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水】万古如斯(接盗八)

他这次盯了我很久很久,久到我望着他的眼睛都要酸了,他才终于点了点头:“我告诉你。”
我深呼一口气,如蒙大赦般地点点头:“这样才对。小哥,你别什么事都不和我商量,我难道就这么不值得信任?”
他摇摇头:“不是,很多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事,跟你们说了,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我苦笑一声:“小哥,你活得太理智,也活得太孤独。其实有的时候人和人相处,不是只靠理智去交流的。对于好兄弟,好朋友,什么事是你该做的,什么事是和我也有关的,这些其实真不用分得那么清楚。你应该知道那句话,为了朋友兄弟可以两肋插刀。我吴邪不敢说自己有多高尚,但是这句话,我赞同,并且也愿意为了你们去做到这一点。”

他还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里有我读不出的情绪。我被这样清亮的眼神一看,忽然有点心虚。
真的只是兄弟或者朋友么?
不可能了,早就不可能只是这样了。
我觉得自己的心思很奇怪,在没有见到闷油瓶之前,我对着小花他们,都可以很坦然地承认自己的心意,而且闷油瓶背着我为我做的事情,也让我知道了他对我的心意不会比我对他的少。但是现在就我们两个人在这里,我却感觉两个人之间还是挺疏离的。
我没谈过恋爱,我估计闷油瓶更没有。想到这里,我忽然就笑了。我看着他,想象着我们俩谈恋爱的样子,差点把自己给雷死。
他看着我笑,表情也柔和了很多,我又问了一遍:“小哥,你告诉我,到底是什么办法?”
他点点头,边走边跟我说:“你听说过么,道教的仙人把死亡解脱成仙称作‘蜕化’,就像蛇或者蝉之类的东西会蜕皮一样,仙人也会蜕骨成仙。”
“好像听说过一点,我记得有句诗是‘仙人蜕化处,千载空芙蓉’,是这个意思么?”
“嗯,你心脏处的那个仙石,不能硬取出来,必须用‘蜕化’的方法把它蜕出来。”
“啊?”我真是吃了一惊,“就跟蛇一样蜕皮么?那这块仙石岂不是会蜕没了?它不是还要镇在这南迦巴瓦山上么?”
闷油瓶又使劲盯着我看了好久,终于,像是考虑了再三才跟我说:“不是它蜕化,是你。”

我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心口疼得不行,我抚着自己的心口:“没有别的办法了么,这个听着怪吓人的啊!”
“没有了,这是唯一的办法,你的心脏处必须用蜕仙草熬成的药汁来进行蜕化。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仙石才可以脱落。”
“我会死么?”我抓了抓自己心口的皮肤,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会死,只是会很疼。”他叹了口气,又加了一句,“特别疼。”
我跟着他一起叹口气:“让小哥你都用了两个词来形容的疼,看来是真的很疼。不过没事,只要能活下来就行,这已经比我想象的好多了。那我们现在是去找那什么蜕仙草么?在哪里有?”
他还是沉默,一直到我急了,催他快说,他才慢慢地说:“在墨脱县的南边,那个伪阿鲁纳恰尔邦。”
我愣了很久,突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衣领,好像他马上就要从我身边溜走一样:“小哥,不行,绝对不能去,你知道那个地方,他娘的比汪藏海的墓还要吓人!”

墨脱县南部二点四万平方千米的地区本该是中国领土的一部分,却被印度非法占领,划入所谓的“阿鲁纳恰尔邦”,直到现在这里的边界问题都没有解决。印度怕中国收复这里,所以在这个地区严防重守。而最恐怖的,还是这个地区的那尕基督徒军事集团。他们的武装力量非常强大,如果没有特别的准入证,擅自进入者,会被他们乱枪射死。
我使劲抓住他:“我不会让你去的。你听我的,我们再想别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我吴邪就是命大,你看我多少次差点都要死了,可我不还是活得好好的?大不了我在这雪山上呆着就是了,也没什么不好的。”
我的恐惧溢于言表,因为我不会忘记,我的一位大学同学到墨脱旅游时,曾经为了拍一朵只有那个地方才有的珍奇花朵,偷偷闯入那里。结果,他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被那些人开枪射成了筛子。
我用尽自己所有的力气来抓住他,一直在重复不让他去,闷油瓶定定地看着我,突然轻轻抱住了我的肩膀,我听到他说:“吴邪,我必须去。”
接着,他的怀抱紧了紧:“我不允许你死。”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38:00 +0800 CST  

5.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有一种从来没经历过的感觉,如果非要给这种感觉下个定义,我想可以称之为“恋爱的感觉”。
我没和任何人以恋人之名牵过手,也没以爱情之名拥抱过,在此之前我没有过类似的感受,但是我却很肯定地知道,此刻一定是恋爱的感觉,不会有错。
不过我绝对不会去和闷油瓶讨论这个问题。一来我觉得他也不怎么懂这个问题,二来这个问题也没有讨论的必要。有些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心有灵犀就行。
我就这么和他拥抱着,一直到他把我放开,对我说:“现在有件事很麻烦。”
我抬起眼来看着他:“怎么了?”
“你一个人在雪山上很麻烦,”他的眼睛里有一丝担忧,“可是下山你会更麻烦。”
我就知道,他一定要去找那个什么蜕仙草。我问他:“小哥,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摇摇头,又说:“吴邪,你别担心。”
我苦笑:“怎么可能不担心,那个地方太危险了。”
“我会小心。”他指了指前面,“先不要说这些,我们快点往下走。”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山下的方向走去。大概走了几个小时以后,天色开始变暗。就在这时,我看到了我们的面前,竟然也是一扇青铜门,一扇比云顶天宫那里小一点的青铜门。

我揉了揉眼睛,转过头去望着闷油瓶:“有……两扇?”
他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说:“嗯,这应该是一个界限。”
我点点头,指了指自己的心脏:“也就是说,出去了这扇门,我就又会恢复到疼痛的状态?”
“是的,”他点头,“我想这就是传说中南迦巴瓦峰的通天之门,也就是终极的两个节点。”
“那到底终极里面算什么?我进去之后发现自己对时间的感觉都不准确了。”
闷油瓶仔细地思考了一下,说:“我用陈文锦给我解释的话来跟你解释吧,两扇青铜门之后的东西,其实是一种‘以太’。”
“就是哲学和物理学上的‘以太’?”我对这个名词只是大体听说过,并不是很了解。
“不算是。这里的‘以太’指的是它最初的含义,就是天上的神所呼吸的空气。但其实陈文锦说的也不是很对,她用这个词来代替这些物质,可能是为了表示这种物质是用科学无法解释的。如果我来解释,我可能会认为这个东西很像存在于我们这个世界之外的另一个平行空间。”

他的解释令我想起了一部电影,我说:“小哥,你还记得么,一年多前我跟着你上长白山的时候,我们曾经在一个小客栈里住过,我还到处去跟人家买装备,这里买只靴子、那里买副手套的。那天晚上我们俩在那个客栈里吃饭的时候,客栈里有日本游客放了一部电影,叫《关于莉莉周的一切》,我还记得你吃饭的时候竟然一直都在看。”
他看了我一眼,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记得还是不记得,只好接着说了下去:“我以前就看过,那个电影里面,就用到了‘以太’的概念。不过它指的是莉莉周赋予大家的一个空间,无处不在,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以太内心世界,这个世界和现实的世界是不同的。我可以用这个含义来解释这两扇青铜门内的东西么?一个和我们现实的世界完全不同的空间,走这两扇门,就像从一个世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他听了,思考了一下,说:“可以。”
我叹了一口气:“世界之大真是无奇不有,和你在一块儿,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我都不会惊讶了。”
他没有理会我的话,只是看着那扇青铜门,似乎非常矛盾。
我知道他在考虑什么,所以抢在他面前对他说:“与其让我一个人留在这个雪山上没吃没喝,我宁可和你一起下山,疼死也总比饿死好。”
他又考虑了半天,终于还是点点头:“确实。”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了那个好久不见的鬼玺,拉着我就往门前走。
我忽然想起一个问题:“小哥,你说过给我下了连心蛊,那我心脏疼的时候,你是不是也会疼?”
他的身形停顿了一下,然后说:“会有一点疼。”
“一点疼?我看是一样疼吧!”我捶了下自己的脑袋,“该死,我怎么忘了这一茬,你快点把那个瓶子还给我!”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说:“肯定没有你那么疼,这种蛊只是一种感应,更多是心理上的疼痛,比起物理上的疼痛会轻很多。”
“你还给我,”我又重复一遍,“不管怎么样,把它还给我。”
他没有再坚持,掏出那个小瓶递给我,我忍不住揍了他一拳:“小哥,你缺心眼么,若是我刚才没反应过来,咱俩出了门之后,岂不是我疼你也疼?”
他淡淡地摇摇头:“没什么。”
我无奈:“不必要的疼痛根本没有任何价值,你认为呢?”
他想了想,似乎觉得有道理,就“嗯”了一声。
我看他要去开那扇门,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他之前对我说的,要去那个地方找那该死的草,心里又一阵紧张,就好像从这扇门出去之后,是离了虎穴又入狼口。
我问他:“小哥,我们出去之后要怎么办?我还是不赞同你去那个鬼地方。”
他拿出鬼玺,对着那扇青铜门中间的凹槽放进去,我只听到一阵巨响,接着,那扇门就开了。
没有什么马脸阴兵,也没有鹿角声响,只有不太清晰的远方。他转头对我说:“我给你的那个鬼玺,只可以开启这扇青铜门。”
我心里一阵无语:“所以你果然是个骗子。”
他拉起我往门外走:“先去墨脱,那里暖和。”

我跟着他往前走。虽然出了这扇门之后,我将面对很多棘手的问题,可是在这一刻,我却觉得心里平静得很。
我握着他的手,很想要这只手暖和一点,只可惜我的手也冰凉得要命。我想到刚才他说的“那里暖和”,心里就有点苦涩。很多人总是想当然地把闷油瓶当成神,他好像不怕冷,不怕累,吃也吃得很少,甚至都没有喜怒哀乐。他似乎就像是存在于那个平行空间里的神一样。可是此刻他告诉我,他想要去一个地方的原因,竟然是那个地方暖和。
他不是不怕冷,只是习惯了风雪;他也不是不会笑,只是没有人会在乎他的喜悦。
我用力握了握他的手:“小哥,等我们把这一切都解决好之后,你跟我回杭州怎么样?”
他没有作声,我只好再用力握了握:“杭州风景好,杭州很暖和,楼外楼的龙井虾仁非常好吃,上一次你去和我告别的时候,别的没怎么吃,就捡虾仁吃,我可是一直记得的。小哥,我打包票,你一定会喜欢上杭州的。”
我看到闷油瓶转过身来走近我,就着我们两手相握的姿势,他几乎要贴到了我的身上。
接着,他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摸到了我的后脑勺上,用力按了一下。
意识模糊之前,我恨恨地想:“你大爷的闷油瓶,你把老子随便弄晕,这是弄上瘾来了?”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41:00 +0800 CST  

6.

等我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架马车上,我听到马蹄“踢踢踏踏”的响声。刚要爬起来,就听到闷油瓶的声音:“别动。”
我的动作先于我的意识做出反应,我很听话地没有动,接着我才发现,我正枕在闷油瓶的腿上。
当然了,枕在他的腿上并不是重点……重点在于那个位置很尴尬。估计是我无意识的乱动,以至于完全躺到了不该躺的地方。
我咳嗽几声,脖子僵硬极了,却半点也不敢动弹。很快,闷油瓶的手放在了我的肩膀上,轻轻一托,就把我拽了起来。
他给我找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于是我就变成了倚在他的怀里。我非常非常尴尬,但是接下来的疼痛又让我无暇尴尬。我心想,这还真是准,果然心脏又疼了起来,但瞬间我也明白了在出那扇门之前闷油瓶打晕我的原因。
我刚想把手放在心口处揉搓揉搓,闷油瓶的手已经先我一步覆上了我的心口。隔着衣服,他的动作并不算大,但是我却觉得心口疼得轻了很多,大概是心理作用吧。
“很快就会到格当乡了,乡卫生院里会有止痛针,吴邪,你再忍忍。”
我就着这个姿势,笑着拍了拍他的大腿,告诉他我没事,不必太担心。

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件很厚的军大衣,但衣服上的花纹却是藏式的,原本他把这件大衣铺在了我的身子底下,这会他把它又披在了我身上。
我艰难地做了个手势示意他和我一起披上这件衣服。他一开始并不理会我,但是很显然我的执着让他屈服了。他把衣服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即又紧紧地环住我,这样,我就好像穿了两件衣服一样,一件是这件厚大衣,一件是闷油瓶。
于是立刻就觉得很暖和。我第一次和他以这么紧密的姿势贴合在一起,有点相依为命的味道。
我们俩都没说话。我看着前面驾着马车的藏民,从背影看应该是个壮硕而年轻的汉子。他技术很好,马车行得很平稳。我看到地面上有厚厚的积雪,但此刻天上并没有继续飘着雪花,也算我们幸运。
马蹄“哒哒”地响着,我靠在闷油瓶身上,静静地望着天。西藏的星星一个比一个亮,月亮也大得像脸盆一样,果然是离天最近的地方。我突然想起了曾经听过的一首歌,叫作“没有阴影的家园”:
“没有阴影的月亮,没有阴影的树,没有阴影的家园,没有阴影的路。雨神拥抱初洗如婴的身体,我被你诱惑而来。
没有阴影的惹刹,没有阴影的幡,没有阴影的祈祷,没有阴影的灯。风神亲吻流年辗转的身体,我被你感召而来。”

在西藏这样的夜晚,我回想着这首歌的调子。它被那个有着蒲草般头发的女歌手唱得那么空灵,空灵得甚至有些吓人。我记得CD封面上她穿着氆氇站在雪山上的样子,她说只有西藏才是她没有阴影的家园。
我抬起头来看着闷油瓶。从我这个位置看过去,我只能看到他的下巴,有着坚毅的棱角和白皙的皮肤。我想看到他的眼睛,想看看那样淡然的眼睛在西藏的天空下,会不会更加清澈。
我努力抬高自己的头,稍微侧了侧,倚在他的肩线处,拼命探着头看他的眼睛。他终于回过头来,下巴和侧脸轻轻地触碰到我的嘴唇。我在那一瞬间,忽然看到了满天星斗一同落入他的眼中。
我想,就像那首歌词写的那样,雨神拥抱初洗如婴的身体,风神亲吻流年辗转的身体,我被你诱惑而来,我被你感召而来。

他把我的脑袋托了托,轻轻地问我:“看什么?”
我笑笑,以他察觉不到的弧度,然后摇摇头:“只是想起了一句话。”
出乎我意料的,闷油瓶竟然接着问了句:“什么话。”
很少看到他对什么事情追根究底,这让我有点吃惊。其实我刚刚看着他眼睛的那一瞬间,忽然想到了我大学时曾看过的一首诗,那是我的一个同学为他喜欢的女生写的情诗,其中有一句,我一直都不能忘怀。
他说那个女孩:“你的眼睛,倒映了满天星河。”
我看着他,发现他的眼睛此刻正在深深地望着我,那么亮,几乎要把西藏天空里最亮的星都比下去。
究竟要有多清澈的心,才能拥有这样一双眼睛,我淡淡微笑,对他说:“是一句诗。”
他把衣服裹紧了一点,我和他又离得更近了一些,他还是那样认真地注视着我,我知道,他想听我说。
他很少表现出这样的好奇心,我觉得此刻的他很像个孩子。鬼使神差的,我抬起手来,就这样用掌心覆盖住他那双亮得要命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对他说:
“你的眼睛,倒映了满天星河。”

………………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他笑得如此温暖,虽然只有很短的一瞬,但已经足够令人沉醉。
也是从那一天晚上开始,我暗暗下定决心,不管我面前的这个人曾经背负着怎样的秘密,有过怎样的冰冷情绪,但是既然我此刻能够温暖他,我就会用我一生来一直温暖他。
我问他:“小哥,你好像对西藏很熟悉。”
他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天上的月亮。过了很久,他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吴邪,我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他并没有对我说谎。我有点遗憾,但还是安慰地对他点点头:“没事,等你记起来再告诉我吧。”
他却摇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记起来。”

说这句话的他,还是一脸平静无波的样子,但是我总觉得他心里并非像他外表所表现出来的释然。我不知怎的,就觉得挺为他难过。
我对他说:“小哥,以前的事忘记了就让它过去吧。虽然有些好记忆忘记了让人很遗憾,但是不好的记忆给忘记了,未必不是件好事。从今以后,你只需要往前看就可以了。”
他低下头凝视着我。过了好一会儿,他用一种带着些许试探的口气问我:“吴邪,如果有一天,我连你也忘记了,你会怎样?”
我心里一惊,只觉得心脏突然间又抽痛得厉害。他看出来我不舒服,把衣服裹得更紧一点,我几乎被他整个人环抱在胸前。我想,他也是在努力用自己的方式来让我安心吧。
所以我也往他的怀抱里靠了一下,想了想,认真地对他道:“如果有一天你忘记了我,我不强求你一定要想起我,但是我保证自己会再次出现在你面前,告诉你我是吴邪,我们以前关系有多好,所以重新认识了我的你,必须对我要和对别人不一样。”
他好像觉得我的话挺有意思,接着问了一句:“如果我根本不听你的呢?”
我想了很久,才道:“如果是那样,我还是会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地对你说,我是吴邪,很高兴再次认识你。”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44:00 +0800 CST  

7.

凌晨三点多的时候我们到了墨脱县格当乡的卫生院,闷油瓶把我背起来,敲开了值班大夫的门。
我听到他熟练地用藏语和那个大夫交流。很快,那个大夫就示意他把我放到屋子里的床上。他让我躺好,对我说:“吴邪,这里只有普通的止痛针,但是他说离这不远的地方有个老藏医,他有一种自己配的藏药,止痛效果非常好,我们休息一会儿,天亮了就去那里。”
我点点头:“没事,你放心,可能是在高原上,离那雪山比较近的原因吧,我感觉已经疼得很轻了。”
他拍拍我的肩膀:“你等我一会儿。”说完,他就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刚才那个大夫过来给我打止痛针,我对着他又点头又鞠躬的,想要表示感谢,他却笑着用不太流利的普通话跟我说:“没关系,你说汉话就行,我可以听懂。”
我就对他说:“谢谢你,大夫。”
“不必感谢我,救人是门巴的天职,帮了你们,神灵也会赐予我好运的。”他抬头望望天,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我被他逗笑了:“总之真的非常感谢您,这个时间还被我们吵起来。”
“没关系的,无论病人什么时候来,医生都要好好地为他医治。”他笑得非常灿烂,脸上的高原红让他看起来更加淳朴,“你的坚普非常心疼你,我非常羡慕有坚普疼的人,只不过他看起来比你更显年轻一些。”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发“坚普”这个音的词在藏语里的意思是哥哥,也就是说,刚才闷油瓶对这个大夫说,他是我哥哥。
好吧,虽然说论起辈分来,我说不定要喊他爷爷,但是他的外表实在是太年轻了,我和他单从外表来看,应该我更像哥哥一点吧。
不过我也不算吃亏,喊他哥总比喊他爷爷好,我就笑着点点头:“嗯,他是挺疼我的,比如好吃的都留给我。”
其实我也不算说谎,以前在斗里的时候,闷油瓶确实都是把东西先分给我,如果只剩下一点吃的,他也一定会留给我,让我补充体力。
那大夫笑着说,他们藏族民谚里曾经说过,从口中说出甜蜜的语言送给别人简单,但能从口中留下食物给别人是件非常难的事。所以看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一定不能只听他对你说多少甜言蜜语,而是看他的实际行动。

我和那个大夫正聊着,就看到闷油瓶进来了,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一袋子面包,还端着一个搪瓷茶缸,离得很远我就闻到了一股子重重的奶味。
那个大夫在旁边笑道:“卓玛这一次一定不会气得跳脚。”
我不解,转过头去带着询问的目光看着他,他笑着说:“因为格当这附近只有卓玛家一家开了个小卖部,我猜你的坚普一定是去了她那里买东西。以前遇到大半夜敲门买东西的人,卓玛的叫骂声离着三里路都能听见呢,可是刚刚我们并没有听到叫骂声,你的坚普还拿着热牦牛奶回来了。我想卓玛这一次一定很高兴,竟然是这么帅的男人半夜去敲她的门。”
我捂着肚子笑着去看闷油瓶,他竟然半点表情也没有,只是把面包和奶递到我手里。我看了看他空空如也的双手,又把面包递给他:“你也吃吧。”
随即我想起来,闷油瓶对那个医生说他是我的坚普,我是不是应该对他用敬语?我转头看到那医生正好奇地看着我,于是只好回过头去看着闷油瓶,尴尬地开口:“哥……你也吃。”
我看到他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接着转过身去。我想他一定是在笑,而且是憋不住的那种笑!这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我只觉得心里一阵喜悦,就故意逗他:“哥,我不喝牦牛奶,这味道太奇怪了。”
他倒是很快就变得波澜不惊,淡淡地说:“喝一点,只有这个是暖的。”
我觉得没意思,就不再逗他了,拿起搪瓷茶缸喝了一口。只一口,我的表情就跟在喝中药一样。我赶紧还给他:“不行,我真的不能再喝了,我小时候被我三叔灌过一次牦牛奶粉,那味道简直是覆盖我整个童年的阴影。”
他没再勉强,把茶缸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又递给我面包,自己也拿了一块,慢慢地吃了起来。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45:00 +0800 CST  
我忽然想到,闷油瓶不管是在斗里还是在五星级饭店里,不管是吃压缩饼干还是吃鸡鸭鱼肉,都是一个表情,一个动作。就是把东西放到嘴里,两眼漠视前方,慢慢地咀嚼,然后安静地咽下去,半点表情都不带。所以你不太可能从他脸上看出他喜欢吃的是什么,讨厌吃的又是什么。

我一边嚼着面包一边问他:“我们几点去那个老藏医那里?”
闷油瓶想了想,问了大夫那个老藏医的确切位置,对我说:“你先睡一会儿,六点多从这里走。”
我看了看那个大夫,忽然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我兜里现在除了那七百万的存折之外,没有一分现金,我没想到闷油瓶在那扇青铜门里面呆了一年竟然还有钱坐马车买面包以及带我进医院!
我问他:“小哥,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啊?”
他看了看我,竟然从他左边的裤兜里掏出来一叠红票子,惊得我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他把那些钱全都递给了我,我下意识地接住,就看到他又把手往右边口袋里掏,竟然还有一叠!
我连忙抓住他的手,把那些钱给他塞了回去:“你这是去抢劫了还是中彩票了……”
那边厢,那位大夫已经惊得瞪大了眼睛:“怎么这这这么多钱……”
我很担心,这人生地不熟的,闷油瓶这样纯粹叫闲得没事露富!他就不怕当地人听说我们俩有这么多红票子来谋财害命么?
他回答:“不是抢劫也不是中彩票,是有人给我的。”
我不自觉地摇头:“你骗我的吧……”
他也摇摇头:“没有骗你。”
我只好相信他,因为他没有骗我的必要。只是,这么好的事情……想到我现在口袋里的七百万是闷油瓶给我的,他对我的心意我懂……那么,这些钱如果是别人给闷油瓶的,又代表了什么呢?

我觉得此刻我的八卦之血蠢蠢欲动,望着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探究的情绪,他却三缄其口,只是让我赶紧睡觉。我知道现在他不想说,也不方便说,所以我决定等只有我们俩的时候再好好问问他。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是说了句“别乱想”,就示意我躺在床上休息。我也觉得挺困的,就朝那个大夫笑笑,躺了下去。闷油瓶搬了个凳子坐在我的床头,看了我一会儿,竟然就这么趴在我的床头,很快就像是睡着了的样子。
我看了看四周,也没有其他能睡觉的地方了,就把腿往边上挪了挪,让他睡得能更舒服点。
那个大夫也朝我笑笑,关上门退了出去。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你跟你坚普的感情真好,这真让我羡慕。”
我笑了,没说什么,只是看着闷油瓶睡觉的样子,终于没忍住,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他的头发那么柔软,一如他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温柔。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45:00 +0800 CST  

8.

六点多的时候,闷油瓶准时叫醒了我,我怀疑他根本就没睡,真不知道他都是怎么恢复体力的。
我们和那位大夫告别,在卫生院附近雇了一辆平板车,去往那个老藏医那里。
墨脱是全中国唯一一个不通公路的县,交通很不方便,人们和外界的联系就靠着马车、牛车和平板车。我们坐在上面,路面很不平坦,颠得我的胃都快吐出来了。
我转过头去看闷油瓶,他还是一副我自岿然不动的样子。虽然他的身体也随着板车颠簸不已,可是却半点也不像我这么锉。我怀疑他长了个铁胃,于是十分崇拜地看着他。
他看到我崇拜的目光,淡淡地对我说:“吴邪,你不必惊讶,我以前受过专门的训练。”
我很讶异:“你记得?”
他想了想:“有人告诉过我,张家的孩子从小就必须接受非常严格的训练,而这些技能是不会忘记的,就如同你学会了游泳,它不会因你的失忆而改变。”
我点点头,不由失神想到,不知道闷油瓶的童年是怎样的。看他对古墓机关这么通晓,也许张家的孩子从小就会被扔进古墓里面进行胆量训练,又或者到了一定年龄就让他们自己去找古墓,说不定闷油瓶还是他们的族长,他之所以会这么厉害就是因为从小就被进行了秘密训练……

等我脑补完闷油瓶的身世,也看完了四周的风景之后,忽然想起钱的事,就问道,“小哥,现在你可以告诉我那些钱是谁给你的了吧?”
他沉思了半天,却跟我说:“两天后告诉你。”
我不解:“现在告诉和两天后告诉有什么不同么?”
“不同。”
我还想再说点什么,他却示意我别问了,并和我说起了一个不相关的话题:“吴邪,你知道主巴大法会么?”
我点头:“听说过,是墨脱最隆重的宗教节日,为了庆祝丰收而举行的,一般都在丰收年的十一月或者十二月举行,时间大概是三到十八天。”
“嗯,有很多节目。”他说。
我心想他怎么会问这个,就说:“对了,现在正好是十二月,不知道他们今年是不是丰年,会有这个大法会么?”
他看了看我,慢慢地说:“明天是最后一天。”
我有点激动:“呀,真巧,小哥,你想去看看么?”
我问的时候也很没底,总觉得他不像是会想去这种地方的人,所以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
可是没想到,他点点头:“吴邪,明天去看看吧。”
我一瞬间被他弄得都怔住了,我觉得太不可思议了:“小哥,我没听错吧?你他娘的转性了啊……”
他只是很认真地看着我,之后,伸过手来,在我衣服领子的地方整了整,我低头,才看到我领口处有点歪,他正在给我把领子整理好。
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这样的闷油瓶,温柔得太吓人,甚至会想和我一起去看看法会。他这样做,总让我觉得,他好像以为自己以后都没有机会和我去看这些东西了,才会想要提前去做个纪念。
我越来越担心起来:“小哥,你是不是知道去那个地方找蜕仙草太危险,你怕自己会出事,所以才要和我去看这个法会,你怕以后都没机会了,你是不是这样想的?”
他愣了愣,又深深地看着我,过了好久才说:“别担心。”
我抓住他的手,说不出话来。他也反握住我的手:“吴邪,你不会有事。”
我苦笑:“我知道,跟你在一块儿我是肯定没事了,但你呢?”
他不说话,只是把头转过去望着前方。
我把他拽回来,让他看着我:“小哥,我希望你答应我一件事。”
他看着我,只是那眼神很飘渺:“我可能不会答应你。”
我坚持着,使劲揪着他的衣服:“这件事你必须答应我。”
他的眼神又变得挺温和:“是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如果你一定要去那个地方找那种草,你带着我一起去。”
他似乎早就料到我要说什么,很快地接了下一句:“这不可能。”
“为什么?”我手上加大了力气。
“不为什么。”他把我的手从他身上扯开,“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
我突然冷笑一声:“张起灵,你真有意思。”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47:00 +0800 CST  
他明显一愣,大概是我这样喊他,让他觉得很不适应,他看我的眼神里也有点不一样的情绪。
我盯着他:“如果反过来,是我比你强,我也会多照顾你一点。但是你记住,我一定不会过度保护你,因为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宁可站着死,不愿跪着生,是男人就不会愿意永远躲在另一个男人的身后,而是会想和他并肩。”
他又用那样的眼睛看着我,盛满了我不懂的情绪。我没有躲闪,深深望住他的眼睛:“我不是不知好歹,你一次次的救我,我还得了便宜卖乖。我只是希望你能明白,有些时候,一个男人,在生与死之间,他会满心喜悦地选择与最重要的人共同面对危险,而不是用别人的生命换他能生活下去。如果你真的懂我,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我说得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出来,在说到“最重要的人”的那瞬间,我看到他的眼睛闪过一丝光彩。
可是我找不到比这个词更恰当的形容了,所以我很坦然地把这个词说了出来。最后,我再次重复了一遍:“小哥,我希望你可以尊重我。”
他一直在沉默着,我没有催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的侧脸。他沉思的样子很像是坠入了另一个世界,不知道那个世界里有没有我的存在。

直到我们到了那个老藏医那里,他想要扶着我下车时,我挡住了他的手,朝他淡淡一笑,自己跳了下去,才道:“小哥,男人就是这样,可以在重要的人面前示弱,但却永远不会甘心看着他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地在自己眼前消失。”
我走到他面前,继续说:“只能看着你的背影,这种感觉一次就够了,真的,我他妈的已经不想再有第二次了。”
我拉着他的衣领:“不管你愿意把我当作你的什么人,我都希望在这之前,我首先可以成为你的战友。”
他望着我坚定的眼睛,终于点了点头:“好。”
我高兴地在他肩膀上打了一拳:“搞定你这个闷油瓶真是比拯救世界还要难,累死老子了!”
他却忽然反手捏住我的手腕,用上了力气,我立刻觉得自己的手腕疼得像断了似的。我使劲想要挣脱,却怎么也挣脱不了,只好朝他道:“你在干什么?”
他继续加大力气,但眼神却平静如常,就那么一直定定地看着我,直到我有点心虚:“小哥,你干嘛啊,先放开,有话咱好好说,都说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样有点不合乎君子之仪。”
他淡淡地问:“动口?”
我一下子想歪了,竟然有点窘迫,但很快我就装作没事的样子:“我的意思是,很多时候,暴力并非能够解决一切,要德治天下,以德服人……”
我还想继续说下去,他却拦住了我的话,还是用那种淡淡的口气:“闷油瓶是我。”
他没有用疑问语气,他很确定这个外号是属于他的。
我打着哈哈:“这不是你不怎么爱说话么,不过现在这年头流行这样的冰山酷哥,很多人都好这一口的,所以小哥你这样的风格是很受欢迎的。”
他突然把我往他面前拽了一下,我几乎和他贴在一起了,随之我听到他说了一句话。
“你呢,也好这口?”
我看着他亮亮的眼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我很想说一句“去你娘的”,但我始终没胆量说出来。
最后,在他强大的、凶狠的气势下,我终于认命地点了点头:“还行。”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47:00 +0800 CST  

9.

那位老藏医非常慈祥,只是听不懂汉话,闷油瓶一直在叽里咕噜的和他说藏语。我想,在他的叙述里,他一定再一次成为了我的坚普。
他们说了好一会儿,我在旁边听不懂,觉得有点无聊。不过看样子,闷油瓶是在和他做激烈的讨价还价。最后,我看到那位老藏医走到里面的房间里,很快,他拿出来一个红色的罐子,递给了闷油瓶。
我看到闷油瓶双手合十朝他拜谢,老藏医也同样还礼,接着闷油瓶就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沓钱,统统递给了他。看得我心里一阵心疼,心说这闷油瓶怎么对钱就这么没概念呢,如果以后雇他给我看铺子,他肯定会把我的家业都给败了的。
闷油瓶拿着罐子,小心翼翼地像是捧着什么稀世珍宝。他朝着我走过来,对我点点头:“走吧。”
我跟上他,一直在打量着那个红罐子,他看我如此好奇,干脆把那罐子交到我手上:“好好拿着。”
我赶忙抱好:“小哥,这个罐子里就是那秘制的藏药止痛片?我看你最少给了他五千块钱……”
闷油瓶摇摇头:“我没数过。”
“我真是被你给打败了,”我又好气又好笑,“以后你帮我做生意的话,可千万不能这样啊。”
他转过头来看看我,很轻地叹了口气:“我不会做生意。”
“没关系,我教你,”我脱口而出,“你那么聪明,肯定会学得很快。”
他竟然问了句:“真的么?”
我笑:“小哥,你竟然会对自己不自信?”
他看着远处,像是很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接着我听到他说:“除了下斗,其他的事情,我没怎么做过。”
我顿时觉得有点难过,就道:“是啊,你不仅没怎么做过别的事情,你还没怎么吃过好东西、没怎么享受过快乐的事情。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能让你感到幸福的事,你都还没尝试过。所以,等我们回到杭州,我一定会带你去吃,去玩,去把该享受的都享受一下。”
他听着我说,带着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吴邪,这些都不重要。”
我也对他笑:“那什么对于你是重要的呢?”
他侧着脑袋,带有一点茫然,我看了一阵心疼。我想一定是他的人生和其他人的太不一样了,以至于他对于未来有着莫名的茫然。
我握住他的手,刚想说点什么转移一下这个比较沉重的话题,他却突然转过头来望着我:“家。”

一瞬间我并没反应过来,等到明白他的含义时,他已经大步往前走了。我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想起了我和他之间有好几次关于“家”的对话。
第一次,他很突兀地对我说,让我带他回家。从那时起,我的心里就打定一个主意,只要闷油瓶愿意,我的家就是他的家。
后来,我在张家古楼里以为他死了,在发现他还活着的时候,我当时最想对他说的话就是:“醒醒,回家了。”
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也说过,如果可以,他想在杭州生活;我在与他重逢的第一眼,就告诉他我是要来带他回家的。
我想,他是愿意让我带他回家的,他这样的男人,家对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我往前追上他:“小哥,我以前想过给你在杭州买房子。”
他回过头来,有点惊讶,但没说什么。
“不过我买不起。”我如实回答,有点不好意思。
他刚想说点什么,我赶忙抢在他前面:“不过你给了我七百万,我现在能买得起了。”
他的嘴角有点扬起:“吴邪,房子也不重要。”
我想我懂他的意思。家,不是房子,而是房子里的人。
我笑了:“小哥,虽然说房子不重要,不过我那个铺子太小了,两个人住不够宽敞。所以,等我们回去,我一定要买一套大一点的房子。我要在西溪湿地附近买别墅,那里美极了,环境特别棒。别墅要有个大花园,最好还带着一片草地,再给你弄个练功房,买大床。对了,小哥,我还想给你买一辆车,你喜欢天籁么?”
他认真地听着我说,敛去了全身的坚硬棱角,整个人都温和下来,我听到他问我:“天籁?”
我笑着跟他解释:“就是车的名字,我觉得很配你的气质,我也买得起,我想送你一辆。”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0:00 +0800 CST  
他歪着头看着我:“为什么要送我车?”
“因为方便。有了车,你去哪里都不会那么辛苦了。”我笑着说,“就这么定了。”
他停下来盯着我,说:“吴邪。”
他叫我的名字时,总是用极干脆又极绵延的语气这样叫我,带着如此认真而珍惜的心情。
“我在,”我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就这么定了。”
他没说什么,却轻轻地点了点头。我稍稍觉得有一点安心,就问他:“那,小哥,咱们现在是去哪里?”
“去这里的招待所。”
“哦,好的,我们先歇一歇。”
“给你上药。”他指了指我手里的罐子,“别耽误了。”

我跟着他往前走,大概走了不到十五分钟,我就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院子,门口的木牌子上写着“格当乡政府招待所”。我看着外面斑驳的墙壁,心想里面的设施肯定不咋地。
闷油瓶往里走,我紧紧跟着他。我看到里面装修得还挺好,有一股子油漆味,估计是刚刚装修过的。前台的柜子上有个女服务员,见到我们来了就拿出个小本子准备登记。
“几间?”她说的是很流利的普通话,“标间一百二,大床一百。”
我刚想说要两个大床间吧,没想到闷油瓶先我一步:“一个标间。”
我的心脏突然“砰砰”地急速跳了几下,就看到他已经付了钱拿了钥匙,转过头来望着我:“走吧。”
我朝那服务员笑了笑,跟着闷油瓶上了二楼。打开门一看,比我想象得要干净。只是很让人无语的是,这里面的卫生间有一面墙竟然是玻璃的,忒他娘的潮了吧!
我的脸立刻就红成了虾子色:“小哥,咱不差钱,你看这卫生间,竟然是透明的啊!要不我下去再订一间?”
他看了看卫生间的玻璃,又看了看我,没说什么,只是转过身去往下走。我不知怎么的,总觉得他似乎并不高兴。
过了一会儿,他上来了,说:“没有房间了,来了很多人,刚刚都被订了。”
我“啊”了一声,却听到他说:“我出去,你洗澡吧。”接着,他就往外走,走得非常快。我赶紧拉住他,笑着说:“小哥你干什么,我们俩都是大男人,别整的跟良家妇女授受不亲似的。”
他没理我,还是要往外走,我一下子把他推倒在床上:“我去洗澡了,你给我老实呆着别动。”
他没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我,我朝他吹了声口哨:“没事,我身材好,不怕你看。”
接着,我听到一声极轻微的笑声,然后我看到他很认真地打量了一下我,似乎若有所思。
我撇了撇嘴。他娘的,这死闷油瓶是什么表情,虽然说……虽然说我在他面前说我身材好,确实有点鲁班门前弄大斧、关公门前耍大刀的感觉,不过……看到他笑,我还是开心的。
我也没再多尴尬,进去拧开水龙头就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这么长时间在这冰天雪地里面呆着,洗个热水澡简直就像当了次皇帝。
等我穿好衣服出来的时候,我发现闷油瓶还保持着那个姿势愣在床上,我笑着说:“小哥,怎么的,看我的身材看入迷了?”
苍天证明我只是开个玩笑,可是接着我就看到闷油瓶站了起来朝我逼近。我听到他用低低的声音对我说:
“吴邪,脱衣服。”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0:00 +0800 CST  

10.

那一瞬间我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闷油瓶这表情实在太惊悚,说的话也让人很容易想歪,不过我马上就反应过来了,他是要给我上药。
我笑了:“小哥,你不会把话说全了么,整得我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的,这要是整出心脏病来你给治啊。”
他却平静地问:“为什么会起伏不定?”
我龘操,这让我如何回答是好。我心说这个闷油瓶还真是深藏不露啊,你看他闷声不响的,关键时候说一句话能让我噎上个老半天。
我决定立刻转移话题:“不是说要给我上药么,”我迅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状,“来吧!”
他的表情变得很古怪,但很快就恢复正常。他拿起那个红色的罐子打开,我立刻就闻到了一股很奇特的味道。我凑过去一看,那里面是一种红色的药膏,血红血红的,看起来跟凝固的人血似的。我不禁一抖:“小哥,这是什么材料做的啊,怎么这么吓人。”
他慢慢地把他那奇长的二指伸进罐子里,挖了一些药膏出来:“是红花木莲和延龄草。”
我咋舌:“都是珍稀品种啊,怪不得值那么多钱,先不说根本不容易找到,就算找到了也难采啊,都长在很危险的地方。”
他点点头:“里面还有其他的草药,都是很珍贵的。”他指着床上示意我,“躺下去。”
我依言躺到床上,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心口。那块石头长在那里,心口处还有伤痕。刚刚洗澡的时候被水一冲还挺疼的,只不过对于我来说已经习惯了,也就没觉得怎样。
闷油瓶走到床前坐下,看了看我的心口,慢慢地用那二指把药膏抹在了我的伤口上。
一股又热又麻的感觉立刻让我浑身颤抖起来,紧接着,钻心的疼痛立即袭来。我一下子没控制住,条件反射似的用了全力握住闷油瓶的手腕。
接着,我听到他的一声闷哼,听声音也是疼惨了的样子。我赶忙把手放开:“小哥,你怎么了?”
他摇摇头,没说话,只是甩了甩手腕,重新沾上药膏给我涂抹。他的手指冰凉,混合着带点热度的药膏,在我最柔软的伤口上轻轻移动,带来说不清的感受。他的手指是温柔的,可是药的作用是疼痛的,我的生理性眼泪都给逼出来了,这种感觉太要人命了。
我又控制不住想去握住他的手腕,可是忽然想起刚刚他的疼痛,只好改成掐住自己的手心。我想起了石绿珏说过的,闷油瓶的手腕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我忍着疼痛问他:“小哥,你的手腕伤了,是不是再也好不了?”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我不懂,就继续问他:“我这几天都没发现你的手腕有异状,所以给忘记这一茬了。可是刚刚按到你的伤,你又疼成那样。”
他解释说:“手腕脱臼已经接上了,但是骨缝裂了。你刚刚按到了关节上,其他地方还好。”
我轻轻地抚上他的手腕处,叹了口气:“很抱歉。”
他便拍了拍我的手背:“没什么,你现在怎么样。”
我仔细感觉了一下,刚刚钻心的疼痛在那一瞬间之后立刻就变轻了,那块石头和心脏相连的地方竟然结了些血痂,这效果实在是出乎我的意料。
“小哥,这药真神啊,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上一次药能坚持十二个小时。”
“那这一罐子能用几天?”
“十天左右,”他顿了顿,“那位老藏医只剩下这一罐了,他说自己太老了,不会再做这种药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小哥,别太担心,普通的止痛针也能坚持一阵。”
他没说什么,手指又在我的心口处划过,我只觉得心脏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他望着我:“吴邪,你休息会吧。”
我点点头:“你也睡一会儿吧,咱俩都睡,这里不用守夜。”
他“嗯”了一声,走进了卫生间,不一会儿我就听到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我强迫自己不要往那面玻璃的方向看,可我还是忍不住看了几眼。透过雾气蒙蒙的玻璃,我看到他的身体轮廓,忽然觉得嗓子一阵发干。
我赶紧躺下,把头埋在被子里,只是心却无法平静下来。我很担心闷油瓶会再次把我打晕,然后一个人跑去那个鬼地方找那破草。我想了半天,也想不到一个能够防止他打晕我的办法,所以心情无比郁闷。
过了一会儿,我听到他从卫生间里出来的声音。即使背对着他,我还是能闻到他身上水淋淋的味道。
他静静地在旁边的床上躺下,紧接着就毫无声息了,仿佛一下子就遁入了另一个世界。我忽然觉得心里抽紧了一下,像吓着了一样,我“腾”地翻了个身,让自己面向他。
他听到我的动静,问我怎么了。我紧紧地盯着他,生怕一眨眼他就又消失了一样。
“怎么了?”他又问了一遍。
“刚才突然听不到你的声音。”我笑笑,还是深深望着他。他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男人,当然不排除情人眼里出西施的原因。
他也转过身来面对着我:“别担心。”
我们在两张床上两两对望,我笑了,朝着他的方向伸出手去:“小哥,很抱歉,我能握着你的手睡觉么?因为我实在不太安心,你毕竟有前科。”
他看着我,有点说不上来的无奈,但接着,他还是慢慢地把手伸过来,和我的手相握:“快睡吧。”
我点头:“嗯。”
我们就用这样的姿势睡了过去。手臂悬空的感觉并不好受,可是我却从未这样安心过。就好像握住了闷油瓶的手,就真的可以确定他不会再离开一样。

我曾听一个很喜欢的作家说过一个论调。他说“私产”是个非常迷人的概念,有没有一种感情,是双方努力让自己成为对方的私产,努力给予对方完美的安全感。他说他知道一定是有的,只是需要努力而已。
我人生这之前近三十年的时光里,从来没有过想要谁成为我的私产,半点也没有。我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彻底独立的,哪怕我们再亲密,再契合,我们也终究是两个独立的个体,我永远都属于我自己,你也永远都只为你自己负责。
对于感情,我也憧憬过,也有过自己的设想。但是我的设想里,也从未有过“私产”这个概念。
而直到此时此刻,我和闷油瓶握着彼此的手,在这样一个离天最近的地方,在这样一个狭小的房子里,我却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想法。我想要他成为我的私产,如果他希望,我也愿意成为他的私产。
这不是束缚,而是一种责任。就像那个作家说的那样,我相信一定会有这样的安全感,一定会有愿意成为彼此私产的两个人,而我现在就在为此而努力。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1:00 +0800 CST  

11.

等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我一睁眼就看到闷油瓶坐在我的床边,低着头,手还握在我的手里。
我一醒,他就转过头来看着我。我朝他笑笑,看了看我们两人紧紧握着的手,不好意思地说:“小哥,别怪我啊,我真怕你又不声不响地跑了。”
他看着我,很真诚地说:“对不起。”
我摇摇头:“不必说对不起,只要以后您老别再这样就行。你知道么,你这要是在部队里当兵,那就叫无组织无纪律。”
他竟然淡淡道:“那就当头儿。”
我被他气得笑了:“小哥,你总是让我想起我小时候看过的卡通片里的一个人物。”
他没说话,我就继续说:“遇到什么烦心事的时候,我都会自己一个人一遍一遍地看卡通片,比如化装成三叔去广西救你们之前,我都快要被压力弄疯了,那时候唯一的解压方法就是窝在床上看卡通片,心情才变得好一些。”
他点点头:“是什么?”
“你是说那卡通片的名字么?我估计小哥你肯定没看过,叫《灌篮高手》,也叫《篮球飞人》,怎么样,有印象么?”
他摇摇头:“没有。”
“我就知道。简单说就是讲的一群热血少年们打篮球的故事,我就是小时候看了这个卡通片才喜欢上打篮球的!”我放开他的手,做出一个投篮的姿势,学着樱木花道的语气说,“哈哈哈!本天才一定会打败你们的!”
他看着我的样子,眼睛里有笑意,不过更多的还是迷茫。我知道他完全听不懂我在说什么,说不定会以为我是在发神经,于是我就跟他挨个讲里面的主要人物,樱木花道啊,赤木刚宪啊,三井寿啊,藤真健司啊,仙道彰啊,还有流川枫啊。
他安静地听着我跟他讲这些,好像还算蛮有兴趣的,因为他并没有打断我。等我讲完,他问我:“你指的是哪个?”
我就道:“你有点像里面的流川枫。”
“哪里像?”
“性格吧,他就是那冰山酷哥的代表,打篮球很强,跟你一样,在自己的专业领域相当牛逼。哦,对了,还有发型也很像。不过最重要的是,流川枫他是个无论什么时候都搞个人英雄主义的家伙,就知道单干,但是单干也还是很强,跟你似的。哎,反正那些女生们都要迷死他了。他还有个啦啦队,一群女生穿着小短裙喊什么‘流川枫我爱你’,哈哈哈哈哈……”

“我打过篮球。”他忽然截断我的话,淡淡地对我说。
我愣住:“真的么?”我觉得很不可思议,“哈,总以为小哥你对这些东西是没兴趣的。”
“就在从广西回来的那一年,我曾经在路边上和人打过篮球。”他还是淡淡的,不过我能感觉出来,他对篮球应该蛮有兴趣。
“小哥,你早说你喜欢嘛,等我们回杭州,我把我珍藏的斯伯丁篮球送给你!上面还有加内特的签名!我忍痛割爱了!”
他想了想,竟然说:“好。”
我心里说不上多开心了,闷油瓶很少对什么东西产生兴趣,他能这样说,我觉得他是真的喜欢。我想起他跟我说过,除了下斗之外的事,他没怎么做过,如果现在有个体育活动能让他产生兴趣,也挺好的。
正在我想着的时候,他又问:“那个流川枫,你很喜欢?”
我看他还挺执着的,就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放心吧。”
他嘴角就稍稍弯了弯:“等有机会看看。”
我说好啊,然后向他挑战:“等我和你打一场,斗里我赢不过你,我就不信打篮球我还怕了你!”
他点点头,却说了两个字:“未必。”
我“切”了一声:“小哥,我可是打了很多年篮球的,想当年,我也曾是校队的主力啊。”
忽然我想起了一件好玩的事,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接着哈哈哈哈的又捂着肚子大笑了起来。
他不解地看着我。等我笑完,我拍着他的大腿连连喘气:“小哥,我想起来秀秀这丫头跟我说过个笑话,真要笑死我了。”
他拍着我的背,等着我往下说。
“她也挺喜欢这《灌篮高手》的,有一次她死活非要跟我说,说流川枫跟仙道彰搞对象!哈哈,真是个神经病啊!”
他回忆了一下,然后说:“两个男的?”
我呛了一下,笑声截然而止,突然就变得不尴不尬的。过了好一会儿,我郑重地点了点头:“不错,被你发现了,两个男的。”
他没有任何反应,我只好继续尴尬地解释:“当然人家卡通片里面可没这么说,不知道秀秀的大脑里怎么会产生这么稀奇古怪的想法的。小哥你别介意啊,千万别介意,就当我没说,我只是想起来觉得很好笑而已……”
他忽然低下头来,凑近我的眼睛,深深地盯着我:“吴邪。”
又来了!我心中叹一口气,闷油瓶知不知道他这样叫我名字的时候,会让我有种心脏都漏跳一拍的感觉,但我想他是不会知道的吧。
我看着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没想到他只是站起来:“去吃点东西吧。”
我看着他慢慢地往门外走,觉得他整个人都显得很落寞。突然一阵冲动,我对着他的背影喊他:“小哥,问你个问题。”
他停下,转过身来望着我。
“你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有问题么?”

其实我的心里很复杂,在刚刚认清自己对闷油瓶心意的时候也很是纠结了一阵,常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都会望着黑漆漆的天花板对自己说,你喜欢的那个人他是个男的啊,吴邪,你他娘的醒醒啊,闷油瓶他再好,他也是个纯爷们,是个带把的、没胸的、和你长一样的男人啊!
可是接着我又会想,难道因为他是男的,我就不能喜欢他了么?感情这种东西,不是你说不能、不可以,就真的可以不能了的。
可是他呢?他对于这样的问题又是怎么看的呢?
我鼓了鼓勇气,又说了一遍:“小哥,你觉得有问题么?”
他往我这边走了几步,再次坐到了我的床前,用很淡的语气说:“有什么问题?”
我叹口气:“社会的舆论啊,别人会说同性恋很恶心,这样的男人都是娘炮啊,变态啊,有病啊,诸如此类的话,太多了,谁他娘的也不愿意听到这样的话吧,人言可畏,不是么?”
我看着他,等着他的反应。坦白地说,我从心底里想得到他的肯定,更想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力量。
我很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他沉默了很久,然后慢慢地靠近我,直到我们的距离只剩下几公分,我甚至能闻到他呼吸里的清浅味道。

“吴邪,那又如何?”他把手围过我的后背,形成一个紧密的拥抱。他的声音很坚定,很认真,我听得出来。
“管那些人做什么?”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2:00 +0800 CST  

12.

我们下去吃饭的时候,招待所的食堂已经快要打烊了。那服务员说就剩下一点糌粑和炒牦牛肉了,我说都上来吧,我们包圆了,她点点头就去端菜了。
我等着菜上来的时候,对闷油瓶说:“小哥,呆会儿我得给小花他们打个电话,我敢说他们现在一定担心死咱俩了。”
闷油瓶点点头,看着我。我就对他说:“你和小花还不是很熟吧,等咱们回去我再好好介绍你们认识认识。这小子真仗义,如果没有他,很多事我一个人是绝对办不成的。小哥,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吴邪吧,这辈子没有多大出息,就是交了几个过命的兄弟,还有……认识了你,我觉得自己这辈子已经值了。”
我看着他认真地望着我,就继续说下去:“胖子、你还有我,咱们铁三角多久没聚了,那事对他打击挺大的,他整个人也稳重成熟了很多。我想等一切结束之后,把他也接来杭州。”
他还是点点头,依然安静地听着。
“石绿珏那个姑娘人真的不错,对了,如果没有她,我是找不到你的。你看我都忘了跟你说了,回去后咱们一定得好好地谢谢她。说起来真有意思,我妈死活让我跟人家相亲,可惜人家喜欢的是你。哈哈,小哥,你他娘的就是个祸害,怎么是个女的就喜欢你,云彩喜欢你,绿珏喜欢你,以前的霍玲也喜欢你,还有我不知道的,肯定也有很多女的喜欢你,说实话,还怪叫人嫉妒的。要是放在我们大学里面,你应该就是那种校草级别的吧。你去上课,后面一群跟着报你上的课当选修的女生;你去吃饭,旁边肯定围一圈看着你吃饭就满足了的;我估计你要是去操场上打个篮球,保不准别的班的啦啦队都得为你而欢呼了。”

“我不会害死你。”他无视我的话,只突兀地说了这句,没头没脑的,让我差点没反应过来。
等我明白他的意思时,我笑着对他说:“小哥,你误会了,祸害的意思不是说你会害死我,而是指的是……咋说呢,就是指人家女孩子一见到你就爱上你了,从此为你茶不思饭不想的,就这么个意思,你懂我这个解释么?”
“嗯,懂。”
我拍了拍胸口:“那小哥,我能跟你打听个事么?我承认我好奇。”
“什么?”
“你这么多年,就没个……没个……老相好的?”我“哈哈”了几声,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问了个一直挺想知道的问题。
他显然被我的问题弄怔了,过了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没有,不记得有。”
我继续“哈哈”几声:“真是没法想象啊……不过,也在意料之中。”
他望着某个地方,淡淡地说:“一个人,没有牵挂,挺好的。”
虽然他说的可能是以前的想法,可我还是被他这句话弄得有点郁闷。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闷,直到那个服务员把菜端上来,我才勉强笑笑,对他说:“小哥,吃饭吧。”
他默默地拿起了一个糌粑递到我手里,我接过来,咬了一口,心里面堵得慌,又不好说什么,就这么一口一口地吃着。
随即我听到他说:“你呢?”
我愣了愣,抬起头来:“什么我呢?”
“老相好。”他言简意赅,把刚刚我的问题又丢回给了我。
我又咬了一口糌粑,想了想:“还真没有。”
他淡淡地用眼角看了我一眼:“是么?”
我撇了撇嘴:“小哥,你那是什么语气,我还能骗你?”
他没说话,只是径自吃菜,我气不打一处来:“我说没有就是没有,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除了十四、五岁情窦初开的时候暗恋过几个漂亮女同学之外,老子连个女人的手都没碰过,想想就亏死了,我会告诉你我觉得很没面子么!”
说到气愤处,我“啪”地拍了下桌子:“操龘!我也长得不丑啊,他娘的一转眼都三十岁了,票子、车子、房子也都有点,咋就没混上个老婆呢。”
然后我看到他停住自己的动作,过了一会儿,他才慢慢地说:“哦。”
我在心里笑了笑,我知道闷油瓶这个“哦”肯定是有点不爽的意思,于是我挑了挑眉:“小哥,我可不像你,觉得一个人好,我觉得有个牵挂、有个家,才是好的。”
他好像明白了我刚刚介意的是什么,直视着我:“吴邪,你不一样。”
我追问:“有什么不一样?”
他沉思着,很久,才说出一句话:“你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我苦笑:“小哥,一直就觉得你说话深奥无比,深奥得让我想揍你一拳。”
他又递给我一个糌粑,我连忙摆手:“不行,吃不下了。”
他把糌粑放回盘子里,继续专注地望着我:“吴邪,你可能不知道。”
我等着他说下去,可是他却卡在那里,我等了挺久,还是出声催促他:“你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他沉默着,突然站起来往屋外走去。我赶忙跟着他一起走出去,看到他站在院子里,正静静地看着天空。
我也和他一起望着天,西藏的星空有种魔龘力,你看一眼,就会觉得这辈子都好像陷进去,再也出不来了。

我们看了一会儿,他终于继续了刚才的话题:“你可能不知道,有的人,一个人习惯了,很怕留不住想要留的人。”
“那是你不去留。只要你有心,就一定可以。”我堵上他的话。
他转过身来,还是那样深地望着我:“吴邪,你知道么,雪原上的狼,凶狠而残暴,可它们是我见过最忠贞的动物。”
他转过身去望着虚空的远方,背对着我,继续说:“狼的一生,只有一个伴侣,它会对它的伴侣一生忠诚。如果有一天,它的伴侣死去了,它今生的爱情,也就结束了。”
我看到他的手握紧,用力,再用力,直到他让自己平静下来:“我的一生,就和狼一样,也会只有一次爱情。”
他说完,天地仿佛都安静了一般,我站在他身后,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我尽力克制着自己的紧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我说:“是我么?”

此刻,夜如此寂静,西藏的天空之下,我在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安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是我么?”
我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他一直背对着我,直到我看到他点了点头,然后我听到他说:“吴邪,是你。”

我笑了,我想,这一定是我近三十年来笑得最幸福、最满足的一次。我跨前一步,自后抱住了他,紧紧地靠在他的后背上,那么亲密,仿佛任何人也无法把我与他分开。
“谢谢你。”我轻轻地对他说,感觉到他后背一阵轻颤,我把我的怀抱收得更紧,“谢谢你的爱情,我会一生珍惜。”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3:00 +0800 CST  

13.

回去的时候我在前台那里给小花打电话,闷油瓶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等着我,我估计得和小花说挺久,就跟他说:“小哥,你别等了,先回去休息吧。”
他看了看我:“还要给钱。”
我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我现在兜里没钱,他要等我打完电话之后给人家付钱。我寻思他把钱给我就是了,不过闷油瓶能主动地站在这里等人而且完全没有一副不耐烦的样子,这可真是不多见的事,所以我就朝他点头:“好的,那你等等我。”
信号不是很好,我重拨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打通了小花的电话。那边接起来依然是很疲倦的声音:“哪位?”
我赶紧说:“小花,是我,吴邪。”
那边沉默了大概有将近半分钟,我差点以为信号不好,刚想挂掉重新打过去,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一阵超大分贝的吼叫声:“你大爷的吴邪!你还活着啊!你现在想起来你花儿爷了!你在哪里?还不赶紧给我滚回来!都他娘的炸了锅了!”
我赶忙把电话拿开离我二十公分远,可惜小花的声音还是很洪亮,我看了看闷油瓶,他皱着眉头,很明显他也听见了。
我不自觉地做出了一个鞠躬的动作,接着才反应过来小花是看不到的,于是赶紧认错:“花儿爷,小的知错了,小的这不是刚刚才找到电话么,立刻就给您老打电话报平安了!”
“……#&*@¥%*¥&!”小花在那边喊的实在是激愤无比,我听到他甚至都骂出来长沙话了,仔细分辨了一下,大体就是“吴邪你这个白眼狼”、“你他娘的不负责任”“我还以为你死了呢”之类的,看来我失踪之后,长沙那边确实有点闹翻天了。
我几次想拦住小花的怒骂,不过都没有成功,最后小花终于自己骂够了,随即我就听到了一个非常平静的小花的声音:“吴邪,你和张起灵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我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我龘操龘!我怎么以前都没看出来,小花他就是个精神分裂!这样一会儿疯子一样的骂我、一会儿又平静得像刚刚骂人的不是他的家伙,真的是我认识的解语花么……
在心里骂归骂,我还是赶紧把我和闷油瓶跳进那漩涡里面之后发生的事情大体跟小花讲了一遍,然后把接下来我们要做的事情也说了一下。
说完了之后,小花沉默了很久,才跟我说:“吴邪,如果不是我信得过你,我简直以为你在忽悠我。”
我苦笑了一声:“小花,如果不是我信得过小哥,我以为整个世界都在忽悠我。”
他笑了声:“需要我帮忙么?”
我道:“这是在西藏,墨脱的一个边境乡里,我就算想要你帮忙可时间也等不及。你别担心了,倒是你们当时是怎么回去的?”
“别提了,你们俩倒是郎情郎意的搂着就跳下去了,我们可遭罪了。可能没有你那个仙石的原因吧,那些阴兵一个个的都跟疯了似的朝着我们来了,拿枪打又打不死,刀刺过去也跟没事人似的,最后我们边打边逃,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我和胖子、瞎子只是受了点伤,雇的几个人都折在里面了。不过我们出了那个青铜门之后,那些阴兵就没有再追了,门也很快闭上了,这才算逃过一劫。”
我听着都觉得瘆得慌,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此刻语言是最苍白的。最后,万语千言都汇成了一句话:“兄弟,谢了。”
他叹了口气:“吴邪,能回来你就赶紧回来吧。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又一直失踪,长沙那边的人到处找你都找不着,我看都快乱了天了。现在就是你二叔和我在这边压着,你不回来,事情真的不好办。还有你爸妈,一天恨不得十个电话跟我打听你到底去哪里了,我这边都快扛不住了。”
“小花,辛苦你了,我尽快赶回去,我爸妈那里我现在不能给他们打电话,省得他们让我马上就回去,你帮我担待着点。”
他无奈:“那你俩小心点,这里有我和胖子,怎么样也比你们好受。”

挂断电话,闷油瓶走过来付了钱,我和他一起往房间走去。进了门,我一屁股坐在床上,他看我心事重重,就走过来,很轻地摸了摸我的头发:“吴邪,别担心。”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5:00 +0800 CST  
我抬起头来勉强朝他笑笑:“没事。”
他又看了我一会儿,走到旁边的床上坐下:“明天去看看那个法会吧。”
我点点头:“嗯,我记得的,最后一天了,不看可惜。”
他就像有什么回忆想起来了一样,出神地望着窗外。我看着他的侧脸,期待着他能给我讲讲以前的事。不过我明白,他的失魂症每隔几年就要发作一次,他应该不会那么容易就想起什么陈年往事。
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来,又盯着我:“吴邪,如果有一天……”
我想也不想就截断他的话:“如果有一天你又从我面前跑了?如果有一天你又要去我不能去的地方完成你的使命?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是谁?差不多就这几个如果了吧?或者还有什么,你一并都说出来。”
他显然被我弄愣了,但是很快他的眼睛变得很淡漠:“是,如果这些都发生了呢?”
我站起来,走到他对面,重重地坐下,紧盯着他:“你要听我的答案对么?那我问你,你心里希望我怎么做?”
他还是用那深不见底的眼睛看着我,每次他这样看我的时候,我都感觉我他娘的就跟要溺死在这双眼睛里一样。

他不说话,我又问了一遍:“你说说看啊,如果这些‘如果’统统发生了,你希望我怎么做?你只有说了,我才能照着你希望的样子去做啊。”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浅的慌乱,但很快风过无痕,他好像想了很久,然后说:“如果有一天我还是要离开,我希望你能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做这种事了,太危险。”
我点点头:“哦,你继续说。”
他被我的淡然弄得有一点不知所措,但还是很快地说下去:“如果有一天我忘了你,我希望你也能忘了我,越快越好。”
我听完他说的,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他,随即我笑了:“真心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对。”
我不笑了,非常认真地对他说:“对个屁!”
我说得气势如虹,声震八方,我猜我会这么说完全在他意料之外,因为我看到他的眼睛里露出很震惊的神情。
我伸出手去拍拍他的肩膀:“哥们,别摆出一副我骂了你我不礼貌的表情,就你刚才说的那些屁话,我只是骂你还算有涵养的了!”
不等他说话,我继续吼他:“我不知道你是上到高中还是大学,我不知道你懂不懂文学常识,但是我觉得,有这么两个成语你应该明白是什么意思的,这两个成语叫作‘自以为是’和‘将心比心’!”
我又拍了他一下,很重:“如果你还是不懂,我一个个地解释给你听!自以为是说的是谁?就说的是你这样的,自以为这样对我是最好的,自以为按照你说的来我就幸福了,可是这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究竟什么是我所想要的生活,永远都只能由我自己来决定,你也不行!还有,将心比心,如果我们俩反过来,我为你做了这么多,我让你忘了我,你会忘了我么?还他娘的越快越好?”
最后,我还是没忍住给了他一拳,当然,没怎么用力。他并没有躲,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变,只是眼睛愣愣地盯在一个方向上,没什么焦点。
我学着他的样子淡淡地笑:“你记住,我不可能忘了你,日子也不可能过得比有你在的时候好。你要是跑了,我最多等你一阵子,看你会不会主动回来,你要是不回来,我就算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把你给逮回来!我他娘的还就不信了,我倒要和你比比看,看咱俩谁治得了谁!”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5:00 +0800 CST  

14.

那天晚上我和闷油瓶谁也没再跟谁说话,包括他给我换药的时候,我们也是默不作声的。我想我那番话对他来说不是没有触动,只是他骨子里还是个很执拗的人。我估计该做啥的时候他还是会做啥,所以我必须要小心谨慎。
然后我就被这样的自己弄笑了,我感觉我对付闷油瓶比在斗里对付粽子、地上对付三叔的那些伙计还要费心费力,因为我知道闷油瓶绝对有事在瞒着我。我不是白痴,他这样的反应,一直都好像是在给我打预防针一样。还要和我一起去看法会,这他娘的不是约会么!像闷油瓶这样的人,非常执着的要跟你去约会,我只能想到一个原因,那就是他觉得如果这次不去,下次就没机会了!
我说过他是有前科的,一年多以前他为什么会千里迢迢的跑到杭州去跟我告别?不就是因为他要去守大门么!他现在的表现,和那时候的感觉很像,甚至比那时候还要严重百倍!
我就这么迷糊一会儿就强迫自己清醒一会儿,接着看看他是否还躺在床上,看到还在我就继续迷糊。一直折腾到大半夜,当我再一次清醒过来转过头去看他在不在的时候,他说话了。
“吴邪,我不跑。”
我一瞬间有种心思被他拆穿的尴尬,但是他又认真地说:“放心吧。”
说来也怪,他说完这些话之后,我莫名其妙地安下心来,于是再也抵挡不住困意,倒头睡了过去。

第二天天刚刚亮,我就被胸口处一阵又痛又痒的感觉给弄醒了,睁开眼一看,闷油瓶已经在给我上药了。
我缓过劲来之后,笑着跟他说:“小哥,你对我可真是上心,一到时间就换药,绝不含糊。”
他没说话,继续在我胸口处忙活,最后才说:“好了,穿衣服吧。”
我听他的话穿好衣服,我俩下去草草吃了点早饭,跟服务员打听了一下格当这边召开法会的地方,就往那里走去。
在路上,他简单跟我说了说看法会的一些忌讳,比如不要去摸法器,也不要擅自动那些经书,我认真记下来,心里盼着赶紧去看看。
走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我终于看到了法会的现场。真的是非常热闹,人山人海的,诵经声,唱歌声,还有跳大神的声音,此起彼伏的,让我的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我转头看着他,却发现他正站在人群里望着远处。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有一群信徒正在磕着长头,他们衣衫褴褛,与我们的方向背道而驰,可即使离得很远,还是能听到他们口中念念有词的六字真言声。
今天的天气相当好,从我站的方向望过去,天上的流云在飞快地穿梭着,美得惊人。地上磕长头的人们不远万里前往他们心中的圣城拉萨,即使遍体鳞伤,依旧痴心不改。
我想这就是信仰的力量吧。有人曾经告诉过我一句话,在西藏,你无法依靠科学的力量生存,只能去选择相信宗教。因为只有拥有一颗至诚之心,你才可以看到最湛蓝的天空,最清澈的流云,和最虔诚的人们。

我有点看傻了,为这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而沉醉。我以前也在电视里看到过磕长头的人,他们的眼睛清澈得如同西藏的圣湖,我震撼于那种精神上的纯洁与唯一,但总认为如果是自己的话,一辈子也不会去做一个虔诚的信徒,为了超度,付出一生中的几个十年,究竟有没有价值?
可是此刻,望着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个男人,我忽然想重新问问自己,如果是为了他,我会不会如那首歌词里说的那样,不为超度,只为触摸你的指尖;不为觐见,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还有,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我在这样的风景之中,觉得心里有些什么更明朗了。西藏真是个迷人的地方,因为在这里,你可以最大限度地接近天,接近神,接近你自己的心。
我们并肩走在汹涌的人群里。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法会,一切对我来说都是极其新鲜的,于是这个摊子也流连,那个场地也驻足,走得很慢。闷油瓶时不时的会停下来等等我,也不催我,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望着我。
我也会常常抬起头来看看他,看到他深不见底的眼睛,不知怎的,竟然有一种永远的感觉。我想,如果此刻可以永恒,我一定不会遗憾了。不会遗憾我还有多少岁月没有去经历,不会遗憾我还有多少人没有遇见,不会遗憾我的人生才只过了三十年。
如果现在有人问我,你知道什么是爱情么,我想我现在可以回答了。
爱情,就是你为了看他一眼,宁愿定格一生。

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却忽然发现闷油瓶不在我身边了。我有点惊慌,赶紧四处去找他。那一刻我想到了很多让我担心的事情,我的脑海里甚至还回响着昨天他对我那么真诚地说他不会跑。
这个死闷油瓶,我难道又被他耍了?我有点气急败坏,我想,如果他又跑了,我这次真的不能再原谅他了!怎么能有这样的人,骂也骂了,打也打了,掏心窝子也掏了,怎么还是屡教不改?难道我真的要买根绳子把他绑起来关小黑屋里去?
我到处找他,越来越心急。可是人太多了,到处都是兴高采烈的藏民,他们欢呼跳跃,歌唱舞蹈,每一个人的快乐,都能对比出我的焦急。我第一次明白什么叫关心则乱,也更加意识到自己已经有多么在乎闷油瓶了。
一时之间,忧虑和无助全都涌了上来。在这个地方,一个离家很远、没有朋友、没有亲人,只有一个闷油瓶的地方,他却不见了,而不久之前他才告诉过我,他不会跑。
我呆呆地站在原地一阵子,又慢慢地靠在路边蹲下,在热闹的人群里,我的茫然显得格格不入,而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吴邪,我在这。”
我抬起头,看到闷油瓶正站在我面前。他俯着身子,把手放在我的肩膀上。
这一刻我很想揍他,很想把他的脸揍成胖子的脸,可是我还是站起来抱住了他,用尽了全身的的力气。
“小哥,我说过我真的不想再受惊吓了,你以后要去哪里,麻烦你跟我打个招呼,成不成?”
他拍拍我的脑袋,点了点头,然后把我拉开,递给我一个东西:“我刚刚看到那边有卖这个的。”
“送我的?”我呼出一口气,很是惊讶,接过来,看到那是一个木制的挂件。
在我看到那个挂件是什么的一瞬间,我紧紧地握住了它,心里说不出是种什么感觉。
就在这个木制挂件上,一头栩栩如生的麒麟正在望着我,鹿角龙鳞,踏火焚风。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6:00 +0800 CST  

15.

那天下午我们回到招待所的时候,我看到房间门口坐着一个人。他显然非常困倦,竟然倚着墙就睡着了。
我仔细打量了一下那个人,他穿着一身藏蓝色的牛仔服,头发很长,遮住了他的脸。他的腿边放了一个很大的旅行袋,听到我们上楼的声音,他迅速地睁开了眼睛,我看到了一双异常清醒的鹰眼。
他看着我,又看了看闷油瓶,站了起来,把旅行袋提起来,对着我们说:“开门。”
我很诧异,转头看向闷油瓶,却看到他朝那个人点点头,掏出钥匙就打开了房门。
我一头雾水地跟着他们进去,就看到那个男人把旅行袋扔到了床上,对着闷油瓶说:“你和我的都在这里了,最近条子抓得太厉害了,这是两把枪,十五个手榴弹。”
他说完这些,我就愣住了,直直地盯着他。他看到我在看着他,竟然冲我一笑:“吴邪,你喊我徐南就好。”
我很吃惊他知道我的名字,不过他认识闷油瓶,估计也是闷油瓶跟他说的吧,就朝他笑笑:“你好。”
他看着我的表情,诧异道:“他没告诉你?”
我转头看闷油瓶,他还是面无表情,看到我在看他,只是在我肩膀上拍了拍,然后走到床前,“唰”的一下拉开了旅行袋的拉链,我看到里面赫然躺着一堆手榴弹和子弹。他用手拨开,从袋子的最底下拿出了两把枪,我看了看,一把格洛克17,一把沙漠之鹰。
我这会的表情完全是震惊了。我看到闷油瓶拿起那两把枪,左右手各掂量了一下,就把沙漠之鹰扔给了徐南:“我手伤了,这个后座力太大。”
徐南往他手腕那里看了看,点点头,在旅行包里翻找了一通,又掏出来一柄短刀递给闷油瓶,是一柄夜鹰平刃。我看着那刀,忽然想起在张家古楼的时候,胖子找到的那柄黑金短刀,我一直想送给闷油瓶当生日礼物的,因为总感觉还是中国味浓的古刀更适合他一点。我想,等我们回去我就给他。
等到他们分配完武器,我走到他身边:“小哥,你现在可以告诉我这是做什么了吧?为什么要搞这些枪和手榴弹?”
闷油瓶看了看我,淡淡地说:“吴邪,今天晚上我要去那里找蜕仙草,那个地方不是斗里,不能只靠冷兵器。”
我沉默,又转头去看那个徐南。他没说话,只是也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膀,随后对闷油瓶说:“六点的时候有车来接我们,你现在还有时间跟他你侬我侬一会儿。”
说完,他就转身出去了。我顾不上搭理他最后的话,就一把抓住闷油瓶:“你给我说清楚!”
他任由我抓着他的手,用另一只手继续掂量着那把枪。接着,他把枪放进口袋里,示意我坐下。
“徐南是黑瞎子的兄弟,虽然我不记得,但是瞎子告诉过我,我们三个人以前在越南倒过斗。后来徐南来到墨脱,给裘德考的公司卖过一阵命,退了后就一直留在这里。从广西回来后我联系过他,我们从南迦巴瓦上下来的时候,我就去找了他。”
“你的那些钱就是他给的?”我又指着这些枪,“这也是他搞来的?他要和你一起去那个地方找蜕仙草?”
他点点头:“是的,吴邪,我今晚就要去。”

我一把甩掉他的手:“小哥,我之前和你说的那些话都是放屁么?”
他没有表情,一直沉默着,最后他说:“没有办法,我必须要去。”
我点点头:“可以,但是你必须带我一起去。”
他把我拉过去,拉到离他很近的距离:“吴邪,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我摇摇头:“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我必须和你一起去。”
他叹了口气:“吴邪,你为什么不明白呢?”
我环住他:“我明白,我也不是不懂。只是,我希望你也可以理解我的心情。”
他就这么让我抱着他,手指在我的头发里轻轻地拨动,我一下子按住了他的手,冷冷地告诉他:“小哥,你要是这一次还把我弄晕,首先我不会再原谅你,其次,除非你弄死我,否则只要我醒了,我就去那里找你。”
他推开我:“吴邪,那里真的太危险了。”
我冷笑:“对,是很危险,所以你要自己去送死?谢谢你用这种方式来表达对我的感情,不过,不需要!”
他看着我,我没再理他,只是走到旅行袋面前,在里面翻拣了一番,可惜除了手榴弹之外再没有一把枪或者刀了。我叹口气:“看来,我只能当掩护了。”
我走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小哥,我也不说不实际的了。我现在的身体条件有限,深入敌人内部的事还是你们去做,但是我至少可以打个掩护。”
他一下子握住我的手,很用力。
我对他笑了笑,甩开他的手:“你一定要记得,在张家古楼里,是我和胖子把你给救出来的。还有,你晕了的时候,是我背着你一步一步走出来的,我一直都忘了告诉你,我还公主抱过你,你的身子软得像个女人。不过你现在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重了不少。”

他深深地盯着我,最后,终于点了点头:“好。”
我心里瞬间轻松了不少,朝他伸过手去:“非常荣幸,和你成为战友。”
他仔细地盯着我,像是要把我看穿了似的。最后,还是把手放在了我的手中,和我紧紧相握。

………………

六点不到,徐南就回来了。他一进门,看到的是闷油瓶正在给我上药。我半躺在床上,衣服没穿,因为疼痛,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紧紧地掐着他。
随即我听到了一声嘹亮的口哨,震得我耳膜疼。
“哑巴,我什么也没看见。”
我望过去,那双鹰眼此刻正带着调笑意味地盯着我们两个,我看了他一眼,准备无视他,可是没想到闷油瓶却回了两个字:“出去。”
他倒是没生气,耸耸肩,扛起旅行袋就转头出去了,临走的时候又加了句:“你俩快点完事,车快来了。”
我气结:“你龘他妈说什么呢。”
他回头朝我灿烂一笑:“我说的有错么?”
我恶狠狠地看着他,只是闷油瓶的手指这时恰好蹭在我的伤口上,我倒吸了一口冷气,实在没力气去和他说话,只能听着他的笑声,在心里骂了句脏话。
等到上完药,我穿好衣服,活动了下身体,对着闷油瓶笑了笑:“走吧,小哥。”
他突然拉住我的手,一副想说什么的样子,我朝他摆摆手,用力抱了一下他:“听话,走。”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7:00 +0800 CST  

16.

下了楼,我看到徐南靠在一辆越野车边看着我们俩,他对闷油瓶说:“怎么的,还要十八相送一送送到村东头?”
我懒得理他,径自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就钻了进去。车里还有两个人,一个司机长得挺胖,另一个男的相当漂亮,坐在后座,见了我都朝我点点头,我也回了个微笑。
我听到外面徐南很吃惊地问闷油瓶:“他也去?”
闷油瓶“嗯”了一声,然后也钻上车,坐在了我的旁边。接着,徐南也上了副驾驶座,很快,车子就启动了。
我望着闷油瓶,他眼神凝重。感觉到我在看他,他转过头来,捏了捏我的肩膀。
我握住他放在我肩膀上的手:“放心吧,别小看我。”
随后我就听到徐南的怪叫声:“你俩以为这是去郊游么?谈情说爱能不能先停停?”
虽然他很欠扁,但是原先那种紧张的气氛倒是被消弭了不少,我费力朝他的座椅后背踢了一脚,只可惜没什么震慑力,他倒是笑着回过头来,对我旁边那个漂亮的男人说:“阿诺,你在人家旁边,真是好大一颗电灯泡啊。”
叫阿诺的漂亮男人看了我们一眼,笑了笑,对徐南说:“你羡慕他们?”
“操龘!我干嘛要羡慕他们啊!”徐南撇了撇嘴,转过头去不再理我们,我立刻对这个阿诺印象好了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徐南对闷油瓶说:“哑巴,那老外公司破产了之后,我就再也不干这些拿命搏的事了。你曾经救过我一命,我这次一并还给你。”
闷油瓶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地说:“谢了。”
徐南又转过头来:“别跟我说谢谢,这是我欠你的,我感谢你才对,给我个机会还你人情。”
闷油瓶没说话。我想,这一定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那时,闷油瓶的世界里并没有出现一个叫吴邪的人,我对他的过去还是有太多的不了解,不过这并不重要,因为以后还有很多时间。

我听到徐南对我说:“吴邪,哑巴没对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这么在乎过,我很好奇,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看了看闷油瓶,真佩服他依然能够保持一副面瘫脸。我想了想,说:“普通人,自己开了间铺子,下过几次斗。”
“就这些?”徐南追问了句。
“就这些。”
“不太信,我总觉得一般人搞不定哑巴张。”他笑了几声,“我感觉你是个很不一般的人。”
我摇摇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看到:“很多时候,所谓的‘不一般’是要看对谁来说了,总会有觉得你和别人都不一样的人存在。”
他沉默了一会儿:“不得不说,你讲的还真有道理。”
接着,他又对闷油瓶说:“哑巴,这次不比在斗里,我们根本搞不到他们那么好的枪,所以你记得,这些只是防身的,不是杀人的。”
然后我听到闷油瓶说:“我不想杀人。”
我的心在那瞬间很不好受。除了心理变态,谁他娘的喜欢杀人啊,杀粽子是一回事,杀活生生的人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闷油瓶他可以在斗里拧断白毛粽子的脖子,可以用黑金古刀一刀刀砍死血尸和怪物,但那些都不是人!我没有见过他杀人的样子,如果可以,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看到。
有时候想想,从我被卷入这场阴谋里,到现在,好几年了,我和他的牵绊最多最深,超过了任何人,而我们的性格也不可避免的发生了一些改变,我恐怕已经担不起“天真”二字,而他也不再是什么都毫无留恋了。
辛酸,挫折,离别,但都抵不过相遇的迷人,我只是觉得,能够相遇,已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一路没什么人说话,只是我会常常忍不住侧头去看闷油瓶的脸。他的眼睫毛偶尔会轻轻眨一下,这让我想起了被风吹动的纸片、飘起的发梢或者蝴蝶的翅膀,然后我意识到,原来爱情真的可以让随便一个人都成为诗人,虽然他写的诗也许并不很美,但却一定是发自内心的。
闷油瓶并没有回过头来与我对望,可他却伸出手来握住了我的手。我们的手指交握成一个密不可分的姿势,互相都用了足够大的力气,竟然隐隐有些作痛。
我对这种感觉上了瘾,愈加加大手上的力气。他转过头来看着我,似乎误会我是在紧张,竟然轻声对我说:“别担心。”
我朝他摇头:“没事的。”
接着我就又听到了徐南的鬼叫声:“佛祖啊!让天上的雄鹰把我带走吧!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啐了他一口:“你不能安静点么?”
“拜托,我是很想安静的,可是你俩简直让我们没法安静啊,你说是不是啊阿诺?”
阿诺还是微笑着看了看他:“我觉得气氛挺好的。”
徐南“切”了一声,回过头来趴在椅背上,瞪着那双鹰眼看着闷油瓶:“哑巴,你俩玩真的啊?”
我立刻觉得窘迫起来:“你怎么跟个娘们似的,这么八卦?”
“啧啧,吴邪你少给我转移话题,我问哑巴呢。快说,是不是玩真的?”
我趴过去,朝他身上猛揍一拳:“你管那么多干什么,不关你事!”
他揉着被我打过的地方,笑着说:“心虚了,哈哈哈,心虚了啊!”
我刚想说话,却听到闷油瓶说:“你想知道?”
徐南很认真地点点头:“是啊,当然了,虽然说哑巴你对他好我开你俩玩笑,但是如果是真的的话……反正,我从来没见过你们这样的,所以很好奇啊。”
闷油瓶慢慢地说:“我们,哪样的?”
徐南愣了愣:“咳……就是……那个……同……”
没等他说完,我就听到闷油瓶说了一句话。
他的声音很冷,但是他说的话让我觉得很暖。
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说这样的话,也想象不到他会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这样的话。我在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首先想的是,闷油瓶说出这样的话来,已经可以不用再叫他闷油瓶了,因为这可能是我听到的最动人的,关于爱情的话。
他说:“我不管那些,我只知道,他是我的吴邪。”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8:00 +0800 CST  

17.

十一点多的时候,我们到达了位于墨脱县南部的伪阿鲁纳恰尔邦。闷油瓶说,我们要找的那种草在那尕基督徒军事集团的营地北边,恐怖分子最活跃的地方。他们非常野蛮,如果没有准入证,不但根本无法通行,甚至可能会被一枪爆头。
徐南和闷油瓶的计划是,从北边一道山谷的裂缝处潜进去,那里的守备比较薄弱,顺着那里进去后,会有一条在这个季节正好干涸的河流直通向长着蜕仙草的地方。
我在腰上别了几个手榴弹,跟着他们猫着腰一溜儿小跑。路很崎岖,一不小心就会崴着脚,不时就有探照灯照过来。我们往前摸了一会儿,到了一个小山坡后面,忽然听到一连串的枪声,更远处的地方还有雷龘管爆炸的声音。
徐南小声地说:“看来这附近也有人进来被发现了,这些人确实残暴,二话不说直接开打。哑巴,我们得快点,趁乱摸进去,现在离天亮还有八个小时,我们必须在这八个小时之内找到蜕仙草并且出来。”
闷油瓶点点头,对徐南和阿诺说:“你们先过去。”
我看到徐南听了闷油瓶的话之后,竟然下意识地转过头来看了看我。我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手不自觉地握紧,狠狠地盯着闷油瓶。
徐南拍了拍他的肩膀,紧接着和阿诺一起往里面跑去,一瞬间就没了踪影。我看着闷油瓶一步一步地走到我面前,在他还没说话之前,我先说了出来。
“你要第三次打晕我?”
他摇摇头:“不。”
“怎么这次不打了?”我说不上来自己此时的声音是无奈还是愤怒,我只知道,我从来没遇见过像闷油瓶这么一根筋的人!
我在脑海里一瞬间蹦出了无数种应对他的办法,包括:如果他从正面攻击我,我可以试着用脑袋撞他,因为我有自信他不会真下得去手把我打成弱智;如果他又来按我的后脑勺,我一定要迅速侧身躲开,就地一滚。总之,那一瞬间,我想了很多种办法,可是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发现他只是站在我面前,静静地看着我。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很怕自己的防御能力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以我决定从气势上压倒他。
“吴邪,”他问我,“你记得我去杭州找你的时候,对你说过的话么?”
我总觉得此刻他说这个话题是很不合时宜的,但就是因为他从来不说废话,所以现在这种危急的关头他忽然扯出这么一句话来,我认为他肯定是有什么目的的。
但我还是认真地回答了:“我当然记得,你说我是你和这个世界唯一的联系。”
“不错,”他点点头,“现在我还是这么觉得。”
“所以呢?”我紧紧地盯着他,暗自防备他的每一个动作。
“所以,你一定不会有事。”他忽然往前一步,伸出他那奇长的二指,用我根本来不及反应的速度,一下子点在了我的某个穴位上。
一时间,我感觉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麻木起来,大脑还清醒着,但是身体却软软地往下倒,无论怎样都使不上力。
落下去的那一刹那,闷油瓶的双手稳稳地接住了我,紧接着,他已经打横把我抱了起来,他的嘴角甚至微微地扬了扬。
“吴邪,我没打晕你。”

我恨得牙根痒,想骂他,可是舌头好像也使不上力。我一直以为这种点穴的功夫只存在于武侠小说里面,可原来竟然真的存在。不过想想也是,连缩骨功和人皮面具都真的存在,点穴之类的也没什么可大惊小怪的了。
我一直盯着他,他却只是淡淡地抱着我往回走。我一个大男人,虽然这一年来瘦了很多,可到底重量在那里,他抱着我也不算太轻松,但显然他很努力地在加快速度。
等回到了我们刚刚停车的地方,他拉开车门,把我放进去,对那个胖子司机点了点头,我听到那个司机对他说“放心吧,我会看好他”,那一刻我的心里彻底凉了,我估计就算这点穴的效力过了,我也未必能赶去支援他们了。
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用眼神去杀死他了。我说不上来心里是个什么感觉,总之就是很惊恐。
他看着我的眼睛,那一刹我看到他眼睛里的决然和深情。他就那么看着我,慢慢地低下头,我紧紧地盯着他,瞬也不瞬地望着他的眼睛。
这一刻他的气息扑在我的脸上,很温暖,很亲切。
大概持续了几秒钟,他终于还是抬起了身子,转头拉开门下了车,我听到他对我说:“吴邪,信我。”

………………

后来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我第一次被点穴,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好。但我想闷油瓶为了阻止我和他们一起去,一定没有手下留情,因为我的整个身体都又痛又麻。我在心底苦笑,不知道会不会就此瘫痪一辈子,终生躺在床上。
这几个小时里,边境上不时传来几声枪响,有一阵子,接连响起了手榴弹的爆炸声。我躺在车后座上,感觉几乎要疯了,可每次想要用力爬起来,腿都好像断了一样,怎么都使不上力。
我的大脑里像放电影一样不自觉地产生了很多画面:闷油瓶被子弹打中,鲜血直流;闷油瓶被手榴弹炸到,血肉横飞;闷油瓶被那些基督徒军抓起来,拳打脚踢;闷油瓶被曝尸荒野,尸体碎成一块块的,被天上的兀鹫吃掉,像在天葬一样……
也许是我的表情太扭曲,或者是我痛苦的呻吟太响,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有人在我耳边拼命唤着我的名字。
只可惜这声音太模糊,而我脑中的电影画面却越来越清晰,我甚至看到自己就那么站在他的尸体面前,看着他的血一滴滴流干,生命一点点抽离。
终于,我再也忍不住了,声嘶力竭地喊出了他的名字。
“张起灵!”

我只觉得喊出那个名字之后,我的喉咙里呛出一口腥甜的鲜血,但是那些充斥在我脑海里的血淋淋的画面也瞬间消失了,我终于能够听清楚在我耳边的声音,那是闷油瓶带着少有的急切情绪的、熟悉的声音。
“吴邪,我在,我在这里!”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8:00 +0800 CST  

18.

我茫然地看着闷油瓶拿着纸巾把我嘴唇和胸前的血迹一点点擦干,但那股血腥的味道依然萦绕在我的鼻间。我皱了皱眉头,随即感觉到车子重新启动起来。
等我的意识全部恢复的时候,我才发现,原来刚才那股浓重的血腥味,不全是我自己吐的那口血,更多的,可能来自于闷油瓶的身上。
我抬起头望着他,看到他苍白的脸色,我努力把手抬起来,想去抚摸他的脸。他明白我的意思,于是把头微微俯下来。我慢慢地摩挲着他的皮肤,用沙哑的嗓音问他:“你们没事吧?”
他摇摇头:“徐南的伤有些重,我和阿诺没事。”
我闻着他身体里透出的血腥气,叹了口气。也许在他的眼里,他无论流多少血,都算不上有事吧。
“徐南,谢谢你。”我望向徐南坐着的地方,他还是坐在副驾驶室里,只是整个身体都软软地塌下来。阿诺在他后面的椅子上,轻轻地扶着他的肩膀。
“咳咳,没事,我是藏北草原上的雄鹰,即使是……咳咳……飞到了藏南……咳咳,也还是飞得最高的那一只……”

阿诺转过头来,我看到他的脸上裂了一条很大的口子,在那么漂亮的脸上出现,实在是让人心疼,可他竟然还是那样笑着:“没事,我看他还有力气诗朗诵,死不了。”
徐南使劲抬起手指,指着虚空的远方:“咳咳……哑巴,如果我死了……请让我到达离天最近的地方……劳烦你……做我的天葬师……顺便把阿诺也给我一起撕了……”
我们都被他逗笑了,闷油瓶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我们就这么沉默着。终于,他再次低下头,他的眼睛还是那样深不见底地望着我:“吴邪,对不起。”
我连摇头的力气也没有了,只是定定地看着他。他也不躲闪,就那样深深地回望着我,有些歉意,还有些喜悦。
“吴邪,蜕仙草找到了,我们尽力拿回了很多,足够了。”
我点点头,还是对他说:“小哥,以后你别这样了,我揍你的心都有了。”
他望着我,慢慢地说:“好。”
“好个屁!”我笑着呸了他一口,“我再信你才有鬼呢!”
他好像笑了,虽然是极轻的,但是我看到了。接着,他把手掌覆盖在我的眼睛上:“吴邪,你睡一会儿。”
总觉得闷油瓶的声音和话语对于我来说是有魔龘力的,他这么一说,我竟然立刻就觉得很困倦。于是在他手掌温凉的触感中,我慢慢地睡了过去。

………………

等我醒来的时候,我看到自己躺在一张大床上。我抬眼环视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很大的屋子里,四周挂满了唐卡。我的身子底下垫着氆氇,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他们竟然给我穿了一套棉布睡衣,上面的图案还是黄颜色的小鸡,这不禁让我想起了胖子给闷油瓶买的那些小鸡内裤。
我笑了,挣扎着爬起来。刚想下床,就看到闷油瓶从屋子外面走进来。我看到他,朝他笑笑,发现他也换下了那件穿了一年多的黑色卫衣。他穿着白衬衫和牛仔裤,显得更年轻了,惹眼得要命。
我盯着他看,直到阿诺也进来了。一同进来的还有几个藏民,他们抬着一个超级大的木制浴盆,晃晃悠悠地走进来。
我听到阿诺对闷油瓶说:“蜕仙草已经泡在里面了。”
闷油瓶点点头,走到床前把我扶起来:“吴邪,现在就开始吧。”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是要用蜕仙草给我把仙石弄出来。我看了看那个大浴盆,里面全都是红颜色的液体,依稀看得见有一些红色的草药沫子,远远看去好像一大汪鲜血一样。我又想起了闷油瓶说的,用这个蜕仙草会非常疼,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他像看透了我内心的想法一样,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脸:“有我在。”
我点点头,站了起来,就听到阿诺问他:“需要我帮忙么?”
闷油瓶摇摇头,阿诺就笑笑,转身退了出去,临走时还关上了门。

我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点紧张,就问他:“小哥,要怎么做?”
他走过来,手指抚上我的衣服,用了用力,却又放下:“吴邪,你脱下衣服,躺在那个浴盆里。”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9:00 +0800 CST  
我一时间愣了,听他这么说……我岂不是要脱光了衣服在他面前洗澡?
我的脸没法控制地红了红:“小哥……咳咳……”
我咳嗽了半天,最终憋出来一句:“这怎么好意思……要不你出去吧,我自己来。”
他摇摇头,很认真地说:“你自己不行,受不住。”
我想,这个东西一定很疼,既然是救命的,也别在乎那么多了,反正都是大男人,我和闷油瓶也不是没一起冲过澡,虽然说,那时我们都穿着内裤,旁边还有个胖子……
我慢慢地脱下了睡衣,想了想,还是穿着内裤进了那个浴盆。闷油瓶显然没有异议,但就在我准备躺进浴盆里的时候,他忽然拦住了我。
我光着身子站在浴盆里,他站在外面,用手环住我。他的衬衫袖子是挽起来的,他手臂的皮肤碰到我身上的,我浑身的毛孔都打了个颤。
他的手使劲抱住我,在我耳边低声说:“吴邪,你要忍住。”
我看他的样子就知道接下来的滋味一定不会好受,就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也用力抱了抱他:“你放心,是爷们就撑得住。”
他点了点头,但还是继续叮嘱我:“如果疼,记得掐住我的胳膊。”
我看着他,我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的紧张,也许现在他比我还要担心。我笑笑,手在他的后背上拍了拍,示意他不要太紧张。
他最后深深地望了我一眼,接着用手带着我,轻轻地往浴盆里躺下。
我感觉到药水慢慢地没过我的皮肤,一点一点地渗入我的毛孔,带着一股浓烈的草药味道。

当那盆蜕仙草的药水没过我心口仙石的那瞬间,我感觉到一股刺痛直直冲入我的四肢百骸。那一刹那,我好像被几千万支钢针同时刺入眼睛一样,痛得我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咬断了。
剧痛让我忍不住惨叫了出来,我感觉到我的嘴里流出了血液,我想我是把舌头给咬伤了。
我拼命地掐着闷油瓶的胳膊,他也紧紧地抱住我,任由我像疯了一样往他身上用力。我看到他的白衬衫被我溅起的水花染湿,整个衣服上都是红红的药水印子,就像从他身上流出来的鲜血一样。
我听到他在我耳边不断地喊我的名字,我拼命想要忍住自己的反应,可是真的太疼了。我不停地挣扎着想要从这里逃出去,但闷油瓶紧紧地压着我,他在喊我:“吴邪,再忍一忍。”
我只好拼命地咬住自己的牙齿、嘴唇和舌头,我感觉到我的口腔里全是血的味道,真是要命的疼。血顺着我的嘴角流下来,汇进了那些药水里,分不清什么是什么。
“疼……真他娘的疼……”我浑身都在颤抖,哆嗦着勉强对他说。
我看到他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心疼,我看着他这样的眼神,能深深地感受到他的痛苦,就仿佛此刻他也在经受着这样的疼痛一样。
甚至,他的眼神告诉我,他好像比我还要疼。
我想对他说我没事,可是,就在我张开嘴想要说话的时候,他突然低下头,准确无误地覆盖住了我的嘴唇,不待我反应过来,他的舌头已经伸进了我的嘴巴里,紧紧地,卷住了我正要咬下去的牙齿。
一瞬间,仿佛山河动摇,所有的疼痛瞬间抽离,我的脑海里一片空白,闷油瓶的气息一下子灌进了我的嘴里,带着血的味道,几乎让我窒息。

楼主 许维夏  发布于 2012-06-12 21:59:00 +0800 CST  

楼主:许维夏

字数:474674

发表时间:2012-06-13 03:52:00 +0800 CST

更新时间:2018-11-26 18:53:55 +0800 CS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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