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一寸相思(小虐怡情\/虐小哥)

07
我记得我在他房间里醒来时,睡得不甚清醒,迷迷糊糊问他小花去了哪里,他告诉我在客房。而小花这个称呼,除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再叫。看小花后来的反应,两人应该没有进一步接触。
所以他当时如何得知我所指的小花是谁?
我一下子站了起来,绷直身子,警觉地望着他。
闷油瓶面无表情地看了我一会儿,道:“吴邪,你忘了我吗?”
“什么?你说什么?”我顿时慌了神,自从踏进这个庙,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个人的一颦一笑都在朝我叫嚣,暗示我某些被我遗忘封存的记忆。
是我已经老了吗?过往的记忆开始慢慢在脑子里被消磨掉,我将要跨入可怕的老龄化怪圈?这是让我最为恐惧的事情,你只是坐在那里,时光已经从你身边溜走,当你反应过来,你的生命已经一去不返。
“你是谁。”我最终冷静下来,镇定地将目光投向他。我的手还是在抖,一股不知何处而来的恐惧感将我包围。
“没有,我认错人了。”闷油瓶仿佛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你说你只是个过路人,我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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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人静,万籁俱寂,我躺在床上大睁着两眼睡不着。
我年轻的时候,总想知道许多事情。那时我三叔在,我动不动就抓住他盘问个清楚。而现在,我发现自己站上一种高度之后,身边已经没有可以询问的人了,所有的谜题都要我自己来解,黎簇他们都在等着我向他们解释这一切,就像当年我两眼放光望着三叔等着听答案一样。
之前我被人耍了几十年,所以当我明白后发制人这个道理时,我马上就从明处的任人宰割到暗处的观棋不语,随心所欲出入局里局外,我自信已经有足够的智商和手段,让所有想玩弄我的人死个痛快。所以只有自己亲手解出的答案,才是最真实而让人信服的那个,不管它的本质最终是不是你所看到的那样子。
谁他妈还敢跟我整那些神神道道的幺蛾子,我弄不死他丫的。
我记得在山下镇子的时候,黎簇对我说遇到一群看上去并不友善的人,我第一反应是裘德考的余孽。他死是死了,可他的手下早就脱离了他的控制,自己暗中活动。我想他们可能是盯上了我最近在做的东西,想要出手抢一笔,毕竟大部分钻钱眼儿里的美国佬都一副德行,老子扑街了还有儿子孙子顶上,总之要把你榨干抹净。所以我怀疑,那个奇怪的闷油瓶是美国人派来的奸细,之前在黎簇那里挨了打吃了瘪,现在想用一副亚洲人的面孔博取我的信任,进一步达到坑我的目的。
我正胡思乱想着,突然一双手捂住了我的嘴。我一惊,连忙睁开,转头却见小花隐在黑暗中的脸:“小邪,是我,穿好衣服,把黎簇弄醒,跟我过来。”
这大半夜他不知道要干什么,我乖乖穿好衣服下床,摸出枕头下面的大白狗腿。经过黎簇的床时,我拍醒了他。黎簇迷迷瞪瞪坐起来,语气里带着被吵醒的恼怒:“干什么?”
我叫他不要出声,跟着我走。到院子里,我看见小花站在一片皎白的月光下,不远处响起两声杜鹃的鸣叫,我一听就明白,要收网了。
小花把双手放到嘴边,发出一样的鸟鸣声。不一会儿,两个穿着黑衣的汉子从寺院的墙头跳了下来,到小花面前都一副很恭敬的样子:“花儿爷,下山的路被人堵了,我们安排了自己的人插进去,到时候有人接应。”
“人手都安排好了吧。”小花问道。
“好了。”
小花回过头来,冲我打了个手势。我点头,和黎簇跟上。
下山路上的雪还没化,山路十分难行。我穿着厚底的雪地靴尚且要小心翼翼,黑暗中几次差点滑倒。几双靴子在雪地里咯吱咯吱前行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间显得十分突兀。
“待会儿要动手,小邪你们两个悠着点尽量突围往山下跑,我殿后。”小花对我说道。
“他们人多吗?”我有点紧张,毕竟我们人少,首先就不占优势。
“所以让你跑啊。”
我撇撇嘴,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我们转过一处山崖的时候,四周突然响起无数的脚步声。我们一下警觉起来,一边跑一遍向一起聚拢。小花从后腰抽出一把银柄匕首挡在我前面,浑身充满了戒备的味道。
第一个人冲出来的时候,小花握着匕首的手就一紧,手起刀落,刀刃在夜色中带起一道银色的光弧,瞬间喷出一抹猩红。我拿出狗腿子替小花挡下另一人的攻击,借着月光我能很好地瞄准对方的脖子,右手一提一进,鲜血四溅。
山上就是寺庙,我们在这里杀人,鲜血溅了佛祖的脚,怕是会遭报应。
算了,我不在乎下不下地狱,活成一尊佛的样子,谁也不关心,这样最好,心软首先就会被吞掉。
我们很快就陷入混战,这时我也看出来了袭击我们的人里面有小花的人,对方冷不丁就会被“自己人”在身后来一刀子。然而就算是这样,我们也没法长时间招架。小花一脚踹飞一个人,冲我叫道:“走!”
“你能顶住吗?”我还犹豫了一下。
“你在我就顶不住了!”小花还真是不客气,挑明了说我拖他后腿。
我带着黎簇往山下面冲去,身后有几个人立刻追上来——里面似乎有小花让混进来保护我下山的,始终挡在真正的杀手前面,和我保持一定距离,不动刀也不减速。
前面就能看见小镇了,街道上还是亮着一排排的灯光。我记得当时走上来还花了我们好一阵子,现在逃起命来倒是挺快。我回头看了一眼,心里默默数了人数,看来真是要杀我的只有那么三四个。我凑近黎簇,在他耳边说了句话,他点点头,向与我相反的方向跑去。
我冲进镇子,在小巷之间流连躲闪。这里的居民是汉藏混杂聚居,所以藏式建筑的风格还有点北京四合院和上海筒子楼结合的味道,胡同深巷七七八八地有不少,正好方便我打巷战。身后的人穷追不舍,我都能听见他们推倒箱子里杂物噼里啪啦的响声。这样可能很快会吵醒这里的居民,到时候势必引起骚乱,我就趁机脱身,回去接应小花。
有几家的窗子亮了,狗吠声陡然响起,我钻进一个胡同,扒住一扇废弃木门前拦着的铁丝网向上爬去,然后双脚发力,一下跳上一户人家的窗沿。窗沿不高,趁着他们还没来得及打开窗子把我推下去,我沿着窗沿飞快地向来时的方向奔跑,正好与地面上追击而来的杀手错身而过。他们听见动静抬头一看,“在上面,往回追!”
我一口气跑到胡同口,不带一丝犹豫地跳了下去,落地的一瞬间脚好像崴了一下。不过我也顾不得这些,回身看见那几个人也已经快跑到我这里了。说时迟,一个身影闪了过来,我知道是黎簇,就往旁边一让。黎簇攥着一把大个的铜锁跑过来,把胡同口防盗的铁门哗啦啦一拉,然后举起大锁咔嚓一下锁上了,刚好把杀手关在里面。
“齐活儿了,那边的大娘已经带着狗来抓贼了。”黎簇冲我一笑,“赶紧走!”
我在心里默默道了个歉,对不住了解家弟兄们,委屈你们对付一下藏族大娘的臭鸡蛋吧。
我们又一次跑上了山,这一回我早就累得气喘吁吁,爬都爬不动了。黎簇也够呛,我俩跌跌撞撞地跑,不小心绊到了一起,双双滚在雪地里。我从一捧雪中抬起脸来,喘着粗气问黎簇:“你有事没?”
“操,不行了,怎么他妈这么累啊……”黎簇说话都不利索,就差一口气背过去了。我鼻子嘴巴都进了雪,扭伤的脚此刻也火辣辣地疼。我刚想撑着胳膊爬起来,就感觉领子被人一把薅住,把我整个从雪地里提溜了出来。我死命咳着,抹一把脸抬头看去,着实给我吓了一跳:“靠,怎么是你!”
闷油瓶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把我扶正。我觉得奇怪,往后退了几步与他保持距离,“你什么时候跟来的?小花呢?”
他转脸往上山的路看去,我也跟着他的目光,看到前面一片手电筒的光交晃着过来,为首的就是小花,他被黑眼镜扶着往山下来,看来还受了伤,胸口的衣服被划开,绽开的皮肉上一大片血渍。
我迎上去,把小花从黑眼镜手中接过来,“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黑眼镜整了整衣领,“这么麻烦的摊子,你要加钱的。”
“你个半瞎有口饭吃不错了,加什么钱。”我心说自家铺子下个月水电费还没着落呢,哪来的钱给你。
我看到了站在一旁的闷油瓶,就问黑眼镜:“他是不是跟你们一伙的?”
“都是你三叔夹来的喇嘛,你说是不是一伙的?”黑眼镜优哉游哉道,“今天本来是给这位解家小爷爷解决一些事,帮你的忙是当做给大客户的赠品。”
我这一下就像听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脑袋里就轰隆一下爆炸了。我一下冲过去,抓住黑眼镜的胳膊:“我三叔活着?!”
我早就放弃希望了,心灰意冷地相信三叔已经不在了。这么多年,我强迫自己相信们要找的已经是个死人了。可时至今日,突然有人来告诉我,他还活着,就宛如一个晴天霹雳,让人又喜又怒。我喜这老东西还没断气,怒他竟然活着还不来个信,这么多年把我像个傻子似的牵着耍。
“如果你想从我这问出他的下落,那我可不知道。”黑眼镜摆手道,“他辗转了很多人给我们捎这个口信,我们往回查的时候中间几条线断了,不是进了局子就是跑到国外去了。”
不愧是三狐狸,给我带个信还拐七八个弯,什么时候还勾搭上我们小花了。我冷笑着,全然不知自己此刻表情的狰狞。
“小邪,我们得赶紧回北京。”小花脸色有点发白,但身体还不至于虚弱到站不起来,“收手的动作要快,万一还有漏网之鱼逃出去,解家内部的某些势力马上会知道消息,到时候事情会变得很麻烦。”
我也明白这一点,所以我把小花交给黎簇,自己到一边打了几个电话,把北京、杭州和长沙的事情都安排好。我知道接下来就是我东奔西走疲于奔命的日子,虽说北京有小花胖子撑着,杭州的王盟也顶个事,长沙那边黑眼镜肯定会帮衬,不过作为牵头人的我才是最忙的那个,搞不好会再一次把身子搞垮。
我们压低了风头低调回到北京,果然像小花预料的那样,解家的老宅子已经被人给占了,都是小花外家一些叔伯家的堂兄弟,早就蠢蠢欲动,前几天小花借故和我出门,抽走了本家一大半的自己人安置到别处,那些堂兄弟马上就出手用自己的人换掉了小花剩下的人,企从小花这里彻底夺走解家的控制权。
小花一个亲生手足都没有,如果执意留下和那些人硬碰硬,估计形势不乐观。以退为进是小花惯用的手段,无论我看着局面多么着急,只要静观其变,小花下一步的行动总是出人意料,力挽狂澜。所以他联系了黑眼镜那边的人,这一次行事很低调,也贯彻了那个半瞎一贯的行事风格,先让那些表兄以为自己已经孤立无援,再出其不意一窝端了。
他既然帮我解决我的困难,那这一把我也是没有怨言地帮他。
我坐在后海一家茶馆外的汽车里,眼睛观察着外面的动向。远远走来一个人,我立刻认出来这是小花堂哥身边的小伙计,打扮得一副不起眼的样子,可能是出去跟外家通气儿的。我看着他从我的车边走过去,紧接着闷油瓶紧跟着伙计身后而来,他四下看了看,然后拉开我的车门坐了进来。
闷油瓶上车之后也不说话,只是看着我的眼睛,意思是成了。
我发动车子,掉头去追刚刚过去的人,驱车不紧不慢地跟在他身后,待他走进一个人少的胡同,闷油瓶猛然冲下去跟进胡同,半分钟之后,他把被打昏的小伙计拖上了车。
“没人看见吧,你这样……”我有点担心,不过看着周围并没有别人。
闷油瓶摇头,“这里只有解雨臣的眼线。”
他刚才易容去了解家宅子,偷听来外家传递暗语的暗号,又从这小伙计手里把东西给劫了,掉包成假的送进外家。黑眼镜说他是个可以信任的人,又有我三叔这层关系罩着,相信他应该不成问题。
这些外家人真是没脑子,居然会相信小花会毫无防备地只身出去旅游,怪不得和小花明争暗斗这么多年都没能上位,垃圾就是垃圾。
我把车开走,接下来就是把这人送到小花那里,要杀要剐看他的。
我看着窗外的天,阴沉沉的,不禁叹了口气。
要下雨啊。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3 12:46:00 +0800 CST  
我【】日【】了【】百【】度【】血【】妈【】了【】不【】停【】删【】贴【】我【】他【】妈【】发【】什【】么【】低【】俗【】信【】息【】了【】到【】底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3 13:02:00 +0800 CST  
08
我抽空去了小花那里一趟,顺便问他裘德考团队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很奇怪。”小花一开始只说了三个字。我不知道他说的哪里奇怪,刚想再问,他就拿出一沓照片给我,“墨脱镇子里跟踪咱们的那群人,黎簇之前和他们交过手,拍了这些照片,不过我前几天找人去查裘德考留下的团队,发现这照片里面没有一个人属于那个队伍。”
“什么?你确定?”我狐疑地看着他,“是你没查到吧?万一这些人是他秘密栽培的,以前没有以团队成员身份活动过呢?”
“应该不会,我的信息网很完善,要是漏掉也最多一两个人的事,不可能一个都对不上。”小花道,“裘德考当初来中国,几乎所有的手下都是他在北京找的,基本上全都忠心耿耿跟着到他在医院咽下最后一口气儿,再秘密也和裘德考有所接触。而据黎簇说,这些人全都是南方口音,看着年纪也不是很大,算算时间,裘德考来华那会儿他们还在穿开裆裤呢。”
我的脑子一下子就乱了,不是裘德考的人?怎么可能?我之前一直在和裘德考身边的秘书周旋,那秘书七老八十了,已是风烛残年,死撑着一口气跟我杠。在墨脱听黎簇描述那些人,我便认定了是秘书派来找事的,难道……是我先入为主,想错了?
我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除了裘德考的残党,我已经想不出其他和我结下大梁子的人。以前我确实仇家无数,带着黎簇四处周旋才摆平所有势力,如今只剩下在有本土大量资金支持的裘德考团队还有能力和我玩上一两局。
“我和你想得完全不一样。”小花对我说,“裘德考死了之后,他的计划已经停止,就算他留下的人再多么聪明能干,也不可能再说服背后的金主继续为他们已经不可能完成的计划注入资金人力支持。也就是说,裘德考的党羽已经没有能力再和你对抗,这些人很可能是其他势力——说不定就来自于国内。”
“问题是如果我撇去裘德考这一种可能,就再没有别人有理由这么做了。”我揉揉头发,很是苦恼。
“……张家人?有没有这种可能性?”小花看着我,一下就说了出来,那眼神有几分像是在试探。
我用手支撑着脑袋,转过脸疑惑地看着他。
“什么?你说谁家?”
“张家,东北的过气家族。”小花扭头整理起来桌子上的照片,“你以为你知道的。”
“你该不是把自己家的仇人和我的弄混了吧。”我道,“你不也都说了是南方人。”
“嗯。”小花整完东西,目光投向我,“瞎子身边跟着的那个哑巴,你给他安排住处了吗?”
“他是哑巴吗?他会说话啊。”我惊讶,“既然是黑眼镜的人,他自己不会给人家安排住处?”
“黑瞎子早去长沙了。”
也是,黑眼镜给我带来了三叔的口信,把三叔的计划全盘托给了我,我在三地布阵,黑瞎子又熟悉长沙三叔留下的那些盘口,自然是要去那边帮我的。想到这里,我感叹,要是潘子在,这些事几乎都不用我做了,他对三叔死心塌地,什么事我不能拜托他呢?况且我又是他的小三爷。
我继续刚刚在谈论的话题,“就是说他把那小哥一个人扔在北京,跑路了?”
“差不多。”小花无奈道,“他这人比较……随性。”
“那小哥怎么办啊?”我急道,“我也要回杭州了。”
“我现在住房也是个问题,”小花看了看自己住的穷酸小圌平房,“在这里找个地方隐蔽已经费了我好大的劲儿,再找一个估计要累死我。”
我皱着眉想了想,“你的意思是让他到我那去住?”
“我可没这个意思。”小花真诚的眼睛望着我。
“唉。”我叹口气,“反正那瞎子也快真瞎了,看在师徒一场的份上,姑且买他个人情。”
我倒是奇怪闷油瓶到北京的这两天到哪里住的,该不会被哪个富圌婆包【】养了吧?我开车回市里接到闷油瓶,他坐在后座上一句话不说,不过我已经习惯了,他在喇圌嘛庙就是这德行。
“小哥,你家住哪里啊。”我问他。
“东北。”他说。
东北?我印象里东北都是热情开朗,性格豪放,一言不合就开瓶吹白酒的战斗民圌族同胞,怎么能养出这么个沉默寡言的闷葫芦?
一路上我也没再问他什么,安安静静地开车。猛地一瞥后视镜,发现他正在看我。眼神里没有恶意,却看得我很不舒服。
“你要是事情做完了,就和我说一声,我送你回家。”我说道。
“没家。”
淡淡的一句,在我心里膈应得像一根刺。原来是家破人亡才这么不爱说话啊。
“哦,那……没事,你先住我那吧。”话一出口我就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巴掌,吴邪啊吴邪,你自己吃喝都没着落,还给家里白招来一张嘴。我放低了声音,等着他拒绝,然后就来一句“呀哈哈那我就不好勉强了,我会尽快帮你联系黑眼镜的”
然而闷油瓶看着我,似乎连思考的过程都没有,“好。”他直接就答应了。
完了,又得从王盟工资里扣饭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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闷油瓶坐在门前晒太阳,眯着眼睛,看起来很放松。
我忙着查账本,没注意到门口聚集的那些小姑娘。等我百忙之中抬起头,就看到一群女孩子围着闷油瓶叽叽喳喳。我急忙撂了东西走过去,把闷油瓶从人堆里扯出来,好声好气驱散那些女孩子。等他们一走,闷油瓶立刻搬着凳子回屋坐了——看来他也懂得逃跑。
我回头看着挪到我书桌前坐的闷油瓶,很是无奈,“小哥,你上楼坐吧,这里太乱。”会客室确实不太舒服,什么都是硬木头做的,好歹我卧室里还有沙发和床。
他摇头表示不用,我只能坐回去,忍受着在工作的时候身边还坐着一个会喘气儿的活人。他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时不时飘来一道淡然的目光,在我脸上流连一番就离去。
我圌干完活,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看见他还杵在我跟前,突然就生出了和他聊一聊的念头。
只要一想到在墨脱他问我是不是忘了他的话,我就很好奇自己和这个人以前是不是有过交集。既然印象中素未谋面的宁和喇嘛都一副和我交情不浅的样子,那再多一两个“故人”倒也不奇怪。我一开始是对宁和喇嘛抱有极强的戒心,就像对现在的闷油瓶一样,只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再怀疑宁和喇嘛接近我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企图,而对他,我不得不设防。他不同于黑眼镜,我对他没有任何了解,记忆里也从未打过交道,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得而知。
“小哥,你去墨脱是为了找我吗?”我试探着询问,顺便希望能从他口中掏出一点有关三叔的消息,“我三叔叫你去的?”
“不是。”他摇头,“是我自己要去的。”
“我三叔是不是和你说了些什么?”我又问。
“他带给你的那些口信,就是他告诉我们全部的东西了。”闷油瓶道。
我一下就丧了气,怎么回事,三叔他总不能掖得这么死,一个字都不多吐给我吧。转念一想,或许他只是怕我得了消息满世界找他,不小心露出点他的行踪破坏了原本的计划吧。想到这里,我虽然还是有些愤愤不平,却也冷静了不少,还是三叔会揣摩我。
黑眼镜的口信里,交代了三叔要我做的所有事情,其中有不少需要我到小花家族里的争端中掺一脚——这也是够危险的,他丫的还真舍得下心把我往内讧的狼窝里送。
“那也没辙了,走一步是一步吧……”我正说着,就看到闷油瓶的眼神在看某处,我顺着他的视线一看,黎簇背着一个双肩包站在我店门口,“阴沉”两个字都写他脸上了。
“你怎么来了?”我很意外,他这会子应该在北京做他自个的生意。
“我不能来吗。”他大步迈进店里,盯着闷油瓶,面色不善,“他戳在这里是什么意思?吃白饭的啊?”
我也不知道黎簇对闷油瓶哪里凭空来的这么多敌意,也不好站在哪一边,北京闷油瓶是黑眼镜的人,闹出点不愉快也不利于我做事情。“你的事都忙完了?”我问黎簇,趁机挡在他们俩人中间,隔绝随时会擦出的冲突因子。
“我来是想告诉你,墨脱那伙子人的情况,我查出来了点。”黎簇摘下背上的包,翻出一个蓝色的资料夹给我,“南方人,从长沙那边过来的。”
“长沙?”我皱起了眉头,接过那个资料夹。长沙我还不熟悉,只知道三叔以前经常在那里活动,盘口有几个。他失踪之后我去长沙收拾他的烂摊子,那里的老伙计都是跟着三叔闯荡惯了的,一上来就没给我好脸色,我费了好大劲才给收回来。现在我太久不去,估计除了黑眼镜没人能镇得住那群老帮菜了。
“你要我查的那个老外,我看过他团队成员的资料。他们几年前就不行了,现在没了资金支持,留下的吃喝【】嫖【】赌,也没正事儿可干,我想不会是他们。”黎簇对我说,“不过墨脱遇见那些人行迹隐藏得太深,我只能查到他们来自哪儿。要实在不行,我找苏万帮帮忙。”
果真不是裘德考的人?
我现在需要确认自己的敌人是谁,然后判断自己还需不需要在裘德考的秘书身上费心费力。如果这么长时间以来他真是在跟我虚张声势,我第一个就先弄死他。
“不用了,长沙的事,苏万也得找他师父,”我说,“怎么着我也是黑眼镜的亲传弟子,他总不至于这点小事都不帮我查。”
“那怎么,你去长沙吗?”黎簇看了一眼闷油瓶,“这人咋办?”
“带着,顺便给黑眼镜送去。”我也看着闷油瓶。后者闻言抬头对上我的视线,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胖哥让你有空回北京一趟,你三叔也给他留信了。”黎簇掏出手机,看了眼日期,“还有解总那边约定的时间快到了,到时候我们直接过去堵人。”
“三叔到底和多少人通了气?”我一听这话心情就糟糕不已,“我是他亲侄子,他怎么一有这些事都让别人告诉我?”我觉得很累,为什么我做了这么多,丫还是躲我像躲瘟疫一样。
“那是你亲叔,总不能害你吧。”黎簇道,“倒是你,老大,你最近可注意着点,别事儿还没成就给人端了。”
“你没看见那老东西给我找的这些帮手吗?一个个都是漫威英雄级别的,我担心个鸟啊。”
黎簇把我拉到一边,神色正经地小声道:“老大,不是我说你,你就把这样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搁家里,万一到晚上他趁你睡着给你来一刀怎么办?”
我知道黎簇疑心重,可这毕竟是我三叔亲点来帮我的人,他总不能找一个自己都不知道底细的人放在亲侄子旁边。这条命就算我不稀罕了,他也得替我爹妈稀罕着。我拍拍黎簇的肩膀,“你放心吧,就算他对我怎么样,我能是吃素的?”
黎簇黑着脸,一把扯开我的衣领,手指按在我脖子的旧疤上:“你忘了这个了?”
他见过我被抹脖子之后的惨状,当时我半昏迷在雪地里,嘴角和脖子的伤口汩汩涌圌出鲜血,身下的白雪被尽数染红。我已经忘了他跑过来架起我的时候脸上是什么表情,反正肯定不会好看。
“没问题的。”我道,“我不是跟你说过,这辈子谁他圌妈再敢耍我,我就弄死他。”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3 13:04:00 +0800 CST  
09
我铺好被子,拍拍刚换上洁白的床单,冲门口的闷油瓶说:“来睡吧。”
别看我铺子挺大,整个二楼能住人的房间就这一个,其他的不是书房就是堆满了旧货和杂物。不过还好我当初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买了双人床,现在勉强能挤一挤。
我习惯性地睡里面,靠着墙。这么些年我一直保持这个习惯,大概是因为天生没来由地缺乏安全感,又或许是来来回回被人折腾惯了,到哪里都对人抱着一层防线。
闷油瓶躺在我旁边,胳膊枕在脑后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背靠着墙,能清楚地看见他被月光照亮的半边侧脸,轮廓起伏宛若墨脱巍峨踊跃的雪峰,刀刻斧削一样的深邃沉峻。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他那种经常会让我产生奇异感觉的眼神,总有一层隔膜把他和这个世界隔开,拒人千里之外,不远不近,站在窗口看着。
他这种面相,太让人看不透了。
他知道我在看他,也把脸转过来,“吴邪,我知道你想问清楚你三叔的事情。”
我愣了愣,“你知道?”
他摇摇头,“你不用刨根问底,如果他这样对你,不是故意躲开,而是想保护你。”
“我可以保护自己。”我说,“你也喜欢这种亲近的人什么都瞒着你,什么都不告诉你的感觉吗?”
“我找不到人去问。”他说道,眼神迷茫。
我摇摇头,觉得他一定不会懂的。他看起来比我年轻不少,能经历过多少事?
有时候就算我知道别人给的答案扑朔迷离,不可轻信,可我自己也找不到答案,这个时候,不抓住一个人问,什么时候能看见个头呢?
“你不相信我。”闷油瓶忽然对我说,“但我一直是你这边的。”
我看着他,有些茫然。
“你想留在你这里。”他说。
什么?这意思是不想我把他交还给黑眼镜吗?
我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嗯,长得倒不赖,是个红颜,啊呸,蓝颜祸水的种子选手。想想黑眼镜单身多年的苦逼生涯,再加上闷油瓶这么年轻的……**,他该不会被黑眼镜给包了吧?
“兄弟。”我伸手拍上他的肩膀,“黑眼镜是不是总虐待你?”
闷油瓶不答,而是顺势抓住我的手臂,把我拉向他那边——
嘴唇上惊天动地的一阵压迫感,我把眼睛瞪得溜圆,视线里只能看见闷油瓶漆黑的双眼。他一手抓住我的胳膊,另一只手捧住我的脸,正在不知死活地亲我。
很久很久,我觉得自己僵化在那里好久,他才突然放开惊恐到说不出话的我,身子缩了回去,依旧用和刚才一模一样的眼神看我。我被他堵了半天嘴,肺里的空气严重不足,趴在床上呼哧呼哧地喘气。我难以想象刚才发生了什么,这么真实,总不能是春梦吧。
而且我能对一个男人做什么夭寿的春梦啊?
我的右手早已经摸到了枕头下面,紧紧攥着我的大白狗腿。
这也是习惯,你睡太死了又没防备,会被人宰掉。
“你不记得我了。”他必定是看见了我枕下的一抹寒光,眼睛轻轻垂了下去。我总觉得他的语气里有那么一丝丝受了伤的意味,心说我长得像他前女友吗,勾起他这样的伤心事。
“小哥,有话咱好好说,别一言不合就肌肤之亲啊。”我不觉就松开了刀子,放缓了语气对他说。
“你还记得上师对我说的话吗。”他问我。
我想了想,发现自己居然对在那小寺庙里莫名其妙的对话现在还记忆犹新,“记得。”我说。
“以前我心里缺少一个‘空’,我不懂是什么。”闷油瓶往我这边凑了凑,“后来我看着你的时候,就懂了。”
“懂……懂什么?”我本能地察觉到危险,却无法动弹,想要摸到的手也停住了。看着他的脸凑近,我的心跳恬不知耻地快了起来。
他的脸在我面前停住,鼻尖几乎要碰上来,“我曾经回到墨脱,重新想起一切的理由。”
理由?什么理由?他这种跟男人亲吻都是说来就来的人,做事还需要理由?
我往后躲,他却向我逼来。
“我想记起的,是你。”他低下头去,把脸埋到我胸口。这举动让我浑身触了电一样僵硬无措,而我可耻的身体居然并没有抗拒这个行为,也就是说,我的正常反应应该是立刻推开他,可是我没有。
“等等,你先起来。”我动了动身子,“我和我说清楚。”
他这才抬起脸看着我,“我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你已经不认识我了。”
“你是说,我以前认识你?”我难以置信,又把身子往墙那边靠了靠,想要避开他灼热的身体。而他却紧逼上来,攥住我的手腕,拽到他的眼前仔细看起来。我懂他在看什么,是我那些丑陋的刀疤,那是我经历过一切的证明。
“如果我做了什么逼得你一定要忘记我,我向你道歉。”闷油瓶说着,把我揽进他怀里,“只要你别忘了我。”
“什么,你说什么……”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单单是看着他的眼睛,我就没法再后退。
我在怕什么吗?
月光好像明朗了不少,明媚的柔光照得我意识模糊。我缩在闷油瓶怀里,实在既找不到这样做的理由,却也找不到挣脱的理由。
其实理由有太多了,我却不知为何选择性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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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3 13:20:00 +0800 CST  
我没有去问任何人,关于闷油瓶和我过去的任何事,表面上,我也得装作不动声色。从小花他们过去提到闷油瓶的表现来看,他们一定知道些什么,比如我是不是真的忘记过闷油瓶。
“你留在杭州吧,等我回来。”我坐在驾驶座,对店门口的闷油瓶说,“我回来接你去北京。”
他目送着我,我在后视镜里看到他那双眼睛,心里忽然难受。
如果我真的主动忘记过一个人的话,为什么要想起来呢。
黑眼镜在长沙也接些散活儿,我找他还费了好大一些力气。
我看到他坐在瓜地里帮老农切西瓜,就挖苦道:“哟,搁这体验生活呢?”
“我得挣点外快嘛,”他笑眯眯地说,“你三叔给的那点酬劳,不够我一个月房租呢。”
“少来,你不抽不嫖不赌,会没钱过日子?”我道,“来跟你说正事的。”
“你还有正事?”黑眼镜站起来,把墨镜戴好,这才从瓜棚的阴影里走出来。我明白他在讽刺我目前这个尴尬的处境,生意做得太冷清,要喇嘛也夹不到,跟他和小花做的事情比起来就是小孩子过家家。
不够就算这样,盯着我的眼睛还有不少,再怎么样我也不能松懈,所以这一趟来长沙我是亲力亲为,身边没有带任何一个伙计,王盟太忙,而其他人,我没法完全信任。
我俩找了个饭馆坐下来边吃边谈,看得出来黑眼镜过得还是挺悠闲的,就是面色不太好,略有菜色,想必是穷得连油水也没了。
“帮我查一伙人。”我说着,就从包里掏出黎簇给我的文件夹递给他。
“这谁给你找的资料?”黑眼镜翻了几页就乐了,“啥玩意儿这是。”
“黎簇弄来的,怎么,你看不上?”我右手五指覆在汤碗上,笑眯眯看着他。
“哦,我说谁呢,二徒弟那个小傍家儿啊。”黑眼镜哈哈乐起来,“这你调教得可真不咋地啊。”
我抽起筷子就要抽他:“说什么呢你,嘴里整天不干不净的,什么叫傍家儿,京城的花柳巷子给你养淫了是吧,叫黎簇听见不砍了你。”
“得了得了,你不说正事吗,”黑眼镜总算有一次能主动扯到正题上来,“东西搁我这吧,马上给你查出个底儿来。”
“师父,问你个事。”我探了探身子说道。
黑眼镜一听我叫他“师父”了,连忙正襟危坐,摆出一副警惕的架势——我每次主动这么叫的时候,一般不来好事。
“那个小哥,雪山上帮我忙的那人,是给你包了不?”
黑眼镜挑眉看了看我,“你这是撒癔症了?”
看他的反应,应该也不是。转念一想,这厮连自己都快养不起了,哪来的钱多供一张嘴呢?我摆摆手,“当我没说。”
我从饭馆出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墙上的挂历,还有两天,两天之后就是和小花说好的那件事。我坐进车里,没有立刻打着火,而是趴在方向盘上发了一会呆。
一想到要回杭州,面对一个关系尴尬的人,我就心烦不已。这以后可怎么办,他要是不想走了,黑眼镜会不会怪我挖他墙角?
我回到杭州,接上闷油瓶,两人直接驱车往火车站去。一路上我几次从后视镜里看闷油瓶,都发现他在盯着窗外发呆,长时间就保持那么一个姿势,跟一尊雕像一样。
雕像?
我脑子里浮现出在墨脱看到的那一尊石雕,最让我难以忘怀的是那双眼睛,看似波澜不惊,实则蕴藏了不少。眼角的泪滴似乎也昭示了这尊石雕背后的故事,只是我当时没当回事,匆匆看了一眼就离开了。
这么对比着想来,当时看到雕像的时候,给我留下印象最深的的就是那双悲伤又坚毅的眼睛,而回想我在寺院门口第一次见到闷油瓶的情形,首先映入我眼帘的,还是他的眼睛。
不对……似乎更早,在那之前我就见过他?
脑子里所有的信息都在轰鸣爆响,我敲了敲太阳穴,差点闯了一个红灯。斑马线上差点被撞的小情侣用杭州话朝我怒吼,我也没注意他们骂了些什么,轻轻叹了口气,使劲晃脑袋,想要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去。
不行,一点都想不起来,我对从前遇到过他的事完全没有印象。
我强撑起精神,慢慢启动车子,再往后看时,闷油瓶的眼睛正在看我。他静静地盯了我一会儿,我总感觉他有话要说。
而他最终什么也没说,闭上眼,靠着椅背开始假寐。
在北京下了高铁,我和他打了个车去黎簇家里。其实本来我是不想让他们两个碰面的,不知道为什么黎簇突然就对他抱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敌意——就像以前对我那样。
难不成闷油瓶也在他后背动过刀子?
不过这次黎簇倒是出乎我的意料,见到闷油瓶都没什么大反应,连牢骚都没对我发一句。
黎簇他老爹整天往外跑也不见个人影,房间自然就空了出来,不多不少正好三间,我晚上终于不用和那人睡一间了,气氛也老怪尴尬的。
第二天一早,我们就到解家宅子外面去蹲点,摸清了里面出出入入的重要角色都有哪些,我装作若无其事地坐在附近街巷的茶馆里,拿着一本写生簿漫不经心地勾勾画画,其实是在调整原定的行动计划。
这是最后一搏了,小花不便露面,表面上我也和小花没有往来,并且早就往外放出消息说我把小花整死在墨脱了。看来那天在墨脱袭击我们的人没有跑出去的,看来那些人也是白长着脑子没处使,那有干这种事把全部的人力都往一个目标上扑的?
解家那些不知好歹的表亲打好几年前就在自家的地盘上坐不住了,都想着来小花这里分一杯羹。可惜解雨臣是解家名正言顺的家主,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几十年小花都挺过来了,在小花几次差点顶不住的时候那些亲戚里没他妈一个帮忙的,都在等着小花落马。小花本来的意思是留着这些人一条路子,没想到贼心不泯,主意都打到本家头上来了,真活脱了一群白眼狼,自己半点本事没有,想着坐享其成。
闷油瓶易容混进解家打探消息,黎簇和小花交集甚少,而且从来没参与过解家的生意,让他在街上转转正好不算显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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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多久?”黎簇看了看表,问我。
“两分半。”我蹲在墙根儿吸着烟,让黎簇把夜光手表收起来。
身后街巷里、窗沿下埋伏着的全是我和小花的人手,眼看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踩好的点马上到了。
我把烟屁股扔地上,用脚碾灭,“走起。”我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冲了出去,衔枚夜行,连脚步声都压得特别轻。我们到了大门前,只听里面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大门缓缓打开,闷油瓶从门缝里探出脸,然后一下把门全部打开。我们趁着夜色挨门挨户踹开房门,把里面解家外家的表亲无论男女老少一律揪了衣服提溜出来,有些人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被薅到了院里。我冲上二楼,首先就是一脚踢开小花那个二表哥的房间,看他一脸震悚地从床上弹起来,一见我就要跳下床去抓他的匕首。我那能给他这个机会,先他一步冲到床边,干脆利索地将他的双手反剪到背后,“别动,我不杀人,你要乱动保不准我弄残你。”我使劲卡了一下他的双手,威胁道。
我可不擅长扮演这种白脸狠角儿,不过形势所迫,解家人都是狐狸和狼,用软的镇不住。
我让人把他们一排排码在院子里绑起来跪好,黎簇负责清点人数。这景象,从二楼的小门廊看过去就像一群待宰的牛羊。我从楼梯下去,走到院子里,把从小花表哥房间里翻出来的手机扔地上,这时候短信提示音正好响起——小花的点掐得挺准,人一到手消息就来了。我让那人自己看手机上的短信,他颤颤巍巍用指纹解开锁,看完短信,忽然面如死灰,头垂下去就再也没抬起来。
“小花那边也成了。”我回头对闷油瓶说。
闷油瓶刚绑好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我瞧出这是小花的堂妹,身手还挺不错的,此刻正恶狠狠的瞪着我,顺带还啐了口唾沫。我懒得搭理她,交代好事情就往外面走去。
“我呸,吴邪,你一个外人管我们自己家的事,谁他妈给你的胆儿!”小花那个表哥冲我骂道。
我走回他身边,蹲下来正视他的眼睛,“子路曰∶‘卫君待子而为政,子将奚先?’,子曰∶‘必也正名乎!’”我笑了笑,“这宅子里的东西,没有一件是你拼死了挣出来的,我只是替你们家祖宗祠堂里承认过的正牌家主取回来——这里不属于你。”
“我有合法的财产继承权!”
我站起来,实在懒得和他多废话一句,“等我把你这一阵子搞出来那些走私和偷税的证据丢到市委那里,你再来和我谈这个。”我回头,冲他一笑,“就怕到时候你连政治权利都没了。”
走出解家大门,我送了口气,刚才绷得那么紧,我实在太累了。刚准备打道回府,兜里的手机又响了。我掏出来,只看了一眼开头几句,突然像是被谁当头来了一棒。
“情况有变,花儿爷失去联系。”
后面的我没细看,只觉眼前一阵眩晕,黎簇眼疾手快地扶住我,被我一把推开。
“去燕郊。”我觉得气血不断地上涌,眼睛里都充斥着血腥味,一边咬牙切齿地对黎簇说,“老子这回和他们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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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3 13:21:00 +0800 CST  
不行了,被百度气哭
我生气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3 13:25:00 +0800 CST  
这啥??
现在作者都在想啥??可怕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3 17:10:00 +0800 CST  
10
黎簇把车停在路边,我迫不及待地下车,看见小花在燕郊租住的小院里黑灯瞎火,形势看来不妙。
我从车上寻回一只手电筒,打亮了慢慢往院子里探去,确实是一个人都没有。我想了想,给黎簇发了条短信,叫他五分钟之后进来找我,然后进了小花的房间。
屋里没开灯,我没有急着去摸墙上的开关,而是关掉手电筒,往墙边靠了靠,放慢了呼吸便于听房间里的动静。我再次确认了一遍房间里没有第二个喘气的东西,便拧亮手电,探照着屋内的情况——眼前的景象着实把我下了一跳,床单和被子凌乱地扭成一团,上面满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我咽了口唾沫,心里还是很戒备。按计划小花应该是去了解家外家算账,从他表哥收到短信到我踏出解宅大门前后不过五分钟,小花就是坐飞的也赶不回来。
我在屋子里搜索了一圈,没什么意外发现,这时候我听见门外有人走来的脚步声,是黎簇,他叫了我两声,我刚想回答,就感觉身后有异动。我头皮一炸,立刻就抽刀反身戒备,没想到等我转过身却什么都没看到,正在松一口气的同时,一双手臂从我背后伸出二话不说就勒住了我肩膀,大白狗腿也被他劈手夺下。我大骂一声,张嘴就往那人胳膊上咬去,耳边响起一记压抑着怒气的闷哼,之后我的后脑突然就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打击了一下,我顿时眼冒金星,身体丧失了力气。一双手捂住我的嘴,把我的呼救声直接堵在了喉咙里。
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开门的声音。
这敲的一下不轻不重,我并没有彻底失去意识,晕晕乎乎地被人塞进了车子,随着车身摇晃,我的后脑勺火辣辣地疼起来,后来就有人一直在旁边用湿布捂着我受伤的地方。
没多久我就清醒了过来,这是汽车也刚好停下,我睁开眼,往窗外一瞥,心里瞬间涌上一百万个问号。
二叔的茶楼?
我被人扶下车,驾着往茶楼里面走。一楼大厅人声鼎沸,热闹非凡,不知道在搞什么活动,我们直接往二楼去,再踏上第一阶楼梯的时候我就明白了,二叔经常在二楼的一个雅间喝茶,顺带替我爸妈训我,这次估计是又捏到我什么把柄了。
原来真是他叫人下的手?靠,真【】他【】妈【】毒。
果不其然,我一进雅间就看见二叔端端正正坐在上座,手里还搓着两个核桃。小花低着头坐在一边,神情躲闪,让我想起小时候我俩闯了祸被二叔提溜着训话的场景。
我挑了个位置坐下来,没有正对着二叔。
二叔看也不看我,低头玩他手里的核桃。我觉得气氛古怪,不过摸不准情况也不好说话,只能陪着一块玩我们都是木头人。
“小九儿,没碍着你的事吧?”二叔抿一口茶,对小花道。
小花抬起头,却先看了我一眼,然后耸了耸肩,把脸转向二叔:“刚好办完,倒也没误事。”
“最近生意做得怎么样?”二叔又问。
“不太稳当,二叔见笑了。”小花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他这是心虚的表现,这么多年他陪我出入各种场面,我还没见过他这么没底气的模样。按理说他不该忌惮我二叔啊,解家是解家,吴家是吴家,我二叔再怎么整我也轮不到他这来。
“那你还带着他到处胡闹。”二叔的语气突然严厉了起来,冷冽的目光像刀剑一样刺向我,“你以为他现在的身体还行吗?”
小花抿了抿嘴唇,显然不好受的样子,不停把玩手中的茶杯。我见状在心里默默道了声歉,真不好意思今儿个让你和我到这来一块当孙子。
“二叔,你倒是知道我身体不行,还让人下这么重的黑手。”我摸了摸后脑那一片简易包扎过的伤口,苦笑道,“怎么,这时候叫我来,还要当众打屁股吗?”
二叔看了一眼送我过来的那个人,“我不是叫你不要动手吗。”
“他咬人。”那个伙计看来也是被我咬急眼了,到现在我口中还一股血沫子味儿。
二叔轻咳一声,对我道:“今天这是个轻的,你再胡闹下去,我也只能给你收尸了。”
“二叔,瞧你这话说的,”我笑道,“以前我折腾,那是玩大的,啥事没有。现在都是小打小闹,算不上胡闹的。”
“老三的事,你不要管了。”二叔放下茶杯,起身要走,“好好做你的正经生意,我们吴家以后再不出土夫子。”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二叔这轻描淡写的一句是什么意思——他应该了解我,当初我爹妈寻死觅活要我转业,这我都扛过去了,现在他这不咸不淡的几句提点能顶多少事?“我不管?我不管难道你们来管?”
“我一直在查,以你的手段和门路,这事很难办,保不准把你这条命搭进去。另外你身边那个北京的跟班,人家小年轻好好的命一条,你别再给他糟践了。”二叔头也不回地打开门往外走,走到门口停了一下,“小邪,你不要太自以为是。”
我看着二叔走出雅间,心里顿时涌上无数复杂的情绪。自以为是?难道我一直以来给他们的印象都是自以为是吗?
我低着头思忖了一会,忽然问小花:“你觉得,我太自大了吗?”
“那是你的事情。”小花很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刚才的憋屈和理亏一扫而空,“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评判你自己,有时候甚至连你自己也不清楚。武则天当年留下无字碑,可能是觉得自己难于评判,又或者是害怕后人对自己的非议,她留下的空白就是对自己最好的解释。”
“我只是相信我自己的能力。”我道,“这也算自以为是?”
“你对自己能力的评判,是基于事实判断,还是基于你自己的感觉?”小花反问道,“就拿我自己来说,如果一件事情超出我的预计,我不会立刻退出,却也不会冒险前进。而你——小邪,你觉得自己会怎么做?”
我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你是说今晚的事吗?”我问道,“这是你联合我二叔诓我的?”
小花摇摇头:“耍你也不会挑这种时候,你也不想想我刚才在老头子面前是个什么表现,还不是有把柄捏在他手里。这次的事情算你失误,你在我家老宅外面的时候,其实已经被另一伙人盯上了,你三叔其实早就知道,不是他给你兜着,别说你堵人,很可能就换成别人堵你。”
我低头不语,想着这件事做起来确实也太他娘的容易了,之前劫那个送信小弟的时候我就担心出bug,现在我想一定是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岔子,给我二叔捡了便宜,小花倒是还欠了他个人情。
不过看二叔的意思,是要我金盆洗手,再也不入这一行?那他为什么点到即止,按他的手段至少也应该把我吊起来打啊。
“先说正事,这次,我没搞砸吧?”我问小花道。
“没有,至少你还牵制住了我外家那些哥哥。”小花轻松道,“你干得不错,听说我堂哥门牙掉了一颗,你干的?”
“不是,我揪出来的那个应该是你表哥。可能是黎簇或者那小哥干的,他俩都不是下手轻的主。”我道,“你们家族真混乱,父系母系都住一起。”我办事容易的一个原因还在于,外家人的手下几乎都是小花近几年逐步安插进的内线,为了今天这一步棋,小花也是苦心孤诣布局了许多年,真苦了他了。
“不是血缘,是利益。”小花说着,站起身来,“好了,今晚的事结束了,你要是想回杭州也行,裘德考的事情我会接着帮你查。”
我叹了口气,坐在位置上想了想,“好吧,毕竟杭州才是我的底盘,在这里我随时可能被人阴了,我二叔就是最可能的那个。”
“还有,小邪,我想提醒你一件事。”小花本来要走了,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和我说话,“你也别总把焦点放在裘德考身上,说不定你是真的先入为主了。”
这句话和我心中一个隐忧恰好重合,我不得不考虑重新审视目前这个状况,在完成我三叔交给我的事情之前,最好是把这件事情查清楚。
我走出茶楼,看了看表,刚好凌晨四点,可惜我们的海棠花已经走了,况且我也没有川端康成那种情致,半夜看花。
我给黎簇打了个电话,他倒是马上就接了,问我在哪里,我看了看身后二叔的茶楼,把定位发给了他。十分钟之后,他开着车过来接我,车窗一落,他就攥着我手机递给我:“你这是搞什么?我找了你一个多小时。”他话说完就看见了我后脑勺包的纱布,“我靠,不是吧,这一个小时你经历了啥?”
“家长训话。”我说道。
受伤的地方还是很疼,这股疼痛带来难以抗拒的困意。我拉开车门准备上去的时候,看到了后座上坐着的闷油瓶。他见了我,也没什么反应,目光顶多在我伤口上流连了一秒钟就挪走了。不过我也不期待他能捧着我的头,像漫画里那样说一句“不哭不哭,痛痛飞走吧”,那样我才会受不了。
闷油瓶实在是太安静了,安静到有时候我都可以忘了这个人的存在。他就像个木偶,有血有肉有生命,独独缺乏情感——撇去那晚的事不提的话。
第二天我就带闷油瓶坐车回了杭州,踏进店门的时候,王盟看我的表情显然不对,他显得很慌张。很快,我就发现了不对劲——我店里的东西全被搬空了,连墙角的盆栽都没了。
我扔下行李,直冲上二楼,果不其然,屋里全空了,家具和我的古董全部都消失了。我望着空荡荡的四壁发呆,不知道闷油瓶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我身后。
我看着他,想从他眼里找出点什么情绪,不过除了淡然,我依旧什么都看不到。不过从他的反应来看,他大概是想安慰我,却不会从眼中挤出哪怕一丁点儿感情。我也习惯了他这样,叹道:“算了,我就说二叔不可能这么简单放过我,得,这是奉我爹妈的命令来抄家了。”
王盟等在楼下,见到我就一副诚惶诚恐的样子,好像生怕我吃了他。我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二叔说用不着叫你回来,你在帮花儿爷办事,万一心急搞砸了,我不更……”王盟一脸要杀要剐随君便的凛然,这叫我一时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想来也是,他被夹在我和我二叔中间,很容易就弄得里外不是人,这种情况下他心慌不敢告诉我也是情有可原,而且看在他一直在店里等我回来的面子上,我姑且不论这件事。
“二叔他怎么说?”我问。
“明天上午就有人搬过来了,一家四口,开小吃店。你二叔说如果你愿意可以留下当老板,他们只是打工的。”王盟说,“我也没办法,毕竟这铺子……”
我伸出手制止他,他想说的我知道了,这铺子不在我名下,产权所有是我亲爹,他想怎么搞就怎么搞,我没有一点办法。
不过他要是以为这样我就会妥协,那我未必太衰了,当初我缠着三叔带我下斗,也是死乞白赖缠着去的。如今年纪大了,这脸皮也更顾不上要了。反正节操不能当饭吃。我冷静了一下,找了个旮旯,一边抽烟,一边坐下开始打电话,联系我那些盘口牵头的伙计。结果让我有些丧气,不过也在意料之中。一个下午我没有连上任何一个盘口的线头,而再打电话给那些有过合作关系的“朋友”,一个个也都虚与委蛇,一听就是在应付我。
我挂了电话,不得不又点了根烟,明白过来现在的状况,二叔切断了我所有的线,让我孤立无援,身边凑不够人手,事情也就没法进行下去。
可是我要保住三叔的东西,他把事情交给我,我不能给他办砸,再怎么样也要对得起当年的潘子,要是赔了夫人又折兵,我大概这辈子心里都会过不去。二叔说要找三叔我相信是真心实意,但他绝不会把三叔的事情继续下去,反而会利用这个机会把我们家族所有人都洗白出局,砸掉我们手下的一切生意。
另外我想,三叔不露面的原因是否就是为了交代我的这件事情?我要完成才能见到他?
我又抽了一根烟,转头看向身边呆立着的闷油瓶,心里忽然来了主意,“小哥。”我叫了他一声,他低头看我,没什么戒备。
这是个现成的,我心中默念,跟黑眼镜借个人,他不会抠门吧。
----------TBC ----------
【我想,看过重启的都知道我接下来的剧情是受什么影响吧】
【难过,三叔虐我千百遍,今天依旧是三叔的伪爱屁
【如果各位也被重启虐到的话,不要过于激动,毕竟三叔书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灵魂和生活,他们不应该为了我们的意愿而活,像微博上一位小姐姐说过,“不可控”的因素推动剧情发展,而这恰恰能让我们感觉到他们真的存在。】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8 12:16:00 +0800 CST  
@王月半🌚@谶邪妄语º@🍁叶修家的包子@雨巷º@吴邪的刃◆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8 12:17:00 +0800 CST  
有一些加我好友的亲是要艾特吗如果需要艾特的话可以在帖子里留言说清楚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28 21:06:00 +0800 CST  
我想知道......在这里看文的各位都多大了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8-30 23:17:00 +0800 CST  
11
我站在吴山居的外面,看着搬家公司把开饭馆要用的家伙什一件件搬进去。那个金丝楠木的牌匾被我亲手摘下来封存在仓库里,另外交代王盟好生看管,千万别弄坏,以后我是要挂回去的。
开张之后二叔来了一趟,问我愿不愿意在这当老板。不过看样子他只是象征性问问,他也不会真以为我甘心挤在这小破饭馆里当个油腻腻的小老板。
“你什么时候回趟家。”二叔在饭馆里找了张小桌坐着跟我喝酒。我给他倒了一杯,正准备给我自己到的时候,二叔一把将我的酒杯夺了过去,“不能喝,你的肝快废了。”
我没办法,夹了一颗花生米吃,“过几天呗,我这里的事情也挺忙的。”
“我就是替你爸妈问一句,你乐意都行。”二叔看着我说道,“小九那边我说过了,你手头剩下的生意可以叫他帮忙。”
我心里明白二叔指的生意不包括三叔交给我的那些送命题,不过我也不动声色,点着头跟他打哈哈。我们两个虽说是这样坐在一起一团和气地喝酒吃菜,其实私底下各有各的小算盘,都在悄悄打着主意。
去了趟厕所的功夫,我回来看到二叔正和那闷油瓶站在一起,低声说着什么。我趁机观察了闷油瓶一会,发现他的神色比平时稍微缓和了那么一些,心下便觉得奇怪,怎么他跟我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这种表情呢?难道这又是二叔安插过来的?
我没做声,走到门口打电话给黑眼镜。
“你手下那个小子可靠吗?底细可干净?”
黑眼镜连声叫我放心,说他的人每个都把老底儿刮得清清楚楚,“细作?不存在的。”
其实我并不是信任黑眼镜到那种义无反顾的地步,毕竟从前他和三叔吊着我玩的时候可没有现在这么好相处。不过每次我看着闷油瓶,总是不自觉地认为这个人很可靠。也可能是人年纪大了,看什么都比较亲切。
但是可靠不能和信任等同。
一天之后的傍晚,我正躺在床上消食,闷油瓶抱着一箱快递上来了,我穿上拖鞋下地去看,寄件人是吴三省。我手忙脚乱地拆开外面的包装,才发现里面用硬纸箱子裹了一层又一层,当我拆开最后一层塑料包装,里面的露出了青铜色的一角,看着十分眼熟,我心里一颤,忙拆开剩下的部分,果不其然,是一个六角铃铛。
我把铃铛拿在手里小心翼翼地看,这东西看起来很脆弱,万一我手劲大一点,说不定就给我捏爆了。当我看到铃铛顶部那个细小的金属环的时候,脑海里闪过一个人的影子,瞬间,我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冷了下来。
——这是老痒当年来找我的时候耳朵上戴着的那个铃铛。
上面的花纹我再熟悉不过了,老痒出狱之后来找我,让我看这铃铛,那时我趁着酒劲儿狠狠揪了一把,也就记住了上面的花纹。后来我从秦岭回来,按照印象把铃铛上面的图案描绘了许多次,我也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像入了魔一样。直到疑似“复活”后的老痒给我寄来那封信,我才回归正常。
在我的思绪里慢慢描绘出一个碎石凌乱的狭小山洞,老痒被压在乱石堆里,正在奋力挣扎。这时候,从石头堆里又爬出一个人,那个人狞笑着引爆了洞里的炸药,在山洞垮塌那一刻,那人转过脸来,还是老痒的面容。
我打了一个激灵,从臆想中醒过来,看到闷油瓶还坐在我旁边,不解地看着我。我揉揉眉心,正想说话,他就伸手拿走了我手中的铃铛。
“等等,”我伸手想去拿回来,“这铃铛是……”
“这不是铃铛。”闷油瓶忽然道,“这是铎。”
我心说怎么会,这东西看起来就是一个铃铛。
“这是祭祀用的铎,可能是商朝前期的东西,也叫大铃,粗略来讲,叫铃铛也没错。”
我有些疑惑,不过这方面我也看不出什么门道,他说是铎就是铎吧,反正在我的认知里,铎和铃铛是差不多的东西。
只不过,这个铃铛为什么会被寄给我?
我这栋房子平常几乎没怎么来过,知道地址的人就那么几个。于是我转向闷油瓶,问他:“送快递来的人是谁?”
“快递员。”
是吗,普通的快递员?我捏了捏下巴,走到窗边向外看去。这周围没有比我这里更高的建筑了,要有人监视的话,根本没有合适的视角。我把百叶窗拉下来,走回房间里,重新看了一遍寄件人那一栏,上面无疑就是我亲三叔的字迹,但里面的东西,却属于另外一个人。
——这真的是三叔给我的吗?
记得我当初把铃铛拿给一个姓齐的老爷子鉴定,他告诉我这很可能是古厍国的遗物,上面雕刻有双身人面蛇的图腾。据《山海经·北山经》中记载,“自管涔之山至于敦题之山,凡十七山,五千六百九十里。其神皆蛇身人面。”,管涔山位于山西境内;而同样位于山西的北岳山,也就是恒山以北百八十里,有座浑夕山,“浑夕之山,无草木,多铜玉。嚣水出焉,而西北流注于海。有蛇一首两身,名曰肥遗,见则其国大旱。”这种叫“肥遗”的生物,书上的描述刚好和铃铛上的图腾相吻合。
不过古籍中的记载,虽是有所根据,但与现在的区界划分相比还是相差甚多,按照山海经中那种丈量方式,光中原的面积就顶得上绕地球几圈了。而我真正在意的是,三叔留给我最后的口信中有很大一部分提到了秦岭,但这一部分却是最无关紧要的,甚至只是一些单纯的沿途景物描述,我压根就没重视这一段内容。
按三叔的性格来说,谨慎是他的立身之本,为此甚至可以编派出一系列的故事把我骗得团团转。这一段关于秦岭的内容,看似鸡肋,难道另有玄机?
我不死心,接着去扒拉那堆被我拆解了的快递盒,折腾了一个多小时,终于从夹缝里发现了一张夹带的纸条,上面俨然就是三叔的笔迹,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了一个地址,另附一句话“跟着铃铛走”。
跟着铃铛走?我一下子懵了,看了看闷油瓶,发现他也在看我,默默地摇头。我们俩都不太清楚三叔这整的什么幺蛾子。我把纸条翻过来,看到背面贴着我三岁时候的照片,那照片我实在是记忆犹新,那时三叔带我,硬把一顶刺儿了吧唧的帽子套在我头上,我当场就哭了出来,被他抓拍下了这张。没想到他到今天还留着,我不禁有些感动,再一想他居然为了证明身份把这玩意儿寄给我,我就想吐血。
铃铛……我和这东西的唯一羁绊那就是当初老痒用它诓我跟他去了秦岭,结果我好死不死地差点有命进去没命出来。这时我脑中一激灵,不是吧,难道三叔希望我再回一趟秦岭?
我咽了咽唾沫,心想三叔怎么会知道我这件事?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9-01 13:21:00 +0800 CST  
第二天一早我就按照那个地址找了过去,最后来到杭州郊外的一户小农庄里。里面很干净,干净得不符合常理,就像它建成之后根本没有被使用过。干草,农具都码放得整整齐齐,农舍的崭新砖墙,上过漆锃亮的铁门,似乎没有人在这里居住。小门上挂了一面镜子,冲着门里。
我避开镜子推门进去,入眼的就是堂屋中央那张木头小桌,桌上有一份太白山的旅游指南。我拿起来翻看,发现里面被撕得只剩下一页,上面被人用红笔标记出了路线。
三叔就喜欢这么玩,这是他一贯的德性,有什么事先不说,能憋死你,等你好不容易接近真相了,他再给你来个急转直下,就是不让你这么容易办成事。
我一边嘟哝着往门外走,跨过那道门槛的时候看了一眼那面镜子,镜面狭小,我只看到自己的眼睛,接着突然就听见头顶上“咔嚓”一声。我连忙抬头看,只见上面一排不易被察觉的箭弩不着痕迹地收了回去。我愣了愣,马上就反应过来,估计是有人在镜子上装了虹膜扫描器,连悬挂的高度都是按照我的身高设定,如果出门的时候检测到来人不是我,那些弓弩就会一齐射下来,把人戳成筛子。
这不是三叔的手笔,我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他再差劲,也绝不会平白无故取人性命。
大概三叔唯一一个为人正派的伙计,已经在十年前死在广西巴乃了。
那时候的事我统统记不清了,不知道自己是为什么跑去了广西,九死一生捡了性命回来。明明才是几年前的事情,在我的记忆里却缺失了一块。
后来从小花那里听来了一种情况,叫选择性失忆,那个时候我就想,如果这种主动的,有选择的遗忘是我自己的决定,那也就没必要记得那么清楚。就像闷油瓶说我曾经也认识他,这种事情,我不太记得,也本能地不愿意主动回忆。

在去西安的火车上,我盘腿坐在紧靠窗口的卧铺上,嘴里叼着牛肉干望向窗外。这里到处都是山,一眼望去郁郁葱葱的,总有种置身于无边苍茫中、自己宛若蜉蝣一般渺小的压迫感阵阵袭来。
人在面对比自己巨大许多倍的东西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油然而生一种敬畏感。在我看来,恐高症就是这种情况的表现,因为在面对山崖绝壁的时候,四周连绵的山脉轮廓,巨大的山石峭壁,在人类看来都是种巨大的威压,仿佛随时会把自己捏碎。我小时候也恐高,一次家里人带我去敦化旅游,临走前膜拜金顶大佛的时候,我一登上那座极高的佛塔,望见面前巨大无比的鎏金佛像,四周空旷的天空和不远处起伏的长白山脉,我几乎吓哭。那让我觉得我置身于虚空中,周身没有任何保护,面前只有这么一个庞然大物,随时会用它硕大的身躯向我压来。
车厢外传来隐隐约约的嘈杂声,谁知道实在推销东西还是在干嘛,其间还夹杂着小孩子的哭闹,空气里都弥漫着油腻腻的气息。我叹了口气,想从这令人烦躁的氛围中多少挣脱一下,就习惯性地伸手掏烟。手指还没摸到衣服口袋,坐旁边的闷油瓶就一把捏住了我的手,我浑身一激灵,差点跳起来。他抓着我的力度似乎不大,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从手腕传过来的力气,强劲又把控得恰到好处,只是几根手指就让人感觉到了力拔千斤的威压感。
现在其他人都不在车厢里,他这人身手不凡,要想对我做什么,那不是跟宰鸡一样吗?
“哈……有、有事?”我的声音突然就很没出息地怂了起来,说实话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把前辈们留给我的面子都丢光了,面对这么一个小崽子,我的老脸实在没处放。
闷油瓶没说话,他攥着我的手指,把原本戴在自己手腕上的红色手串轻轻一撸就推到了我手上。我不明所以,怔愣着望向他。他重新坐了回去,靠在车厢壁上闭目养神起来。
他这个人总是很奇怪,动不动就让人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仿佛他和这个世界隔了一层东西,以至于我常常会忘记身边还有一个活人。
我实在整不明白,这人一天天活得如此跳线,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那串色泽鲜红、纹路错综的木质手串似乎就是我和他在庙中初见那日,他手上所佩戴的那一串,此时系在我的手腕上,显得有些大,有好长一截耷拉在腕下。我伸出手,将它又缠了一圈,这才将将合适。
“这个比烟味好闻。”闷油瓶忽然开口说话了。
我心说老娘鼻子早坏了,你跟我谈什么好闻不好闻的,而且红豆杉手串也就一股子酸味和木料味,不如蹲路边闻木桩子来得实惠。再说我一个男的不滥交不【】约【】炮,整天瞎讲究什么香不香的。
黎簇和几个小伙计端着泡面回来了,我赶忙坐起来给他们腾出位置。黎簇径直绕过闷油瓶,把泡面递给我:“吃吧。”
“我不饿,你给那小哥吃吧。”我摇摇头,肚子确实不饿,来的路上我已经吃了不少鸭脖和卤蛋,都是胖子硬塞进黎簇包里要他给我带来的。那鸭脖真是好辣,我现在胃里有些烧烧的。
“自己不会往嘴里塞东西,指望着谁来喂。”黎簇没有理会我的话,把泡面往我面前一放,明摆了在呛闷油瓶。
闷油瓶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别人怼他的时候他永远不会像黎簇那样猴急着跳起来跟人干架,而是一点反应也没有地继续做自己的事。当然这还有另一种可能,就是人压根儿没听懂别人在怼他。
面是老坛酸菜味的,叉子挑起来还没入口,口腔中就弥漫起了一股酸香味。我埋头吃了几口泡面,忽然抬起头看着黎簇说道:“你说话别这么冲好吧,这样交不到女朋友的。”
“是啊,跟了一个半死不活的废柴老板,挣的那点工资一半都给老板拆东墙补西墙了,你还指望我能怎么跟你说话。”黎簇恶狠狠叹了一口气,“我总算明白王盟这些年的不容易了。”
“你看看你,我当初是怎么教你的。”我摇了摇头说。
“你第一次见我,就把我扒光了用刀切来切去的。”
我跟黎簇有一句每一句地打着嘴仗,忽然余光瞥见一旁看着我发呆的闷油瓶,见他一脸寂寞的样子,突然想起来他还没吃饭,就把泡面桶推到他面前:“吃点吧,小哥,离到站还早着呢。”
闷油瓶看了我一眼,也不客气,拿过去就吃起来。他吃东西的样子很从容,一点没有我们吸溜泡面时那种龇牙咧嘴的样子——和他平常那种低存在感的状态倒是很相符。我看他默默吃完,嘴上还有残留的汤汁,不知怎么的,我竟然鬼使神差地从桌上抽了一张餐巾纸出来,给他抹了抹嘴角。
做完这件事之后,我把纸巾扔进了垃圾桶,抬头对上黎簇错愕的视线,我才蓦然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我猛地将脸扭向闷油瓶,见他同样诧异地看着我,我不禁脸上就燥起来。
尴尬的气氛在车厢里升腾,不过还好其他几个伙计吃完就去隔壁车厢睡觉了,这没羞没臊的举动也只有我们三个看见。
我想化解自己的尴尬,干脆往床上一躺,脸冲着墙壁准备睡觉。接下来闷油瓶干的事我绝对没料到,他也在我身边躺下,和我一同挤在狭小的床铺上。他的脸冲着我,口鼻中呼出的气息打在我后颈上。
我听见黎簇强压怒意的声音:“你自己没床睡吗?”我回了回头,对黎簇做了一个不要吵架的手势,表示他愿意怎样就随他吧。我的脸在动的时候差点碰到闷油瓶的鼻尖,不过我及时避开了,避免了又一次的尴尬。
都是男人,我这样说服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
--------TBC--------

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9-01 13:21: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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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9-01 13:23:00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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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主 白日依山_烬  发布于 2017-09-02 10:11:00 +0800 CST  

楼主:白日依山_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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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时间:2017-08-12 16:18: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9-12-23 11:15:02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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