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知北游 游侠瓶×神算邪 （古代架空长篇 瓶邪 HE）
第二十四章
胖子话音一落，一人就从山洞后面走出，对吴邪道：“小三爷。”
是潘子。
他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根本不像胖子说的“哭死”那样夸张，甚至算得上平静。
“潘子叔，”吴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试探着问了句：“你们……都知道了？”
“都看见了。多少年前我就觉得这事是真的，不敢相信罢了。三爷这辈子过得太累，终于解脱了，至少最后也算让我见了一面。我可以无悔也无愧了。”潘子道。
“哎呦我说，别把气氛搞得这么悲伤，就像你们说的那样，他解脱了，不一定是坏事儿呀。总比以前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强。”胖子招呼大家坐下。
他还不忘递给陈文锦一块不算干净的手帕，安慰道：“道姑姐姐，擦擦眼泪，修道的人要学会看得开一些，怎么头发刷地就白了，为了个负心汉不值得。”胖子相信，吴三省说的那个他“负了的女人”就是陈文锦，八九不离十。
结果好心办了坏事，只能说胖子不懂吴三省究竟哪儿好。听了他说的话，潘子和陈文锦皆立刻对他横眉冷对。
“你说谁人不人鬼不鬼的？能不能积点口德？死者最大！”潘子几乎要和他打起来。
“我修不修道，白不白头，轮不到你管！”陈文锦也声色俱厉。
连吴邪也气呼呼地瞪着他，张起灵则以一种“不可教也”的眼神俯视他，随后又抬头开始看天了。
胖子心里苦，只得作罢，咕咚席地坐下道：“行了行了，我说的不对，咱先坐下再接着慢慢聊行吗？”
众人就地围坐起来，张起灵则站在吴邪边上，抱着手臂继续看天。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吴邪问道。
“天真，看把你心虚的，莫非这些天你和小哥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们看见？咱快俩月没见面了吧，你们现在到底啥关系？”胖子调笑。
“你能不能闭嘴！”吴邪捡了块石子，正砸中他的肚皮。
胖子“嗷”地一声捂住肚子，正对上张起灵那吓死人的眼神，心里一阵叫苦。
潘子则在认真地回答吴邪的问题：“那天林中咱们分开之后，霍秀秀把我们引到了落鹤山庄，一天后遇上了解雨臣。他让我们假称去打猎，实际上和文锦在这林中候着你们出来。若是不到四十九天就出来了，我们就负责把你们堵回去。”
吴邪心说，莫非这四十九天也有门道？他问：“解雨臣到底要干什么？他人呢？”
“不知道。”潘子摇头，“那人城府深极了，什么都不肯多说，只是让我们保护文锦，等你出来就把话说清楚，然后上山去找他。”
胖子话音一落，一人就从山洞后面走出，对吴邪道：“小三爷。”
是潘子。
他脸上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根本不像胖子说的“哭死”那样夸张，甚至算得上平静。
“潘子叔，”吴邪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得试探着问了句：“你们……都知道了？”
“都看见了。多少年前我就觉得这事是真的，不敢相信罢了。三爷这辈子过得太累，终于解脱了，至少最后也算让我见了一面。我可以无悔也无愧了。”潘子道。
“哎呦我说，别把气氛搞得这么悲伤，就像你们说的那样，他解脱了，不一定是坏事儿呀。总比以前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强。”胖子招呼大家坐下。
他还不忘递给陈文锦一块不算干净的手帕，安慰道：“道姑姐姐，擦擦眼泪，修道的人要学会看得开一些，怎么头发刷地就白了，为了个负心汉不值得。”胖子相信，吴三省说的那个他“负了的女人”就是陈文锦，八九不离十。
结果好心办了坏事，只能说胖子不懂吴三省究竟哪儿好。听了他说的话，潘子和陈文锦皆立刻对他横眉冷对。
“你说谁人不人鬼不鬼的？能不能积点口德？死者最大！”潘子几乎要和他打起来。
“我修不修道，白不白头，轮不到你管！”陈文锦也声色俱厉。
连吴邪也气呼呼地瞪着他，张起灵则以一种“不可教也”的眼神俯视他，随后又抬头开始看天了。
胖子心里苦，只得作罢，咕咚席地坐下道：“行了行了，我说的不对，咱先坐下再接着慢慢聊行吗？”
众人就地围坐起来，张起灵则站在吴邪边上，抱着手臂继续看天。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吴邪问道。
“天真，看把你心虚的，莫非这些天你和小哥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怕，我们看见？咱快俩月没见面了吧，你们现在到底啥关系？”胖子调笑。
“你能不能闭嘴！”吴邪捡了块石子，正砸中他的肚皮。
胖子“嗷”地一声捂住肚子，正对上张起灵那吓死人的眼神，心里一阵叫苦。
潘子则在认真地回答吴邪的问题：“那天林中咱们分开之后，霍秀秀把我们引到了落鹤山庄，一天后遇上了解雨臣。他让我们假称去打猎，实际上和文锦在这林中候着你们出来。若是不到四十九天就出来了，我们就负责把你们堵回去。”
吴邪心说，莫非这四十九天也有门道？他问：“解雨臣到底要干什么？他人呢？”
“不知道。”潘子摇头，“那人城府深极了，什么都不肯多说，只是让我们保护文锦，等你出来就把话说清楚，然后上山去找他。”
“你们就这样相信他了？”
“他有三爷生前的衣服做信物。”
“好吧。”吴邪道：“既然要说清楚，那现在就开始说吧。我问的问题，文锦姨是否都能解答？”
陈文锦的神色已经恢复淡然。她点点头：“尽我所知。”
“好。第一个问题，霍老太太让我们做这个木偶到底要干嘛？”
“是为了卜算。霍家一直在找两个特殊的人，由他们做出的符合要求的木偶，烧起来会与常人做的不同，火焰呈现桑树的形状。她想确认你和张起灵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特殊的人？如果我们就是的话，她找到了，要做什么？”
“三省没跟我说。”陈文锦摇头。
“好吧。第二个，霍家囚禁我三叔，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我一直不知道他被囚禁了。我以为他还在哪里游历，早晚会去找我。”陈文锦声色黯然。
“好吧，不提这个，”吴邪连忙道：“三叔他貌似布了一个很大的局，与我息息相关。这到底是个什么局？目的是什么？”
“这些我之前只听他偶尔提起过，解雨臣知道的比我全。”
“能否把您知道的告诉我？”
“当然，是这样的……”
陈文锦的话刚起了个头，一阵黑风刮过，众人身后便响起一阵怪笑。
“文锦啊文锦，想不到你对我这么上心。”
吴邪抬眼一看，说这话的人，竟是吴三省！
潘子则立刻站了起来，笃定地厉声喝道：“你不是三爷！为何要冒充他！”
“我不是？那你杀了我啊，敢不敢？就不怕我真是吴三省，你杀错了呢？
他的那张和吴三省一模一样的脸有无形的力量，把潘子持鞭的手压住，让它抬不起来。
的确，这人肯定不是三叔，是个易容冒充他的人。回忆与疑问飞速在吴邪脑海里流过，所有矛头都指向一个答案。“那天在峪城装成我三叔，拿刀伤我，制造幻境的，就是你吧！还有那个山洞，也是你干的好事吧！”吴邪跳起来没好气道。
“是我，当然是我，你一路上遇到的所有阻难，背后的人都是我。”
陈文锦站起身来，“解连环，够了。我不明白，你为何还要乔装成这样，和已故的人做对。”她疲惫道。
“你何时明白过我？凡他吴三省想做成的，我都要让他做不成！他越是费心，我越要如此！”解连环道：“你跟我走，剩下的人，我只用烧一棵树，把鬼火都引来，你们武功再强也都得死！这周围可都是我的人！”
林木后面响起悉索声，与解连环呼应。
“我跟你走可以，能不能放过他们？”
“你别哭，要放过他们，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个条件。”
“他有三爷生前的衣服做信物。”
“好吧。”吴邪道：“既然要说清楚，那现在就开始说吧。我问的问题，文锦姨是否都能解答？”
陈文锦的神色已经恢复淡然。她点点头：“尽我所知。”
“好。第一个问题，霍老太太让我们做这个木偶到底要干嘛？”
“是为了卜算。霍家一直在找两个特殊的人，由他们做出的符合要求的木偶，烧起来会与常人做的不同，火焰呈现桑树的形状。她想确认你和张起灵是不是她要找的人。”
“特殊的人？如果我们就是的话，她找到了，要做什么？”
“三省没跟我说。”陈文锦摇头。
“好吧。第二个，霍家囚禁我三叔，是不是也和这件事有关？”
“我一直不知道他被囚禁了。我以为他还在哪里游历，早晚会去找我。”陈文锦声色黯然。
“好吧，不提这个，”吴邪连忙道：“三叔他貌似布了一个很大的局，与我息息相关。这到底是个什么局？目的是什么？”
“这些我之前只听他偶尔提起过，解雨臣知道的比我全。”
“能否把您知道的告诉我？”
“当然，是这样的……”
陈文锦的话刚起了个头，一阵黑风刮过，众人身后便响起一阵怪笑。
“文锦啊文锦，想不到你对我这么上心。”
吴邪抬眼一看，说这话的人，竟是吴三省！
潘子则立刻站了起来，笃定地厉声喝道：“你不是三爷！为何要冒充他！”
“我不是？那你杀了我啊，敢不敢？就不怕我真是吴三省，你杀错了呢？
他的那张和吴三省一模一样的脸有无形的力量，把潘子持鞭的手压住，让它抬不起来。
的确，这人肯定不是三叔，是个易容冒充他的人。回忆与疑问飞速在吴邪脑海里流过，所有矛头都指向一个答案。“那天在峪城装成我三叔，拿刀伤我，制造幻境的，就是你吧！还有那个山洞，也是你干的好事吧！”吴邪跳起来没好气道。
“是我，当然是我，你一路上遇到的所有阻难，背后的人都是我。”
陈文锦站起身来，“解连环，够了。我不明白，你为何还要乔装成这样，和已故的人做对。”她疲惫道。
“你何时明白过我？凡他吴三省想做成的，我都要让他做不成！他越是费心，我越要如此！”解连环道：“你跟我走，剩下的人，我只用烧一棵树，把鬼火都引来，你们武功再强也都得死！这周围可都是我的人！”
林木后面响起悉索声，与解连环呼应。
“我跟你走可以，能不能放过他们？”
“你别哭，要放过他们，也不是不行，但是有个条件。”
“说。”一直沉默的张起灵冷冷开口。
解连环对张起灵招了招手：“哟，大名鼎鼎的张起灵，其实你拼一下，解决我这一伙人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不能奈何那鬼火，对吧？”
“什么条件？”张起灵继续问。
“那我可就说了啊，你，不能使用任何武功，仅凭一把匕首与我白刃交战。若是一招之内，你能取我性命，我输得心服口服，就甘愿放你们走！”
说罢他晃了晃手里的大刀。
匕首与长刀相较量本就吃亏——他人与你隔几尺就可以伤到你，你则需要与他贴得很近才有机会刺中要害。一招制敌几乎没可能。
更何况还不能使用任何武功，纯粹硬碰硬。
这解连环明摆着是想为难人，不放他们走。
吴邪沉着道：“我们可不能答应。你说'输得心服口服'，这得有个定义，万一你输了又反悔怎么办？”
“我虽是恶人，但也不是流氓，向来讲究江湖道义，更何况今儿个还有我的一众兄弟，和我最喜欢的女人看着，我定不会抛下颜面和你们这群小辈抵赖。”
张起灵则没有犹豫，直接把匕首扔到一边，上前道：“一言为定，来吧。”
“够狂啊！到时候别输得哭爹喊娘！”
解连环说着大喝一声，举刀向毫无防备动作的张起灵奔来，他几乎闻到了血腥味，这一刀势在必得。
吴邪急得燎心烧肺，几乎要一步上前，挡到张起灵前面，却见张起灵泰然自若，稍一抬手，直接抵住刀背，顺着刀势一推，刀尖直接变了方向，改为朝着解连环自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颈子就碰上了自己的刀刃。
而张起灵轻松得连步子都没动。
解连环松了刀把，大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他捂着脖子叫道：“这不应该啊，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何会输？”
张起灵：“有一句老话——功大欺理。功夫大了，可以超出常理。我比你功夫大。”
解连环长叹一声，松开捂脖的手，登时血如利箭，射起两尺来高。血箭散落，解连环倒下。
众人见此，皆钉在原地愣怔。
“张大侠果然名不虚传，内力深厚！”胖子称赞。
“我没有使用内力，只是借助他自己的力气。”张起灵淡淡道。
“他就这么……死了？”吴邪不敢相信。
“没有。只废了他的咽喉，他以后再不能说话或使用武功。”张起灵捡起匕首入鞘，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够解连环埋伏在四周的手下听到。
陈文锦还欲说些什么，张起灵则已是一脸厌烦，拉上吴邪就往山路上走。
吴邪回头，对众人斩钉截铁道：“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TBC
解连环对张起灵招了招手：“哟，大名鼎鼎的张起灵，其实你拼一下，解决我这一伙人没什么问题，但是你不能奈何那鬼火，对吧？”
“什么条件？”张起灵继续问。
“那我可就说了啊，你，不能使用任何武功，仅凭一把匕首与我白刃交战。若是一招之内，你能取我性命，我输得心服口服，就甘愿放你们走！”
说罢他晃了晃手里的大刀。
匕首与长刀相较量本就吃亏——他人与你隔几尺就可以伤到你，你则需要与他贴得很近才有机会刺中要害。一招制敌几乎没可能。
更何况还不能使用任何武功，纯粹硬碰硬。
这解连环明摆着是想为难人，不放他们走。
吴邪沉着道：“我们可不能答应。你说'输得心服口服'，这得有个定义，万一你输了又反悔怎么办？”
“我虽是恶人，但也不是流氓，向来讲究江湖道义，更何况今儿个还有我的一众兄弟，和我最喜欢的女人看着，我定不会抛下颜面和你们这群小辈抵赖。”
张起灵则没有犹豫，直接把匕首扔到一边，上前道：“一言为定，来吧。”
“够狂啊！到时候别输得哭爹喊娘！”
解连环说着大喝一声，举刀向毫无防备动作的张起灵奔来，他几乎闻到了血腥味，这一刀势在必得。
吴邪急得燎心烧肺，几乎要一步上前，挡到张起灵前面，却见张起灵泰然自若，稍一抬手，直接抵住刀背，顺着刀势一推，刀尖直接变了方向，改为朝着解连环自己。
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间，后者还没来得及反应，颈子就碰上了自己的刀刃。
而张起灵轻松得连步子都没动。
解连环松了刀把，大刀哐啷一声掉到地上，他捂着脖子叫道：“这不应该啊，能不能告诉我，我为何会输？”
张起灵：“有一句老话——功大欺理。功夫大了，可以超出常理。我比你功夫大。”
解连环长叹一声，松开捂脖的手，登时血如利箭，射起两尺来高。血箭散落，解连环倒下。
众人见此，皆钉在原地愣怔。
“张大侠果然名不虚传，内力深厚！”胖子称赞。
“我没有使用内力，只是借助他自己的力气。”张起灵淡淡道。
“他就这么……死了？”吴邪不敢相信。
“没有。只废了他的咽喉，他以后再不能说话或使用武功。”张起灵捡起匕首入鞘，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足够解连环埋伏在四周的手下听到。
陈文锦还欲说些什么，张起灵则已是一脸厌烦，拉上吴邪就往山路上走。
吴邪回头，对众人斩钉截铁道：“此地不宜久留，有什么话路上再说！”
TBC
第二十五章
一行五人于当日下午回到了山庄，却见黑瞎子一人坐在门外大榕树上，他低头，笑嘻嘻地说：“来晚一步，解当家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大概是去了落鹤山顶修习吧，反正离开了这个鬼地方。“黑瞎子一笑，语调轻松。
“发生什么事了？解当家不是让我们上山找他吗？”潘子问。
“不知道啊，他走的当天，我进去溜达了一趟。那株海棠头一次结了海棠果，味道是苦的，之后瞬间枯死，仅剩一地苦果落花，还有半树残枝。”
吴邪心说什么情况？那海棠和解雨臣难不成真有什么必然联系？但黑瞎子不像是会认真解释其中缘由的样子。按现在来看，解雨臣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至少不是霍家那边的，黑瞎子呢？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无论如何，先进去看看再说，那霍老太太目前应该还把我们当客，不想撕破脸皮。”
黑瞎子跳下树，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随便看，霍老太太估计这会儿正想见你们。不过可要小心了，现在这霍家里面，连棵草都是带毒的。”
推开铜门，再度踏上那条黑烟一样的小路，黑瞎子打头，张起灵走在最后面。不同于上次的是，山庄里死寂一片，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你刚才说，连棵草都是带毒的，以前不是这样吗？”吴邪问黑瞎子。
“不一样。以前有那棵海棠镇着，小花小草随便摸摸还没事，现在只要是这山庄里的一株活着的植物，人一旦靠近，就会触着即死。”
“那棵海棠究竟有什么神通？还有，解雨臣究竟和它什么关系？难道……他是海棠变的？”
“亏你想的出来！具体的可别问我，我只负责传个话。去问霍老太太。我也好奇着呢，谁干的好事谁最清楚。”
一行五人于当日下午回到了山庄，却见黑瞎子一人坐在门外大榕树上，他低头，笑嘻嘻地说：“来晚一步，解当家走了。”
“走了？去哪儿了？”
“大概是去了落鹤山顶修习吧，反正离开了这个鬼地方。“黑瞎子一笑，语调轻松。
“发生什么事了？解当家不是让我们上山找他吗？”潘子问。
“不知道啊，他走的当天，我进去溜达了一趟。那株海棠头一次结了海棠果，味道是苦的，之后瞬间枯死，仅剩一地苦果落花，还有半树残枝。”
吴邪心说什么情况？那海棠和解雨臣难不成真有什么必然联系？但黑瞎子不像是会认真解释其中缘由的样子。按现在来看，解雨臣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至少不是霍家那边的，黑瞎子呢？他说的是不是实话？
“无论如何，先进去看看再说，那霍老太太目前应该还把我们当客，不想撕破脸皮。”
黑瞎子跳下树，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随便看，霍老太太估计这会儿正想见你们。不过可要小心了，现在这霍家里面，连棵草都是带毒的。”
推开铜门，再度踏上那条黑烟一样的小路，黑瞎子打头，张起灵走在最后面。不同于上次的是，山庄里死寂一片，甚至连风声都没有。
“你刚才说，连棵草都是带毒的，以前不是这样吗？”吴邪问黑瞎子。
“不一样。以前有那棵海棠镇着，小花小草随便摸摸还没事，现在只要是这山庄里的一株活着的植物，人一旦靠近，就会触着即死。”
“那棵海棠究竟有什么神通？还有，解雨臣究竟和它什么关系？难道……他是海棠变的？”
“亏你想的出来！具体的可别问我，我只负责传个话。去问霍老太太。我也好奇着呢，谁干的好事谁最清楚。”
寻到海棠所在的庭院，霍老太太正端端正正地坐在枯树下，身着盛装，神态傲然，见到六人到来却毫无反应，一动不动，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霍秀秀站在一边候着，一身缟素，煞白脸比重孝还白。
“你们来了。”她抢先说，声音冰冷如寒霜。
和之前那个小姑娘完全不同，眼神中一点光亮或感情都没有。
“你奶奶她……怎么了？”
“死了，”霍秀秀淡淡道：“但她还在看着你们呢。”
“怎么死了？这些天到底发生了啥？”胖子震惊。
“谁愿意喝茶？只要有一人喝了这茶，我就告诉你们，我奶奶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们想知道的来龙去脉，我都一并告诉你们。”说着，她从八仙桌上端起一个大红的茶杯，里面的茶水碧绿得刺眼。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黑瞎子笑了笑，走上前去：“我喝。”说罢夺了茶杯，一饮而尽。
“喝完了，你说吧。”他抹抹嘴，一笑。
霍家是制毒世家……吴邪看着那血红茶杯被递回冷笑着的霍秀秀手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茶水有毒！霍老太太死了，霍家这是在让他们偿命！黑瞎子他……！
吴邪刚要开口，就被张起灵拦住了。对方紧紧地捏了捏他的手，对着霍秀秀问道：“可有解药？”
霍秀秀：“你是聪明人。最后回答这个问题，下一个。”
吴邪愣了愣，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很快恢复了表面上的冷静。他问道：“那棵海棠对霍家有什么用处？和解雨臣又有什么关联？”
“任何东西存活千年都有了灵性，用这灵性做什么，决定了那东西是正是邪。比如那棵海棠树，就是所谓的'正'物，千百年来立于高山之巅，纳天地之精华，有着至纯之气，可以镇压剧毒，也可以清净内心。我霍家世代制毒，也有控制不住的一天，需要靠它来镇压毒气，就把它从山顶挪了下来。之前说的托梦什么，都是假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语调却忽地放软了许多：“至于小花哥哥……他同样需要这棵海棠。奶奶告诉我，他当年练功走火入魔，不想成为毒害天下的魔徒，便把魔心寄托在这海棠上替他镇压，自己去做一个无心人。这也是他每年都要来住一段时间的原因，一个人不能离开自己的心太久。”
“你们霍家把这棵海棠囚禁起来，岂不是囚禁了他的心？”陈文锦道。
“所以他选择了同归于尽！”霍秀秀忽然变得歇斯底里，童稚的面容狰狞起来：“他亲手把自己的心毁掉，也毁掉了霍家的镇毒之物……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他每天都向树根浇一碗最毒的药，一天天累积，直到把那棵树浇灌成山庄里毒性最强的毒物……日积月累，瞒过所有人，我竟然毫无察觉！
“之后山庄失去控制，变成遍地剧毒的地狱，连风都带着毒性。奶奶为了保住山庄其他人的性命，耗尽心血压制剧毒，直到自己招架不住，吐血而亡！”
众人一阵唏嘘。
“解雨臣他现在怎么样了！”吴邪问。
“你说小花哥哥？他现在有一颗剧毒的心，不知彻底是入了魔……还是也丢了性命。”
“过得比以前潇洒，至少不用被你们霍家牵着鼻子走！”黑瞎子出了个口哨道。
霍秀秀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不出七天毒性就会发作，等着你的只有暴毙！”
“到底有没有解药！”吴邪问道。
“有是有，不过需要他解当家亲自来取。”霍秀秀冷冷道，随后又转向黑瞎子：“你现在跟我走，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拿到解药！
“我本来也不指望要，该做的，想做的，我都做过了。众人求生我求死，有何不可？”黑瞎子笑得释怀。
霍秀秀不理睬，而是接着对众人说：“三日之后英雄大会，地点在山庄中央大湖，现在江湖上还不知道我霍家倒了，到时候都会纷纷前来参会。你们只需要转告解当家，其他的让他自己做。”
“不必麻烦了，你们还有自己的事。花爷当初非要我和他一块上这山庄来，走之前还嘱咐我在这儿等你们，恐怕他早已有自己的打算啦。当时我没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总算懂了，的确，你们之间谁都不能死，“黑瞎子顿了顿，语调轻松得仿佛说的事与自己毫无关联：“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偿给霍家一条命。我死最合适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不以为然地对霍秀秀挑了挑眉毛：“况且，这点毒药，也不一定能让我死。”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你们看着办吧，反正不通知的话，这位眼神不好的是必死无疑了。要想救他，就来英雄大会！”霍秀秀说道，随后转身离去。
“还希望你们清醒一点，他好不容易获得新生，不要去打扰他了，”黑瞎子捡了颗海棠果，咬了一口道：“我活了几十年，已厌倦不堪。有些事情，本就不要强求。”
其实黑瞎子接过那碗茶时，张起灵就已明白他心中所想——他向来不是个求生的人，既然决定喝下那碗茶，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没有后悔的道理。
张起灵只同情不想死的人，对于黑瞎子他最多觉得可惜，相当于少了一个相当的对手，告不告诉找解雨臣，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两样。
其他人也都不语，均看向吴邪。
“我们没有隐瞒别人的权利，更不能替他做决定。走，上山找人！”吴邪却十分笃定。
霍秀秀站在一边候着，一身缟素，煞白脸比重孝还白。
“你们来了。”她抢先说，声音冰冷如寒霜。
和之前那个小姑娘完全不同，眼神中一点光亮或感情都没有。
“你奶奶她……怎么了？”
“死了，”霍秀秀淡淡道：“但她还在看着你们呢。”
“怎么死了？这些天到底发生了啥？”胖子震惊。
“谁愿意喝茶？只要有一人喝了这茶，我就告诉你们，我奶奶究竟是怎么死的。你们想知道的来龙去脉，我都一并告诉你们。”说着，她从八仙桌上端起一个大红的茶杯，里面的茶水碧绿得刺眼。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有黑瞎子笑了笑，走上前去：“我喝。”说罢夺了茶杯，一饮而尽。
“喝完了，你说吧。”他抹抹嘴，一笑。
霍家是制毒世家……吴邪看着那血红茶杯被递回冷笑着的霍秀秀手里，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这茶水有毒！霍老太太死了，霍家这是在让他们偿命！黑瞎子他……！
吴邪刚要开口，就被张起灵拦住了。对方紧紧地捏了捏他的手，对着霍秀秀问道：“可有解药？”
霍秀秀：“你是聪明人。最后回答这个问题，下一个。”
吴邪愣了愣，也不是没见过世面，很快恢复了表面上的冷静。他问道：“那棵海棠对霍家有什么用处？和解雨臣又有什么关联？”
“任何东西存活千年都有了灵性，用这灵性做什么，决定了那东西是正是邪。比如那棵海棠树，就是所谓的'正'物，千百年来立于高山之巅，纳天地之精华，有着至纯之气，可以镇压剧毒，也可以清净内心。我霍家世代制毒，也有控制不住的一天，需要靠它来镇压毒气，就把它从山顶挪了下来。之前说的托梦什么，都是假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语调却忽地放软了许多：“至于小花哥哥……他同样需要这棵海棠。奶奶告诉我，他当年练功走火入魔，不想成为毒害天下的魔徒，便把魔心寄托在这海棠上替他镇压，自己去做一个无心人。这也是他每年都要来住一段时间的原因，一个人不能离开自己的心太久。”
“你们霍家把这棵海棠囚禁起来，岂不是囚禁了他的心？”陈文锦道。
“所以他选择了同归于尽！”霍秀秀忽然变得歇斯底里，童稚的面容狰狞起来：“他亲手把自己的心毁掉，也毁掉了霍家的镇毒之物……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他每天都向树根浇一碗最毒的药，一天天累积，直到把那棵树浇灌成山庄里毒性最强的毒物……日积月累，瞒过所有人，我竟然毫无察觉！
“之后山庄失去控制，变成遍地剧毒的地狱，连风都带着毒性。奶奶为了保住山庄其他人的性命，耗尽心血压制剧毒，直到自己招架不住，吐血而亡！”
众人一阵唏嘘。
“解雨臣他现在怎么样了！”吴邪问。
“你说小花哥哥？他现在有一颗剧毒的心，不知彻底是入了魔……还是也丢了性命。”
“过得比以前潇洒，至少不用被你们霍家牵着鼻子走！”黑瞎子出了个口哨道。
霍秀秀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还是想想你自己吧，不出七天毒性就会发作，等着你的只有暴毙！”
“到底有没有解药！”吴邪问道。
“有是有，不过需要他解当家亲自来取。”霍秀秀冷冷道，随后又转向黑瞎子：“你现在跟我走，否则这辈子都别想拿到解药！
“我本来也不指望要，该做的，想做的，我都做过了。众人求生我求死，有何不可？”黑瞎子笑得释怀。
霍秀秀不理睬，而是接着对众人说：“三日之后英雄大会，地点在山庄中央大湖，现在江湖上还不知道我霍家倒了，到时候都会纷纷前来参会。你们只需要转告解当家，其他的让他自己做。”
“不必麻烦了，你们还有自己的事。花爷当初非要我和他一块上这山庄来，走之前还嘱咐我在这儿等你们，恐怕他早已有自己的打算啦。当时我没明白他的意思，现在总算懂了，的确，你们之间谁都不能死，“黑瞎子顿了顿，语调轻松得仿佛说的事与自己毫无关联：“但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偿给霍家一条命。我死最合适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他又不以为然地对霍秀秀挑了挑眉毛：“况且，这点毒药，也不一定能让我死。”
“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你们看着办吧，反正不通知的话，这位眼神不好的是必死无疑了。要想救他，就来英雄大会！”霍秀秀说道，随后转身离去。
“还希望你们清醒一点，他好不容易获得新生，不要去打扰他了，”黑瞎子捡了颗海棠果，咬了一口道：“我活了几十年，已厌倦不堪。有些事情，本就不要强求。”
其实黑瞎子接过那碗茶时，张起灵就已明白他心中所想——他向来不是个求生的人，既然决定喝下那碗茶，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没有后悔的道理。
张起灵只同情不想死的人，对于黑瞎子他最多觉得可惜，相当于少了一个相当的对手，告不告诉找解雨臣，对于他来说没什么两样。
其他人也都不语，均看向吴邪。
“我们没有隐瞒别人的权利，更不能替他做决定。走，上山找人！”吴邪却十分笃定。
三日之后，英雄大会。
英豪毕至，刀光剑影。
只见一人飞仙般从天而降。手持宝剑，眉目如电。白练欺霜，赤袍如血。
——“洛阳东都府在此，谁敢动我兄弟！”
TBC
英豪毕至，刀光剑影。
只见一人飞仙般从天而降。手持宝剑，眉目如电。白练欺霜，赤袍如血。
——“洛阳东都府在此，谁敢动我兄弟！”
TBC
第二十六章
解雨臣从未怀疑自己的聪明，他也的确从未负过“聪明”之名。换句话说，任何人在这世上存活千年万年，都一定是聪明至极的。
谁可以存活那么久？霍秀秀说那棵海棠活了千年成了精，而解雨臣活得比那棵海棠还长，确切地说，这世上还没有人存在时，就有了他。
所以他是谁呢？他是什么呢？最初的一千多年，天孤地寂，众神远离，世上还没有“人”这个概念。他无事可做，也无事可想，时常考虑这个问题。
考虑了千年也没有明白，千年对他也不过片刻而已。
后来他遇上了两个和自己一样迷茫的家伙，可那两位似乎从没考虑过和他一样的问题。他们和这天地一样混沌。他们同解雨臣一样，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去考虑。但他们眼中只有对方，他们的心真挚得快要死去。
终究还是和解雨臣不一样。
于是解雨臣更加孤寂——他枯坐，他苦等，可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之后，这个之后很漫长，天旋地转，宇宙大变，阴阳相错，水火相容。世上有了“人”。
解雨臣看着世界想，不好，此乃世之大不幸。
不过不好归不好，他固然知道自己与人不同，在世为人却如鱼得水，至少，比那两个和他一样的家伙要好太多。
朝廷命官，王公贵族，江湖宗主，富贾豪商，无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只要他想，就有他的一席之地——人类与他经历的风霜相比不过是区区蝼蚁。
解雨臣从未怀疑自己的聪明，他也的确从未负过“聪明”之名。换句话说，任何人在这世上存活千年万年，都一定是聪明至极的。
谁可以存活那么久？霍秀秀说那棵海棠活了千年成了精，而解雨臣活得比那棵海棠还长，确切地说，这世上还没有人存在时，就有了他。
所以他是谁呢？他是什么呢？最初的一千多年，天孤地寂，众神远离，世上还没有“人”这个概念。他无事可做，也无事可想，时常考虑这个问题。
考虑了千年也没有明白，千年对他也不过片刻而已。
后来他遇上了两个和自己一样迷茫的家伙，可那两位似乎从没考虑过和他一样的问题。他们和这天地一样混沌。他们同解雨臣一样，不知道什么是爱，也不去考虑。但他们眼中只有对方，他们的心真挚得快要死去。
终究还是和解雨臣不一样。
于是解雨臣更加孤寂——他枯坐，他苦等，可他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
之后，这个之后很漫长，天旋地转，宇宙大变，阴阳相错，水火相容。世上有了“人”。
解雨臣看着世界想，不好，此乃世之大不幸。
不过不好归不好，他固然知道自己与人不同，在世为人却如鱼得水，至少，比那两个和他一样的家伙要好太多。
朝廷命官，王公贵族，江湖宗主，富贾豪商，无论庙堂之高还是江湖之远，只要他想，就有他的一席之地——人类与他经历的风霜相比不过是区区蝼蚁。
漫长年月里解雨臣坚持做成了三件事。
第一件，一人一剑，守护一个叫“桑楚”的地方，在其有难之时，前去搭救。
第二件，看着自己的两个“同类”相爱，为了赎罪而互相折磨，不为所动，冷眼旁观。
第三件，不杀人。不是他不想杀，他的恨意积攒了千百年，比谁的都浓，比谁的都重。这不是态度问题，而是能力问题。他发现自己一旦起了杀意，就一定会落败，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也无论对手是谁，有多弱。他可以指使别人杀人，也可以设计一个套让那人自己死，可他就是不能亲眼看着自己恨的人死在自己手里。
他服毒，他跳河，他从高岗跃下……可他活到了现在。他时常克制不住地想，如果自己可以杀人，是不是就能自杀，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漫长过程？是的，过程而已，他不觉得自己拥有过“生命”。
但即便只是过程，也不能结束在他人手里，唯有自我了断，他才甘心。
总而言之，他想死，可是没人能够让他死，所以就如此矛盾到了现在。这是解雨臣痛苦的根源。
不过，解雨臣之所以比那两个和他一样是“老妖精”的人过得好，就是因为他不较真。久而久之，他的杀意渐渐被磨淡了。天天想着杀人，自我折磨，会变得又老又丑。解雨臣这样对自己说。他比谁都想变老，但既然也无法老死，他可不想变老的同时也变丑。
似乎没什么事情能对他造成困扰，即便是坠入魔道，他也可以把自己入魔的心封印到千年海棠上，他对控制自己很有信心。
有一段时间，他喜欢让别人猜自己的年纪。
一般人会答：“公子看起来不过是弱冠之年。”
解雨臣扭头看远山，凄然一笑：“呵，风霜刀剑催人老。我才十八。”
人们往往唯唯应下，再奉承几句，但近几年出现了一个人，很不一样，那人看起来像个瞎子，没个正经地对他说：“催人老个头，你能干到这份上，没个三十岁我叫你爸爸！”
解雨臣来了兴趣，觉得这人很不一样，就和那人交了朋友。不过，解雨臣是没有那么丰富的感情的，他只对“恨”比较敏感，那黑瞎子也不是矫情的人，所谓朋友也不过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发现对方都挺好用，相处得轻轻松松，就成了“朋友”。
后来有一次，两人在野店相遇，喝自酿的烫喉烧酒，酒过三巡，解雨臣摘了黑瞎子眼睛上蒙着的黑布，黑瞎子成了这世上第一个听解雨臣讲起他不死秘密的人。
这“朋友”似乎变了味儿。
长期的理智、压抑、克制，长期的人心分离，曾把解雨臣变成了疯子，他可以对任何好，可以温柔至极，活脱脱地是个翩翩公子。可他同时也冷漠至极，不爱任何人，甚至不在意也不理解别人的爱。唯有恨意才能使他注意，使他无法放下。他想象过杀任何人，却再也没想过杀黑瞎子。
黑瞎子说他们惺惺相惜，可谓乱世知己。
有一次解雨臣问黑瞎子，能不能帮个忙，杀了自己。黑瞎子骂他脑子有病。
还有一次江湖重逢，解雨臣又问黑瞎子，自己到底为什么就杀不了人，黑瞎子回答得诚恳：“众神在制造这世上的生命时，第一个制造的生灵存在的目的就是守护这个世界，你肯定是头一个被造出来的，所以只能护人，不能杀人。”
解雨臣想起自己一直坚持的守卫桑楚的使命，这使命莫名其妙地始终盘桓在他心里，却根深蒂固。他竟觉得黑瞎子说的有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瞎说的。”黑瞎子笑得自在坦然。
解雨臣气极，这是他头一次被人骗。他去掐黑瞎子的脖子，把瞎子掐得嗷嗷叫，却不停手——反正也掐不死人。
其实他很高兴，黑瞎子称他为“生灵”。但他同时又质问自己：你有过爱吗？你感受过疼吗？闻过花香吗？有人会为了你去死吗？
答案是没有。
所以解雨臣清楚地知道，自己就算是“生灵”，也不是“人”。那愚蠢的，又哭又笑的，会对别人说“爱”字的“人”。
可是，他的两个“同类”怎么就不一样呢？他亲眼看着他们每个轮回都被“情”字耽误，每个轮回都那么痛苦，也亲眼看着他们固执而不知悔改。为什么？爱吗？聪明的解雨臣不懂。
但他不知为何，突然决定要帮他们。
第一件，一人一剑，守护一个叫“桑楚”的地方，在其有难之时，前去搭救。
第二件，看着自己的两个“同类”相爱，为了赎罪而互相折磨，不为所动，冷眼旁观。
第三件，不杀人。不是他不想杀，他的恨意积攒了千百年，比谁的都浓，比谁的都重。这不是态度问题，而是能力问题。他发现自己一旦起了杀意，就一定会落败，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别人，也无论对手是谁，有多弱。他可以指使别人杀人，也可以设计一个套让那人自己死，可他就是不能亲眼看着自己恨的人死在自己手里。
他服毒，他跳河，他从高岗跃下……可他活到了现在。他时常克制不住地想，如果自己可以杀人，是不是就能自杀，结束这毫无意义的漫长过程？是的，过程而已，他不觉得自己拥有过“生命”。
但即便只是过程，也不能结束在他人手里，唯有自我了断，他才甘心。
总而言之，他想死，可是没人能够让他死，所以就如此矛盾到了现在。这是解雨臣痛苦的根源。
不过，解雨臣之所以比那两个和他一样是“老妖精”的人过得好，就是因为他不较真。久而久之，他的杀意渐渐被磨淡了。天天想着杀人，自我折磨，会变得又老又丑。解雨臣这样对自己说。他比谁都想变老，但既然也无法老死，他可不想变老的同时也变丑。
似乎没什么事情能对他造成困扰，即便是坠入魔道，他也可以把自己入魔的心封印到千年海棠上，他对控制自己很有信心。
有一段时间，他喜欢让别人猜自己的年纪。
一般人会答：“公子看起来不过是弱冠之年。”
解雨臣扭头看远山，凄然一笑：“呵，风霜刀剑催人老。我才十八。”
人们往往唯唯应下，再奉承几句，但近几年出现了一个人，很不一样，那人看起来像个瞎子，没个正经地对他说：“催人老个头，你能干到这份上，没个三十岁我叫你爸爸！”
解雨臣来了兴趣，觉得这人很不一样，就和那人交了朋友。不过，解雨臣是没有那么丰富的感情的，他只对“恨”比较敏感，那黑瞎子也不是矫情的人，所谓朋友也不过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发现对方都挺好用，相处得轻轻松松，就成了“朋友”。
后来有一次，两人在野店相遇，喝自酿的烫喉烧酒，酒过三巡，解雨臣摘了黑瞎子眼睛上蒙着的黑布，黑瞎子成了这世上第一个听解雨臣讲起他不死秘密的人。
这“朋友”似乎变了味儿。
长期的理智、压抑、克制，长期的人心分离，曾把解雨臣变成了疯子，他可以对任何好，可以温柔至极，活脱脱地是个翩翩公子。可他同时也冷漠至极，不爱任何人，甚至不在意也不理解别人的爱。唯有恨意才能使他注意，使他无法放下。他想象过杀任何人，却再也没想过杀黑瞎子。
黑瞎子说他们惺惺相惜，可谓乱世知己。
有一次解雨臣问黑瞎子，能不能帮个忙，杀了自己。黑瞎子骂他脑子有病。
还有一次江湖重逢，解雨臣又问黑瞎子，自己到底为什么就杀不了人，黑瞎子回答得诚恳：“众神在制造这世上的生命时，第一个制造的生灵存在的目的就是守护这个世界，你肯定是头一个被造出来的，所以只能护人，不能杀人。”
解雨臣想起自己一直坚持的守卫桑楚的使命，这使命莫名其妙地始终盘桓在他心里，却根深蒂固。他竟觉得黑瞎子说的有理，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瞎说的。”黑瞎子笑得自在坦然。
解雨臣气极，这是他头一次被人骗。他去掐黑瞎子的脖子，把瞎子掐得嗷嗷叫，却不停手——反正也掐不死人。
其实他很高兴，黑瞎子称他为“生灵”。但他同时又质问自己：你有过爱吗？你感受过疼吗？闻过花香吗？有人会为了你去死吗？
答案是没有。
所以解雨臣清楚地知道，自己就算是“生灵”，也不是“人”。那愚蠢的，又哭又笑的，会对别人说“爱”字的“人”。
可是，他的两个“同类”怎么就不一样呢？他亲眼看着他们每个轮回都被“情”字耽误，每个轮回都那么痛苦，也亲眼看着他们固执而不知悔改。为什么？爱吗？聪明的解雨臣不懂。
但他不知为何，突然决定要帮他们。
回到今日，英雄大会。
一切进行得都顺利出奇，解雨臣觉得自己的武功又精进了几分。如他所料，他成功地当着全武林的面砸了霍家的场子，打着名正言顺的旗号——他要救朋友。有了这个理由，江湖中没人会和他作对。他又顺水推舟，收了霍家的地界和种毒制毒的院子，说是“东都府替朝廷办事”。有了这个理由，江湖中没人敢和他作对。
现在，全体武林都知道霍家败落了，也知道他解雨臣的厉害。解雨臣当初就料到霍秀秀会按传统使出毒茶那一招，他自己上山，让黑瞎子留下喝毒药，目的就是为了有杀回来彻底扳倒霍家的正当理由，才不是为了得到那一点点早已了然于胸的信息。
他知道吴邪会选择上山告诉自己，也知道张起灵不会插手。其实就算吴邪不上山，他自己也会下来的。
从给海棠浇灌毒药开始，完美的计划，有理有据，有条不紊。心被囚禁千百年的大仇也终于报得彻底。即便他现在有一颗入了魔的，并且含着剧毒的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解雨臣本来就不懂爱，恨也只懂自己的。在他眼里这不过是报仇而已，更何况霍家本身就对当今朝廷不忠。他是东都府的老大，做这些没什么不对。
各路英雄索然无味地散场，解雨臣在大湖边上，俯身就是曾经盛极一时的霍家山庄。他看着霍秀秀煞白的脸，不懂上面复杂的表情。他问：“秀秀，解药在哪儿？”
霍秀秀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玉瓶。
“要跟我走吗？”他是诚恳地在问秀秀，现在这个小姑娘没别处可去。
霍秀秀冷笑：“解雨臣……你是在嘲笑我吗？”
解雨臣费解：“我可以带你走。”
“不用装了，你的朋友不在我这儿。”
“什么意思？”
“他不肯跟我走，当时就一个人进山了。让你……失望了吧。”说罢她就一个人默默地走上了黑烟一样的小路，消失在大片大片的植物间，那些植物太绿了，一看就有毒。
没再回头。她不会回来了。
那……黑瞎子呢？
解雨臣把剑往地上一杵，精钢发出清越的声响。他就着剑坐到地上，怔愣良久，对这个世界感到茫然。心中的毒药在翻腾，魔念，恨意……把他刚刚回到躯壳不久的心脏烫得几乎要爆炸。
突然一个激灵，他打了个尖利的呼哨，一群精锐随从就从暗处迎了出来，恭听其命。
“倾我解氏一族复国之力，踏遍热土，搜尽九州！哪怕翻转苍穹，也要找到他！”
与此同时，去往桑楚路上的客栈里。吴邪在外面栓了驴回来，就不见了张起灵。随后窗外传来一串“哒哒”的声响，连忙顺着余声望，吴邪看见大黑马离去。
他顾不得对胖子他们打招呼，拔腿飞奔出屋，跨上白驴就追。
他眼前已没了黑马的踪迹，只有马蹄扬起的尘土还没散去，如网一般密密地蒙住他，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张起灵！你爷爷的！”他呛着灰大吼：“小白！给我追上他们！”
TBC
一切进行得都顺利出奇，解雨臣觉得自己的武功又精进了几分。如他所料，他成功地当着全武林的面砸了霍家的场子，打着名正言顺的旗号——他要救朋友。有了这个理由，江湖中没人会和他作对。他又顺水推舟，收了霍家的地界和种毒制毒的院子，说是“东都府替朝廷办事”。有了这个理由，江湖中没人敢和他作对。
现在，全体武林都知道霍家败落了，也知道他解雨臣的厉害。解雨臣当初就料到霍秀秀会按传统使出毒茶那一招，他自己上山，让黑瞎子留下喝毒药，目的就是为了有杀回来彻底扳倒霍家的正当理由，才不是为了得到那一点点早已了然于胸的信息。
他知道吴邪会选择上山告诉自己，也知道张起灵不会插手。其实就算吴邪不上山，他自己也会下来的。
从给海棠浇灌毒药开始，完美的计划，有理有据，有条不紊。心被囚禁千百年的大仇也终于报得彻底。即便他现在有一颗入了魔的，并且含着剧毒的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适。
解雨臣本来就不懂爱，恨也只懂自己的。在他眼里这不过是报仇而已，更何况霍家本身就对当今朝廷不忠。他是东都府的老大，做这些没什么不对。
各路英雄索然无味地散场，解雨臣在大湖边上，俯身就是曾经盛极一时的霍家山庄。他看着霍秀秀煞白的脸，不懂上面复杂的表情。他问：“秀秀，解药在哪儿？”
霍秀秀面无表情地递给他一个小小的玉瓶。
“要跟我走吗？”他是诚恳地在问秀秀，现在这个小姑娘没别处可去。
霍秀秀冷笑：“解雨臣……你是在嘲笑我吗？”
解雨臣费解：“我可以带你走。”
“不用装了，你的朋友不在我这儿。”
“什么意思？”
“他不肯跟我走，当时就一个人进山了。让你……失望了吧。”说罢她就一个人默默地走上了黑烟一样的小路，消失在大片大片的植物间，那些植物太绿了，一看就有毒。
没再回头。她不会回来了。
那……黑瞎子呢？
解雨臣把剑往地上一杵，精钢发出清越的声响。他就着剑坐到地上，怔愣良久，对这个世界感到茫然。心中的毒药在翻腾，魔念，恨意……把他刚刚回到躯壳不久的心脏烫得几乎要爆炸。
突然一个激灵，他打了个尖利的呼哨，一群精锐随从就从暗处迎了出来，恭听其命。
“倾我解氏一族复国之力，踏遍热土，搜尽九州！哪怕翻转苍穹，也要找到他！”
与此同时，去往桑楚路上的客栈里。吴邪在外面栓了驴回来，就不见了张起灵。随后窗外传来一串“哒哒”的声响，连忙顺着余声望，吴邪看见大黑马离去。
他顾不得对胖子他们打招呼，拔腿飞奔出屋，跨上白驴就追。
他眼前已没了黑马的踪迹，只有马蹄扬起的尘土还没散去，如网一般密密地蒙住他，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张起灵！你爷爷的！”他呛着灰大吼：“小白！给我追上他们！”
TBC
第二十七章
小白驴出乎意料地争气，似乎闻得出大黑马的留下的气味，一步一步踏得胸有成竹，追得熟门熟路，就是跑得慢了点。即便如此，吴邪心里也多少踏实了些，至少比无头苍蝇那样到处瞎跑要好很多。
行得越远，吴邪越发确定，张起灵这是在往落鹤山庄的方向走。
小哥回山庄做什么？莫非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吴邪不得其解。
果然是不经夸，到了神姥林的入口，小白驴偏偏走不动了。任凭吴邪怎么挥鞭子拉缰绳，它都不肯再挪一步，甩甩尾巴，眯着眼睛埋头吃起草来。
看来它能看得出来，吴邪只是在虚张声势。
什么东西在一块待久了，总会有点感情，吴邪其实是舍不得真拿马鞭狠抽它的，只得从它身上下来，给它顺了顺毛，无奈道：“做驴要看得长远一些，你再忍一忍，等咱们找到小哥他们，你不就自由了吗？我保证到时候给你吃蚕豆，你最喜欢的蚕豆！”
白驴扭过身子，换了块草皮继续嚼。
吴邪绕到它面前，又摸摸它的面梁道：“半途而废算什么真英雄，无论如何都不能消极怠工啊，你就不想找到大黑吗？”
白驴不理睬，直接把吴邪拱到了一边。
天已经黑了，就这么追了一天，其实小白累了也是情有可原。
“算了，你想歇着就歇吧，大不了我自己走，又不是没有腿。只是传说神姥林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不少，你也见过，到时候窜出来什么怪物，你可不要害怕！”吴邪对着幽深的林子摩拳擦掌，心说我是算卦的，鬼神应该一般不敢招惹我吧。其实纯粹是心理安慰，这么想着，他扭头对专心吃草的小白又说了一句：“你可别怕！”
话音刚落，树上就响起一阵轻笑，无比诡异。
吴邪差点跳起来，心说不会吧，还没进去妖怪就跑出来找自己了？树冠黑压压的，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他想起自己以前驱鬼蒙人的小把式，一阵心酸，这是天要亡我？
“什么人！出来！”
树声骤止。“哎呦，被发现了。”是人的声音，听来还有点熟悉。
黑瞎子从树上跳了下来。
“怎么是你。”吴邪松了口气。
“怎么不能是我？”
“你的毒解了？”
黑瞎子不答，反而问：“你刚刚干嘛和驴说话？它听得懂？”
吴邪闻言一愣，才发现自己的确有这个习惯。
在锁城的时候，他时常对钱袋说：“你怎么又瘦啦？做人要乐观，不要茶饭不思啊。”
也会跟漏雨的房子讲：“你天天这么哭下去可不是办法，多想想开心的事。”以前觉得这样很正常，现在想来才突然觉得奇怪。
同样的，吴邪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认识，根深蒂固：锁城的日子是安逸自在的。他出来之后甚至习惯性地偷偷想念那种日子，今天才发现自己过得可真惨，一穷二白不要紧，关键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活脱脱井底一只蛙，觉得铺子所在的落键巷就足是一方天地。出来后才明白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东西等着自己去看。
“你这个问题太无聊，我还要赶路。你别把我的驴牵走就成。”吴邪并不想让黑瞎子知道这些事，转身就要走。
“别急着走啊，如你所说，这神姥林里可不止一种怪物，听说你们上次遇上了鬼火？那还属于比较弱的呢。”
吴邪看着黑瞎子，冷静道：“有怪物我也要去。这附近荒无人烟，能让小哥往这边走的只有落鹤山庄，他肯定就在那里。”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心很湿，额上却没有冷汗。能看见他脸的人很多，能握一握他手心的人却很少。
“在夜里我这双眼睛能看到你看不到的东西，我可以帮你走出这片林子，说不定还能帮你把驴牵上，”黑瞎子笑道，“但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解当家这会儿肯定也在山庄里，你把这个给他，”黑瞎子递给吴邪一张对折的纸，“我看见哑巴往山上走了，应该就是去找他。”
“小哥去找解雨臣？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既然你刚才看到了小哥，怎么不直接把这个给他，让他帮你带？”
“不信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想回去，你打不过我，我不怕，哑巴就不一样了，万一他哪根筋搭错了，非让我回去喝药，我还多了麻烦。”
“你当时自己溜了，现在有解药，干嘛不喝？”
“我说过了，众人求生我求死，就这样我还不一定死得成。该对解当家交代的都在这纸上了，你自己的事还没搞定呢，这事你管什么？”
“求死？不觉得可惜吗？遇上什么不顺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解雨臣肯定不希望你这样。”
“我的人生如何，值不值得珍惜，不是别人可以评判的。”黑瞎子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
“好好好，我不管闲事。要是我不来，也没其他人来，你这张纸怎么办？”
“那就随便扔了呗，烂在这林子里也没什么要紧的，”黑瞎子又恢复了素日的样子，“再说，你这不是来了吗，我真是料事如神啊。”
“要是解雨臣问我你在哪儿，我是不是得替你保密？”
“人是会跑的，你说了他也找不到我。怎么着，这笔生意你答不答应？”
“成交。”吴邪点了点头。
小白驴出乎意料地争气，似乎闻得出大黑马的留下的气味，一步一步踏得胸有成竹，追得熟门熟路，就是跑得慢了点。即便如此，吴邪心里也多少踏实了些，至少比无头苍蝇那样到处瞎跑要好很多。
行得越远，吴邪越发确定，张起灵这是在往落鹤山庄的方向走。
小哥回山庄做什么？莫非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吴邪不得其解。
果然是不经夸，到了神姥林的入口，小白驴偏偏走不动了。任凭吴邪怎么挥鞭子拉缰绳，它都不肯再挪一步，甩甩尾巴，眯着眼睛埋头吃起草来。
看来它能看得出来，吴邪只是在虚张声势。
什么东西在一块待久了，总会有点感情，吴邪其实是舍不得真拿马鞭狠抽它的，只得从它身上下来，给它顺了顺毛，无奈道：“做驴要看得长远一些，你再忍一忍，等咱们找到小哥他们，你不就自由了吗？我保证到时候给你吃蚕豆，你最喜欢的蚕豆！”
白驴扭过身子，换了块草皮继续嚼。
吴邪绕到它面前，又摸摸它的面梁道：“半途而废算什么真英雄，无论如何都不能消极怠工啊，你就不想找到大黑吗？”
白驴不理睬，直接把吴邪拱到了一边。
天已经黑了，就这么追了一天，其实小白累了也是情有可原。
“算了，你想歇着就歇吧，大不了我自己走，又不是没有腿。只是传说神姥林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可不少，你也见过，到时候窜出来什么怪物，你可不要害怕！”吴邪对着幽深的林子摩拳擦掌，心说我是算卦的，鬼神应该一般不敢招惹我吧。其实纯粹是心理安慰，这么想着，他扭头对专心吃草的小白又说了一句：“你可别怕！”
话音刚落，树上就响起一阵轻笑，无比诡异。
吴邪差点跳起来，心说不会吧，还没进去妖怪就跑出来找自己了？树冠黑压压的，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他想起自己以前驱鬼蒙人的小把式，一阵心酸，这是天要亡我？
“什么人！出来！”
树声骤止。“哎呦，被发现了。”是人的声音，听来还有点熟悉。
黑瞎子从树上跳了下来。
“怎么是你。”吴邪松了口气。
“怎么不能是我？”
“你的毒解了？”
黑瞎子不答，反而问：“你刚刚干嘛和驴说话？它听得懂？”
吴邪闻言一愣，才发现自己的确有这个习惯。
在锁城的时候，他时常对钱袋说：“你怎么又瘦啦？做人要乐观，不要茶饭不思啊。”
也会跟漏雨的房子讲：“你天天这么哭下去可不是办法，多想想开心的事。”以前觉得这样很正常，现在想来才突然觉得奇怪。
同样的，吴邪心里一直有这样一个认识，根深蒂固：锁城的日子是安逸自在的。他出来之后甚至习惯性地偷偷想念那种日子，今天才发现自己过得可真惨，一穷二白不要紧，关键是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活脱脱井底一只蛙，觉得铺子所在的落键巷就足是一方天地。出来后才明白这个世界有这么多东西等着自己去看。
“你这个问题太无聊，我还要赶路。你别把我的驴牵走就成。”吴邪并不想让黑瞎子知道这些事，转身就要走。
“别急着走啊，如你所说，这神姥林里可不止一种怪物，听说你们上次遇上了鬼火？那还属于比较弱的呢。”
吴邪看着黑瞎子，冷静道：“有怪物我也要去。这附近荒无人烟，能让小哥往这边走的只有落鹤山庄，他肯定就在那里。”说话的时候他的手心很湿，额上却没有冷汗。能看见他脸的人很多，能握一握他手心的人却很少。
“在夜里我这双眼睛能看到你看不到的东西，我可以帮你走出这片林子，说不定还能帮你把驴牵上，”黑瞎子笑道，“但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解当家这会儿肯定也在山庄里，你把这个给他，”黑瞎子递给吴邪一张对折的纸，“我看见哑巴往山上走了，应该就是去找他。”
“小哥去找解雨臣？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既然你刚才看到了小哥，怎么不直接把这个给他，让他帮你带？”
“不信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想回去，你打不过我，我不怕，哑巴就不一样了，万一他哪根筋搭错了，非让我回去喝药，我还多了麻烦。”
“你当时自己溜了，现在有解药，干嘛不喝？”
“我说过了，众人求生我求死，就这样我还不一定死得成。该对解当家交代的都在这纸上了，你自己的事还没搞定呢，这事你管什么？”
“求死？不觉得可惜吗？遇上什么不顺也不能这样自暴自弃，解雨臣肯定不希望你这样。”
“我的人生如何，值不值得珍惜，不是别人可以评判的。”黑瞎子的声音忽然冷了几分。
“好好好，我不管闲事。要是我不来，也没其他人来，你这张纸怎么办？”
“那就随便扔了呗，烂在这林子里也没什么要紧的，”黑瞎子又恢复了素日的样子，“再说，你这不是来了吗，我真是料事如神啊。”
“要是解雨臣问我你在哪儿，我是不是得替你保密？”
“人是会跑的，你说了他也找不到我。怎么着，这笔生意你答不答应？”
“成交。”吴邪点了点头。
一个时辰后，黑瞎子站在神姥林靠山的尽头，看着吴邪牵着一头倦驴，弓着腰爬上一步三尺的陡峭石梯，向山庄走去。他回忆起今日下午的事。
他当时睡得正香，张起灵就莫名其妙地出现，直接把他从树上揪了下来。
黑瞎子是个聪明人，知道张起灵这会儿出现在这神姥林里，肯定不是为了自己，八成是要上山庄有事。他并不关心那是什么事，也不想回去，更不想费力气和张起灵打架——他现在可是中了毒的人，而且足足三天没吃肉了，肯定打不过。
“你怎么在这儿？”张起灵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我还问你怎么在这儿呢。有话好好说，你拽我干嘛？”
“过些时候，吴邪会到这里，把他打晕，送回客栈。”
黑瞎子了然：“小事情，不过，你猜我会不会干？”
张起灵松开他，沉默上马，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无论如何，不要让他一个人走这片林子，多谢。”
瞧哑巴那样，搞得跟托付了什么伟大事业似的。黑瞎子忍不住笑，哑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事，真是麻烦。
要是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是在你身边，还是不在你身边，都时时刻刻牵着你的意识，让你不得不操心着，在乎着。有这样一个人，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黑瞎子不懂，也不愿费力去想。
吴邪会不会偷看那张纸呢？黑瞎子想，看了也没什么的，谁叫自己连个信封都没有。要是看了，希望他能帮着改改，万一有错字什么的，让解雨臣看到，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吴邪进了山庄，看到解雨臣时，吃了一惊。山庄已经基本荒废，对方一身血红的长袍，乍一看还以为见了鬼。
“黑瞎子有样东西让我交给你。”他站在窄路上定了定心神，开门见山，“不过，你得让小哥出来，否则我不给你。”
“你见到他了？他在哪儿？”
“神姥林。”
解雨臣点点头，道：“好的，你先跟我来。”
他们来到一处庭院，解雨臣让吴邪在房里稍作休息，当着他的面招呼随从去叫张起灵出来。
“好了，他应该一会儿就出来，把东西给我吧。”
出奇地顺利，解雨臣就这样默认了张起灵就在这山庄里。吴邪太累了，也不想怀疑太多，把那张纸从贴身口袋里拿出来，递给解雨臣。与黑瞎子所想的不同，他一个字都没有偷看。
解雨臣没有急着看字条，而是独自走出庭院，跃上房顶。他明白黑瞎子留字条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但是，接受一件事总需要些时间。
他握着那张纸，看着山庄绵延的瓦顶，它们闪着幽幽的光，就像黑玉。
他当时睡得正香，张起灵就莫名其妙地出现，直接把他从树上揪了下来。
黑瞎子是个聪明人，知道张起灵这会儿出现在这神姥林里，肯定不是为了自己，八成是要上山庄有事。他并不关心那是什么事，也不想回去，更不想费力气和张起灵打架——他现在可是中了毒的人，而且足足三天没吃肉了，肯定打不过。
“你怎么在这儿？”张起灵显然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我还问你怎么在这儿呢。有话好好说，你拽我干嘛？”
“过些时候，吴邪会到这里，把他打晕，送回客栈。”
黑瞎子了然：“小事情，不过，你猜我会不会干？”
张起灵松开他，沉默上马，勒住缰绳回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无论如何，不要让他一个人走这片林子，多谢。”
瞧哑巴那样，搞得跟托付了什么伟大事业似的。黑瞎子忍不住笑，哑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多事，真是麻烦。
要是有那么一个人，无论是在你身边，还是不在你身边，都时时刻刻牵着你的意识，让你不得不操心着，在乎着。有这样一个人，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黑瞎子不懂，也不愿费力去想。
吴邪会不会偷看那张纸呢？黑瞎子想，看了也没什么的，谁叫自己连个信封都没有。要是看了，希望他能帮着改改，万一有错字什么的，让解雨臣看到，可是丢人丢到家了。
吴邪进了山庄，看到解雨臣时，吃了一惊。山庄已经基本荒废，对方一身血红的长袍，乍一看还以为见了鬼。
“黑瞎子有样东西让我交给你。”他站在窄路上定了定心神，开门见山，“不过，你得让小哥出来，否则我不给你。”
“你见到他了？他在哪儿？”
“神姥林。”
解雨臣点点头，道：“好的，你先跟我来。”
他们来到一处庭院，解雨臣让吴邪在房里稍作休息，当着他的面招呼随从去叫张起灵出来。
“好了，他应该一会儿就出来，把东西给我吧。”
出奇地顺利，解雨臣就这样默认了张起灵就在这山庄里。吴邪太累了，也不想怀疑太多，把那张纸从贴身口袋里拿出来，递给解雨臣。与黑瞎子所想的不同，他一个字都没有偷看。
解雨臣没有急着看字条，而是独自走出庭院，跃上房顶。他明白黑瞎子留字条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但是，接受一件事总需要些时间。
他握着那张纸，看着山庄绵延的瓦顶，它们闪着幽幽的光，就像黑玉。
其实，当黑瞎子答应配合他扳倒霍家，主动喝下那碗毒茶时，他就该懂，自己与黑瞎子实在太不相同，自己是无情的。但又不够彻底，在达到目的后，这“情”字又回来缠着他不放。
自私，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每当被这“情”字困扰，解雨臣都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月亮从角楼升上来，他终于打开了那张纸。
“见字如面。诚谢英雄大会求解药之恩，然我恐不义，辜负此情。我此生只求自在痛快，为友蹈火，在所不辞，子亦不必念念不忘。莫再相寻，莫再执着。
“魔道如泥沼，万不可坠入太深，致万劫不复。如今仇已报，恨已消，愿你尘埃落定，宁静如意。
“得一知己不易，日后或再相见。”
字迹歪歪扭扭，且有很多错字，若是没有笔锋里透出的那点熟悉的刚健，解雨臣甚至不会信这是黑瞎子写的。
他安静地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每一个字都刻在他那充满毒药与魔念的心中了，突然把纸撕得粉碎，仰天大笑。
笑话。
他解雨臣是谁！
要他莫再相寻？莫再执着？
他不肯！
夜风又起，碎片在硕大的月亮前纷纷扬扬地飘起，又飞落。
屋下地面，吴邪听见房顶上解雨臣神经质的笑声，毛骨悚然。过去快半个时辰了，他已经明白解雨臣八成是在糊弄自己，却苦于解雨臣就在屋顶上待着，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一个黑影落下，从窗外掠出庭院，消失不见，吴邪认出那是解雨臣。他深吸了口气，悄悄从窗户爬出去，蹑手蹑脚地溜到偏门边上。
你不给我见，我自己去找。
与此同时，庭院之外，身披红甲的东都府禁卫军举火炬列队走过，向神姥林方向行进，满目红赤，迅捷而无声。
TBC
自私，为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不计后果，每当被这“情”字困扰，解雨臣都会讨厌这样的自己。
月亮从角楼升上来，他终于打开了那张纸。
“见字如面。诚谢英雄大会求解药之恩，然我恐不义，辜负此情。我此生只求自在痛快，为友蹈火，在所不辞，子亦不必念念不忘。莫再相寻，莫再执着。
“魔道如泥沼，万不可坠入太深，致万劫不复。如今仇已报，恨已消，愿你尘埃落定，宁静如意。
“得一知己不易，日后或再相见。”
字迹歪歪扭扭，且有很多错字，若是没有笔锋里透出的那点熟悉的刚健，解雨臣甚至不会信这是黑瞎子写的。
他安静地来来回回看了许多遍，每一个字都刻在他那充满毒药与魔念的心中了，突然把纸撕得粉碎，仰天大笑。
笑话。
他解雨臣是谁！
要他莫再相寻？莫再执着？
他不肯！
夜风又起，碎片在硕大的月亮前纷纷扬扬地飘起，又飞落。
屋下地面，吴邪听见房顶上解雨臣神经质的笑声，毛骨悚然。过去快半个时辰了，他已经明白解雨臣八成是在糊弄自己，却苦于解雨臣就在屋顶上待着，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一个黑影落下，从窗外掠出庭院，消失不见，吴邪认出那是解雨臣。他深吸了口气，悄悄从窗户爬出去，蹑手蹑脚地溜到偏门边上。
你不给我见，我自己去找。
与此同时，庭院之外，身披红甲的东都府禁卫军举火炬列队走过，向神姥林方向行进，满目红赤，迅捷而无声。
TBC
第二十八章
张起灵盘腿坐在菖蒲垫上，一身黑衣似墨，面前是一方小桌，小桌上是一壶清茶，冒着袅袅白烟。
夜色如刀，他比他周身的黑暗还要静。
他垂眼看着杯中茶水倒映的一轮圆月，月亮在他背后，把他的影子也映在墙上。这是一间空屋，只有中央放了一把古琴，散发着松林幽深的的气息。解雨臣刚刚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一人一琴，与一地月光如霜。
至于那解雨臣为何叫他来这里，在神姥林遇到黑瞎子后，张起灵便已了然于心。
当初在山上找到解雨臣，通知了消息，他和吴邪一行人便准备下山——张起灵历经世事多年，固然知道黑瞎子喝毒茶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多半是和解雨臣另有谋划。可他对其中细节并不好奇，也不愿意管。
自古有言，高手难相容，他和黑瞎子没有杀红了眼，要把对方除掉，反而成为半个朋友的原因就是，两人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要不是吴邪认定要上山，要把情义尽到，他甚至不会跟着去找。
然而就在那次，他收到了解雨臣悄无声息塞入他刀鞘里的字条，寥寥数行字：
四日之后日落时分，若是未见白色巨鸟绕日盘旋，务必赶回落鹤山庄。要事相商，有关吴邪。
张起灵考虑了四天，最终没有置若罔闻。这也是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解雨臣这个人，背景摸不透，可张起灵总觉得他所知道的有关吴邪的事非常重要，却一直藏着，不肯让别人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无论他是什么目的，张起灵愿意信他一次。
回到现在，一炷香燃完，请他来的人还没回来，不知去做什么。张起灵倒也不急，在屋里坐得气定神闲。直到外面传来近似于嘶吼的笑声，他的心神才动了动——解雨臣多半已经入了魔，举止倒还正常，莫不是刚刚又受了什么刺激，完全失了心神？
做独行侠容易，再护一人安危便难了，张起灵又开始想，吴邪可万万不要跟来，定要好好在客栈待着，等他回去。就算跟来了，希望黑瞎子能够遵守诺言。
他这么想着，解雨臣办完事突然推门而入，带了一身夜雾。只见他瞬间端坐在他对面的蒲垫上，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动作太快，坐下瞬间血红长袍扬起的一地灰尘，茶水饮尽时还未落地。
“我的确入了魔，但控制自己这点小事，不必别人替我操心。”解雨臣看着张起灵道。
张起灵不语，他知道解雨臣有读心术。
“你可知道，我请你回来，是要做什么？”对方见他不答，接着问。
“把吴邪的事跟我讲清楚，我可以帮你找瞎子。”
“呵，”解雨臣轻笑一声，“的确，我本来是想让你帮我找找他的，但现在不需要了，我自己去找。”
“找不到的。”张起灵摇头。
解雨臣闻言，神情不动，手中的白玉茶杯却被捏得粉碎。
半晌，他转而询问：“依你看，这世上有真情存在吗？”
“有。”
解雨臣笑了：“我一直不信，可适才在门口看到吴邪，我似乎改了主意。他来找你了。”
张起灵一愕，抬头盯住解雨臣。
“不用着急，没有什么危险。其实一路过来，这路上的情况你肯定清楚，他也算是命大。”
张起灵遽然起身，就要出门。
“你可以出去找他，带他进来且不说你找不找得到。但我不确定我要告诉你的信息，他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张起灵身子一僵，转身站定，低头看着解雨臣。
对方拿起茶壶啜了一口，道：“奇怪，这情字就这么几笔，我从没想明白它到底是好是坏。这一世又一世，我看着你们俩，时常在想，你和吴邪之间到底是不是情？还是一种只会耽误折磨对方的诅咒？”
“不要这么瞪着我，你们之前的故事，都在这里，”解雨臣说着拿出一个小药瓶，轻轻晃了晃，“这种药丸是我用桑楚神树最后仅剩的树根混合雨雪霜露雾所炼，吃了它，人就可以看到过去他身上发生的事。一共有两颗，你可以决定信不信我，也可以决定给不给吴邪吃，反正依我看他还是不吃为好。”
张起灵伸手要拿，解雨臣却把药瓶又收回袖口，道：“别急，这是泄露天机，我要遭天谴的。”
张起灵盘腿坐在菖蒲垫上，一身黑衣似墨，面前是一方小桌，小桌上是一壶清茶，冒着袅袅白烟。
夜色如刀，他比他周身的黑暗还要静。
他垂眼看着杯中茶水倒映的一轮圆月，月亮在他背后，把他的影子也映在墙上。这是一间空屋，只有中央放了一把古琴，散发着松林幽深的的气息。解雨臣刚刚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一人一琴，与一地月光如霜。
至于那解雨臣为何叫他来这里，在神姥林遇到黑瞎子后，张起灵便已了然于心。
当初在山上找到解雨臣，通知了消息，他和吴邪一行人便准备下山——张起灵历经世事多年，固然知道黑瞎子喝毒茶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多半是和解雨臣另有谋划。可他对其中细节并不好奇，也不愿意管。
自古有言，高手难相容，他和黑瞎子没有杀红了眼，要把对方除掉，反而成为半个朋友的原因就是，两人都不是爱管闲事的人。
要不是吴邪认定要上山，要把情义尽到，他甚至不会跟着去找。
然而就在那次，他收到了解雨臣悄无声息塞入他刀鞘里的字条，寥寥数行字：
四日之后日落时分，若是未见白色巨鸟绕日盘旋，务必赶回落鹤山庄。要事相商，有关吴邪。
张起灵考虑了四天，最终没有置若罔闻。这也是他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解雨臣这个人，背景摸不透，可张起灵总觉得他所知道的有关吴邪的事非常重要，却一直藏着，不肯让别人知道。这是个绝佳的机会，无论他是什么目的，张起灵愿意信他一次。
回到现在，一炷香燃完，请他来的人还没回来，不知去做什么。张起灵倒也不急，在屋里坐得气定神闲。直到外面传来近似于嘶吼的笑声，他的心神才动了动——解雨臣多半已经入了魔，举止倒还正常，莫不是刚刚又受了什么刺激，完全失了心神？
做独行侠容易，再护一人安危便难了，张起灵又开始想，吴邪可万万不要跟来，定要好好在客栈待着，等他回去。就算跟来了，希望黑瞎子能够遵守诺言。
他这么想着，解雨臣办完事突然推门而入，带了一身夜雾。只见他瞬间端坐在他对面的蒲垫上，为自己倒了杯茶，一饮而尽。
动作太快，坐下瞬间血红长袍扬起的一地灰尘，茶水饮尽时还未落地。
“我的确入了魔，但控制自己这点小事，不必别人替我操心。”解雨臣看着张起灵道。
张起灵不语，他知道解雨臣有读心术。
“你可知道，我请你回来，是要做什么？”对方见他不答，接着问。
“把吴邪的事跟我讲清楚，我可以帮你找瞎子。”
“呵，”解雨臣轻笑一声，“的确，我本来是想让你帮我找找他的，但现在不需要了，我自己去找。”
“找不到的。”张起灵摇头。
解雨臣闻言，神情不动，手中的白玉茶杯却被捏得粉碎。
半晌，他转而询问：“依你看，这世上有真情存在吗？”
“有。”
解雨臣笑了：“我一直不信，可适才在门口看到吴邪，我似乎改了主意。他来找你了。”
张起灵一愕，抬头盯住解雨臣。
“不用着急，没有什么危险。其实一路过来，这路上的情况你肯定清楚，他也算是命大。”
张起灵遽然起身，就要出门。
“你可以出去找他，带他进来且不说你找不找得到。但我不确定我要告诉你的信息，他知道了会有什么反应。”
张起灵身子一僵，转身站定，低头看着解雨臣。
对方拿起茶壶啜了一口，道：“奇怪，这情字就这么几笔，我从没想明白它到底是好是坏。这一世又一世，我看着你们俩，时常在想，你和吴邪之间到底是不是情？还是一种只会耽误折磨对方的诅咒？”
“不要这么瞪着我，你们之前的故事，都在这里，”解雨臣说着拿出一个小药瓶，轻轻晃了晃，“这种药丸是我用桑楚神树最后仅剩的树根混合雨雪霜露雾所炼，吃了它，人就可以看到过去他身上发生的事。一共有两颗，你可以决定信不信我，也可以决定给不给吴邪吃，反正依我看他还是不吃为好。”
张起灵伸手要拿，解雨臣却把药瓶又收回袖口，道：“别急，这是泄露天机，我要遭天谴的。”
“你愿意做到这种地步？”
解雨臣眼中流星般闪过一道精光，也如流星，一闪即灭。
“有些人值得你放弃一切去成全他们。我闭目不视太久了，也会烦的。”他缓缓说，“不过，虽说我在这世上也待够了，但还是不能白白把它给你。”
“条件？”
“张起灵张大侠，江湖上传言无所不能。你会弹琴吗？”解雨臣起身走向放在屋子中央的古琴，琴身散发着滑亮的光。
张起灵也走过去：“不会。”
“那能弹出声吗？”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轻轻拨了一下琴弦，乐音跟着涌出一点，戛然而止。
“那就好，这把琴已经存在了千年，和人一样灵了，你只需要闭上眼睛，触碰它，你心里的曲子就可以奏出来。这落鹤山庄里的路错综复杂如迷宫，夜里走极易迷失崩溃，若是吴邪能够有足够强大的信念，寻着这琴声找到这间房，我就把药给你。”
“外面有什么？”张起灵问。
“月亮，树，山路，黑夜，还有吴邪，他肯定没有老实待着，跑出他那屋来找你了，”解雨臣突然温和地笑了笑，“放心吧，毒蛇猛兽都被我清干净了，只要他不去碰那些植物就行。我骗人骗累了，现在就想看看，所谓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张起灵阖上双眼，十指慢慢摸上琴弦，响起一个晶亮的音，随后绵绵而起，初如晴天小雨，后如天边云阵，境界渐开，悠悠渐起，不似人间曲。
与此同时，吴邪正摸着黑在山庄里转悠，路过的每间屋舍都打开窗子看，却未见一人踪迹。小白驴的嗅觉受到有毒植物气味的影响，也闻不出黑马在何方。
他之前已寻寻觅觅许久，越发往山庄深处去。月光被树影遮住，四周漆黑一团，时有不知何物发出的怪异声响，小白驴一听到就打响鼻。
吴邪心里也咚咚直跳——这落鹤山庄果然名不虚传，其实就是一山包，房舍稀稀疏疏地排布在山上，之间有错综窄路相连。
林中鬼影重重，如同迷宫，他不知下一秒树干后面会扑出什么东西，也不知这个路口选择的方向，会使他和和张起灵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
如墨的夜色就像一张大网，让他有点喘不上气。
“啪。”什么东西落下，正好砸在吴邪头上，他浑身瞬间一凉，压住恐惧向头上摸去，竟摸到湿凉的液体。凑近鼻子一闻，没有味道。
是水？
是水。吴邪告诉自己。树叶上积的雨水，或是露水。
毫无预兆地，静谧的空气中又兀地响起琴音，吴邪浑身汗毛一竖——难不成有女妖怪？会弹琴会勾人也会吃人的那种？
可事已至此，他是不会退的。放轻脚步，缩着脖子，踏在路上的脚步声都嫌重。他悄悄抚了抚小白驴的脖颈，求天求地希望它千万别出声，可苍天无眼，那白驴突然开始吭哧吭哧地叫唤起来，蹄子哒哒地落在路上，根本不知道隐蔽。
这时琴声忽然密集，吴邪顿感虚空中布满拉开的弓弩，即刻便会有无数利剑射向自己，咬着牙埋头走，额上滴下豆大的汗珠。
然而紧张到极点，乐声又忽地一缓，音色松透，曲调竟忽觉熟悉。吴邪心中忽地一怔，往事被勾出，铺展开来，忆起那日游湖，那日梦中，小哥用竹叶吹出的曲子……
小哥。
吴邪松了口气。
如果这不是幻觉，他就愿意告诉自己是安全的。
他静心听着，寻着那琴声去。音韵起后，打开了广阔天宇，大气蒸腾，阴晴不定，隐隐有大雁鸣叫。听着这曲调，吴邪身上的冷汗干透了，身上也舒展起来，就像有一条绳子，牵着他走在这缕缕黑烟一样狭窄幽深的小路上，走向他的小哥。他把缰绳捏得很紧，从某种方面说，在他心里这就是小哥的手。小哥就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向前走。
解雨臣眼中流星般闪过一道精光，也如流星，一闪即灭。
“有些人值得你放弃一切去成全他们。我闭目不视太久了，也会烦的。”他缓缓说，“不过，虽说我在这世上也待够了，但还是不能白白把它给你。”
“条件？”
“张起灵张大侠，江湖上传言无所不能。你会弹琴吗？”解雨臣起身走向放在屋子中央的古琴，琴身散发着滑亮的光。
张起灵也走过去：“不会。”
“那能弹出声吗？”
张起灵看了他一眼，轻轻拨了一下琴弦，乐音跟着涌出一点，戛然而止。
“那就好，这把琴已经存在了千年，和人一样灵了，你只需要闭上眼睛，触碰它，你心里的曲子就可以奏出来。这落鹤山庄里的路错综复杂如迷宫，夜里走极易迷失崩溃，若是吴邪能够有足够强大的信念，寻着这琴声找到这间房，我就把药给你。”
“外面有什么？”张起灵问。
“月亮，树，山路，黑夜，还有吴邪，他肯定没有老实待着，跑出他那屋来找你了，”解雨臣突然温和地笑了笑，“放心吧，毒蛇猛兽都被我清干净了，只要他不去碰那些植物就行。我骗人骗累了，现在就想看看，所谓真情到底是什么样的。”
张起灵阖上双眼，十指慢慢摸上琴弦，响起一个晶亮的音，随后绵绵而起，初如晴天小雨，后如天边云阵，境界渐开，悠悠渐起，不似人间曲。
与此同时，吴邪正摸着黑在山庄里转悠，路过的每间屋舍都打开窗子看，却未见一人踪迹。小白驴的嗅觉受到有毒植物气味的影响，也闻不出黑马在何方。
他之前已寻寻觅觅许久，越发往山庄深处去。月光被树影遮住，四周漆黑一团，时有不知何物发出的怪异声响，小白驴一听到就打响鼻。
吴邪心里也咚咚直跳——这落鹤山庄果然名不虚传，其实就是一山包，房舍稀稀疏疏地排布在山上，之间有错综窄路相连。
林中鬼影重重，如同迷宫，他不知下一秒树干后面会扑出什么东西，也不知这个路口选择的方向，会使他和和张起灵所在的地方越来越近，还是越来越远。
如墨的夜色就像一张大网，让他有点喘不上气。
“啪。”什么东西落下，正好砸在吴邪头上，他浑身瞬间一凉，压住恐惧向头上摸去，竟摸到湿凉的液体。凑近鼻子一闻，没有味道。
是水？
是水。吴邪告诉自己。树叶上积的雨水，或是露水。
毫无预兆地，静谧的空气中又兀地响起琴音，吴邪浑身汗毛一竖——难不成有女妖怪？会弹琴会勾人也会吃人的那种？
可事已至此，他是不会退的。放轻脚步，缩着脖子，踏在路上的脚步声都嫌重。他悄悄抚了抚小白驴的脖颈，求天求地希望它千万别出声，可苍天无眼，那白驴突然开始吭哧吭哧地叫唤起来，蹄子哒哒地落在路上，根本不知道隐蔽。
这时琴声忽然密集，吴邪顿感虚空中布满拉开的弓弩，即刻便会有无数利剑射向自己，咬着牙埋头走，额上滴下豆大的汗珠。
然而紧张到极点，乐声又忽地一缓，音色松透，曲调竟忽觉熟悉。吴邪心中忽地一怔，往事被勾出，铺展开来，忆起那日游湖，那日梦中，小哥用竹叶吹出的曲子……
小哥。
吴邪松了口气。
如果这不是幻觉，他就愿意告诉自己是安全的。
他静心听着，寻着那琴声去。音韵起后，打开了广阔天宇，大气蒸腾，阴晴不定，隐隐有大雁鸣叫。听着这曲调，吴邪身上的冷汗干透了，身上也舒展起来，就像有一条绳子，牵着他走在这缕缕黑烟一样狭窄幽深的小路上，走向他的小哥。他把缰绳捏得很紧，从某种方面说，在他心里这就是小哥的手。小哥就在他身边，牵着他的手向前走。
路过空空的院落，黑漆漆的窗子，他也不会为之逗留了，因为琴声不是从里面传来的，而且他知道，自己正离那声音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他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近在眼前。
解雨臣喝着茶，惊讶于张起灵奏出的乐声——不通音律，竟能奏出千鸟袭来的声势。这人平时看起来心中空空荡荡，哪知竟有如此丰富的旋律。还有一点，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过几回这曲子，莫名熟悉。
其实这曲子早在几千年之前，张起灵就给吴邪谱奏了。
解雨臣领吴邪去的屋子离这里不远，可三炷香烧完，还是不见他的踪迹。解雨臣有点不耐烦，却见张起灵极沉得住气，低头铮铮地弹奏着，仿佛笃定吴邪可以寻来一样。
盲目，固执，甚至愚蠢。解雨臣觉得自己只能给“有情人”这样定性，直到月下院中响起啼声，吴邪一脸欣喜地出现在窗外。
他叹了口气，默默把药瓶放在琴桌上，看了看天上的明月。
张起灵老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手上的弹拨渐歇。
余响四五下，不知觉中止住。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拿上药瓶跑出屋门，淡淡地和来人相视一笑。
天地平安。
TBC
越来越近……
他不知走了多久。
直到……近在眼前。
解雨臣喝着茶，惊讶于张起灵奏出的乐声——不通音律，竟能奏出千鸟袭来的声势。这人平时看起来心中空空荡荡，哪知竟有如此丰富的旋律。还有一点，他觉得自己好像听过几回这曲子，莫名熟悉。
其实这曲子早在几千年之前，张起灵就给吴邪谱奏了。
解雨臣领吴邪去的屋子离这里不远，可三炷香烧完，还是不见他的踪迹。解雨臣有点不耐烦，却见张起灵极沉得住气，低头铮铮地弹奏着，仿佛笃定吴邪可以寻来一样。
盲目，固执，甚至愚蠢。解雨臣觉得自己只能给“有情人”这样定性，直到月下院中响起啼声，吴邪一脸欣喜地出现在窗外。
他叹了口气，默默把药瓶放在琴桌上，看了看天上的明月。
张起灵老早就听到了脚步声，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手上的弹拨渐歇。
余响四五下，不知觉中止住。
他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拿上药瓶跑出屋门，淡淡地和来人相视一笑。
天地平安。
TBC
第二十九章
对于张起灵之前的不辞而别，吴邪本是憋了牢骚满腹，但是当他看到张起灵匆匆向自己跑来，眉心微蹙的样子，紧绷绷的心思就松了劲，气也消了不少。
解雨臣也从屋里出来，一跃而上，倚剑立于屋脊之上。红袍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他背对一轮满月，直接下了逐客令：“怎么，你俩还想在这儿过夜？”
看这样子，他是不愿解释张起灵此番前来的种种，再问也是白搭。吴邪压住追问的欲望，仰面对解雨臣道别：“后会有期。”
解雨臣没搭理他，张起灵则已牵着黑马出了院子。
快出山庄时吴邪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有个影子独立在山庄最高的建筑上，面对的，貌似是神姥林的方向。
二人即刻回往客栈，兜兜转转，路遇寻来的胖子等人。
“哎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私奔去了！”胖子调侃道。
吴邪白了他一眼，解释张起灵回落鹤山庄是去见那解雨臣，众人再问下去，他也一概不知了。的确，吴邪已经问了一路，任凭他说什么，张起灵都拒绝回答。
猜测有很多，他也都问出了口，可张起灵就是铁了心要瞒。
他发现自己对张起灵还是了解太少，他们仍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些难过，彼此的心意在一人的疑问与另一人的沉默面前显得苍白。
可无论如何，路还是要接着走下去。
他有时候会问自己，去桑楚做什么？小哥是为了黑金古刀，胖子是为了在路上找那个叫云彩的姑娘，文锦姨和潘子是为了三叔，也为了护着自己，那自己呢？最初是为了一袋稻米，之后就像开启了一把锁，一个个人出现，一桩桩事发生，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似乎都在被他往一个未知的方向推进。
他只知道自己正离那个叫“桑楚”的地方越来越近，而且早就停不下来了。
一路南下，踏的是青山，涉的是绿水。南疆风景旖旎，行程也算顺利。寒露之后，一行人来到边境的最后一处村庄落脚，再往南下，翻过这座杻阳山，便能看见白水。
白水之南，即为桑楚。
安顿下来的当日夜里，张起灵趁吴邪睡着，坐在桌旁再次端详那药瓶。距解雨臣把它交给自己，已过去一月有余，而张起灵始终没有吞下这药丸——平生首次陷入犹豫的境地，他也不知究竟是为何。
他贪图现在的日子。有吴邪，有山山水水，有一个目标在前面，他可以走走停停。到达之前，生活似乎可以一直如此。
而吃下这粒药丸，就代表着一个秘密的现世，一段前尘往事的回溯。他会看见什么？好的？坏的？一概不知。
总之一定会打破现在的平静。
张起灵是个不喜欢被蒙蔽的人，他渴望记忆的完整。
但他同时也是个疲惫不堪的人。
张起灵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吴邪背对着他，微微弓着腰，呼吸声均匀且平缓。
张起灵一度对自己感到迷茫——遇到吴邪之后，他变了很多。开始在意什么，又开始厌恶什么？大概都是他之前根本不曾注意过的事。是这样，明白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刻，就像少年第一次绾起发髻，第一次跨上骏马一样，突然间有种开窍感，好像什么已经开始了。
他又看了一眼睡得酣甜的吴邪，此时那人已换了姿势，改为仰卧。睫毛还挺长，在月光下显得绒绒的，嘴微微张着，呼出湿气。张起灵觉得吴邪做的一定是好梦。
对于张起灵之前的不辞而别，吴邪本是憋了牢骚满腹，但是当他看到张起灵匆匆向自己跑来，眉心微蹙的样子，紧绷绷的心思就松了劲，气也消了不少。
解雨臣也从屋里出来，一跃而上，倚剑立于屋脊之上。红袍在夜色中泛着冷光，他背对一轮满月，直接下了逐客令：“怎么，你俩还想在这儿过夜？”
看这样子，他是不愿解释张起灵此番前来的种种，再问也是白搭。吴邪压住追问的欲望，仰面对解雨臣道别：“后会有期。”
解雨臣没搭理他，张起灵则已牵着黑马出了院子。
快出山庄时吴邪再次回头看了一眼，有个影子独立在山庄最高的建筑上，面对的，貌似是神姥林的方向。
二人即刻回往客栈，兜兜转转，路遇寻来的胖子等人。
“哎呦，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私奔去了！”胖子调侃道。
吴邪白了他一眼，解释张起灵回落鹤山庄是去见那解雨臣，众人再问下去，他也一概不知了。的确，吴邪已经问了一路，任凭他说什么，张起灵都拒绝回答。
猜测有很多，他也都问出了口，可张起灵就是铁了心要瞒。
他发现自己对张起灵还是了解太少，他们仍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有些难过，彼此的心意在一人的疑问与另一人的沉默面前显得苍白。
可无论如何，路还是要接着走下去。
他有时候会问自己，去桑楚做什么？小哥是为了黑金古刀，胖子是为了在路上找那个叫云彩的姑娘，文锦姨和潘子是为了三叔，也为了护着自己，那自己呢？最初是为了一袋稻米，之后就像开启了一把锁，一个个人出现，一桩桩事发生，能理解的，不能理解的，似乎都在被他往一个未知的方向推进。
他只知道自己正离那个叫“桑楚”的地方越来越近，而且早就停不下来了。
一路南下，踏的是青山，涉的是绿水。南疆风景旖旎，行程也算顺利。寒露之后，一行人来到边境的最后一处村庄落脚，再往南下，翻过这座杻阳山，便能看见白水。
白水之南，即为桑楚。
安顿下来的当日夜里，张起灵趁吴邪睡着，坐在桌旁再次端详那药瓶。距解雨臣把它交给自己，已过去一月有余，而张起灵始终没有吞下这药丸——平生首次陷入犹豫的境地，他也不知究竟是为何。
他贪图现在的日子。有吴邪，有山山水水，有一个目标在前面，他可以走走停停。到达之前，生活似乎可以一直如此。
而吃下这粒药丸，就代表着一个秘密的现世，一段前尘往事的回溯。他会看见什么？好的？坏的？一概不知。
总之一定会打破现在的平静。
张起灵是个不喜欢被蒙蔽的人，他渴望记忆的完整。
但他同时也是个疲惫不堪的人。
张起灵给自己倒了杯凉透的茶，吴邪背对着他，微微弓着腰，呼吸声均匀且平缓。
张起灵一度对自己感到迷茫——遇到吴邪之后，他变了很多。开始在意什么，又开始厌恶什么？大概都是他之前根本不曾注意过的事。是这样，明白自己喜欢上他的那一刻，就像少年第一次绾起发髻，第一次跨上骏马一样，突然间有种开窍感，好像什么已经开始了。
他又看了一眼睡得酣甜的吴邪，此时那人已换了姿势，改为仰卧。睫毛还挺长，在月光下显得绒绒的，嘴微微张着，呼出湿气。张起灵觉得吴邪做的一定是好梦。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从窗户闪身入屋，带着一身浓重血气。电光火石间，张起灵立刻抽起匕首，瞬间就抵上那人咽喉，把他逼到门边。
“哑巴，是我！”那人压低嗓子道，把眼睛上蒙的黑布往上拽了拽。
张起灵松开他，示意出去再说。
“解当家是不是给了你两个药丸？”黑瞎子喘着粗气，靠在墙上问。
“一个。”张起灵道。
“你吃了没？”
“你来做什么？”张起灵不答，反而问道。
“抢药，”黑瞎子道，“老规矩，打一架，先流血的人输。若我赢了，就把药给我。”
话毕便拔刀而起，张起灵反握匕首接招，冷眼面对凶狠的刀势。三局之后，黑瞎子已招架不住，却不肯收手。
张起灵不想伤他，收刀入鞘，往后退了几步道：“毒还未解，你无胜算。”
黑瞎子不语，再度冲来，刀势更加决绝，几乎是拼尽全力。即便如此，以他现在的状态，张起灵甚至可以空手相搏。但他没有，而是又拔出匕首——他知道这样会让黑瞎子心里好受些。
相识多年，他知道黑瞎子在乎的很少，而其中一点，便是武道。
最终黑瞎子还是先挂了彩。之前便有旧伤滴血，现在又添一道。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甩落匕首上的血珠，问他道：“为什么？”
黑瞎子从墙根站起来，咧嘴笑了，黑血从嘴角渗出来：“猜不到，不要问，猜到了，不要说。”
说罢他就捂着小臂上的刀口，踽行而去。
村里的狗闻见他身上的血气，狂吠起来，他跑至村外一处竹林里停下，坐在地上看着明月想：狼狈啊狼狈。解雨臣也是个疯子，明知天机不可泄露，还偏要把泄露天机的东西给出去。想着想着就笑起来，现在好了，遭了报应，彻彻底底入了魔道。
几日前他得到消息，说解雨臣心魔爆发，杀光了身边所有的活物。他没忍住回落鹤山庄看了一眼，当时就被解雨臣抓住了。那人连瞳仁都变成了红色，还没等他反应便把解药灌入他嘴里。
“你……不许再走了！”解雨臣看着他道，浑身颤抖。
“你是不是把那个天机给泄露了？”黑瞎子咽下解药，问。
“是又如何？”
“那我还得走一趟。”黑瞎子转身就走。
解雨臣不问原因，而是大笑起来：“也罢！吃得过这一掌，本座便让你走！”
黑瞎子只觉得一股举力隔空而来，后腰如碎裂般，钻心的刺痛，仿佛碎骨已经扎入皮肉内脏。他袖口一抹嘴角流出的血，抬步就走，没有回头。
他信命，懂得莫强求的道理，来找张起灵抢药，本想把天机再藏回去，现在看来也不必了。摘了根枯草放在嘴里嚼，黑瞎子突然有了个想法，他很想回去，再见解雨臣一面。然而这想法转瞬即逝，他笑了笑，自一开始便心知自己本就有病，中了霍家的毒就是无药可解，既然当初答应了，现在又何必回去给双方添不快活？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成就解雨臣的美满。
他独自消失在了深林中。
“哑巴，是我！”那人压低嗓子道，把眼睛上蒙的黑布往上拽了拽。
张起灵松开他，示意出去再说。
“解当家是不是给了你两个药丸？”黑瞎子喘着粗气，靠在墙上问。
“一个。”张起灵道。
“你吃了没？”
“你来做什么？”张起灵不答，反而问道。
“抢药，”黑瞎子道，“老规矩，打一架，先流血的人输。若我赢了，就把药给我。”
话毕便拔刀而起，张起灵反握匕首接招，冷眼面对凶狠的刀势。三局之后，黑瞎子已招架不住，却不肯收手。
张起灵不想伤他，收刀入鞘，往后退了几步道：“毒还未解，你无胜算。”
黑瞎子不语，再度冲来，刀势更加决绝，几乎是拼尽全力。即便如此，以他现在的状态，张起灵甚至可以空手相搏。但他没有，而是又拔出匕首——他知道这样会让黑瞎子心里好受些。
相识多年，他知道黑瞎子在乎的很少，而其中一点，便是武道。
最终黑瞎子还是先挂了彩。之前便有旧伤滴血，现在又添一道。
张起灵不动声色地甩落匕首上的血珠，问他道：“为什么？”
黑瞎子从墙根站起来，咧嘴笑了，黑血从嘴角渗出来：“猜不到，不要问，猜到了，不要说。”
说罢他就捂着小臂上的刀口，踽行而去。
村里的狗闻见他身上的血气，狂吠起来，他跑至村外一处竹林里停下，坐在地上看着明月想：狼狈啊狼狈。解雨臣也是个疯子，明知天机不可泄露，还偏要把泄露天机的东西给出去。想着想着就笑起来，现在好了，遭了报应，彻彻底底入了魔道。
几日前他得到消息，说解雨臣心魔爆发，杀光了身边所有的活物。他没忍住回落鹤山庄看了一眼，当时就被解雨臣抓住了。那人连瞳仁都变成了红色，还没等他反应便把解药灌入他嘴里。
“你……不许再走了！”解雨臣看着他道，浑身颤抖。
“你是不是把那个天机给泄露了？”黑瞎子咽下解药，问。
“是又如何？”
“那我还得走一趟。”黑瞎子转身就走。
解雨臣不问原因，而是大笑起来：“也罢！吃得过这一掌，本座便让你走！”
黑瞎子只觉得一股举力隔空而来，后腰如碎裂般，钻心的刺痛，仿佛碎骨已经扎入皮肉内脏。他袖口一抹嘴角流出的血，抬步就走，没有回头。
他信命，懂得莫强求的道理，来找张起灵抢药，本想把天机再藏回去，现在看来也不必了。摘了根枯草放在嘴里嚼，黑瞎子突然有了个想法，他很想回去，再见解雨臣一面。然而这想法转瞬即逝，他笑了笑，自一开始便心知自己本就有病，中了霍家的毒就是无药可解，既然当初答应了，现在又何必回去给双方添不快活？
只可惜最终还是没能成就解雨臣的美满。
他独自消失在了深林中。
张起灵回屋便怔在原地——如他所料，吴邪已经被吵醒了，正盘腿坐在床上，一双眼睛很亮，看着他。
幸好当时在外面说的是一个。
“他说的什么药？你生什么病了？”
“我没病。”
“那药丸是怎么回事？黑瞎子要它又有什么用？小哥，你说实话。”
“吃了它我可以看到过去的事，有关你我。”张起灵知道瞒不住了。
“这是什么神药！我好像听谁说过……解雨臣那次叫你回去，莫非就是给了你这个？”
张起灵在桌边坐下，点头。
“为什么一直不吃呢？”吴邪心想，拖拖拉拉，不像小哥。
张起灵不语。
“其实我早就觉得咱们之间肯定有点什么渊源，说不定上辈子就认识呢？我这几天又拿宝镜卜算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异象，虽然不一定准。你发现了没？有没有某些时候，你觉得我有点熟悉？”
太多了，太多时候了。
“你想吃吗？”他问吴邪。
“只有一粒，我听见你说了。干脆今天就吃吧，上床好好睡一觉，醒来把看到的告诉我就行，”吴邪下床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要是怕苦，醒了我给你熬糖水喝。”
张起灵闻言一愣，僵硬地躺到床上，外衣都忘了脱。
他回过神来，掏出一粒，另外一粒藏在玉瓶里，悄悄留在口袋中，没让吴邪看到。一粒药丸吞下，口中溢出苦香，把他的眼皮熏得一沉，困意突然袭来，吴邪的脸在他眼前慢慢模糊……他片刻便俯在桌上睡去。
屋内静极，已然入秋，偶尔只闻寒蝉凄切。
张起灵做了个长梦。
TBC
《知北游》第一卷【白水之南】全文完
第二卷预告：【千溯万渡】
【一个不算后记的后记】
第一卷就这么完啦，13万字，回看前文感觉还有些问题，下面的阶段就要在修文和填坑中度过……
说过这个故事很长很长，大概有三卷吧，目前1/3！
也没啥别的好感慨的啦，总之谢谢姑娘们陪我，陪知北游一路到现在，有从最开始就追的姑娘，也有后来爱上我的（嘻嘻，总之爱你们么么哒！
幸好当时在外面说的是一个。
“他说的什么药？你生什么病了？”
“我没病。”
“那药丸是怎么回事？黑瞎子要它又有什么用？小哥，你说实话。”
“吃了它我可以看到过去的事，有关你我。”张起灵知道瞒不住了。
“这是什么神药！我好像听谁说过……解雨臣那次叫你回去，莫非就是给了你这个？”
张起灵在桌边坐下，点头。
“为什么一直不吃呢？”吴邪心想，拖拖拉拉，不像小哥。
张起灵不语。
“其实我早就觉得咱们之间肯定有点什么渊源，说不定上辈子就认识呢？我这几天又拿宝镜卜算了很多次，每次都是异象，虽然不一定准。你发现了没？有没有某些时候，你觉得我有点熟悉？”
太多了，太多时候了。
“你想吃吗？”他问吴邪。
“只有一粒，我听见你说了。干脆今天就吃吧，上床好好睡一觉，醒来把看到的告诉我就行，”吴邪下床拍了拍他的肩膀，半开玩笑道，“要是怕苦，醒了我给你熬糖水喝。”
张起灵闻言一愣，僵硬地躺到床上，外衣都忘了脱。
他回过神来，掏出一粒，另外一粒藏在玉瓶里，悄悄留在口袋中，没让吴邪看到。一粒药丸吞下，口中溢出苦香，把他的眼皮熏得一沉，困意突然袭来，吴邪的脸在他眼前慢慢模糊……他片刻便俯在桌上睡去。
屋内静极，已然入秋，偶尔只闻寒蝉凄切。
张起灵做了个长梦。
TBC
《知北游》第一卷【白水之南】全文完
第二卷预告：【千溯万渡】
【一个不算后记的后记】
第一卷就这么完啦，13万字，回看前文感觉还有些问题，下面的阶段就要在修文和填坑中度过……
说过这个故事很长很长，大概有三卷吧，目前1/3！
也没啥别的好感慨的啦，总之谢谢姑娘们陪我，陪知北游一路到现在，有从最开始就追的姑娘，也有后来爱上我的（嘻嘻，总之爱你们么么哒！
前几天没上线，还是来解释一下：
楼主最近要出另一篇连载的本子，稿要尽快写完，开学后时间也很紧张；
加上知北游第一卷的bug也都需要处理，捋顺了修好文再接着往下写，我感觉比较合适。希望第二卷能上一个台阶。
所以知北游先停更一段时间，大概三月中旬之后恢复一周三更。
总之这个坑是个持久战，本来就想着慢慢写，让这个故事完整，实现某种情怀吧。
姑娘们等不了，不愿留，请自便；
愿意等我，等知北游的，非常感谢。
楼主最近要出另一篇连载的本子，稿要尽快写完，开学后时间也很紧张；
加上知北游第一卷的bug也都需要处理，捋顺了修好文再接着往下写，我感觉比较合适。希望第二卷能上一个台阶。
所以知北游先停更一段时间，大概三月中旬之后恢复一周三更。
总之这个坑是个持久战，本来就想着慢慢写，让这个故事完整，实现某种情怀吧。
姑娘们等不了，不愿留，请自便；
愿意等我，等知北游的，非常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