种铁打的硬汉都得挂彩,炸十几个汪汪叫应该不成问题——话说小吴,你怎么没事?”

吴邪突然有些心虚,碍于情面无从回答,只好随随便便地糊弄过去:“少废话,快拿来。”

从胖子的手里接过绷带,随手再拿上一瓶矿泉水,吴邪拧开了水瓶盖,准备往张起灵的背上倒,结果瓶身还没侧过来,手腕就被人握住了。

“别浪费了。”张起灵回过头说。

“这算是哪门子的浪费?”吴邪应道,“比起这些水,我倒觉得从你手指里挤出来的血更浪费。”说完就把水瓶来了个底朝天,水哗啦啦地把那片混杂着灰尘和伤口的皮肤冲了个遍。他拿着绷带在他的腰身上一圈圈地包扎,嘴里还念念有词着说道:“反正我们不缺这种东西,对吧胖子?”

“对,你说的都他妈对。”胖子没好气地说,“只要你们俩祖宗能别打起来,胖爷我口水都能给你捎几壶。”

“你还能再恶心一点吗?”吴邪给缠好的绷带绑上了一个结,“情况比你想的要乐观很多,你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很多事情,我现在只能告诉你大概……”

“大概就是被你误解的中国好小哥其实是想跑过来帮你?”胖子十分顺溜地接了吴邪的话茬,“他娘的我就是在担心这一点。你们两个人,一个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一个打出了屁也给憋回去,谁知道最后你们会不会把这里弄得鸡飞狗跳?到时候汪家人没抓着,倒是把自己给搞得汪汪叫。”

吴邪看着胖子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心里突然就燃起了一阵无名火,他把一直假寐的张起灵的肩膀扳了过来,劈头问道:“你早就告诉他了?”

张起灵缓缓睁开了眼睛,用淡然的眼神对上了吴邪质问的目光,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5-09 16:43:00 +0800 CST  
久违的更新~@雪中的葬礼@锦醒@牵魂回忆@魅尊sky@三生windy@GGiinnggeerr @我打墙 @最爱苏七七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5-09 16:44:00 +0800 CST  
三十七、盛世酒


“得,敢情是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了。看来我还是没什么长进,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都能被你瞒那么久。”吴邪大言不惭,丝毫没有意识到当初就是自己没有把所谓的“显而易见的事情”考虑在内。

张起灵有些愣神,从吴邪的语气中他能感受到他对于这件事的执着,这让他莫名地感到意外。黑瞎子在那天晚上对他说过的话一直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而事实上吴邪一路上的种种表现也在不停地印证着那句话。长年累月的经验和智慧让张起灵在面对一个问题的时候首先想到的是观察和思考,而不是抓住一个人直接开口去问。

但是,现在分明就有那么一个人坐在自己旁边,心里怀揣着的就是最准确的答案。

张起灵把定格在吴邪身上的视线挪开,说道:“我以为你不需要。”

“不需要什么?”

“我的帮助。”

吴邪呆看着张起灵的侧脸,足足停滞了十几秒。

如果说在这之前,他从苏万的口中得知张起灵所做的一切都是在帮他的时候整个人是处于飘忽状态的话,那么现在,张起灵的这么一句话,便足以让他稳稳落地,彻底抛去怀疑和不确定,彻底挣脱虚幻和不真切,足以拨开云雾,看清萦绕在心头上那些摸索不清又琢磨不透的困惑背后的原因。

为什么张起灵没有对自己透露任何的信息?为什么他没有亲口对自己说“我会帮你”?

因为他觉得对于现在的吴邪来说,不需要。

他只需要悄无声息地为他准备好一切,把经书托人悄无声息地放在他的眼前,让他看清那些伪造记录背后的阴谋;只需要只身犯险再次进入青铜门染指终极,为他构架一个绝佳的舞台。

他只需要寄以信任,在吴邪的计划真正成功之前,一直守在他的身边,这就够了。

任吴邪想象力再怎么丰富,也没有设想过张起灵这么一个人竟然会考虑自己的“需要”,此时他觉得自己进入了另一个飘忽不定的状态,而与之前有所不同的是,在这里,他的心境一片明朗澄澈。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站在高耸的云端,亲眼目睹着一个曾以为永生都不可能实现的妄想,奇迹般地变成了现实。

与他比肩。

吴邪张了张嘴,表情看不出什么变化,眼睛里却能窥见隐约的笑意,他说:“小哥,你想做的事,我有哪一次是拦得住你的?你想帮我,如果我是真的不需要,就凭我这能耐也不能把你怎么样,就算你把我当成麻袋扛着走,我也完全没辙。”吴邪想象了一下这个场景,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再说了,你的鼎力相助,我吴邪求之不得啊。”

胖子罕见地收起了他那刀工十分了得的嘴皮子功夫,坐在两个人的对面抽烟,而当他正准备抽第二根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得了得了,才多大点事儿,还在这里磨磨唧唧的,不就是你帮我,我接受,大家开开心心去打狗吗?绕那么多条道你们累不累?胖爷我也是接受过义务教育洗礼的,人与人之间只在乎沟通与关怀,你们这叫做……叫做什么来着?——对,相敬如宾!哎,实在是要不得,要不得。我自横刀向天笑,你俩何时能开窍啊!”

再这么扯下去可就不得了了,吴邪瞥了一眼张起灵,连忙叫胖子住嘴,还把他手里的那根刚好点着准备塞进嘴里的烟给抢了过来,他现在并不觉得焦虑,但他仍需要烟草去平复心情。

俗话说得好,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胖子的一番抱怨不无道理,倘若自己真的能像他所说的那样“你帮我,我接受”,那么两人便可以少走很多无意义的弯路,不至于到现在为止还要面对一个潜藏着未知的局面。

“换个话题。”吴邪叼起烟,“胖子,你是怎么找到我和小哥的?”

“胖爷我一路都是像只壁虎一样爬上来的,每层总有一个地方有空缺出来的口。”

吴邪刚想追问,一旁的张起灵却抢先道:“你是从底层爬上来的?”

胖子被吓了一跳:“这可不是你给我指的路?小哥,别跟胖爷我说你指错了啊。”

“有没有观察到底层有什么动静?”

经张起灵这么一问,吴邪很快就领悟到了他的意图:“小哥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在底层看到一些异样的人影?他们是不是身形矮小,头却很大?”

吴邪早已心中有数,前不久自己撩响了底层的铜铃阵并不能对那一群最为神秘的汪家人造成致命的伤害。他对这一拨一直都埋藏在汪家最为核心和机密的势力仍然是缺乏足够的了解的,他们有着小孩子的体型,却也有着成年人的思维和说话方式。他们很可能刀枪不入,也很可能对各种干扰免疫,在他们的身上,一切的致命点都是未知。

张家古楼并不能成为他们的牢笼,吴邪此时突然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他们很可能已经逃之夭夭了。

胖子想了想,确认对这种听起来就十分畸形的生物没有任何印象,他记得自己是从一条漆黑的甬道闯进底层的,唯一能引起他的注意的只有近在咫尺的六角铜铃阵。

气氛一时变得沉闷,吴邪深吸了一口烟,却没有像往常一样颇有雅兴地吐出一个烟圈,而是微张着嘴让烟缓缓溢出。他紧锁着眉头,连布满在额间上细细密密的汗珠都顾不上擦拭,看得出来,他正在强迫自己思考。

半晌的沉默后,张起灵伸手往吴邪的肩膀上轻轻一捏,破天荒地打破了僵局:“我们还有时间。”

吴邪身体一僵,无论是张起灵手上的动作还是嘴里说的话都让他晃神,他有些不明就里地看向了胖子,蓦然发现对方也是怔怔地看着自己,两人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云里雾里。

“反方向通往最底层的的通道是单向的,只能进不能出。”张起灵淡淡地说道,“吴邪,还记得当初你是怎么来到古楼的吗?”

“一个机关。”吴邪搜索着有些模糊的记忆,“一个能发生空间变异的机关。”

听到这里,胖子猛然握拳锤向了手掌心,恍然大悟地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儿!所以我和小哥你走的那条道也是依靠这种机关才能和古楼相连的,对不对?”

张起灵点了点头。

“那好办,现在那群狗崽子肯定是发现底层没法逃,到处找缝钻。咱们仨虽说算不上瓮中捉鳖,但也绝对称得上是关门打狗,而且还是专业打狗,技术没的说。”胖子拿起一瓶烧酒,撬开瓶盖就往嘴里灌,胃里的灼热感让他血气上涌。他大手一挥把背包里的炸药一次性全部倒腾了出来,说,“咱们今天就把这里给一炮轰了,看胖爷我不把那些王八羔子们炸得跪下来喊爷爷!”

张起灵听后微微皱了皱眉,似乎有所顾忌:“这里的结构不稳定,我们可能也会被埋在这里。”

胖子想了想,说:“小哥,你应该对这里熟门熟路吧?咱们一引爆,你带头跑,我和小吴绝对紧跟你的步伐。”

“能通向外界的出口只有一个,就在我们所在的这一层里。”说到一半,张起灵又觉得有些不妥,他承认胖子说的的确是唯一可行而且高效率的办法,而且作为一幢不应该存在的建筑,它的存在本身就是违背常理的,从出现的那一刻起,它就注定走向毁灭。但是如今摆在眼前的棘手问题是:他们要如何在保证古楼能被彻底炸毁的前提下安全脱出。

于是张起灵下意识地看向了吴邪。

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缄口不言了,低头盘坐着,脸上满是旁若无人的专注,三根手指捏着还没抽完的烟在地上写写画画,写到一半还不忘喝上一口酒,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拿的。看得出来,他长期习惯于独自伏案进行无休止的推演和计算。

地上的线条交错纵横,却并不显得杂乱,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幅简易的建筑图纸。省去了外围相互贯通的复杂暗道,这里的张家古楼不过只是六七层高的圆形碉楼,只是和传统意义上的碉楼不一样的是,在这副图里,第二层和第三层之间有些明显的错位。

“这里就是小哥所说的出口。”吴邪终于抬起头,伸出指头在错位点上扣了扣。

“吴教授,你有何高见?”胖子看着地上的图示和一长串的公式,只觉得脑袋发蒙,“事先说明,你可别绕,不然胖爷我听得脑仁疼。”

“我只是在计算哪一种爆破方法比较省炸药——你手头上的炸药不多吧?别用在不该用的地方上。”吴邪说道,“这里每两层之间都会有一个作用相当于是楼梯的暗口,它们是每一层楼结构最不稳定的地方。所以,它们同时也是最佳的爆破点。小哥,你怎么说?”

张起灵答道:“听你的。”

吴邪咧嘴一笑,想都没想就又从胖子的包里抽出了一瓶烧酒,塞进了张起灵的手里。

胖子一看,立刻就乐了,放开了嗓门说道:“行啊天真你,连小哥都敢催,胆儿肥了!”

“有什么不敢的?”吴邪不以为然,“别看小哥平时滴酒不沾,说不定酒量大得惊人,你真以为不喝酒就是不会喝酒了?”

“好,就喜欢你这气魄!今天咱们就在这里同饮盛世酒,干完这一票,我王胖子摸金校尉从此左拥潘家园,右揽八仙庵!”说完把手里的酒瓶举了上去。

“那我也来一句。干完这一票,我吴邪吴小佛爷从此金盆洗手,坐享清福!”吴邪也把酒瓶举了起来,同时腾出了另一只手覆上了张起灵握瓶的指节,用力往上一带,“小哥,你也来一句。”

面对突如其来的热烈气氛,张起灵有些不知所措,他侧头看向了吴邪,那张一向沉静的脸终于有了一点他所熟悉的神采,这或许就是他想要的。

“一切安好。”

楼主 艺_步step  发布于 2015-05-10 16:57:00 +0800 CST  

楼主:艺_步step

字数:9516

发表时间:2015-03-26 03:44: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20-12-20 17:33:38 +0800 CST

评论数:3097条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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