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万古如斯(接盗八)


19.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才清醒过来。我看到他的眼睛离我那么近,一会闭上,一会睁开。
接着我才意识到,闷油瓶的舌头还在我的口腔里,嘴唇也紧紧贴着我的。
我那瞬间想的是,这算不算是一个吻?

他显然是想用这种方法来阻止我咬伤自己。只是,我的舌头是肉做的,他的就不是么?但无论怎样,我们俩现在的舌头正搅在一起,嘴唇正贴在一起。
我突然有点想笑,因为,若这可以算是一个吻,那么闷油瓶的吻技实在算不得好,他的舌头只是努力地挡住我的牙齿,阻止它落下去,咬到我的舌头。
但随之而来的疼痛让我无暇再想,我又一次陷入疼痛的深渊,好几次实在忍不住,还是狠狠地咬到了他的舌头。我感觉口腔里的血腥味更加浓重,我都替他疼,可他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我努力地往外推他的舌头,我不想一不留神把他的舌头给咬下来,可惜他好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用自己的舌头来对抗我的牙齿。我实在拗不过他,只好尽力让自己的牙齿离他远一点。这样一来二去,我们的舌头就像打架一样,已经数不清互相摩擦了多少次。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开始慢慢褪去,我的身体也逐渐恢复了力气。我推推他,嘴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好了……可以了……”
他这才慢慢地放开我的嘴。我抬头看了看他的嘴唇,上面几乎全是血迹,不用说,我自己的嘴上肯定也是。
我伸出手来抹了一把自己的嘴唇,生疼生疼的,我怀疑它不久就会口腔溃疡。我抬头看了看也在自己嘴上抹了一把的闷油瓶,我知道他也不会好受。
我俩对视,我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哥,你一定是脑子抽了才会想到这个办法吧。”
他没笑,只是定定地看着我。
我也不笑了,看着他的眼睛,我伸出手去碰了碰他的嘴唇:“我们刚才……”

我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想说什么,我只是觉得,有些东西和之前相比,更加不一样了。
他没说话,只是握住我的手,慢慢用力地把我的手掌握成拳,再握进他的手心里。我们俩的手差不多大,可他的显然更有力量。
他把我从浴盆里扶起来,仔细看了看我的心口处。我也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许是心理作用,总觉得那块石头露在外面的部分增加了。
我笑了笑:“是不是再疼上个四十八天,我就胜利了?”
“嗯。”他拿起毛巾为我擦身体,我晕晕地看着他手上的动作,忽然觉得,他其实挺会照顾人的,只是不会照顾自己。

等我们都换好衣服之后,他又给我端来热水,看着我喝完,他把杯子放在一边,然后安静地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我看了看四周,刚才并没有注意,原来在屋子的角落里有好几个大火炉,所以才很暖和。房间里还留着浓重的草药味,刚刚阿诺让人进来点了藏香,那味道慢慢地被压了下去。
很温暖,像家一样。
我用胳膊肘碰碰他:“小哥,以后不要再用那种方法了,万一我脑子不清醒没控制好力道,把你舌头给咬下来了,你可真就成了名副其实的哑巴张了。”
他点点头,用很认真的口气跟我解释:“情况危急,没想太多。”
我愣了愣,不知不觉就把心里的疑问给说了出来:“不是吻啊……”
他显然也被我的话给弄愣了,接着,我看到他的眉头皱了皱,似乎在思考我刚刚的话。
我也说不出心里是怎样的感想,只是觉得有点情绪复杂。是不是其实在心底里,我是挺期待我和闷油瓶之间的吻?
但是他呢?他也说了,那是“情况危急,没想太多”。
我在心里苦笑了一声,接着又骂了自己一句,吴邪,你他娘的想什么呢?人家好心好意怕你疼,你还管什么吻不吻的,真是脑子抽得不轻。
也许是我的面部表情过于丰富,他忽然低下头凑近我的脸:“吴邪。“
我本来正在愣神,他这样吓了我一大跳,我赶紧调整好自己的情绪:“怎么了?”
他的眼睛里好像有些不一样的光芒,我还是读不懂,可我总觉得如果不找个话题,再这样继续看着他的眼睛,我真有可能会溺死在里面。所以我赶忙问他:“小哥,你舌头怎么样,有伤口的话,还是得涂点药膏之类的,省得溃疡了。”
他摇摇头,根本不在乎的样子,只是慢慢地用手握住我的肩膀,像是在做着什么思想斗争。
他的样子真的和以前不一样,因为我看到他的呼吸有点不稳,虽然很轻,但是我感觉得到。
我直愣愣地看着他。我在想,他这样子,是不是和我想的一样?我不敢想的,不好意思去想的,他是不是也在想着?

我们俩彼此凝视的目光仿佛被粘住了一样。我想,可能我人生头三十年看着所有人的目光加起来都没有我瞅闷油瓶的时间长!我甚至怀疑当他第一次出现在我视线里的时候,我的命运就已经被改变了。
不得不说,有点宿命的味道,如同那个秘密之于闷油瓶,如同闷油瓶之于我。
我正在想着这些事,就听见闷油瓶又喊了我的名字:“吴邪。”
他好像总喜欢这样,无论要对我说什么话之前,总是要先喊一声我的名字,然后隔一会儿再把话说出来。每当他这样的时候,总会让我有种错觉,那就是,我的名字,牵系起他与这个世界的所有联系。
我问他:“小哥,你想说什么?”
他微微仰起头,眼睛竟有点眯起来,这个样子的他看起来很放松,而这个发现让我也很得意,因为,不是只有我看到他才会觉得安心,他见到我,同样如此。

他还是保持着这个姿势看着我,我被他逗笑了:“你到底要准备说什么?可不可以中间不要停顿那么久?”
他点点头,然后靠近我,慢慢地说:“当然算。”
“啊?”我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什么当然算?”
他低下头,这一次,他好像熟练了很多,竟直接咬住了我的嘴唇:“再亲一次吧。”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00:00 +0800 CST  

20.

现在想来,我似乎已经记不清楚那剩下的四十八天是怎样过来的了,我只记得每一次在我疼到想要撞死的时候,闷油瓶的那双眼睛里都会溢满了深深的忧伤。
曾几何时,这个强大到让所有人都把他当成神的男人,那双总是淡然的眼睛里,有了这么浓烈的忧伤。
我真的觉得很心疼他,尤其是在这份忧伤全部都是因为我的时候。
整整四十八天,他几乎不眠不休的在我身边照顾着我。我当时想到的是,让我熬过去,等我好了,我一定会让他好好地睡一觉,我会在旁边看着他,尽职地保护他的梦。
只是,越往后,他变得越沉默了。我很想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但是眼见着那块石头一点点从我的身体里蜕出来,我的心情还是不由自主变得好起来。我会和他讲杭州的很多东西,吃穿住行,民俗风情,我希望他能爱上那里,因为往后的日子,我希望他能和我一起,留在杭州生活。
他只是安静地听我讲,很专注,偶尔还会配合地“嗯”一声,让我知道他在听。
这样的闷油瓶,会让我有种又回到了以前的感觉,在我们离得很远的时候。
那时候我总是无意识地想靠近他,但好像总也不能成功。后来我才发现,原来我早已经进入他的世界,只是他从来都不肯当着我的面告诉我罢了。
我们常常会并排着坐在一起沉默,徐南的伤好了之后,就会隔三差五地跑进来鬼叫一阵。我看着他开心的样子,会深深羡慕他单纯的快乐。

第四十五天的时候,我记得闷油瓶跟我说了句话,他说:“吴邪,对你来说,多久会是你等待的极限。”
我的心忽然就往下一沉,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他摇摇头,却突然从后面抱住我,把我紧紧地围住。我回过头去和他面对面,看到他眼睛里的忧伤。我让自己笑着对他说:“不知道,不过不想等太久。不是等不了,是忍不住,忍不住会去找你。”
那时的我可能已经预感到什么了吧,所以我才会那么说。他听到这句话后,先是静静地看了我一眼,接着,他就那么靠过来,认认真真地吻上我的嘴唇。
我想他是喜欢上了这种方式吧,就像我也喜欢一样。他会把手伸进我的头发里,轻轻的把我向前拉,一直让我和他靠近到无法更近一点的位置。
他还有个嗜好,喜欢睁着眼睛和我接吻,我有时候会笑场,摇着他的肩膀说:“小哥,我拜托你,能不能闭上眼睛再亲?”
他每次都会点头答应,可惜从来都不遵守诺言。他还喜欢用牙齿慢慢地咬过我的嘴唇,有点痛,但带来的是更多的愉悦。
我也喜欢和他这样,谁不喜欢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谁又不喜欢和那个人亲密?

第四十八天的时候,他问我:“吴邪,你最喜欢的城市就是杭州么?”
我点点头:“我喜欢那里,住得惯了,就不想去别的地方了。杭州是个很适合养老的城市,小哥,回去我就给你买房买车,不对,是给我们。”
他点头:“好,西溪湿地,天籁。”
我笑得喘不过气来:“呀,你记忆力怎么变好了?”
他听了这句话,却愣愣地看着我,说:“吴邪,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很想记得。”
我忽然觉得感动得要命,所以我只好一下子抱住他,把嘴唇压了上去。我全部的接吻经验都来自于和他,所以我到目前为止只会一种技巧,那就是闷油瓶喜欢的技巧。
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有一天,我可以和一个人这样好,他会是我爱与欲望的交点,让我真正意义上变得成熟起来。

第四十九天的时候,我胸口的石头终于离开了我的伤口,那里突然变得很空,胸前的皮肤泛着异样的颜色,已经快要愈合。它像在提醒我,曾经有一个东西长时间的占据了我的心脏,与我朝夕相对,赋予我疼痛,见证我的爱情。
而在那颗石头从我身上离开的那一瞬间,我看到闷油瓶的眼睛里再次流露出那么深的忧伤。这种眼神,让我心疼得仿佛那块石头依旧在我的心脏里一样。
我听到他对我说:“吴邪,对不起,这会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对你。”
他还是把手放到了我的脑后一按,熟悉的晕眩又来了,我很想使劲抓住他的手,可是我还是很快地失去了意识。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02:00 +0800 CST  
最后的一刻,我听到他坚定的声音:“吴邪,等我。”

………………

我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了闷油瓶,徐南和阿诺站在我面前,递给了我一个白色的信封,信封上写着两个字,是我的名字。
很奇怪,这一次我竟如此平静,连我自己也觉得惊讶,我只是安静地接过来,慢慢地从头阅读他给我写的信。
这一次他并没有吝啬自己的笔墨,或许是用笔写在纸上对他来说,比用嘴巴说出来要简单很多。他写了好几张信纸,那些信纸都很漂亮,带着藏式的花纹,还有淡淡的香气。
像情书一样,我想。
他在信上告诉我,他的家族遗传的“失魂症”经常会发作,但每十年,他的记忆就会完全失去一次。他以前的记忆已经全部消失了,如今他的脑海里,只有与我认识的这几年间留下的东西。
“我不想失去它们,因为如果失去它们,就意味着我失去了你。”

徐南对我说,那块仙石用闷油瓶放的血养着,可以维持几天的时间,所以他才会走得这么急。
我听了还是很平静,表情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徐南接着告诉我,闷油瓶会离开,是因为他这种家族遗传病,应该是有可以治疗的办法的,只是他曾经的记忆消失了,因此他必须去寻找这种治疗的方法。
“吴邪,他在赌,如果他不去找这个方法,他只能再在你身边几年了,可如果他找到了,他就可以在你身边一辈子。他在冒险,他想用这一段时间,去换和你一生在一起。”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笑着对他点点头:“我知道,我等他。”
是的,我怎么可能不等他,因为闷油瓶在信里对我说:“吴邪,等我三年,哪里都不要去,在杭州等我。无论我是否找到治疗失魂症的办法,三年后我一定去杭州找你。”
他说的话,我愿意相信。因为,我爱上了一个人,那个人让我等他,并且只不过才三年而已。

我对他们说:“我想一个人静静。”
徐南和阿诺都叹了口气,走了出去,只留我一个人在这个温暖的大房间里。火炉还是烧得很旺,只是,不再有家的感觉。
我把那封信慢慢地撕碎,然后站起来,从窗子扔了出去。我想,闷油瓶,这会是我最后一次收你写给我的信,因为我只想和你面对面地说话,望着你的眼睛,吻着你的嘴唇,而不是只能看着你的字迹。

我很快收拾好了自己的行李,东西很简单,简单到连背包都不需要。
只有十张价值七百万的存款单,一件因为染了红色药水而再也洗不干净的白衬衫,一叠闷油瓶留下的百元大钞,和一个麒麟的木制挂件。
我把存款单和钱放到自己胸前的口袋里,把那件白衬衫搭在了左手手臂上,右手握着那个麒麟挂件,我慢慢地走出了这个房间。

闷油瓶,我回家了。
如你所愿,我将在杭州等你,希望你一诺千金。


第二卷 :《西藏物语》完


注:本文失魂症发作每十年记忆消失一次的内容采用《藏海花》的设定,若有觉得此梗又虐又二的姑娘,请自行喷三叔一脸肠子。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02:00 +0800 CST  

第三卷:永夜之战

题记:

都说人生是由无数个习惯堆砌成的,习惯生存,习惯拼搏,习惯死亡,习惯懒惰。
可是习惯也不是那么绝对,就如同我已经习惯你融入我的生命之中,却永远不会习惯你不再出现。
在等待你的日子里,我只能让自己强大起来。
这三年,吴邪仍在,不见天真。
我把天真收起来,等你回来,再拿出来,当作我们好久不见的信物。


1.

回到杭州的时候已近年关,说实话,在西藏的日子已经让我丧失了时间的概念,等回到家,才意识到原来这么快就要过年了。
07年的春节过得很晚,一直到二月中旬才到除夕,我回去的时候先坐飞机到北京见了小花和胖子。胖子的盘口有点事,我让他年后再来杭州,小花倒是和我一起回了杭州,不是因为过年,而是杭州那边有笔账需要他自己去收。
在回杭州的飞机上,小花跟我说了长沙的确切情况,我才知道竟然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道上都说我不是死了就是失踪了,加上三叔也不见了,现在吴家就剩了老二一个人,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虽然小花一直都在其中周旋,可惜终究是个外人,又太年轻,那些老家伙们表面上唯唯诺诺,内里恐怕早都反了天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表示我知道了,接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过年吧。”
小花笑了:“过年?我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还能安心过个年了。这样的节日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根本从不期待。”

不知怎的,我觉得小花这么说让我很难过。我伸出手去,在他右边脸上狠狠地捏了一下:“解总,今年你就期待一下,跟我去过年吧。”
我看到小花愣了很久,忽然笑了笑,拿手摸了摸刚刚被我捏过的地方,接着,他的眼睛闪出一道寒光:“吴邪,别他妈的以为我跟你关系好,你就可以无法无天了!你敢这样捏张起灵么?”

听到这个名字,我恍惚了很久,从西藏回来这一路,我刻意不让自己去想闷油瓶,此刻听到这个名字,还是觉得连心脏都颤动了一下。
我回了回神,故意带点痞气地对小花说:“怎么不敢?老子爱捏他哪儿就捏他哪儿!”
小花听了,双眼一眯:“哦……是吗?哪儿都能捏?”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老脸通红:“去你大爷的,你咋思想这么龌龊?”
小花哈哈一笑,在我肩膀上重重一拍:“吴邪,我可什么都没说,是你自己心里有鬼。”
我懒得理他,把头侧过去看着窗外,天上的云悠然地飘着,每次坐飞机,看着天上的云,总让我有种想要跳出去飞一飞的冲动。
我又不可避免地想起,我和闷油瓶曾在云间走过,想起那些日子,竟然有种隔世之感。

我闭上眼睛休息,过了一阵,小花的声音响起,很轻。他问我:“吴邪,你真的要等他三年?”
我连眼睛都没睁开:“嗯。”
“你想过没有,家里那边会给你的压力。”
“嗯。”我还是懒懒的。
“你不怕?”
我睁开眼,转过头来看着他:“怕啊。”
“那你还……”
“你怕死么?肯定怕吧,因为是个人都会怕,那为什么当时你还要跟着我一起去找仙石?小花,我怕是怕,但我不会放弃。人一辈子,总要有那么一次,为了什么事、什么人,去全力拼搏一次的。否则,这人生还真就没什么意义了。”

他看着我,点点头:“吴邪,我一直很佩服你的韧劲,可是这种事,有时候比死更恐怖,你要担负的太多了。这件事上,你不仅要面对无关紧要的人的苛责,最重要的是,你最大的阻碍,将来自于你最亲的人。”
我愣了愣,勉强笑了笑:“没办法,一步一步慢慢走吧,等他回来,一起面对。”
小花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吴邪,你真的比我想象的要执拗很多,我看你的偏执一点不比张起灵少。”
“是么?”我想了想那个人的样子,忽然挺想笑,“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小花笑得捂着肚子:“吴邪,你现在就把自己嫁给张家了啊?”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04:00 +0800 CST  
“呸!”我卡住他的脖子,做了个手刀的姿势,“谁他妈的告诉你是我嫁啊!”
小花还是不停地笑:“吴邪,说实话,你可以娶任何人,但我真不能相信你和张起灵之间,你是在上面的那一个……”
我的手用了点力:“哟,那岂不是我也能娶得了你?嗯,花儿爷?”
小花把我的手掰下来:“小三爷,我依稀好像仿佛似乎也许差不多没记错的话,在我生不如死的青春期里,您曾经是说过要娶我的。”
我想起了小时候误认为小花是女孩子还说要娶他的事,也哈哈笑起来,拍了拍他的脑袋:“那真不好意思了,花儿爷,我要悔婚了。”
“呸!”小花也学着我的样子掐了掐我的脖子,“别说的咱俩跟真有一腿似的,少坏我名声!”

我笑,接着想起个事来,就问他:“小花,你和秀秀……”
他想是知道我要问什么,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有点奇怪:“我和她不合适。”
“因为秀秀是霍家当家?”
“不全都是,我想要的老婆的样子,不是她那样的。”
“哦?那花儿爷能不能跟我这个发小讲讲,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样的老婆?”
“温柔贤惠的,只需要在家里好好照顾家和孩子就行。”小花淡淡地笑。
“看不出来啊兄弟,你……挺传统的啊,大男子主义。”我被他这个答案弄得有点不适应。
“男人难道不都喜欢这样传统的女人么?”小花扬扬眉毛,“这样的女人才适合当老婆。”
我安静地想了想,是啊,这样的女人才适合当老婆,可能我年轻的时候也想要这样的老婆?记不太清楚了,可惜啊,人生从来都在不断地给你意外,但我感谢它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惊喜。

小花接着又跟我说了件事,是关于秀秀的。他说秀秀最近非常的苦恼,因为自从霍老太太去世之后,霍家也乱了,她的那些哥哥们斗来斗去,搅和的霍家不得安宁,她一个女流之辈,终究还是觉得很力不从心。而最让秀秀苦恼的是,最近她大哥要把她嫁出去,她正在和家里抗争。
我听了一惊,问他们要逼着秀秀嫁给谁,小花说具体的还不是很清楚,只知道那个男的以前和秀秀是同学,喜欢秀秀很多年了,但是很早就去了国外读书,家里面在中央很有势力,算是红色后代,据说有一个叔叔是专门管文物督查的,所以霍家才要逼着秀秀嫁过去,算是给自己家族找个大靠山。
我叹了口气,自古以来,大户人家的子女在婚姻上都是很不幸的,到如今也依然还是这样。我之前就有种感觉,秀秀喜欢的会是我们几个人中的一个,只是她之前并没有表现出来过,而在我心里,总觉得那个人会是小花。

我便问小花:“你爱过谁么?”
小花想是从来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我竟然在他眼里看到了一点慌张。但他还是沉思了一下,回答了我:“没有,谁也没爱过。”
“谁也不爱,会挺寂寞的吧。”我出神地想。
“可我看你爱着谁,现在不一样也很寂寞?”
不得不说,小花这句话太狠了,我感觉自己的心被刺痛了一下,只能僵硬地朝他笑着,“你他娘的能不能不要这么直接?”
小花看着我的样子,可能也觉得自己说的有点过分,于是拍了拍我的头:“吴邪,其实有的时候想想,我也很羡慕你和张起灵。你们对彼此的那种好,很让我震撼。”
我继续笑:“嗯。”
“所以,不用管别人怎么看,你只需要问问自己,觉得值不值得就可以了。”
我很认真地想了想,然后对他说:“值得,并且永不后悔。”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04:00 +0800 CST  

2.

回到杭州之后,我把这几个月铺子里的账本过了过目,然后给王盟放了假,就和小花一起去收那笔账了。等到我们好不容易把帐收完,已经到了腊月二十八,家里催我回去过年都已经催了不下几十次了,我就跟小花说,让他跟我回长沙过年,反正也不差这几天,过完年再忙也一样,况且:“你得和我一起,给那些老家伙们点颜色看看啊。”
小花还是很不想回去过年的样子,他说他不习惯过年,更从来没在别人家过过年,那样会让他不习惯。我却连理都没理他,扯着他的袖子就带他去了机场。我跟他说:“就几天,我还得赶紧回杭州呢。我跟你说,我哪儿都不想去,就想在杭州呆着。”
小花“啧啧”几声,故意开我玩笑:“吴邪,张起灵有了你可真是好福气,他让你在杭州等你就真在杭州等啊,还寸步不离的,看来他根本不用担心这几年你出轨……啊!吴邪你用不用下手这么重!我快被你打死了!”
小花说了一半,就被我的老拳狠揍一下,他捂着腰,朝我气势汹汹地吼:“我说错了啊?我半句也没说错!”
我“切”了一声:“我又没打你脸,你吼什么。”
小花抬起手指轻轻地摇了摇:“你敢打我的脸试试,我的脸可不能伤着,否则那些戏院里的女孩子们会伤心地哭泣的。”
我只有无语地对着虚空的方向喊:“有没有人来替我灭了这个自恋狂,直接打死,算我的!”

……………………

晚上我们到了长沙,我爸妈看到我平安回来,简直喜极而泣,我妈更是一直在那儿掉眼泪:“吴邪,我还以为你又折在哪里了呢!”
我笑了:“妈,您说大过年的,您咒我啥不好,咒我这个。”
我妈打了我一拳,还挺疼:“过了年真就三十岁了,别再让我们不省心了。”
我连忙点头称是,我妈又想起来:“对了,人家绿珏姑娘呢?前几天听你李叔说出国了。”
我点点头说知道的,可能有什么科研项目了吧。其实回北京的时候我本来想去看看石绿珏的,那时我才知道,黑眼镜把她送到国外治疗去了,他说石绿珏一切都挺好的,让我们不必担心。
我妈这边又惦记着胖子,一个劲的埋怨胖子怎么不来,我估计我妈这个年纪的妇女都喜欢胖子那样的,长得富态,看起来忠厚老实。我好容易才跟她解释明白胖子在北京忙大生意呢,又赶紧给他打了电话,胖子在电话那边嘴那个甜哟,直说一过完年马上就来给我妈拜年。

我看着我妈高兴得合不拢嘴,悄悄地对小花说:“要是小哥有胖子一半能说就好了。”
小花笑得不行:“不用一半,十分之一就行,就张起灵那张脸,哪家的妈看着不亲啊?”
听着小花这么好看的人评价闷油瓶的长相好,这感觉还真是……有点自豪。
我的笑容洋溢在脸上,小花瞅了我一眼:“怎么着,听着比夸你还舒服?”
我刚想说话,我妈就让我们赶紧过去准备吃饭。我和小花洗了手坐好,听着我妈的唠叨,陪着我爸喝了点酒。我爸兴致上来了,死活缠着小花,非要和他比划两段,还一个劲的喊人家票友。我连忙拽拽我爸,咳嗽了几声。不管怎样,小花人家是堂堂解家当家,你让人家给你唱戏,虽然你是长辈,可也有点说不过去啊。
至少,我从来没有见过小花唱戏,他也很少提自己唱戏的事,我总感觉他并不是很喜欢提这茬。

可是我没想到,小花竟然很痛快的就同意了。他站起身来,施施然亮了个相,直接来了一段《贵妃醉酒》,把我老爹给高兴的啊,直叹听了此曲三月不知肉味都值了。
我也听入迷了,我从来没想到小花唱戏唱得这么好听。虽然他穿着普通的衬衫,没有涂油彩,没有着戏服,可是那声音,那身架,活脱脱就是一个美人贵妃的样子,还半点也不违和,我真的有点佩服他了。

唱完之后,我们也吃得差不多了,我妈突然清了清嗓子,我立刻觉得有点紧张。果然,我妈先问了小花:“解子,怎么样?今年也不小了吧?”
我看到小花的表情有点扭曲,想必他也猜到我妈下一句要说什么了。我听见他跟我妈说:“阿姨,我感觉自己的心理年龄还不大。”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17:00 +0800 CST  
我一口茶水喷了出去,心想高啊,真是高!结果我妈立刻给他堵上:“一切以身龘份证上的年龄为准。”

我忽然想起在网上看到的一个段子,说是大龄青年们一到过节就不爱回家,因为只要你一回家,上至七大姑八大姨,下至大侄子小外甥,全是一个问题:“什么时候带对象回家啊?”
果然,这就是中国的传统风俗啊。我看着小花被我妈穷追猛打的样子,却半点都不敢有幸灾乐祸之心,因为我很明白,小花之后,就是我了。
我听到我妈说:“秀秀那丫头就不错啊,要不阿姨做个媒,这事就这么成了吧!都不小了,该有个媳妇安下心来了,都说成家立业,解子你现在已经立业了,成家可是头等大事啊!”
小花赶紧摇头:“阿姨,我不急,我真的不急,男人大丈夫,事业为重!倭寇一日不除,我辈何以家为?待予我三千城管,马蹄声响,剑指南国,须臾收龘复台湾!”

我:“……¥&*#&*¥……!”
我妈:“(⊙o⊙)…”
我爸:“+_+……”

当我妈意识到她不是小花对手的时候,她立马转过头来步入正题:“咳咳,吴邪啊……”
我“蹭”地站了起来:“去个洗手间!”
结果,我只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重重一拍,我直接被拍倒在凳子上,抬起头来就看到我爸正在怒视我:“不准逃避!”
我看了看我妈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心想,看来是等着这一刻呢。估计三十岁一过,怎么也逃不过去了,干脆,认了得了!
“爸,妈”,我也清了清嗓子,“其实你们不必担心我的家庭问题……”
我看着桌上三个人都朝着我望过来,一副等着我说下文的表情。
“我有恋人。”

接着,我就看到我爸和我妈一副狂喜的样子:“赶紧的,过了年马上带回家来看看,今年三月初八就是个好日子,立马把婚事给我办了!”
我看着小花简直快要憋不住了,就差嘻嘻哈哈地笑出来了,我继续清了清嗓子:“但是……”
“但是什么?”
“妈,我很爱他,但是他出国游学了,他让我等他三年,我决定等。”

“啊……”我听到我爸妈同时叹息了一声。
“吴邪,你……真的要等她?你可要想明白,三年后你都三十三了……年纪真的不小了啊……”我爸很严肃地问我。
“吴邪,你和她谈了多久了?真就那么喜欢她?”我妈也严肃了起来。
我笑了笑,然后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很喜欢他,我准备非他不娶,所以,希望你们二老能给予我支持。三年后,等他回来,我一定带他来见家长。”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17:00 +0800 CST  

3.

那顿饭之后,我爸妈算是同意了,他们说我从来没有跟他们说过我喜欢谁,也没谈过对象,既然这次这么诚恳,应该是真的很喜欢那女孩,所以,他们愿意尊重我的决定。
我呼了一口气,真是不容易,虽然说我知道三年之后肯定有我和闷油瓶受的,但是,至少在我等他的这三年里,我可以免受爸妈的催促以及避免了可能出现的种类繁多的相亲,也算是不幸中之万幸了。

后来的两天,我和小花陪着我妈去买过年的东西,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两个帅哥在她身后站着会显得她倍有面子的原因,光在超市里面她老人家就逛了五个半钟头。我和小花敢怒不敢言,不但得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还要时不时的应和一下我妈的品味。我估计打从小花生下来还是头一遭被女人整成这样,要是他戏院里的那群女孩子看到花儿爷现在的样子,我估计她们真的会伤心地哭泣的。

好不容易到了大年三十,我爸一早就把我们俩拽起来,我还以为有什么大事,结果竟然是让我们俩杀鱼。
我家的风俗是除夕晚上桌子上一定要有条大鱼,还不能吃完,代表年年有余。我爸这次准备的是一条超级大的鲤鱼,他准备做糖醋鱼,让我们俩把这条鱼给收拾干净了。
我看看小花,小花瞅瞅我,我俩是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杀鱼。小花叹口气,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吴邪,杀人,我会;杀鱼,我不会。”
我也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杀人,我不会;杀鱼,我更不会。”
结果费尽力气,一直弄到快中午了,我俩才好不容易把鱼给收拾完,下午的时候又帮我妈打打下手。我时不时看看小花,结果发现他还挺乐在其中的,所以我想,也许他也是在趁着这几天给自己放放假吧,在这个时候,他愿意让自己放松下来,现在的他,不是什么解家当家,只是一个等着过年的年轻人。

到了傍晚,鞭炮开始响起来,我在家里坐着都几乎要把耳膜给震聋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让我觉得心情好了起来,小花趴在窗前望着远处天际燃起的烟花,突然转过头来对我说:“吴邪,守完岁我们去放烟花吧。”
我点点头,觉得这样的小花真好,像个孩子一样。

我也走过去,站在他身边。望着夜空里的璀璨,我的心忽然空得很厉害,就好像心脏那里有点不牢靠。
我闭上眼,脑海里全是他的样子,他的眼神,他的鼻梁,他的嘴唇,他坚毅的棱角,清浅的微笑,还有低低唤着我名字的声音。
我想念他,闷油瓶,我真的想念他。

我一下子推开了窗,一瞬间,爆竹声就好像炸在了我们的耳边。那声音实在太大了,我甚至连小花在旁边朝我喊话的声音都听不清楚。
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里,我对着天空大声地喊他的名字。
“张起灵!我他娘的真想你!想疯了!”

我想小花一定听到了我喊的话,因为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的动作,轻轻地在我肩膀上拍了拍。
我叹口气,把窗子关上,嘈杂的声音变小了很多。我们俩走回客厅,我打开电视,听着电视里晚会的声音,心情平静了很多。
这时我听到小花喊我:“吴邪,你手机一直在亮呢。”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的手机在青岛那里丢了,从西藏回来后我重新把以前的号码补了回来。今天太忙,一直都把手机丢在电视旁边的柜子上,在这巨大的爆竹声里,都没怎么听见它响。
我走过去的时候手机已经不亮了。我拿起来一看,基本上都是祝福短信,还有一堆未接来电,大部分都是同学的,我一个个打回去,给他们拜了年。
然后我发现,还有一个隐藏号码打了两遍给我,看时间,就在半个小时之前,我以为是那些诈骗电话,就没管它。

八点的时候准时开席,我爸妈做了满满一桌好菜,我和小花吃得很开心,期间我不经意瞅到我的手机又在亮着,不过实在懒得动弹,就没去接。
那条大鱼被我爸做得出神入化,我在里面吃出了各种鱼罐头的味道,不得不说还真是有特点。每道菜我们都留了一点,代表了有余有剩,来年一定很发财。
十点多的时候,我们吃得差不多了,我妈竟然拿出两个红包给了我和小花,这让我俩都愣住了。
我妈看着我俩傻乎乎的样子,笑着说:“不管多大,在爸妈的眼里,你们都是孩子,压岁钱是一定要给的。”

我心里特别温暖,看看小花,我发现他的眼圈竟然红了。我理解小花的心情,和他比起来,我真的是太幸运了,父母双全,很多亲戚疼我,还有一个闷油瓶对我全心全意。而小花,他从小承受的东西太多了,但他得到的爱太少了。
我甚至觉得,这可能是小花第一次收到压岁钱吧。我摸摸他的脑袋,想逗他笑:“花儿爷,你看你,不就是收个压岁钱嘛,怎么都激动得哭了,难不成我妈在红包里面给你塞了根大金条?”
小花不理我,只是高高兴兴地跟我妈说谢谢,然后把那个红包放到了胸前口袋里,看起来特别珍惜的样子。
接着,我听到他对我说:“吴邪,你真幸福,幸福得让我嫉妒。”

………………

过了一会儿,一些邻居们就开始串门拜年了。我妈和几个老姐妹摆起了龙门阵,我爸和对门的老大爷下起了象棋,我和小花好不容易等到十二点守完岁,就拿了几个烟花出去放。路上全都是人,大部分都是去附近的庙里抢头香的,我俩在路边点完烟花,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准备再转转。
走在汹涌的人潮里,我和小花都没有说话。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我在想闷油瓶。不知道闷油瓶他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受伤。我们才几天没见,可我却觉得时间已经很久了一样。

这时,我感觉到放在裤兜里的手机一直在震,我拿出来一看,还是显示的隐藏号码。
我接起来“喂”了一声,那边信号很嘈杂,我听不太真切,又“喂”了几声也没人应,刚想挂掉的时候,我听到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几分急切,似乎怕我下一秒就会挂断。
“吴邪,是我。”

我一愣,眼泪差点忍不住掉下来。在这漫天飞舞的烟花里,我听到他对我说:“吴邪,我今天才知道,过年了。”
我几乎可以想象,闷油瓶一定是在一个很偏僻的地方,他可能刚刚听说今天就是除夕,于是他找了很多地方,终于给我打了电话,可是我一直都没有接起来,他就守在电话旁边,直到打通为止。
在我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我的眼泪已经掉了几滴下来,我拿着手机,大声地对电话那边离我那么远的闷油瓶喊:“小哥,过年好,我想你!”
虽然我这边很乱很乱,可是我知道,他听见了。因为从那边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笑声,然后我听到他说:“嗯,我也是。”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19:00 +0800 CST  

4.

信号很差,我们只说了几句,电话就断了,我甚至连问问他在哪里都来不及。不过我想,他应该也不会告诉我的吧。
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很久都保持着一个姿势没有动,直到小花把手机从我手里抽走,我才回过神。
我听到他问我:“吴邪,用不用我把这个隐藏号码给你破了?”
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不用了。”
他点点头,接着翻开我的手机通讯录看了看,我听到他说:“你还真不是一般的恶趣味啊!”
“啊?怎么了?”
“你能不能给我解释解释,为什么我的电话你存的是‘招贴画’?”
“……”我讪讪一笑,“这都能被你发现……”
“我大好青年文武双全怎么就成了招贴画了!”小花显然很愤怒。
“那还不是你小时候太漂亮了就跟从招贴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小花“切”了一声:“我漂亮我是招你了还是惹你了啊!
“你漂亮没招我,你就是性别招了我,你欺骗我童年时的感情!”
“幸好我是个男的,我要是个女的……你上哪里和张起灵真心相爱去?”
“……”我无话可说。

“对了,你存他的号码存的是什么啊?”小花好奇地继续翻我的通讯录。
我摇摇头:“我还不知道他的号码,他好像也不常用手机。”
“那我先给你存上名字,等他回来你再把号码输进去就行。”他说完,也不等我同意,噼里啪啦地就给存好了。
他指着屏幕给我看,我发现上面竟赫然显示:我的哥。

“操龘!”我忙抢过来手机想要删掉,小花死活拽着不许,我俩差点打起来,到最后他还是还给我了:“吴邪,你这人真不识逗,‘我的哥’多好听啊!”
“那你把黑瞎子的号码改成‘你的哥’吧,我看你俩适合!”
“你以为我俩是你和张起灵啊?”
“得了吧,人家还说过,我欠他你的一个吻呢。”
“放屁!你欠他你和他亲去,别扯上老子!”小花很不忿。
“哈哈哈,他对你的吻可有兴趣了,我看他对你有意思。”
小花突然变得很冷漠:“吴邪,我已经告诉过你了,我谁都不爱,你最好给我记住。”

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其实根本不了小花,不过谁又是可以被人完全了解的呢?小花是个自我保护欲太重的人,我从来没有见过有谁如他一样,是个彻彻底底怕受伤的人。而这种人,常常是因为受过太多的伤,因为疼怕了,才会变成这个样子。
而小花对我,已经是好得不能再好了,我很知足,我甚至再没发现小花对谁还能这样掏心掏肺过。或许黑眼镜也算一个吧,但那是他俩的故事了,我是局外人,没有资格评论。
我走过去拍拍小花:“算我错,但我只是希望,我亲爱的花儿爷,你能过得快乐一点,我也特别希望有个人能陪着你。”
他抬起头看着我,笑了:“谢谢,只是,如果我也有个张起灵,那我可能也会愿意变成天真无邪的解雨臣。”

那可能是我第一次这么近的看清楚小花其实并不坚强的内心,也第一次意识到,我能遇到张起灵,是一件多么让人羡慕的事。

……………………

我们在回去的路上路过一个音像店,我被店门口那幅海报吸引住了视线,两个西部牛仔打扮的男人侧着身站着,他们的身后是蓝天白云和湖水草地,美得让人心碎。
我盯着看了一会儿,小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来:“《断背山》,05年拿过奥斯卡奖的电影,李安拍的。”
我转过头来问他:“你看过?好看么?”
“好看,很感动。”
“今天晚上回家下载下来看看吧。”
他点点头,又说了一句:“两个男人的故事。”
我愣住,然后说:“结局是喜剧么?”
小花摇摇头:“不,是悲剧。”
我苦笑了一下:“这样的故事,好像都是悲剧啊。”
小花叹了口气,拍拍我:“回去吧,吴邪。”

那天晚上我没有睡觉,窝在被窝里看完了这部《断背山》。
五点多的时候,我看到了这部电影的最后一个镜头:那两件叠在一起的衣服。
起先是杰克用自己的牛仔衣包裹着恩尼斯的衬衫,我想那应该是代表着杰克想要他们两个人永远地在一起。后来恩尼斯用自己的衬衫包裹住杰克的衣服,他颤抖着说,Jack,I swear。
杰克,我发誓。
发誓他们永远在一起了,在杰克去世之后,他们永远在一起了。

这应该是我三十年来流的眼泪最多的一天,也是唯一一个流着泪过完的春节。凌晨的街道上依然有些喧嚣,大年初一,什么都是新鲜的。
我从来没有被一部电影感动到这种程度。我想起了一句话,你流着眼泪看完的那部电影,主角一定是你;你流着眼泪听完的那首歌,歌词一定讲的是你的故事。

我站起来把电脑关掉,找出了我从西藏带回来的那件染上红色药水的白衬衫。我把它与那十张存款单、木制的麒麟挂件,以及那把黑金短刀放在一起,那是闷油瓶送给我的东西。

我把那件衬衫挂在衣架上,慢慢地整理好。我想起我们之间的第一个吻,那时他就穿着这件白色的衬衫,为那个带着血的吻留下了很多的烙印。
我想,等他回来的时候,我一定会带他去买很多件白衬衫,让他穿蓝色的帽衫套着白衬衫,穿黑色西装也套着白衬衫,最好在夏天的时候,只穿着白衬衫,我们走在西湖边上,他的影子就那么入了江南烟雨的画里。
我喜欢他穿白衬衫的样子,只是因为,那样的他年轻得像个大学生,表情单纯,仿佛那么多沉重的宿命都已经消失,他再也不必背负那些秘密,再也不用完成什么使命,只需要简简单单的生活就好。
我多想让他的生命里,也能拥有最纯净的、白衣飘飘的年代。

我慢慢地抱住那件白衬衫,就如同我和他之间为数不多的拥抱那样,认真而深情。
我笑着对这件白衬衫喃喃自语:“小哥,从今天起,我可能再也没空流眼泪,没空看电影,没空一个人这么清闲地想念你。我可能会很早就要起床,很晚还要应酬,我可能会说一些我不想说的话,做一些我不愿做的事,希望你别怪我。”
我把那个木制的麒麟挂件用心地缠在了黑金短刀的刀鞘上,穿好衣服,把刀挂在了腰间。

临出门前,我再次转过头来望着那件白色的衬衫,露出一个笑容。
闷油瓶,我只是想让自己足够强大。因为,只有我变强了,我才会更有资本把“让我和你在一起”这句话,说给整个世界的人听。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20:00 +0800 CST  

5.

大年初一的早晨,几乎所有的铺子都在休业。少了堵塞交通的上班族,马路上显得很安静,就连平时很多人晨练的公园里也安静无声。
小花开着车,我坐在后排,副驾驶里坐着的是皮包,我一早让他过来,今天盘口要开会的消息,我是让他给我去通知的。

他一开始先问我:“小三爷,你看这大年初一的……不太妥吧?”
我问他:“有什么不妥?”
“大过年的,什么地方不放假啊,开会的话,不如过了元宵节再……”
“他们难道不该来给我拜个年么?”我冷笑一声,“还真龘他妈的以为我死了啊!”
我看到皮包一下子愣住,很快,他便毕恭毕敬地对我说:“我知道了,小三爷。”接着就开始挨个打电话。
我没有说话,只是出神地盯着自己的刀鞘。那上面挂着的麒麟挂件是如此精致,就像他真的在我眼前一样。
我微微扬起嘴角,然后听到小花叫我:“吴邪。”
我等着他说话,可他却只是沉默着。我便抬起头来淡淡地对他说:“花儿爷,你想说什么?”
小花只是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吴邪,其实如果可以的话,我们没有一个人希望你去面对这些事情。”
我回想起当年为了救闷油瓶和胖子,我带上三叔的面具去面对那一切。而如今,我告诉自己,这三年,我必须要不带面具去面对更多的未知。
但我不会忘记闷油瓶曾经送给我的那份礼物,那是一份名为天真的礼物,我知道,这是他最看重的我身上的东西,为此他甚至愿意付上他的一生。
我在心里对他说:“小哥,请相信我,我只是把我的这份天真暂时收起来,等到你回来的时候,我会把它当作送你的礼物,也不枉你曾经如此用心地保护过它。”

………………

我进去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陆陆续续还有人往里进。我慢慢地看了一圈,发现大部分管事的还是来了。我一句话也没说,只是冷冷地走到主座上,小花坐在我的旁边,皮包在我后面站着。
这个时候,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潘子。曾经,是他站在我的旁边支撑着恐惧的我,也是他教我如何变成三叔,更是他救了我的命。直到现在,我还是会常常在梦中梦到他,梦到他给我唱,小三爷你大胆地往前走啊,通天的大路九千九百九啊。他唱得那么有气势,就和他的人一样。
他是为了我才死的,如果不是我,他可以过一辈子平平淡淡的生活。他还很年轻,他还有的是时间去享受生活,可是他放弃了,只因为我一句话,只因为我是三叔的侄子,只因为我是他的兄弟,他二话没说,眉头都不皱的就跟着我就走向了危险,走向了死亡。
可是我知道,潘子他从来没有怪过我,没有怨过我,他的字典里“忠义”为第一,“生命”排第二,他是我见过的最忠诚的人。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我告诉自己,从现在开始,我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害怕,不能恐惧,不能手软。因为,我不能让我的兄弟因我而死,我不能让我的爱人受到非议。
我咳嗽了一声,下面安静了下来,我朝四周看了看,慢慢地问:“人都到齐了么?”
皮包恭敬地回答:“小三爷,差不多了,就剩下东边盘口的老大没来了,叫凌天的那个。”
我点点头,看到下面所有的目光都在盯着我,想看我如何表现。我知道,一旦我对于这件事姑息了,那么从今以后所有的会议,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不守规矩。
小花极轻微地侧身看我,我朝他一笑,意思是让他放心。我作出一副沉吟的样子,然后微笑着对底下的人说:“那就等着吧。”

下面的人面面相觑,我继续笑着说:“既然知道我已经回来了,还有人端着架子不出现,那我们所有人就在这里等着他吧。这个‘老大’什么时候到,我们就什么时候开会。”
我特意加重了“老大”二字,意思很明显,现在这里老子才是老大,这是我吴家的产业。

在我预料之中的,下面的人开始骚动了起来。
“小三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大过年的,我今天一摞子事,你让我在这里等到什么时候?”
“非要等着那个兔崽子来了才能开会?不能有话快说说完拉倒?”
底下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我静静地听着,不给他们任何反应。

“小三爷,这就是你的魄力?凌天不来开会,你就让我们这些人一起在这里等他?拿出你三叔的气势来,干了他啊!反正你不就好这一口么?那小子倒是细皮嫩肉的……”
“哈哈哈哈哈……”

一个姓李的盘口老大说了这句话后,底下爆发出一阵猥琐的笑声。我心底一阵火蹿了上来,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其实小花私底下跟我说过,从我一个人单枪匹马去救闷油瓶开始,道上就有人乱嚼舌根了,再加上我已经三十岁了,身边却连一个女人都没有,一些难听的话就开始传开了。

我紧紧地握住拳头,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我用自己所能达到的最冷漠的声音说:“我再说一遍,在他来之前,所有人都必须给我在这里等着,谁他妈的要是敢离开一步,就是这个下场!”

“砰!”的一声,我拿起那柄黑金短刀,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扎进了面前的桌子里。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23:00 +0800 CST  

6.

底下变得鸦雀无声,我慢慢地环视一圈,对刚刚那个姓李的说:“你可以再给他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就说,我等着他来给我拜大年。”
他没说话,定定地看了看我,然后点点头,拿出电话走到门外。我继续盯着下面的人:“还有谁不想在这里干耗的,都可以去通知通知他。”
说罢,我站起身来:“一个钟头。记住,我只给他一个钟头的时间。”

我走到里间,不一会儿,小花也走了进来:“吴邪,你入戏真快。”
我摇摇头,问小花:“你说他会不会来?”
“你害怕?”
“我不怕他,我只是怕自己心软。”
小花叹了口气:“吴邪,你要知道,你依然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我苦笑一声:“我懂,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撑住。”
小花拍拍我:“别担心,无论如何我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一瞬间我想到了那一年,闷油瓶也曾对我说过这句话,不觉心中一恸,微微地叹了口气。
又过了一阵子,我听到有人敲门。我们警惕起来,但接着就听到皮包在外面说:“小三爷,人来了,不过凌天想单独见见你。”

我一愣,这个凌天是三年前才跟着我三叔的,年纪不大,可据说很是有点本事,逢下斗必先冲在前面,摸到名器分的也公平,很会收买人心,因此才能这么快就混到盘口的老大。
我和小花对视了一眼,他跟我说,这个人在我失踪的这段时间里很能折腾,常常有不敬的话传出,看样子是已经找好新的靠山了,想从三叔这里分出去,还准备拉着其他人一起走。

我想了想,才说:“让他进来吧。”
小花拉开门,跟我说了声就出去了。几秒钟后,一个身影走了进来。我听到一个很有磁性的声音对我说:“小三爷,过年好啊。”
我抬起头看着这个人。之前见过几次,只觉得这人挺显年轻。今天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西装,只是左边脸上有几条狰狞的伤疤,据说是前一阵子下斗的时候才弄上的,这让他看起来有点凶。
我坐在椅子上,慢慢地打量着他,也不说话。他见我看他,倒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闲闲地站在那里:“小三爷,好久不见啊。”
我淡淡地说:“凌天是吧?”
“不错,小三爷和我只见过几次,也许只当我是泛泛之交吧,可能不会留下什么刻骨铭心的印象。”他低头笑笑,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我从嘴角扯出一个冷笑:“别他娘的给我扯什么四个字的成语。我就问问你,以后盘口开会你当老大?怎么,还要让我八抬大轿请你过来?”
他好像愣了愣,但我觉得他的表情完全是在装,他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好一会儿,他竟然说了一句让我意想不到的话。
“小三爷,你一定要说脏话么?”

我尽力忍住嘴角的抽搐,我还更加尽力地忍住自己想要抽他一巴掌的欲望:“你刚才说,想单独见见我?”
“不错,我想单独给小三爷‘拜大年’。”他说得很真诚,但是又特意在那三个字上加重语气。
“这里没有别人,你拜吧。”我道。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这么说,看了看我,又道:“小三爷,我要是真的拜你,你受得起么?”
他看起来很挑衅,似乎笃定我不会真的让他来拜。

我站起来,慢慢地踱到他面前:“你敢拜,我就受得起。”
他抬起眼来,直直地盯着我,有点意外的样子,但很快又露出刚刚那种笑容:“小三爷,以后我一定拜你。可是我今天穿的是白色衣服,弄脏了,还要送去干洗。不拜了,行么?”
我被他弄得有点愣,但是接着我就回过神来,学着他的样子,很温暖地笑了笑:“不行。”
话一说完,我就用最快的速度狠命朝他的膝盖处踢了一脚,这一脚几乎用上了我全部的力气,我估计就算是一块木板,也会让我踢坏的。
很显然他并没有想到我会来这一招,我看到他的脸瞬间惨白,接着,他的两腿一弯,往地上跪去。
我在他跪倒在地上之前,一下子接住了他,他咬着牙尽量不摇晃地站了起来。然后,我看到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丝冷冷的笑容。
“小三爷,你刚刚抱了我。”

虽然他把这句话故意说得很暧昧让我厌恶,但我从心底里还是挺佩服他的。如果是我,被这么用力一踢,估计无论怎样我都会跪在地下好一会儿起不来。但是他忍住了,并且还能笑得出来,是条汉子。
我懒得理他:“出去开会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说完,我就往门外走去。我看到他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我。
接着,在我拉开门之前,他突然拽住了我的袖子。
“小三爷,他们都说你是gay,你是么?”

我愣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但我还是调整好自己的表情,慢慢地把他的手甩开。
“这个问题,和你有关系么?”
“当然。”他笑得更温暖了。
“哦?说说看。”
他看着我,用一种很温柔的声音说:“同性恋,多脏啊,如果你是的话,你刚刚抱了我,真的很恶心,”他轻轻地把我刚才接住他时碰到的地方用手拍了拍,“我怕有细菌,要回去消毒才行。”

那一刹那我要拼命咬着牙才能忍住想要杀了他的冲动,但我还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我走过去,站到他面前,淡淡一笑:“消毒的时候,最好把你刚刚碰过我袖子的这只手给砍下来,”接着,我在他那张带着伤疤的脸上拍了拍,“你一定要放一万个心,就你长的这副德性,倒贴给我,我都不要。”
说完,我转头要走出去,但我听到他又问我:“哦?听说小三爷和道上鼎鼎大名的哑巴张关系匪浅,看来是真的了。不知道那哑巴张德性是多好,小三爷怎么就愿意跟他玩这些‘走后门’的事呢。”
我极力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重新走回了他身边。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重重地朝他的脸上打了一拳,他没站稳,趔趄了一下,我顺势又朝他肚子上踢了一脚,一下子把他踢倒在地上。
接着,我蹲下身,一把揪住他的衣服领子,冷冷地笑了一声:“凌天,你挑衅我没有关系,但你错在对张起灵不敬。你记住,敢侮辱他的人,我不会放过。这次你只是挨揍,下一次,我让你挺尸。”

他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小三爷,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你变了很多。”
我仍旧冷笑着,对他说:“我能站在这里,就不会跟以前一样心慈手软。你若是不想跟着我,现在就可以滚,但你若是继续给我在其他盘口折腾的话……”
我拿出那把短刀,一下子插在他的两腿中间,我感觉到他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我又重复了一遍:“你若是继续给我在其他盘口折腾的话,我他妈的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走后门!”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24:00 +0800 CST  

7.

那天的会开得还算有震慑力,因为当我和凌天一前一后走出来时,所有人都看到了他惨白的脸色和走起来不算稳当的双腿。
我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因为我还不想和这些人完全撕破脸皮。还有,今天是大年初一,我也不想把气氛弄得很僵。我只是简单说了一些新的规定,要求从现在起,每个盘口的账本必须每隔两个月拿来让我过目一次。
原本下面的人听了这个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但是我接着说:“从今年起,每年各个盘口往上面交的钱,全部减三分。”

我说完这句话,下面再次安静了,我看到那些人的眼睛里全都是不敢相信的目光,就连小花,也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我不知道他们此刻脑子里想的会是什么,但是我知道,我这句话说出来,效果不亚于一次小范围的商业地震。

每年各个盘口要往上面交的钱并不是一笔小数目,他们用这些钱来交换的,是老大手中的各类信息和相关的保护政策。三叔之前可以算是长沙一部分土夫子的头头,他手中掐着最详细的夹喇嘛信息,他可以搞到非常精良的装备,他可以让所有管龘制刀具和海关禁品安全上火车、顺利乘飞机,他手下还有一批人马,可以给底下的盘口相对安全的保护。所以,每年底下的人都会“进贡”给三叔账面上利益的一部分,这个数目是多少,很多年来一直都是固定的,别家的数目也和这个差不多。
很多事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他们交钱,换取三叔能给予他们的信息和保护;三叔拿钱,但是也同时担负着各种责任。有来有往,明码标价。而现在我却说,从今以后,这些钱,再减三分。

一阵沉默之后,姓李的那个首先开了口:“小三爷,我想问,这钱既然减了三分,那是不是我们得到的东西,也会减?”
我摇摇头:“不,所有你们该拿到的东西,一概不变。”
一直在角落里坐着的哑姐慢慢地吐了个烟圈:“小三爷,这件事,你确定你做得了主?”
我想,哑姐其实和我关系不错,现在为什么会说这样的话,想必是在她心里,我擅自替三叔做出这么重要的决定,她还是不太适应。
我淡淡一笑:“我需要你们记住,现在,这里的老大,是我。”

………………

我想我的这句话确实产生了作用,因为那天开完会后,那些盘口的人走的时候,都恭恭敬敬地跟我道别,并且表示以后会每隔两个月把账本送来。是啊,天下熙攘,皆为利往。我想,现在在长沙,想要进最少的贡换取最大的利益,除了在我这里,其他地方都办不到。
凌天走的时候特意经过我的身边,他笑着对我说:“小三爷,你这招收买人心的方法甚是高明,因为你舍得放弃一部分利益。所以,在这一点上,我很佩服你。”
我看了看他:“你记住,能坐在老大位置上的人,不可能只会穷折腾。”说罢,我指指他的腿,“下次,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笑,只是问了句:“小三爷,你刚才说的,我不想干了,可以随时离开,算话么?”
我看着他,微微笑了,对他道:“说话算话,你可以滚了。”

……………………

回去的时候,我和小花没有开车,而是慢慢地走路。他双手插在裤兜里,走着走着就踢一下路上的小石子。我看着他这略带稚气的动作,忽然觉得很有趣。
“小花,我刚才的样子,是不是挺吓人的。”
他看了我一眼,摇摇头:“对我来说,一点也不。”
我其实明白他的意思,不过自己心里到底还是有点疙瘩的,也许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己好像和以前相比有点变了,才会不断地在别人那里寻求安慰,希望别人告诉我,我还没有变。

小花把一块小石子一下子踢到了路边的垃圾桶上,发出了挺大的声响。他停下,转过头来看着我,叹了口气:“吴邪,我发现你有一个特点。这个特点,是你的弱点,但也是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
“是什么?”
“大部分做大事的人,都是对别人心狠手辣,而有一些人,不但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这样的人,很有可能是一代枭雄。可是你和他们都不一样。你只对自己狠,从来不舍得对别人狠。所以你今天下午做的这些,都是你硬撑着装出来的,因此你才会这么忐忑。”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26:00 +0800 CST  
“那我这是能成大事呢还是一事无成呢?”我问他。
“吴邪,你根本就是个不在乎能不能做大事的人。”小花一语中的,我一下子就愣在了那里。

原来真的是旁观者清么,原来他们都知道,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这样的角色也不适合我。
那什么才是我想要的呢?
我记得,在摘下三叔面具的那一刻,我在心里想,我终于又成为那个可以退缩、可以软弱、可以嘻嘻哈哈、可以出糗、可以天天半死的天真无邪了。可是如今,我还是重新回到了这样的生活,这样让我极度厌恶的生活,我必须用自己原本的脸去面对这一切。这一次,我没有面具,我甚至连这根救命稻草都失去了。
可是我还是坐在了这里,自愿的,没有给自己留任何后路。

“为什么呢,吴邪?”小花像是看透了我的心,我甚至觉得他是逼着我再次认清自己的心。
我望着路边的景色,用很轻的声音说:“因为我要保护他们。”

小花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我的肩膀,我刚想再说点什么,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他接起来,听了很长时间,面色变得很凝重。我听到他说:“你准备怎么办?需要我回去么?”接着,小花又听了一会儿,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挂断了电话。

我有些紧张:“怎么了?”
小花看了我一会儿,低声道:“秀秀的那些哥哥们,已经单方面替她接受了那个人的求婚,现在秀秀已经被家里禁足,看这个样子,她是真的要嫁了。”
我愣住:“那人的背景真的这么厉害么?”
小花点点头:“不错,那个人叫文非,红色后代,上年底从美国回来的。瞎子告诉过我,他认识这个文非,他的背景是你和我、是整个老九门都比不过的,所以也难怪秀秀的哥哥们无论如何也要逼着她嫁过去。”
我不禁有些好奇:“小花,你告诉我,黑瞎子他到底是个什么人?”
小花耸了耸肩:“他是旗人,家族里有位叔叔也是身居高位,所以和那个文非有过接触。”
“那他能不能帮到秀秀?”我带着点希冀,问小花,“不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真的是件太痛苦的事了。”
小花摇了摇头:“这一次是真的很棘手,之前没有想到这个文非家里背景这么硬,而且还是政治背景。吴邪,你记住,什么事一旦和政治搭上边,就不好办了。想想‘它’吧,‘它’让老九门几辈人做了多少抗争?就拿你们吴家来说吧,如果不是‘它’,你三叔可能还坐在这里,继续安安稳稳的当他的长沙倒斗老大。”

我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吐出口气:“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小花又看了我一眼:“这是她的命吧,谁叫她姓霍。”
这句话让我感慨良多,只觉得自己的心里沉甸甸的,但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长叹一声,结束了这次对话。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26:00 +0800 CST  

8.

大年初三,我回了趟杭州,王盟还没上班,我给他打了电话,让他立刻来店里,我给他多发三个月的工资。结果不到半个小时,他就打车跑来了。
我跟他说,我可能后面的一段时间还要呆在长沙,让他给我每天都必须按时到铺子里上班,就算下班的时候,也要在铺子的门口挂上标志牌,上面写上他的电话,注明如果有人找这个铺子的主人,请打这个电话。
王盟很不解地问我:“老板,你这是等谁呢,这么重要?”
我想了想,还是跟他说了:“等张起灵。”
王盟说:“等那小哥?”
“嗯。”我点点头,“如果他来了,三分钟之内,必须打电话通知我。”
王盟点头答应,但接着他又说:“老板,你觉得那小哥可能来么?”
我愣了愣,苦笑了一声:“可能的,就是可能没这么快来。”

王盟看着我的表情,也没再多问,只是拍拍胸脯:“放心吧老板,我一定会按照你说的去做的,如果那小哥真的来了,我一分钟之内就给你打电话,保准看住了他!”
我笑了,拍怕他的肩膀:“给你加半年的工资。”

………………

第二天,我一个人去了4S店,挑了一辆天籁,只可惜没有现车,要等一个月后才能提车。我挺中意这款黑色最高配的,就一次性把钱交上,说好一个月后来提车。
那个销售员显然对我这种好说话的客人很有好感,瞅了瞅我,又给我便宜了近一万块钱,说是以后要是还买车,一定要来找他。
我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中午了,就去附近的肯德基里买了点套餐,坐在靠窗的桌子上慢慢地吃着。好像已经很久没有来肯德基吃过饭了,总觉得很幼稚,不知道那个闷油瓶吃过没有,不过,我赌1000块钱他没有吃过!

我正想着以后一定要带他来尝一尝,就发现旁边有个女孩子一直在看着我。看她的年纪也不过才二十岁出头,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看着我,但是我总不会自恋到以为她是对我一见钟情。
我本来猜想,我可能是和她的某个前任男朋友或者暗恋对象再或者邻居大哥之类的比较相像,所以她才会对我这么深情凝视,只是没想到,最后这个姑娘竟然直接走过来,坐到了我的对面。
我使劲咽下嘴里的汉堡,抬眼看着她。她又仔细打量了我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问我:“请问,你是不是叫吴邪啊?”
“……”我心想真是奇了怪了,最近这是怎么回事,无论我到哪里,都有陌生人上来一下子就叫出了我的名字。弄得我有种感觉,自己就跟个明星似的,到哪里都有粉丝。
可是我确定我半点也不认识她,所以我只好问她:“请问,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她看起来很惊喜的样子:“你真的叫吴邪啊?天哪,太有缘分了!我真不敢相信!”
我看着她狂喜的样子,只觉得一头雾水,但接着我就看到了她从自己的背包里翻出一个卷起来的纸筒,打开来放到我面前:“你看。”
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一副素描画像,而画中的人,是我。

我愣愣地看着那幅画。画得真像,连我眼角边一粒极浅极浅的泪痣都画上了。平时如果不仔细看,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我这个地方还有一颗泪痣,连我自己有时都会忘记,由此可以看出来,这个人对我是多么熟悉。
他的画功真好,完全可以去路边摆摊卖人像画了,就像那些在大学校园或者街道边深藏不露的民间艺术家一样。可还是有些不同的,因为我能从他的每一笔线条里,都感觉到深深的感情。
我正在胡思乱想,那个女孩对我说:“你一定很好奇吧,我又不认识你,我怎么会有你的画像啊!是这样的,我一个多星期以前是在尼泊尔的,是自己去旅行的哦。然后呢,我在博克拉那里的费瓦湖附近写生的时候,遇见了一个人,一个很帅很帅很帅的男人哪!我当时支好画板想要画他的背影,但他好像发现了我,我就走过去和他搭讪了,那时我才发现,他竟然也在画画!”
我只听她喘了一口气,又继续马不停蹄地讲了起来:“他把画纸垫在一本藏经上,右手拿着一支铅笔,唰唰唰唰地画着,我探头一看,哇塞,他画得真好啊,那线条,那结构,一看就是练过的啊,不对,不仅仅是练过的,他画的,不是只有技术好,还带着很浓的感情,就好像……就好像他根本就是心里想着那个人,然后线条自己就‘嗖嗖嗖’地从他心里跑到了纸上一样!”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28:00 +0800 CST  

我已经预感到她说的是谁了,我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她说到兴起,一拍桌子:“就是画的你啊!就是这张画啊!他画完之后我使劲称赞他啊,然后还忍不住问了他,这画上的男人是你的男朋友么?他好像很惊讶我会这么问,但他还是点了点头,我那个激动啊!连忙跟他说,你要去哪里啊,我们一起结伴旅游吧,你跟我讲讲你俩的故事啊,我可以给你俩写一本小说啊!结果呢,他说他要往那里去了,然后他一指前方,我就看到原来是鱼尾峰啊!我的天啊,我不知道你晓得不,鱼尾峰是安纳布尔那山脉中最神秘的一座山峰啊,因为是当地人心中的神山,所以是不允许攀登的,至今都是一座处女峰啊!很危险的啊!我就劝他不要去了,说你去了的话万一遇到危险你男朋友可要怎么活啊,可是他说他必须要去,然后无论我说什么他都不说话了。最后他站起身来要走,我就拉住他,问他可不可以把这幅画送给我,我说说不定我可以把这幅画转送给你男朋友。他想了想,就把这幅画送给了我。然后我就问,你男朋友叫什么啊,他说,他叫吴邪。”
她拍拍我:“最后在他走前,我终于问出来你是哪里人,我想反正我离开学还有很多时间,正好也没来过杭州,于是一不做二不休就买了机票到了杭州,我还想去找你呢,没想到,我才来杭州,我就看到你了!太有缘分了吧!”
她把那幅画卷起来,从手腕上拿下来一根橡皮筋绑好,然后认认真真地递到我面前:“吴邪,我的邮差任务完成了!一定要收好啊,这可是你男朋友对你深深的爱啊!”

我接过那幅画,在手里摩挲着,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幅场景:尼泊尔的蓝天白云之下,闷油瓶坐在清澈的湖水边,很认真地画着我的样子。他的眼前,就是圣洁的鱼尾峰,他用尽所有思念来画出我的样子,然后毅然决然地走进了那座雪山。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他也会画画,还画得这么好。我也从来不知道,他曾经有多认真多深情地看过我的样子。但我终于知道,该有多坦然,该有多勇敢,才会让他在人前,这么坚定地告诉全世界,我们是相爱的。

………………

下午的时候,我把那个女孩子送到了西湖边上。她说要去写生,让我不必管她了,我就把手机号码留给了她,说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联系。
和她道别后,我就去了西溪湿地公园附近。
西溪附近的楼盘不少,价格也都是个顶个的贵。别墅区不太多,就几个,大概是现在建别墅越来越难的原因吧。何况在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更是难上加难。再加上西溪湿地的面积越来越少,一直都有人在号召保护好附近环境,少搞房地产,所以弄得这边的房价越来越高。
不过虽然房价高,我还是希望在这里买房子。这里离西湖特别近,从这里到我的铺子开车也就十几分钟。空气好,环境好,周边的一切也都很方便,所以贵点也值了。
我转了两处别墅区,都觉得价格有点太吓人了,就又去转了转小高层,好不容易让我看中了其中一家。这个楼盘的楼房光看外表就很吸引人,里面的采光布局也都非常科学。我最终选定第十七层的一套两居室,不到一百坪,但是胜在那个大客厅相当的宽敞,视野也好,从阳台往外看,“三西”风景都能尽收眼底。
和售楼小姐使劲讨价还价了一阵,加上车库,定下价格在三百万左右。我先预付了一部分定金,和她说好过几天会派人来办手续。
回去的路上,我把闷油瓶给我的存款单都提了出来,分成两份,其中300万转到了王盟的账户里,告诉他最迟一个星期之内帮我去办手续,剩下的400万我存在一起,等忙完这一阵,还得购置家具什么的,再就是等闷油瓶回来之后,问问他还有没有想要买的东西。

当天晚上我一个人到信息城那里买了一个小型的电子倒计时器,在上面写上“距闷油瓶回家还有XXXX天”,又把数字设在了1000上。我估摸着怎么的1000天以后他老人家也应该回来了吧。
然后我大半夜的给王盟打电话,告诉他我又给他安排了一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每天都必须仔细打理我这个倒计时器,如果我回来后发现没电了或者坏掉了,我就炒他鱿鱼。
王盟在那边笑了,对我说了一句话:“老板,你要是对哪个女孩子有对那小哥千分之一的心思,你现在绝对连孩子都有一窝了。”
我被他气笑了,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别他娘的说得我跟头猪似的!”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28:00 +0800 CST  

9.

第二天一早我就坐最早班的飞机回了长沙,皮包和几个伙计到机场来接的我。我问他小花怎么没来,他告诉我,霍家小姐来长沙了,小花正在陪着她。
我叹了口气,我能猜到秀秀来长沙是为了什么,可是就像小花说的那样,很多时候这是生在这种家庭的女人的宿命。我想秀秀应该是来长沙再见见小花吧,她是个比我们都看得清楚的人,应该不是逃婚,只是想见见该见的人吧。

等我到了的时候,倒是没见到秀秀,反而见到了黑眼镜。我挺诧异的,跟他打了个招呼:“眼镜兄,好久不见!你怎么也过来了?”
黑眼镜朝我笑笑:“这不是秀秀小姐过来了么,花儿爷就让我也过来,有些事还要商量商量。”
我明白了小花的目的,大概是还想从黑眼镜这里了解一下文非那边的情况吧。我就问:“那他们去哪儿了?”
黑眼镜指了指我的房间:“在里面。”

大概是两个人有话要说吧,我点点头,没进去,只是对黑眼镜说:“瞎子,太感谢你了。”
“小三爷,你放心,别说咱们是朋友,就是看在花儿爷份上,我也会随叫随到的。”黑眼镜微笑着道。
这时小花自己出来了,大概是正好听到我和黑眼镜的对话,他瞥了他一眼:“我和你很熟么?”
“不熟的话我会在这里么,花儿爷?”黑眼镜也不气,一派闲散地坐着。
我抬头看看小花,发现他的脸上又出现了一点扭曲的表情,我笑笑:“瞎子,你对我们花儿爷还真是一往情深。”
“当然,此情可证。”黑眼镜不怕死地说。
“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分寸。”小花不理他,径自走到我身边,拍了拍我,“秀秀在里面,你进去看看她吧。”
我点头:“她情绪怎么样?”
小花苦笑了一声:“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很明白自己该做什么,所以你放心吧。”

这时,黑眼镜在旁边道:“小三爷,我觉得你还是劝秀秀小姐尽快回北京吧,不要在这里拖得太久。
我一愣:“为什么?”
“霍家把她软禁了,她是偷跑出来的,想必文非现在应该已经听说了,小三爷你可能不知道,文家的人一直都很心狠手辣,这个文非我曾经接触过几次,不是什么温和之辈。而且小三爷你也知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上面想要办谁谁就倒霉。文非的父母都在中央任高官,他叔叔还是国家文物局督察司的头,如果一旦追究下来,你们都会很麻烦,包括霍家。所以我觉得你还是让秀秀小姐尽快回去吧。”
“瞎子,你也说了他并非善类,那这样的人,秀秀要是嫁过去,岂不是会很惨?”我摇头,“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里去。”
这时小花道:“吴邪,这点你倒是可以放宽心,文非是真的喜欢秀秀。秀秀自己也说过,文非对她非常好。这一次她只是想来长沙看看我们,看完了就回去。”
“可是秀秀不爱他,嫁给他又怎么会幸福?”我还是摇头,往房间里走去。
小花叹息一声,没再说什么。

我这边还没进去,却听到黑眼镜痞痞地问了小花一句:“花儿爷,你不是从来没爱过任何人么?怎么这叹气声就像自己也经历过什么一样?”
小花冷冷地看着他:“你有点多管闲事了。”
“你还想着那个人。”黑眼镜的语气是笃定的,我却一下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了,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转过头来看着他。
我看到小花怔在原地,过了一会儿,才说了句:“你不要逼我发火。”
黑眼镜摇摇头:“花儿爷,对不起。只是,你再想他,再放不下他,他都已经不在了,为什么不往前看看呢?”
小花终于爆发了,他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黑眼镜面前,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这一拳真是重,黑眼镜被揍得不停地咳嗽着。
小花看着他:“你龘他妈的什么都不知道,就在这里乱说,小心老子揍死你!”说完,他转头就走了出去。

我站在旁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我看着黑眼镜,他却只是朝我摆摆手,一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小三爷,我没事,刚才我确实冲动了,那件事是花儿爷的软肋,我不该提的。”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31:00 +0800 CST  
我张了张嘴,却没有接着问下去,但是又觉得不说点啥太尴尬。想了半天,我问了句:“你和小花关系挺好的?”
黑眼镜看了看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说:“对,我挺喜欢他。”
“……他是男的……”我不知道怎么的,又说了这么句话,说完,我就后悔了,我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抽了。
果然,黑眼镜痞痞一笑:“我知道他是男的,我和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并不愉快,不过后来熟悉了,就挺惺惺相惜的。刚认识的时候,我看他长得那么好看,细皮嫩肉的,还会唱戏,一度怀疑他是不是女扮男装。不过后来我和他一起倒过好几次斗,他是真厉害,飞檐走壁不在话下,而且受了伤比我还能忍。我俩从斗里逃出来的时候一起在河里洗过澡,我特意看了看他那里,操,比我还瓷实,所以,他真是个男的。”
我笑出声来:“我觉得依小花的脾气,你不会好过吧?”
黑眼镜好像沉浸在那时的回忆里,笑得挺开心的:“没错,他上来就给了我一脚,差点给我断子绝孙。”
“他是个男的,没那么容易喜欢你,也是正常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因为感情的事情,外人是没有资格插嘴的。
黑眼镜看了看我,淡淡地笑着:“小三爷,你以为谁都像你们那么幸运,在遇到彼此之前,竟然都没有爱上过其他人,遇到了彼此,还这么相爱。我要是有这么好的运气,我做梦都会笑出声来的。”
我想起了闷油瓶,忽然觉得,真的是很幸运。他的时光那么长,而那么长的、没有我的时光里,上天竟然让他保留下他一生一次的爱情,直到遇见我。就凭这一点,我们确实足够让人羡慕。

我问黑眼镜:“之前的他,就是我不认识之前的他,是什么样子的?”
黑眼镜想了挺久,才慢慢地说:“是一个……跟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人吧。没什么人去关心他,他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关心,好像一眨眼就会消失一样。”

我又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说的那句话,他说他不知道如果他消失,会不会有人发现。那时我告诉他,如果他消失,我会发现。也许就从那一刻起,在他的眼里,我就和别人不一样了吧。但是,我相信,早在这一刻之前,他在我眼里,就和任何人都不一样了。
我没有说话,低下头默默地拿出了那幅画,打开递给黑眼镜看。
黑眼镜才看了一眼就道:“哑巴画的?真像。”
“你怎么知道?”我问他,“你以前就知道他会画画?为什么我不知道……”
“当然了啊,小三爷,干我们这行的,下去探路的时候,难道不画地宫的结构图?其实从这点上说,倒斗的和学建筑的有共通之处啊。哑巴画画一直都很好,我和他倒斗的时候,他下去探路带回来的草图,就跟印上去的一样。不过也是早期的时候,后来他就不常画了。”
接着,他又凑前仔细地看了看:“不过看他画人倒是第一次,画得还真好。最主要的是,这不是画,这是爱情啊。”

然后他转过来对我说:“小三爷,哑巴能遇见你,或者说你也能遇见他,是你们俩的造化,不容易。这辈子,能握紧彼此的手就别放开,我不知道自己的爱情能是个什么结局,但是我希望你们能有个好结局。”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大概不知道,你们是多少个像我一样的人的梦寐以求,所以,千万别放弃。”说罢,他指了指房间里面,“好了,快进去吧,秀秀小姐一直都在等着你,我想她会有很多话要对你说。”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31:00 +0800 CST  

10.

我对黑瞎子的这句话有点不解,不过也没来得及多想,就打开门走了进去。
秀秀背对着我,坐在窗边上,正静静地望着窗外。我在她身后站了一会儿,才走过去,轻轻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看了很久,才喊了我一声:“吴邪哥哥。”
这是自那件事以后,我和秀秀第一次见面。我一直以为霍仙姑的事会是我和她之间一个长久的、难解的结,没想到,她却愿意在最痛苦的时候,到长沙来找我。

我盯着她的眼睛,很明显有红肿的痕迹,可是她的表情却是淡淡的,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的。
我想当年那个小女孩在经过这么多事情之后,终究是长大了,而人长大的代价,就是失去了可以尽情表露情绪的权利——你看,想大哭一场的时候,却只能安静地流下眼泪。

我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秀秀的头发真滑。她说过,霍家的女人都很珍惜自己的头发,所以秀秀把自己的头发保养得像一匹绸缎。
“秀秀……”我喊了她一声,想说话,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她笑了:“吴邪哥哥,你真温柔。”
她把我的手拉下来,放到自己的脸庞上,轻轻地蹭了蹭,看上去像一只柔弱的小猫。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秀秀这样的表情,那种像是看透了一切的表情,实在太让人怜惜。
她蹭了一会儿,再次笑着对我说:“吴邪哥哥,你可以抱抱我么?”
我点点头:“当然了,傻丫头。”
说罢,我张开双臂,静静地望着她。她愣愣地看了我一会儿,终于哭了出来。

我把她拥入怀中:“秀秀,不想回去就在吴邪哥哥这里住下吧。除非他们把我们两个人都抓了,否则,我不会让你回去受委屈。”
秀秀趴在我肩膀上使劲哭了一阵才抬起头来,我给她擦干眼泪,她看着我,重新对我笑了笑:“吴邪哥哥,我这次来长沙,只是想来看看你,看过你,跟你说点话,我就回北京了。”
我急忙道:“秀秀,你是傻了么?你回去的话,你那些哥哥们一定会逼着你嫁给那个文非的。”
秀秀还是一直在笑着:“吴邪哥哥,能有你这句话,我真的很开心了。不过,身为霍家的女人,我早已经有这个觉悟了。我们这样的人,又有几个能娶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嫁给自己爱的男人呢?”

她忽然握住我的手,微微地用力,我感觉到她的手很凉。她说:“吴邪哥哥,能不能把你的今天借给我,我们约会一天,就一天,好么?”

看我有些茫然,秀秀的笑容变成了苦笑,她说:“吴邪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希望在结婚前能不留遗憾。”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原来这么久以来我一直猜测的秀秀心里的那个人,竟然是我自己!
我有些震惊,可很快就对她笑了笑:“走吧,秀秀,吴邪哥哥带你去约会。”

我牵着秀秀的手,想起我身边的这个姑娘,她在很小的时候曾经对我说,长大了要嫁给我。
一眨眼我们都长大了,没想到,当年的小姑娘竟如此钟情,这不禁让我回忆起以前偶尔在书上看到过的句子。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今后我爱上的人,都是你的样子。”
那时看到这句话,还觉得只是文艺青年酸不啦叽的忧郁,而此刻我才知道,其实这句话有着多深的无奈与悲伤。

我和秀秀手拉着手走在马路上,在外人眼里,就像一对普通的小情侣。而在我眼里,这时的她,不再是霍家的当家,只是我的一个小妹妹。
我想所有的男人都曾幻想过自己有个妹妹吧,有一个娇小的、可爱的小妹妹,你会想要用尽全力去保护她,不让她受伤。
但我知道,秀秀并不是一个需要男人保护的女孩,她的强大来自于她对自己的准确认知,来自于她所在的家庭带给她的历练。她甚至能够强大过一个男人,在某些程度上也强大过我。
可是此时此刻,她敛去一切让她被称为“女强人”的东西,只安静地做我的小妹妹,乖乖地走在我的身边。

那天下午,我和秀秀去了最繁华的步行街逛了很久,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指使我买这买那,吃了很多小吃。最后她还让我给她买了个糖人,一手牵着我,一手拿着糖人吃。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52:00 +0800 CST  
街边走过的人都羡慕地看着我。我知道,在他们眼里,我的“女朋友”怎么可以那么可爱。
我拍拍她的脑袋:“秀秀,你要是再吃下去,可就要变成一头小猪了。”
她恶狠狠地瞪着我:“吴邪哥哥,有没有人告诉你,不可以随便评价一个女人的身材?而且我的身材要多好有多好!”
我哈哈大笑,对她道:“哦,是么?可是为什么我看不出来啊……”
于是,可想而知,我得到了秀秀的一顿胖揍,虽然,半点也不疼。

傍晚的时候,我问秀秀还想吃点什么,她说一点也不饿,不如就去甜品店坐坐吧。我便带着她到了一家看上去环境还不错的小店,点了些吃的,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窗外的人来人往。
我们都没有说话,直到她一小口一小口地把那些甜品都吃掉,才抬起头来看着我,笑了笑:“吴邪哥哥,谢谢你,这将是我永生难忘的一天。”
我也凝视着秀秀的眼睛,她没有再哭过,在宣泄之后,她选择的是擦干眼泪去面对。都说江湖不相信眼泪,尤其不相信女人的眼泪,大概真的是这样。因为我见过太多本该是柔弱受照顾的女子,被这样的世道硬生生地逼到连流泪的权利都没有。
我敬佩这样的女人,并且从不怜悯她们,因为她们不需要别人的同情。她们的担当不比任何男人少,怜悯是对她们最大的不尊重。

我伸过手去,拍了拍她的手臂:“秀秀,你再考虑考虑,我刚才的话是真心的,不想回去的话,就在吴邪哥哥这里住下吧。”
她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很久,当她再抬头看着我的时候,我知道,今天这个会哭得稀里哗啦、会温暖得像只小猫的秀秀,已经藏起来了。现在坐在我面前的她,是霍家的当家,是周旋在生死场中的女强人。
她说:“没办法的,吴邪哥哥,我必须要回去,并且只能和他结婚。”

她反握住我的手,我能感觉到她的手心很冷。她说:“今天应该是我最后一次任性了,但我已经很知足了,因为,原本连这一天都不该属于我的。”
接着,她把手拿了回去,端端正正地在身前放好,仪态万方:“吴邪哥哥,你不必太担心,文非他对我不坏,甚至可以说是很好。他这个人也很厉害,从某些方面来说是相当优秀的。他家族的人,无论大小,均为高官,有一个叔叔又是专管文物督察这一块的,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霍家都是需要他的政治背景的,我嫁给他,从哪方面来说都不亏。我不开心,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他,但是这些与他能带给霍家的利益相比,便不算什么了。”
我刚要反驳她,就见秀秀摆摆手,示意我不要讲,她优雅地一笑,接着说:“吴邪哥哥,我说过,一早我已经有觉悟,霍家需要我嫁给一个能支持我的家族的人,所以我这辈子是不会嫁给我喜欢的人的。先不说你并不爱我,就算你爱我,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能。因此在这个前提下,我嫁给谁,真的没那么重要了。与其嫁给一个猥琐秃顶的老头子,文非这样的青年,或许是我最好的选择了。我之前的抗争,只是想尽力而为,试试看能不能成功,现在看来还是不行,我也就不做无谓的抗争了。既然他喜欢我,想得到我,那么他就用帮我把霍家支撑好来交换。其实这也算是互相利用,我并没有什么损失。”
秀秀说完便站了起来,微笑地看着我:“吴邪哥哥,我是多么想嫁给你,可是终究没有办法嫁给你。谢谢你送给我的这一天,我永不能忘。”

……………………

当天晚上,秀秀就离开了长沙,小花替我把她送回北京。我站在机场看着飞机起飞,心情久久不能平静。皮包他们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等着我,我看了看他们,道:“你们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走走,坐大巴回去。”

出了机场,我先是站在路边抽了根烟。一边抽,一边看着夜空中并不明显的星星。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在西藏的时光,那近得仿佛触手可及的星河,还有一个人,他比星星还要亮的眼睛。
我大口大口地把烟抽完,狠狠地将烟头踩灭,我闭上眼睛,在心里说,小哥,我真的很想你。
在这个世界上,在这个世界上那么多的人里面,两个人能够相遇,从陌生变熟悉,然后交心,最后相爱,这真的是一个奇迹。要知道,也许只有几千万分之一的不同,他们可能就不会相遇,没能交心,无法相爱。
我难以想象,在爱上闷油瓶之后,若是让我和秀秀一样,为了家族的利益屈服,和一个自己半点也不喜欢的人度过这辈子,这会让我多么痛苦。我没有办法说服自己去这样做,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让我此生决不会放弃的人。

我深吸了口气,准备走到车站去坐机场大巴回市区。夜晚实在很安静,让我的心情也稍稍放松了下来。
就在我走过一条僻静的小路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我下意识地转头,却在一瞬间被狠狠地击中了头部。接着,就是一阵疯狂的拳打脚踢。我努力反抗,可是终究不是他们的对手。在我晕过去之前,我看到几个拿着棍子的混混正围在我身边。在他们身后,一个年轻的男人正冷冷地盯着我。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52:00 +0800 CST  

11.

我是被运垃圾的环卫人员叫起来的。当我清醒之后,我用了好一会儿,才弄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
我浑身是血的躺在一条小巷子里面,四周都是垃圾堆,恶臭难闻。把我弄醒的大叔一副看黑社会一样的表情看着我,我只好咬牙爬了起来,对他点点头表示感谢。
我在裤兜里摸索了一阵,好在手机没有丢,我拿起来一看,有好几条未接来电。我也顾不上回,只是赶紧给皮包打了个电话,让他过来接我。

这里是机场附近村子里的一条暗巷,人烟稀少。我一瘸一拐地走到了村子边的公路上,等着皮包过来。
我先看了看自己的伤势,虽然很多伤口,但好在并无大碍,只是头晕晕的,希望别留下什么后遗症。我坐在公路边上,使劲回想昨天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男人我可以确定自己并不认识他,那么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然后我打了电话给小花,刚接通,他就问我昨晚上为什么不接电话,我刚想回答,胸腔一阵疼痛,好一阵咳嗽才止住这种又痛又痒的感觉。
小花很敏感地问道:“吴邪,你怎么了?”
我尽力平静地对他说:“小花,我昨天晚上送走你们之后,被几个小混混揍了。你放心,我现在没什么大碍,就身上受了点伤。一会儿皮包会来接我,我会去医院检查的。”
小花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道:“吴邪,你怎么会忽然就被人揍了?你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仇家?”
我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和谁结仇了,难道是凌天?可是我相信他没有那么大的胆子,而且他也已经正式从三叔的产业里分离了出去。我听下面的人说了,这几天他和几个人一起去下斗了。
我绞尽脑汁思考了一会儿,也没有什么确切的目标,便对小花说:“昨天我看到那群揍我的混混旁边站着个年轻人,看上去挺阴的,但我不认识他。”我说完,小花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就听到他说:“吴邪,我想到是谁了。”

接着,小花就把电话给挂了。我一愣,盯着屏幕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又过了两分钟,小花把电话打了回来:“吴邪,我刚刚问了秀秀,文非现在不在北京。昨天晚上我们回来后,秀秀就回了霍家,原本以为文非也会在那里,没想到他并不在。秀秀给他打电话,他也没有接。所以,吴邪,我怀疑昨天晚上揍你的人是他,他现在可能正在长沙。”
我想了想,觉得小花的分析没错。昨天晚上我刚刚把他们送走,就被人给堵了,连机场都没走出去。我猜秀秀从离开北京的那一刻起,应该就已经被文非跟踪了,他也许正好想看看,到底为什么秀秀会对这门婚事不同意。
小花让我赶紧回盘口,他北京那边突然有点急事走不开,他会尽量在这个星期内赶回长沙,让我一切小心。
这时皮包的车也已经到了,我挂断电话,在皮包惊呆了的目光中,挣扎着爬上了车后座,对他说了两个字:“医院。”

………………

我在医院躺了一天才出院,家里是肯定不能告诉的,但所幸也没有什么致命的伤口,只是有些轻微脑震荡。医生嘱咐我最近一定要好好休养,不要过度用脑。
小花一天打了十个电话问我的情况,我笑说他真像我媳妇。可能因为我还在医院他又没法赶回来的原因,小花竟然没在电话里发飙,只是又说了一遍让我注意人身安全。他说秀秀和文非还没有联系上,他应该仍旧在长沙。

第二天我出院后赶紧赶回了盘口,没有出现什么特别的情况,铺子也没让人给砸了,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正常。我让皮包多安排一些人在各个盘口照看着,以防万一有不良青年直接上门就砍人。
没想到一连三天,盘口安静得连只猫都没有,我这才放下心来。正想着给小花打电话说一声,却没想到黑瞎子的电话先打了进来。
“小三爷,你现在在哪儿?”
我听到他语气挺急,就说:“在总盘口这里,怎么了?你在哪儿?”
“小三爷,这次难办了,我让我叔叔帮着关注文家那边的动静,他跟我说,两天以前文家就给长沙这边施加压力,让这边着手开始调查你了,他也是刚刚才听到消息,我估计很快警龘察就要去查你了。”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2:58:00 +0800 CST  

楼主:许维夏

字数:474674

发表时间:2012-06-13 03: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3: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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